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收服

牧云归是外乡人,和岛民本来就有隔阂,再加上母亲故去,竹马移情别恋,江少辞只要注意别让牧云归继续招惹南宫玄,就能保证安全。

于是,江少辞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瞥了牧云归一眼:“小小年纪,专心修炼,不要想男欢女爱那些事情。你若是修为高,什么东西得不来;但你若修为低,付出多少都没用。”

道理确实没错,不过,牧云归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一副说教的口吻?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

江少辞笑了一声,转身走了。真论起年纪,江少辞怕是能吓死她。牧云归见江少辞进屋,特意扬高了声音提醒他:“新被褥在西墙的橱柜里。”

“我找得到。”江少辞转身合门,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处理你自己去吧。”

说完,他就砰地一声合上门。牧云归低头看自己,发现她身上全是血,衣服刮破了好几条,脸上也脏兮兮的。牧云归摸了摸脸,静静回去洗澡、上药。

今日折腾了一大圈,她的身体委实撑不住了,明日还要去学堂上课呢。

夜色宁静,海水缓慢冲刷着礁石,潮声经久不息。牧云归屋里的灯光暗了下去,很快,小院里便陷入一片漆黑。

江少辞坐在黑暗中,等牧云归那边没动静了,他才站起来,无声打量屋里摆设。他停在浴桶旁边,指尖在一个位置停留了两息,一个浅蓝色的灵光八卦盘便弹了出来。

八卦盘分内外三层,每层刻画着不同的符号。江少辞随意拨了拨,想起一种古老的锁,就是靠转动圆盘开锁。只不过,这个八卦盘能输入的符号大大增多。

江少辞松开手,发现八卦盘在没有触动的时候,大概十息自动消失。江少辞又试验了一次,很快确定,八卦阵靠温度触发。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阵法,但意外地方便。末法时代剥夺了人类修炼的能力,却激发出他们新的天赋。

可能,这就是人吧。

江少辞试验出原理后,就不再耽误时间,而是直接调到药浴那一栏,仔细看各项参数。牧云归说的不错,这里可以自由调整各草药配比。每个人体质、伤势都不同,浴桶默认的药物太过死板,未必适合所有人,行家老手更喜欢自己来。可惜,江少辞从头扫到尾,并未发现自己熟悉的药草。

江少辞脸色冷峻,看来,他得准备最糟糕的情况了。一万年修仙界环境巨变,不光兽类在魔气的滋养下发生异变,极有可能植物也不同了。这也意味着,江少辞知道的丹药、秘方,全部失效。

现在他体内千疮百孔,这对他可不算一个好消息。

江少辞收回手指,蓝色灵光悬停了一会,骤然熄灭。室内重归寂静,江少辞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握紧拳头。

那些害他的人最好长命百岁,他们从他身上夺去的,他要一样一样讨回来。

牧云归和江少辞同居的第一夜,就在连绵不绝的海浪声中过去了。第二天一早,牧云归被一阵警报声叫醒。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听到院子里又响起一阵尖锐的提醒音,瞬间清醒。

有人闯他们家的门?牧云归跳下床,飞快从屏风上扯了外衣,跑到屋外。然而院子中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危险人物,只有江少辞站在晨光中,一下又一下怼大门。

天光熹微,海面上闪着细碎的磷光,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浅青色的冷调中。江少辞一身黑衣立于逆光,如同分割了晨曦。他肤色白,穿了黑衣越发显得眉目如剑,唇红齿白。他身量比南宫玄高,腰更细,腿更长,同样的衣服南宫玄穿着阴沉魁梧,他穿却冷峻清艳。

牧云归恍神片刻,第一反应是一夜过去了,鱼还是没有恢复智商,不对,江少辞还是没有恢复正常。第二反应才是询问江少辞:“你在做什么?”

