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楚府后院一间厅内依然灯火通明,丝竹声声。
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听着曲子,欣赏着美人舞姿,左边搂着一个,右边还有一个侍奉着,时不时凑过头来喂酒。
简直比神仙还要惬意。
此人姓候名三,几岁便开始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一身所学甚杂。
楚银经人介绍找来候三,许以二百两银子的报酬,让其帮着降服辛十四娘。
候三一向认钱不认人,管你什么活,只要有钱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不在话下。
二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乃是一桩大活,自然更加卖力,花了整整两天的工夫在楚府后院布置了一个捉妖阵。
喝得差不多时,楚银借着酒劲问了一句:“候大师,那十四娘迟迟不肯上门,咱们是不是再想想其它法子?”
“楚公子稍安勿躁,如若候某上门捉妖,势必会惊动当地百姓。
况且那里紧挨着大山,稍有差池让她逃入深山密林,那就不好找了。
所以最稳妥的法子,还是诱其入瓮。
只要那狐精一入候某布下的捉妖阵,管叫她有来无回。
那时候,候某便给她下一道符”
说到这里,不由得冲着楚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时候,候某保证楚公子心想事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实际上,在这件事情上,候三巴不得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在楚府天天都有美酒佳肴吃着喝着,还有美人伺候,他自然想要多赖些日子。
闻言,楚银不由叹了一声:“也不知那妖女是不是有所觉察,本公子已经多次派人传话,她却不肯前来。”
候三阴阴一笑道:“那是楚公子你还不够狠。”
楚银眉头一喜:“哦?愿闻候大师高见。”
“你想想,那妖女既然没有离开冯家,那就说明她与冯生之间感情颇深。
既如此,那楚公子不妨在冯生身上多下点工夫,要让她产生危机感。
一旦有了危机感,那妖女多半便会失去主张,不得不硬着头皮登门来求楚公子”
一听此话,楚银顿时心神领会,哈哈大笑道:“对对对,明日本公子便派人带话,她要再不来,本公子便让人切下冯生一根手指。
还不来,那就再斩一只手臂给她送过去,看她能坚持多久。”
候三微笑点头,继续道:“不过,楚公子还是要讲究一点方式,要循序渐进,以防弄巧成拙。”
“嗯,多谢候大师指点。”
不久后,候三借着酒兴,一左一右搂着两个美人回到客房。
楚银则兴致勃勃来到宅院西侧一处阁楼之上。
走到最里那间房外,伸手轻轻一推门
“吱”
门果然没反锁,发出一声轻响。
楚银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并将灯点亮。
“死鬼,大半夜的你跑来做啥?还让不让人睡觉?”
床上一个女人坐起身子,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揉着惺松的睡眼,神情颇有些不满,似有些幽怨。
“嘿嘿,这不是刚陪候大师喝完酒么”
楚银迫不及待走到床边,一把将那女人搂到怀中一通啃。
“讨厌,你怎么还把灯点上了?就不怕下人发现?”
“发现了又怎么样?谁敢乱嚼舌根子?”
“可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被你爹发现”
“润儿,现在别说这些破坏气氛的话。再说,你个浪蹄子不也在盼着本公子来么?要不然也不会留门。”
“坏东西,还不是你先撩小娘的”
屋子里,精彩上演。
屋子外,却有一张惊讶的脸。
这什么乱七八糟?
次日,楚银又一次派人给辛十四娘传信,说了不少威胁的话。
没想到还真是有效果,辛十四娘终于答应第二天去楚府。
收到下人禀报,楚银激动不已,赶紧找到候三商议对策,说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辛十四娘。
同时又许诺说一旦收服十四娘,他可以格外再加五十两银子。
加上之前许下的二百两,合计二百五。
候三信誓旦旦,自信满满。
第二天晌午时分,辛十四娘果然如约而至。
说起来,楚银虽然多次前往冯生家,但也只是第一次去的时候见过辛十四娘一面。
只一眼魂儿就飞了要不然也不会耗费这么多心思想要得到辛十四娘。
今日又一次见面,顿感自己再多的付出也值了。
“十四娘,你可算是来了,咱们到后院叙话。”
楚银感觉自己一股股热血冲脑,恨不得立时就能将美人儿搂在怀中
只不过,他也知道十四娘并非普通女人,由不得他胡作非为,必须要借助候三之手才有希望得手。
本以为好事将近,没料,辛十四娘走到后院之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混帐,你敢找人对付我?”
