第十四章 想念

京城中,明昌郡主正由大丫鬟琴曹给她捏肩解乏。

一个丫头进来通传:“齐姑娘来了。”

明昌郡主猛地坐起:“快请。”

孤女齐氏,也就是曾骗过江宛的蒋娘子披着千金难买的雪豹皮毛制成的披风,捧着镶宝石黄瓷南瓜手炉,施施然进了屋。

屋中温暖如春,三个小丫头们拥上来,给她解披风的解披风,掸雪的掸雪,接手炉的接手炉,晚来一步的丫鬟也要笑着行礼:“姑娘好。”

屋中一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可就在不久前,这些见风使舵的丫头对齐氏还是爱答不理。

左手边的骂过她丧门星,右手边的骂过她癞皮狗,对面笑得最谄媚的那个给她上过一盏醋茶。

可真是人情冷暖啊。

看人下菜本就是这些高门婢女最熟练的本事,齐氏还不至于和她们计较,但被围在中间献殷勤的时候,她还是淡淡的。

“齐丫头,快来。”内间的明昌郡主却坐不住了。

齐氏换上软缎的起居鞋,扬起一个笑脸,朝屋里去了。

“郡主。”齐氏福身。

“快起来,我听丫头说外头下雪了,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大丫鬟琴曹正在屋里服侍,见明昌郡主笑着对齐氏伸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手倒是不凉。”明昌郡主握着齐氏的手,疼爱道。

“郡主疼我,把宫里赐的手炉给我用,我自然不能辜负。”齐氏娇滴滴道。

明昌郡主拍了拍她的手,欣慰地点了点头,把她拉到身边坐了。

“可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你的风寒又才好,若有事,差丫鬟来一趟得了。”明昌郡主话语里满是疼惜。

齐氏摇头,声音软软:“来看郡主,我心里高兴,风寒才好得快呢。”

“瞧你这嘴甜的,”明昌郡主笑道,“我这里还有些上等参茸,到时候都给你送去,好好补一补,瞧你这小脸都快瘦没了。”

琴曹立在一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幅母慈女孝的场景恶心吐了。

明昌郡主道:“都下去吧。”

琴曹行礼,慢慢退了下去。

每次都是这样,郡主会屏退服侍的人,和齐氏在屋里说悄悄话。

人一走,明昌郡主脸上的笑也淡了,但还是拉着齐氏的手。

齐氏探头看人都走光了,才小声道:“我是来给郡主送药的。”

明昌郡主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我晓得你近来身子不好,难为你还记得制药。”

“我知道郡主这药要送进宫里,干系大着呢,怎么敢不尽心,”齐氏无力地揉了揉心口,“昨夜我熬了一夜炼出汤膏,方才搓好丸子,就立刻送过来了。”

“好孩子,”明昌郡主望着她,“辛苦你了。”

“为了侯府,不敢说辛苦。”齐氏柔顺低头。

“我那里还有几匹好料子,是早先皇后太后赏赐的,都是鲜亮的颜色,合该让你这花容月貌的穿上才算物尽其用。”

齐氏也不推拒,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这还是三日的分量。”

“这药也不知还要吃多久。”明昌郡主的手顿了顿,才接过这匣子。

齐氏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是小时候在南边偶然学会的这止疼丸,我自己是不通医理的。”

这些事情她早就说过了,明昌郡主多问这一遍,也是因为这药丸是要献给陛下的,不容有失。

若非那时收到开战的消息,福玉公主又意外过世,她也不会急着修补与皇室的关系,这才出此下策。

若是魏蔺不在北边还好些,可他偏偏已经去了北边,就算家里想要韬光养晦,她也非顾念这棵独苗不可。

这药丸只能止疼,没有别的功效,陛下如今身中奇毒,这药丸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来日真到了药石无灵的时候,也就是陛下一句话,他们平津侯府便可能遭逢大难,为此,平津侯已经多日睡在书房,不到她院子里来了。

可事情既然已经做下,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只盼着陛下快些好起来……”

这样,他们才有功而无过。

齐氏则慢慢垂下眼睫,装出乖巧的模样。

前些日子,她收到上线的消息,让她假装自己会制作这种丸药,然后持续不断地给明昌郡主提供,让承平帝能够享用上。

她是小人物,听吩咐办事,不过这些日子冷眼看着明昌郡主所为,也觉得好笑。

没想到公侯世家,郡主之尊,每日里也活得像老鼠,担惊受怕的。

“郡主,若无旁的事……”齐氏侧过头咳了两声,“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路上当心些。”明昌郡主松开手。

齐氏行了个礼,然后走出去了。

隔扇门开,丫鬟们又围住她,一个说:“姑娘的披风已经放在竹香炭上烤过。”

一个说:“手炉里的炭已经加足了。”

还有一个跪在地上给她穿鞋:“姑娘的脚真小。”

齐氏享受着她们的服侍,一抬头,却和琴曹对上视线。

琴曹对她挤出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笑容。

齐氏看得好笑,故意道:“早听说郡主屋里的琴曹姐姐最是贴心不过,比我的丫头们强多了,不知今日可否劳姐姐扶我回院子。”

琴曹咬着牙:“姑娘吩咐,奴婢自然无有不应。”

……

入夜时,呼延律江多饮了酒,挑了个美貌的女奴发泄一场,依旧觉得心中燥虑。

只要邢州城打下来,梁人在整个北地的溃败也就注定了。

所以等消息的时候,饶是他经历百战,也不免有些忧虑。

呼延律江出帐漫步,忽然看见他的二儿子正在喂马。

呼延律江走过去:“阿瑞散,你在这儿干什么?”

“睡不着,”无咎低落道,“出来看看马。”

这孩子没心机,心事都写在脸上。

呼延律江看着他酷肖霍容诗的脸庞,难得柔和地问:“为什么睡不着?”

无咎转头,眼里薄薄含着泪光:“我想我娘了。”

……

另一边,江宛下马车,先伸了个懒腰。

马车直接把她送到帐篷附近,她下车溜达了两步,忽然发现帐篷后的树墩上又坐了人。

江宛:“你在这里做什么?”

余蘅抬头:“想我娘。”

不知怎么,柔和的月色落在他面上,叫他看着可怜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