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时间就像是拉了慢镜头,远处的公交车驶向公交站。

他机械地打了卡,靠窗而坐,忍不住再望向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

像是被倾盆大雨格式化了一般,什么都不存在了。

唯有自己依旧颤抖的指尖提醒着他,刚刚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童话梦。

一路坐着公交车到了八角路,拖着湿漉漉的身体敲开朋友的公寓大门。

开门的是个有点酷的青年,头发乱糟糟得像是个鸡窝,身上大体恤,脚上人字拖。

“天哪,你不会就是这样过来的吧?我说要去接你,你偏偏不答应。”

盛初什么都说不出来,摇摇头,秦笛接过盛初的行李,啧了一声。

“还有多长的合约?”

秦笛问的是盛初与星越娱乐公司的艺人合同。

“半年。”

秦笛呸了一声,低声爆粗口

放好行李,秦笛皱眉看向盛初,仔细端详他的脸。

“你怎么了,状态不对劲,淋雨生病了?”

盛初唇抿成一线,摇头,睫毛上的一地余留的雨水滴落。

“冲个澡就好了。”

盛初沐浴在热水下闭眼感受到温度时。

缓过劲来,脑海里就立刻浮出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他脑内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与妖族打过交道的自己,还是普通人吗?!

自己是不是现在就是穿越了?

他给自己脸上拧了一下,瞬间红了一大块。

等等,这好像是鉴定做梦的方法。

妖族,在普罗大众眼中依旧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偶尔能在路上看到,他们也会出现在电视中,杂志里。但接触过他们的人类仅有那么一小搓。

见过的灰狼是一个负有盛名的超模,杂志上有短耳兔画家的专访专栏。

离他最近的一只妖族,大概就是秦笛公司的白熊经纪人,不过他没机会见到。

各种神秘的八卦与传说,将他们的存在渲染得格外地不真实。

盛初勾了勾指尖。

要是当时能碰一下就好了。

胡须是什么感觉,像是钢丝一样坚韧吗?

肉垫呢?会很软很热吗?

那么,耳朵按下去会弹起来吗?

他的发梢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胡须触碰的微弱痒感。

盛初想象出那种手感,五指张开又闭拢,模仿那个动作。

他身上的毛会厚到让自己指尖全都可以陷进去吗?

要是当时能趁机碰碰也好啊,盛初懊悔着自己没有去抓一下大猫的尾巴。

他此刻的心情像是年少时看童话世界的自己。

幻想着能触碰到那种不切实际的美好。

这种美好太令人感到无比的喜悦,似乎把他坏死的神经、满腔的热爱都再次重新唤醒。

他舒展身体,许久没有练习的身体略有些僵硬。

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热水临头而下时,他总算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黑色的头发蜿蜒在苍白脖颈上。

他像是海里盘旋在岩石上诱惑过往船只的海妖,伸展四肢。

这种久违的感觉几乎让他头皮炸裂。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他是与生俱来的舞者,浑身热爱都给了舞蹈,痴迷挥洒汗水舞动的那一刻。

做梦都想要登上舞台,完成一次属于自己的编排的独舞。

曾经狂热地一次又一次地疯了一般地练习。

忽然在门外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幻象。

秦笛的声音。

“盛家的电话,你电话怎么了?打到我这里来了。”

盛初一瞬间从云端跌落了人间。

他飞快地甩了甩头,把这一切让他心脏麻痹的幻象收了起来。

事与愿违,盛家看不起娱乐圈,盛家老爷子一句,戏子而已,切断了他的路。

后来他想脱离盛家,孤注一掷,结果却令人失望。

盛初套上纯棉T恤,换上干燥的内衣裤,踩着室内拖鞋,回到带着暖炉的大厅,回到真正的人间。

幻想与现实有一道天堑。

盛初进到了童话里,碰见了一只穿着西装的大猫,成为童话里的主角。

现实是————

盛初又要熬过下一个三年。

顾家与盛家合作破裂,神秘的巨擘白家找上了门。

本来盛家想嫁的是盛景儿,也就是盛初的堂妹,但是白家要一个男人。

来电者是管家周叔。

接了电话,周叔交代一些细节,“时间地址会通知您,希望您认真对待。”

最后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盛初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很平静地听着对方说话。

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和一个男人联姻生活三年,结束后不到一日的功夫又另寻对象,这种寻常人难以置信的事从一个管家嘴中说出来。

反倒有一种盛初得到他们关照恩宠的错觉。

这比让他与男人联姻本身更让人感到荒谬。

“有句话需要你帮我转达,我不保证最后的结果,但是我要一个承诺。”盛初一只手敲击止桌面。

那边的声音明显迟疑了,看到来盛老爷子就在旁边。

“您稍等。”

盛初闭上眼睛,看起来很困倦似得,声音很轻、很飘。

“如果有这个承诺,我会保证结果。需要书面的保证,我会列好条件发过去。还有,近期会一直在朋友家,就不回去了。”

挂掉电话后,盛初手机立刻收到邮箱地址。

盛初把地址抄了下来,将手机还给秦笛。

秦笛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差点就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接了几句国骂。

盛初突然笑了一声:“还说脏话呢?”