江少辞坦然又无辜地转身,指着门,道:“你们家门坏了,打不开。”

江少辞昨天一夜没睡,全在研究牧云归家里的东西。即便从未见过,但江少辞毕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摸索出大致的使用办法。天亮后,江少辞出门透气,发现大门无法打开。

这种事情难不倒天才,江少辞拿出昨夜研究的成果,然而他尝试了所有可能,压力、温度、密码、声音,无论怎么样都打不开这扇门。区区一道末法时代的大门自然拦不住江少辞,但他就是杠上了,非要打开门锁。

然后,牧云归就出来了。

牧云归看着他,一时无话。难得他脑子不好还如此自信,牧云归都不好意思打击他。她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不是坏了,是门上有禁制。看,这样开。”

牧云归靠近江少辞身边,江少辞让开一步,静静注视着她的动作。牧云归手指按在大门旁的浮台上,一阵光芒从她指尖汇聚又散开,咔嚓一声,门开了。

江少辞眉尖抽了抽,努力忍住情绪。靠指纹……竟然这么弱智?

牧云归开门之后,顿了一下,才想起来家里没有存江少辞的指纹,难怪他打不开门。牧云归有些尴尬,试图解释:“这个开门原理是靠手指。你仔细观察指尖,上面会有细纹……”

“我知道。”江少辞抬起自己的手,平静问,“怎么存?”

反应还挺快,牧云归才开了个头,他就猜到牧云归要说什么了。江少辞手长得十分漂亮,手指修长,关节匀称,指尖、虎口有薄茧,一看就是双练剑的手。牧云归握住他的食指,在浮台上按了一会,说:“好了。以后你要出门的话正常开锁,不要再刺激警报了。”

江少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海风吹来,将牧云归的发丝吹到江少辞身上,牧云归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她就这样站在门口,和江少辞说了半天的话。

牧云归的脸一下子红了,江少辞站在旁边,足比她高了一个头。他没有看牧云归,随口说:“你不用去学堂吗?”

牧云归经这句话提醒,赶紧跑回去整理仪容。江少辞慢条斯理打开门,无声地打量环境。

不知道是岛民排斥牧家还是牧云归的母亲有意拉开距离,他们家远离主脉,孤零零伫立在半山坡上。前方是海,后方是森林,隐约还能听到外面魔兽嘶吼的声音。

江少辞对这个环境很满意,离群索居,环境隐蔽,还方便锻炼手脚,非常适合他。江少辞回到院内,正好撞到牧云归跑出来。牧云归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弟子服,头发简单扎起,露出流畅的脸型,黑润的杏眼,修长的脖颈,看起来英姿飒爽又灵气逼人。她瞧见江少辞,飞快说道:“我要去学堂了,今日我会早些回来,带你认路。岛民很排外,你一个人不要乱走。”

江少辞颔首,如非必要,他也不想和负责看守他的岛民打照面。

牧云归越过江少辞的身体出门,少年站在门口,个高腿长,英气勃勃,牧云归经过时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气息。牧云归昨夜带江少辞回来时并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她有点感觉到江少辞和母亲的不同了。

学堂快要迟了,牧云归来不及胡思乱想,赶紧往外跑。她走了两步,脚步慢慢停下。江少辞见状,问:“还有什么事?”

牧云归回头,嘴唇动了动,再三斟酌道:“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江少辞愣了下,问:“这是什么说法?”

牧云归欲言又止,最后暗示道:“也没什么。多晒晒太阳,可能对你有好处。”

兴许,被冰糊住的脑子就解冻了呢。

牧云归飞快奔下山脉,幸好及时赶上了通往学堂的飞舟。牧云归刷了自己的身份令牌,刚坐在座位上,飞舟就启动了。

牧云归倚在铉窗,看着飞舟拔地而起,树木、房屋飞快缩小,最后变成玩具一般的缩影。红色的房顶掩映在树丛中,远处,是瓦蓝色的海面,明镜般的天空。

牧云归心中悠悠叹息,多么美好的景象啊,可惜在平静的海面下,却是凶残嗜血的怪兽。

飞舟浮空飞行,比船快了很多,没过多久牧云归就抵达学堂。她走下飞舟,熟练地走向自己的教室。她对修炼很认真,向来是第一第二来学堂的,今日因为江少辞,她出门晚了一会,进门时屋里已经有很多同门在了。

现在师父还没来,教室里嗡嗡的,大家都在和相熟的师兄妹说话。随着牧云归进来,屋里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声音一层接一层静了下去。牧云归视若无物,仔细地在自己的座位上放好笔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极其惊诧的声音:“牧云归?”

