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
等等,这个丫头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青桃此言一出,院子里面那些位正焦灼在一起的庄头齐刷刷地回头看向她。
回味出傅莹珠话里的意思后,他们先是僵愣在原地、瞠目结舌、呆若木鸡,转瞬,暴跳如雷。
李庄头跳出来,指着其余几位庄头的鼻子,怒骂道:“好啊,想我李铁柱,平日里待大伙儿如亲兄弟一样,哪曾想,你们各个都是忘恩负义的主儿!不顾往日情义,只想着自己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不管其他兄弟们的好赖性命!呸,烂了心的瘪三!没良心的狗东西!黑心肝烂心肠的玩意儿,我真是他娘的瞎了眼睛!”
李庄头说得义薄云天,义愤填膺,口中唾沫横飞,说得其他几人都跟着自闭,被气势震慑住了。
只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
好哇,各个都打,各个都招,他李庄头的份儿也没少哇,凭什么只有他能骂别人,他们就得像孙子一样的听着啊?
没这道理!
立刻,也有人跳出来指责李庄头:“我呸,事到如今,你还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呢?”
“说我们忘恩负义,烂穿肚心的东西也有你一个!你不是一样把大伙儿给供出去了?”
“真当自己是个干干净净的?呸!”
“若不是早猜到你们会把事情都捅出去,我怎会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李庄头恼羞成怒,撸了撸袖子,胳膊上那些杀猪练出来的肌肉已然绷紧了,“好哇,要是我真的替你们包庇了,那到时候,岂不是就我一人被送到衙门那去了?”
之前亲如兄弟的庄头们,瞬间吵得沸反盈天,一时间热闹非凡。他们各个就像是一只斗鸡一样,梗着脖子,谁也不让睡。脸红脖子粗的,非得要争个明白了。
战况愈演愈烈,眼看着几位庄头要打起来,青桃连忙喊身后的带刀护卫上前,将他们拦住,不让他们扭打在一起。
傅莹珠第一次下庄子,若是就发生械斗的事情,于傅莹珠而言也是不好的,这点道理,青桃还是懂的。
何况青桃出发前,还得了傅莹珠的嘱咐,说是不要闹得太难看,真把人逼急了做困兽之斗,也是麻烦。
“别别别。”青桃笑嘻嘻的,越看他们争执努力推锅,就越是开心起来,“几位庄头,可别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彼此之前的和气,待会儿还要一起去挨板子的。”
青桃也在等着看热闹呢,虽然经常被傅莹珠教导说不能把情绪表露于面上,可青桃此刻就是高兴。
狗咬狗的场面可不多见,眼前这场景,简直比府里请了戏班子来唱戏的场面还要热闹。
唱戏的就是武戏,那也是文绉绉的,耍把式才好看,哪有现在这样,现场看来得紧张刺激啊?
若不是记着那些佃户还在田头等着,她也还记着傅莹珠的教导,青桃简直想等他们打起来再走。
“佃户们可都在田头那儿等着呢。”青桃扬声催促,她自己也等不及看好戏了。
而几个庄头各自怒上心头,虽然听不太进去青桃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的话,但那几个带刀护卫魁梧的身姿往他们面前一站,倒是立刻震慑住了他们。
事到如今,几个庄主是没人都跑不了一百大板。
被送到官府事大,可这挨一百下板子事也不小。打板子的人下手下得重,也是能打死人的。
听说狱中的狱卒们,若是常年打板子,有经验的,能把人打得内里的筋和肉全烂掉了,偏偏皮是完好的。
也有的,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看上去很严重的模样,可实际上回家去上一两天药,就继续生龙活虎的了。
这手底下啊,全是功夫。
而傅莹珠带来的这些个带刀护卫,各个看起来人高马大,浑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十天半月下不来床的。
几位庄头此时心头才犯起怵来,打起了退堂鼓。
有一位庄头,嗓音颤颤地问,“青桃姑娘,我们真要去打板子啊?”
“我们替侯府做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宽限宽限?”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豁出去了:“是啊,这要是说出去,大姑娘也是面上无光,苛责下人了吧!”