“我现在装得可好了,要不然裤腰带都会让公司罚没。”

秦笛啧了一声:“说你的事儿呢,别打岔。”

盛初笑了一声,反倒安慰秦笛:“顶多再合约个几年,这种事情可以讲条件的。”

秦笛安静下来,拍了拍盛初的肩膀。

房间很安静,秦笛的电视一直没有关。

两人没说话,安静了一会。

盛初盘腿倒在沙发上。

居家服露出的一点脚腕,细得几乎单手就能圈住。

他从自己的外套兜里找到自己逝去的手机。

点了开机键,抱着一点点的希望。

秦笛瞅了一眼道:“我看过,碎得太多,雨水渗进去了,百分之百阵亡,节哀。”

陪了他这么多年的手机就这样牺牲,他指尖反复在碎裂的屏幕上摩挲。

秦笛就挨着盛初,拿起手机开始刷聊天群刷小视频、微博。

两人点了个餐,等待的时候,秦笛为了转移盛初的情绪,看着手机时不时地咂舌摇头。

“你看看这个,啧啧。”

盛初轻声道:“看什么?”

秦笛努了努嘴:“刚刚不知道谁起个头,群里在聊妖族。”

盛初心里咯噔一声。

面上倒是没显出什么,看起来冷冷淡淡地问:“妖族怎么了?”

秦笛把手机转了过来,群里正聊得火热,不少妖族的照片刷屏而过。

“前几年的妖族伤人事件曝光,爆出不少图片。”

盛初虽然对这方面知识有些匮乏,但是也知道妖族也需要通过了社会测试才能进入人类社会。

“食肉动物原型的妖族能一口就能咬断人类的脖子。”

“即使是草食系,大象野牛一掌能扇死五个我。”

“哪怕是原型是小型妖族,也能很轻易地伤害到人类。”

“如果他们对某人类有恶意,那人类不可能逃脱,绝无可能。”

秦笛翻了聊天记录,找到一些妖族照片,以及很早年妖族伤人事件的报道。

盛初看了几眼,整个人汗毛都竖起来,这是一种本能的害怕。

血腥、伤口、可怕的尖锐獠牙。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伤害人类?”

秦笛盯着盛初的眼睛,突然正经。

“野性,也就是兽性。野兽是永远无法驯服的,相信我,绝对不要对野兽放松警惕。”

盛初的后颈一下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脑子里瞬间就出现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那种指尖酥麻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你现在就特别像在吓唬小孩。”

秦笛摇摇头:“我可没吓唬你,但我也不是反对妖族协会会员啦。”

盛初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秦笛的手机,脸色有些发白。

秦笛以为他被吓到,以为自己把话说重了,刚想活跃下气氛。

SNS群里聊天的话风突然一转,开始议论娱乐圈豪门八卦,提到了盛初。

秦笛手忙脚乱把手机收回来,“别看,都是些煞笔。”

秦笛看了一眼外卖,还要好一段时间,扒拉了一下SNS群,有些烦躁地把手机屏幕关了。

盛初摇摇头,闭着眼往沙发上靠。

深陷进去的锁骨窝,在他大片苍白皮肤上深陷出一片阴影。

即便是过去几年,他还是有强烈的生理反应。

他的毛孔、四肢五骸、从内到外都在颤抖。

他脑海突然就闪过一个回忆的片段。

三年前,盛初刚签入一家娱乐公司,还没发展多久,经纪人突然火急火燎地跑来问他。

“盛初,你是不是招惹谁了?”

盛初正在练舞,腰肢弯了下去,软得像是没有骨头的猫儿似的。

“没有。”他直截了当是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招惹这个词是一个有点歧义的词汇,因为他带有一丝的暧昧。

等到经纪人把事情告诉他后,盛初整个人都发了冷。

周含义是燎亚娱乐的副总,他是所有练习生的噩梦,不服从他安排的艺人很容易就被雪藏,尤其是还没有红起来的练习生。

燎亚娱乐这段时间,一直传有大股东注资,这事儿今天肯定落锤。

周含义点名要盛初今晚出席聚会,10点半,私人会所包间。

他拒绝了。

股东临时撤资,周含义大发雷霆。

之后,网络上便有了铺天盖地的黑料,加上盛家双重施压……

……

秦笛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抓住他的腕骨摇了摇。

他腕骨上的盘绕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盛初回过神来,秦笛才放开。

“我这张破嘴,”秦笛给自己嘴巴来了一下,“咱不说这个,你肯定饿了,干饭吧!”

外卖拿了上来,盛初勉强喝了几口高营养的鱼汤。

秦笛算是小有名声的流量,住的地方是公司单人宿舍很安全,但是也因为这样,没有多余的床。

盛初不可能鸠夺鹊巢,无论秦笛怎么说,他都不肯睡床。

秦笛哄劝无果,自己进到卧室去了。

盛初躺在沙发上放空自己,无意识地就想到了那只大猫。

即使刚刚被科普了妖族,但是盛初亏是觉得那只大猫绝对不会伤害人类。

回忆当时的情景,盛初竟然奇异般内心平静了下来。

入冬了。

这天早上,天空灰蒙蒙的。

厚重的云层像是裹着惊雷,蓄势等着破开一道裂缝。

天气预报提示将有暴雨。

盛初喝了一口热豆浆,手指缩到毛袖里。

谁也没想到,市中心的高级公寓的中央空调会突然出故障。

秦笛出门跑通告,盛初一个人抱着小暖炉窝在沙发里,指尖翻飞,划着房子出租广告。

捂了十几分钟,手心才回暖,一条短信就发到了盛初新买的手机里。

【海城中心顶层一层似喙私房菜,初见阁。白燃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