牧云归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熟人。

昨日蓄意害死她的穿书女,东方漓。

天绝岛呈环形,从远处看形似银勾,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分布着四大家族,西南方向有一条海峡,和外面的海域相通,牧云归家就在海峡对岸,银勾柄处的位置。

环岛结界围绕天绝岛外缘而立,理论上可以护住海峡,但实际上海洋浩瀚,水下的世界根本防不住。内海时不时就会游进来魔兽,幸而有结界和海峡两重过滤,游进来的都是小型海兽。一来结界确实挡不住,而增强结界的耗费又太大,二来岛内年轻人也需要磨砺,长老们便默认了这个漏斗。

而天绝岛西南方勾柄处又远又偏,三面都和外海接壤,结界非常薄弱,无疑是岛上最危险的地方,根本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所以当初牧云归的母亲牧笳提出在这里安家时,长老很顺畅地同意了。他们家只占了小小一处山坡,但基本上,整个半岛的实际使用权都归牧云归。

幸而天绝岛是环形,飞舟和船每日绕着内海运行,牧云归即便住得远都能搭到交通工具。只不过到达这个码头的船只少,牧云归每次上学、出海,都必须计算好乘船时间。

牧家坐落于半山坡,前面是草地和海岸,后方是葱葱郁郁的森林,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海面,风景极好。如今正值三月,阳光明媚,蓝天海岸,山坡上野花遍地,白衣少女提着衣摆从花丛中穿过,美好的像是画卷。

一个简单古朴的木制小院坐落在前方,还没靠近,牧云归的声音就传来了:“我回来了。”

江少辞坐在二楼阁间里翻书,听到声音,他回头看了眼时间,惊讶地挑眉:“还不到申时,她这就回来了?”

一万年后教育未免太潦草了,牧云归辰时一刻出门,申时回来,除去赶路的时间,在学堂满打满算三个时辰。

起点本来就低,他们还只上半天学,江少辞放下书,觉得修真界的未来已经不必期待了。

牧云归家的院子非常简单,正面是一座带阁楼的三间正房,中堂和东间打通,用作客厅,西间是牧笳的卧房,有一道楼梯直通二层阁楼。牧笳在阁楼里放了很多书架,既是书房,也是储物间。

正房东边有一座两开间的厢房,是牧云归的住所。正房西面是一个单独的小屋,应当是厨房,西南角有一个亭子,大约是夏夜乘凉之所。院子三面环树,一开窗就是林海涛声,牧云归的房间前,还种了一棵粉色的花树。

房屋很简单,但是里面的布置舒适整洁,处处可见温馨。江少辞如今住着牧笳的房屋,屋里没有牧笳的画像,但是江少辞猜测,这应当是一位知书达理、温柔美丽的母亲。

因为牧笳在阁楼里整整齐齐放了牧云归从小到大所有书本、玩具,连小时候的木剑都收着。难怪牧云归在物质稀缺的海岛都能被养成傻白甜,看得出来,她应当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

江少辞心里叹了一声,不知道羡慕还是感慨。他放下书,从阁楼上走下来。

托了牧云归有一位温柔细心的母亲的福,江少辞轻而易举在阁楼里找到了牧云归长大以来所有课本。牧云归出去后,江少辞就坐在阁楼里,从最初级的课本看起,一点一点了解这个世界。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的姓氏是这个“牧”字。

结果他还没看完呢,牧云归就回来了。江少辞走入客厅,正好牧云归开门。牧云归拉开院门,隔着半开的窗户,看到江少辞在房间里熟练地调出八卦盘,在霜箱里取了盒吃的出来,一时有些错乱。

他昨夜看起来还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仅是半天,他就连霜箱都会用了吗?