青桃冷笑,是没有功劳,可也贪了不少好处,在她看来,一百板子都少了!若真要打一百板子,也得叫劲儿比那些护卫还大的她来打,那才叫惩戒!而且还敢威胁姑娘,拿姑娘的名声说事?今天就让他们瞧瞧姑娘的手段,什么叫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姑娘就连他们想要赖账都想到了呢。
“当初话可是你们自己放出去的,如今既然想赖账,那行啊,板子可以不挨。但姑娘还说了,若是不想挨板子,那就到衙门去受官老爷的审。你们走还是不走了?要是不走,那就直接去官府吧。”
李铁柱依旧不死心,嚷嚷道:“这……这我们也是为了大姑娘着想啊。这板子挨是挨,但能不能不在佃户前头挨?这要是传出去了,说大姑娘以来就找老家奴的麻烦,那多难听啊。”
他的心思很简单,既然不想送官府,板子是挨定了,但还是想要维护自己最后一点颜面。能不能偷偷的挨啊?
要是放在佃户面前被打板子,以后可怎么服众?说不定他一说话,那群人就私底下在笑话他呢!可怎么了得。
“是啊。以后谁还敢娶大姑娘啊?”
“如此厉害的女子,我在乡下也不曾见过,居然还打……打男人。”
几个庄头已然是慌到胡言乱语了。
青桃见到他们居然还在垂死挣扎,又哼了一声,说道:“姑娘的名声就不劳烦你们操心了。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姑娘在京城的名声可比这臭着呢!不差这一桩官司,你们随意去说,大家随意去传,她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姓傅了。”
青桃插着腰说的,看上去,有点像地头上泼妇的行径了。
庄头们:“……”果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
他们静默无言,已是没什么好招了。
此时庄头们才猛的回过神来,意识到傅莹珠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啊,不然也不会不远千里来到这儿,找他们麻烦来了。
这下子,没人再说什么了。
他们各自认命,被带刀护卫押着,往田头走。青桃手里不知从哪儿逃出来一个铜锣,开始敲锣打鼓,昭告天下,让正在家中的人们赶紧来瞧一瞧,看一看。毕竟是百年难遇的热闹,不来看看,可惜了。
一想到即将要打到身上的那一百个板子,一路上,几个庄头都愁眉苦脸的,趁着最后的时间,凑在一起商讨对策,此时他们又凑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低声商量出来了个法子。
“虽说大姑娘已然不怕名声臭了,只是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点。不如我们去请她换个人来打——至少不能让带刀护卫来打,然后再夸夸她善心,活菩萨,大姑娘指不定就将我们从轻发落了。我原是听说,侯府的老夫人天天吃斋念佛的,想来大姑娘和她关系好,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才是。”
虽说现在不敢小瞧傅莹珠,知道她聪明,可傅莹珠毕竟年纪小,庄头们平素与人打惯了交道,最是清楚,像傅莹珠养尊处优、从小没经历过什么磨难的大家小姐,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天真,好骗,从来没见过什么叫做真正的人心险恶。
傅莹珠年纪也小,十几岁的姑娘,心里一片赤诚,拿着仁义礼智信那一套来骗她,最是好哄了。
就像李庄头家那才十几岁的丫头,就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哪儿有这种雷厉风行的手段了?只需要他们往傅莹珠跟前哭一哭,装得可怜点,这件事多半也就成了。
其余人一听提议的人这样讲,也忙赞同。
被带刀护卫训斥了两句,他们不敢交头接耳得太过分,可心思却活泛了起来。
等到了田头,见到了早在那等着的傅莹珠,李铁柱李庄头噗通一声跪下了,做了身先士卒的典范。
“大姑娘,您可怜可怜小的,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这一百大板子打下来,小的怕是半个月都做不了活,那些脏活重活,全压到家里婆娘和老娘身上,小的对不起她们啊!”
“小的有罪,心里也知数,不图能将这板子免了,只求您能宽限一二,别打一百大板这么多了!”
傅莹珠:“哦?”
李铁柱偷偷抬头,看了眼傅莹珠微微动容的神情,心里觉得有戏,更加呼天抢地起来,“大姑娘,小的知道您心善,您这次便做一回女菩萨、饶过我们,日后我们定会加倍地宣扬您的仁德善良!菩萨会保佑您,老夫人会更加看重您!做好人好事,是有回报的呀!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经不起这么折腾,但请您看在家中老弱的份上,就应了吧。”
傅莹珠笑了。
没想到,居然真会有人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就不怕惹了她不快,她直接拿了他们摁下手印画押的字据,去官府状告他们?