“啪!”
一记耳光打得楚银半边脸红肿,牙齿也崩落了两颗。
“不要让她走,拦住她!”
楚银眼见辛十四娘转身冲向院外,顾不得脸痛,当即声嘶力竭大吼大叫。
候三本来藏在后院伺机动手,一听到动静不由急急追了出去
“候大师,一定要抓到那妖女!”
楚银蹦着脚嚷嚷。
且说候三一路追下去,不知不觉便追出城去。
追到一处小树林时,辛十四娘却突然停了下来,一转身却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正是小青。
候三不由大吃一惊,抬手抛出几张符来,然后转头便逃。
因为这家伙隐隐感觉不妙,怕是反中了对方的陷阱。
不明情况之下,还是先溜为上策。
只可惜,他成日里自称大师,实力却不配位,刚跑几步便被小青一掌击飞
楚府。
楚银捂着红肿的脸,如热窝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着。
左等右等,候三一直没有回来。
楚银的心里七下八下,总感觉要出事。
正焦虑不安时,突然有下人来报,说是老爷回来了,吩咐楚银去南院厅堂。
一听此话,楚银心里不由一紧老头子怎么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说起来,县城距离蜀都府也不远,只有几十里地。
但平日里楚银的父亲却难得回家一次。
一到厅堂,楚银见到小娘润儿哭哭啼啼跪在厅堂中,另外还有几个丫环也齐齐跪着,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死灰。
看这阵仗,怕是事情败露了。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逆畜,还不跪下!”
楚不凡额头青筋乱跳,眼中喷火,冲着儿子怒声大喝。
楚银赶紧跪了下来,并偷偷瞄向润儿毕竟,他不确定父亲到底知道多少,想与润儿以眼神沟通一番。
结果,润儿根本不敢东张西望,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哭。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其实楚不凡也不甚清楚。
起因是有人在蜀都府衙外的布告栏张贴了一张字条,上面写了楚银的荒唐事,还戏称楚不凡乃是绿毛大乌龟
楚不凡好歹也是府衙的七品推官,此事一经传开,让他颜面何存?
于是乎,杀气腾腾赶回家来查个究竟。
这厢还在闹,这件稀奇事又在县城里传了开来,一时间酒楼茶肆、市井街坊皆在议论此事。
一开始,楚银自然是抵死不死。
润儿不争辩,但也不承认,一个劲地哭。
只可惜有个丫环却架不住一番毒打,终于供出了真相
原来,楚银与润儿暗通款曲已经快两年了,可笑楚不凡却一直蒙在鼓里。
府里的下人差不多都知道,只是不敢讲。
前段时间有个丫环私下里与人嚼了几句舌根子,回头便被人出卖,由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楚银一怒之下干脆来了个一石二鸟之计,活生生将丫环打死,然后用以栽赃冯生,说是冯生杀的。
楚不凡知道隐情之后,气得当场吐血,恨不能一通乱棍打死这对狗男女。
但,楚银乃是他唯一的儿子,怒归怒,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楚银也正是仗势这一点才敢在家里胡作非为,料定老爷子不会拿他怎么样。
最终,楚不凡亲手执棍象征性打了儿子一顿,以示家法森严。
至于小妾润儿,则被卖到邻县的青楼
父子俩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翻篇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一切,都在按照陌子鸣的设计顺利发展。
先是让楚银自顾不暇,腾不出精力去折腾冯生,同时也让楚府的名声一落千丈。
没过几天,更大的风浪降临了
负责巡察蜀中的御史说是收了一封检举揭发楚不凡种种贪赃枉法的密信。
这封密信,其实是陌子鸣传书给江南巡察御史高修远的。
当时在轰动江南的杨奈武一案中,二人曾一起合作。
高修远十分欣赏陌子鸣的才华,当时还想向朝廷举荐陌子鸣来着。
收到密信之后,高修远第一时间便将密信转给蜀中同僚,委托其彻查楚不凡
凤栖镇。
“多谢陌公子,多谢白姐姐、多谢小青姐姐。”
辛十四娘一脸感激,冲着陌子鸣、白素贞、小青三人盈盈而拜。
“妹妹不用多礼,来,坐下说话。”
小青亲昵地拉着辛十四娘的手坐了下来。
坐下后,辛十四娘忍不住问了一句:“陌公子,那楚银的父亲毕竟做官多年,这次真的可以扳倒他么?”