牧云归把笔墨放回自己屋子,隔着窗户,好奇地问江少辞:“你怎么知道霜箱里有食物?”

江少辞挖了勺甜品,慢悠悠含到嘴里:“很难吗?”

牧云归一时梗塞,无话可说。她笑了笑,欣慰道:“果然晒太阳是有好处的。你想起来就好,我今天上课的时候还担心你自己在家有危险呢。”

江少辞轻轻嗤了一声,他有危险?相比之下,牧云归担心自己家有危险比较实际。

几句话的功夫,江少辞就把甜品吃完了。他意犹未尽地放下银匙,心想这个时代什么都废,食物倒做的不错。

牧云归整理好书本后,又跑去厨房打水,她一个人生活,无论做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江少辞看了一会,问:“你们在海岛上,饮水怎么来?”

昨天傀儡人提过,天绝岛有自己种植的红米,想来还有其他作物。食物可以自给自足,但水怎么办?

牧云归在厨房里,扬高了声音和江少辞对话:“天绝岛有净水阵法,据说是仙人赐下的。以前仙路没有断绝的时候,仙人来天绝岛时,会顺便检查岛上结界和阵法,有时还会带来一些新的法物。可惜,自从一千年前起,天绝岛就被遗忘了。这些年再没有仙人来过,岛上的阵法也一千年没有更换过了。”

江少辞心知肚明,天绝岛民口中的“仙人”,多半就是他那些老相识的弟子或后辈。他们将他封印在孤岛上,出于害怕或其他原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天绝岛检查。为了控制岛上的狱卒,他们自称世外仙人,以赐福等名义不断愚化岛民,直到把他们洗脑成狂热的信徒。所谓“仙人”检查阵法、结界也不是为了岛民好,而是怕江少辞挣脱封印。

为此,他们自然要不遗余力地保护天绝岛,给这里提供净水、食物、技术、钱财,只为了让岛民年复一年看守封印,维护阵法。

这样就说得通了,昨日江少辞就在奇怪,看这个岛的状况,不像是能研究出会说话的傀儡人这等高级技术的地方。原来,这些并不是岛民研制出来的,而是遥远的仙界大陆涌现出一波新术士,不断改进各类杂术,后来又经看守人的手将成品传到天绝岛。天绝岛的人只会使用,却不知所以。

江少辞问:“你们学堂有阵法课吗?”

“没有。”牧云归的声音从厨房中传来,模模糊糊的,“阵道早就断绝了,只有仙人才知道如何摆设阵法。”

江少辞轻笑一声,果然,他的猜测没错。看岛上巨大的结界,日夜不停的船舟,可以预见阵道根本没有断绝,反而日新月异。只是,那些人不想让岛民学会而已。

难怪牧云归他们一天只需要上半天课,因为他们不需要人生和理想,只要能在海兽口中活着,兢兢业业维护岛上镇压阵法运行就够了。狱卒和维修工而已,能需要多少脑子。

但是一千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些人不再来“牢狱”检查犯人了。为什么呢?若江少辞已经失去价值,直接杀了就是,何必又延续一千年。是他们另有安排,还是说仙界大陆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自顾不暇,无法顾及海岛了?

江少辞身体后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想事情。无论大陆发生了什么,他的当务之急都是赶快恢复实力。今天牧云归不在,江少辞终于能好好检查自己的身体。他自视经脉丹田,发现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

剑骨被挖,识海重创,但这些都可以想办法解决,真正严重的是他的入星脉被抽了。江少辞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入星脉只是帮助他更快凝聚灵气而已,但是在那些人眼里,就成了罪。经脉最是娇贵,普通修者修炼时稍不小心冲撞到经脉都可能走火入魔,而江少辞的入星脉被生生抽出来。他体内血肉因此受到重创,不光修为尽毁,甚至连灵力都不能容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