“好吧。”傅莹珠开口了。毕竟她与人为善,是个好人。人家都哭得这么惨了,还不答应,显得她心好黑。
“只是,这一百板子,是我们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君子重诺,各位在这庄子上,若想服众,定然要做一个重诺之人,次数上,定然是不能少了。”傅莹珠盈盈笑着,温声慢语。
不就是道德绑架吗?她也会。
“但我可以给诸位庄头一个选择。”
“青桃。”傅莹珠招了招手,将青桃唤到眼前来,“你们抬头看看,这是我身边的丫鬟,这一百大板,你们是想让护卫来打,还是由我这个丫鬟动手?”
几位庄头抬头一看,视线在魁梧如画上钟馗的带刀护卫与娇小瘦弱的青桃身上一扫——
那还用想吗?那必然是要选这个身材娇小的小丫鬟啊!
这傅大姑娘可太会做人了!太会行事了!完全是陈氏比不上的,既没少了板子,又给了他们方便,在人前立了威,又给了他们几分薄面。
没想到,这傅府的大姑娘,竟如此的深藏不露,小小年纪,便是个心思通透、手段圆滑的。
此子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几位庄头已是心悦诚服了,恨不得立即歌颂傅大姑娘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没人注意到,在傅莹珠的吩咐落下后,青桃便挽起了袖子,在空气中张了张五指,拿起板子的动作流畅极了,可没半点柔弱小女子的模样。
而出主意的那个李铁柱,洋洋得意地看了周围几人一眼,神情那叫一个得意,好像在说:看,多亏了我,我们才逃过了一百大板子。
“我先来吧。”他甚至毛遂自荐,想着先丢完这遭脸,赶紧离开,等着日后也好拿着他第一个挨板子的事说事,告诉别人,他先来挨板子,是仗义。
想来青桃一个小丫鬟,有没有力气打够一百板子都说不定。
但愿别是挠痒痒一样,让他困到睡着。
而青桃接收到他的眼神,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笑容。
“李庄头,您先请吧。”她笑着说道。
她一人能撂倒两个壮汉,这几百大板,定然是要将这些一肚子坏水的庄头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最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从此再也不敢贪她家姑娘的好东西。
姑娘不愧是姑娘,居然看出了她想亲自上的念头!
青桃已经迫不及待了!
只是,在场的没人知道青桃力大无穷的事实。
除了傅莹珠。
看着第一个出来的挨板子的李庄主的表情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自信,傅莹珠正用帕子掩住自己唇畔的笑,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
而第一个挨板子的李庄子,自信从容地趴在凳上,等着挨青桃打下来的轻飘飘的板子。
听到板子在空气中挥舞的咻咻声,他还在想,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片刻后。
咻咻声落下,一声男人的惨叫响彻云霄。
长凳上,李庄头浑身抽搐似的抖。
他疼到五官凑到一起,表情从容不起来了。
其余庄头见了,啧了一声,一个男人,怎么这么软弱没出息,连小丫头片子打的板子都挨不住,得亏没让那些护卫来打,不然,岂不是直接一板子给他送归西天了。
直到轮到他们自己,他们才尝到了青桃板子的厉害。
屁.疼得要死,可心里忍不住为自己庆幸:还好选了这个丫鬟,不然让那些五大三粗的护卫来,他们更遭不住!
几个庄头挨了一百大板后,各个直不起身来,躺在长凳上哎呦哎呦,都是只剩了一口气的苟延残喘模样,却也不敢说傅莹珠的坏话,毕竟让青桃来打板子,是他们自己选的。
再说了,要是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打下的板子给打残了,丢得不是他们自己的面子吗?
是以没有一个人敢声张什么,一时间,青桃当着佃户的面,将几位庄头打得嗷嗷叫。
所谓佃户,便是那些失去了土地被雇来做劳工的农民。
此刻,这些佃户被叫来得突然,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明所以,可看着那几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庄头被打得嗷嗷叫,倒是也解气。
这些庄头,对上头瞒,对底下就是欺!