陌子鸣笑了笑:“放心吧,那老家伙的罪证多了去。”
“老实人,你是怎么弄到证据的?”
小青好奇地问了一句。
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叫姐夫。现在,又叫起了老实人。
好在陌子鸣也不计较,解释道:“很简单,去书房里搜寻了一阵便发现了暗格。里面藏着不少帐本、密信之类。
而且这次我委托了一个御史,相信会严查那狗官。
到了那个时候,楚银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变成一条落水狗。
然后你再去县衙鸣冤,状告楚银陷害你丈夫。
那时,县衙一众官员必然是恨不得赶紧与楚家撇清关系,一查到底,将楚家往死里整。”
“哈哈哈,读书人果然一肚子坏水”
小青不由哈哈大笑,完全不知矜持为何物。
辛十四娘:“”
她拎不清小青这句话是夸还是赞。
果然,没过几天便有消息传来:楚不凡被罢了官,将押往京城受审。
楚家也被查抄,搜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以及不少贪赃枉法的罪状。
虽然尚未最终定罪,但其家眷及府中下人却被限制了行动,不得擅自离开楚府。
趁着这绝佳的时机,辛十四娘委托丈夫的一个同窗好友卓洪一起到县衙替丈夫鸣冤。
毕竟她一个妇道人家不便单独去告状,而卓洪乃是秀才,上堂可免棍杖。
陌子鸣没有出面,毕竟他到青城山来是图个清净,一旦身份公开免不得又有一番应酬。
只需暗中出谋划策就行了。
这个卓洪还是信得过的,与冯生算得上故交,平日里也经常往来。
如今有证据在手,再加上楚银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故而对这桩官司信心满满。
陌子鸣猜的没错,县衙一众官员正担心受到楚不凡一案的牵连,毕竟平日里与楚家可没少往来。
一听有人要替冯生翻案,不仅不怒,反倒惊喜已,认为这是一个反戈倒阵的大好机会。
虽说案子是他们判的,但谁还没判错过案子?大不了将一切过错推到楚家身上
总之,就算因此而受到上司责罚,也总好过卷进楚家的案子。
为了造势,为了表明彻底与楚家撇清关系,经过一番密议之后,县令赵得柱决定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公开审理此案。
公示一贴,百姓一片轰动。
到了审案之日,可谓是万人空巷,纷纷跑去城中坝子口看个热闹。
楚银被两个衙役带到现场准确地说,是架着来的。
因为这家伙接二连三受到打击,精神几近崩溃,哪里还有一丝楚家大公子的威风?
俨然就是一条落水狗,而且还是不会游水的那种。
既然要公开审理,自然不能当面拉脸,故而县衙一众官员还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明察暗访,大致掌握了一些人证物证。
毕竟,楚银一手策划的这桩冤案并非天衣无缝,真要有心彻查,也不难。
以前是因为碍着楚家的关系,不敢得罪楚银。
现在
同样也是碍着楚家的关系,得赶紧撇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