平素对上头点头哈腰,对他们这些劳工,却像对蝼蚁一样,恨不得一脚给踩死,不把他们当人看的。
可失去了土地,他们已经没有可以糊口的营生,只能出卖劳力来种田,才能活下去。人活着已经如此艰难了,他们即使心有怨气,也无处诉,更不敢说。
这如今这位新主子,能当着他们的面,狠狠打了这些庄头一百大板,挫了这些庄头的威风,难道不是在告诉他们,可以替他们撑腰做主的人来了吗?
这是在帮他们出气啊。
比起先前那位人见不上一面、心也永远偏向庄头的侯府继室夫人,新主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这一百板子往庄户们身上一打,佃户们在底下看着也想欢呼,心差不多都朝向了傅莹珠这边。
围观的人,除了佃户,还有从京城赶到这边来的几位掌柜。
他们同样不知,这短短一个上午,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庄头居然要被拉到佃户面前挨板子?!
只能是他们被抓到把柄了。
可他们猜不到傅莹珠那,到底抓到了庄头们多少把柄,又是否会牵扯到他们这些被聘用过来的掌柜。
一时间,几个掌柜心中惶恐,每一声打在庄头身上的板子,都像是打在了他们的心尖上,叫他们心头肉颤抖。
挨板子的庄头们每惨叫一声,他们脸上的肥肉就抖一分。
他们一个个的,既不忍心去看那些庄头的惨状,又在一旁等着,想等到这些庄头受完罚,过来给他们通一通气,也好让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好想想应对的法子。
可谁料,青桃板子一收,傅莹珠便朝着那几位带刀的护卫发话了。
“将他们带回庄子上,让他们歇息歇息吧。”
庄头们被打得奄奄一息,头昏脑涨,已然无法再记着去给掌柜们报信,听傅莹珠说叫护卫带他们下去,如蒙大赦,完全将那几个翘首以盼的掌柜抛之脑后。
庄头们走了,掌柜们捶胸顿足、心里很是一番气闷,暗恨着不能和庄头们通通消息。
正生着气,青桃过来请人了。
请几位掌柜到傅莹珠那,“诸位掌柜,我们姑娘想请诸位过去喝茶。”
“请。”青桃给让开路,两侧,魁梧的护卫站在那儿,腰际还绑着大刀,简直是威压感十足,态度是客气的,可也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掌柜们硬着头皮前去。
心中却叫苦不迭。
这哪是请他们过去喝茶,分明是赴鸿门宴呐!
等到了傅莹珠面前,掌柜们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心想着,不管她使什么手段,想要从他们的口中逼出话来,都要咬死了不认。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底气的。
毕竟他们有些人的年纪比三个傅莹珠加起来还要大,面对着这么个小姑娘,总不至于自乱阵脚。
该是傅莹珠这种没掌过家、没管过事的小丫头见到他们心里打怵才对。
掌柜们心思一定,便抬头迎接傅莹珠审视的目光。
和面对佃户们的和风细雨、恩威并施不同,面对着这些掌柜,傅莹珠板着张面孔。
她长相艳丽,不笑,便含了三分怒。
虽然年纪尚小,却也足够将场面镇住,叫人不敢轻看了她。
“诸位掌柜。”见人都到齐了,傅莹珠也不与他们做无用的表面功夫。
庄头是府上的家奴外放,这些做掌柜的,是受雇而来,彻头彻尾的外人,若是做事不力,直接解雇便是,哪里需要同他们客气什么。
傅莹珠板着脸,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可知,我为何要用家法,打那些庄头一百大板?”
“他们将你们私底下为我继母动的那些手脚,全都招了。”傅莹珠晃了晃手中那几张庄头签字画押的纸,“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几位掌柜赶紧上前去看,可傅莹珠将纸一晃,便给收了起来,没让他们瞧个分明,只让他们看到了上面红彤彤的指印。
她继续说道:“你们诸位都是被我傅府雇来的,本姑娘没那个权力对你们用家法,倒也省事,若是你们不认,直接对簿公堂,让官老爷也算一算你们这些年到底贪了我傅家多少钱财,断一断、你们犯的是什么罪。”
她说得语气冷厉,那几个掌柜的心直往下沉。
庄头真的连他们也给招了?还直接画押了?
蠢呀蠢!不愧是一群只会做田地里头打交道的憨货,就这么轻易的给招了?!
那之前他们那么劳师动众,说来说去,妙来妙去的筹谋和算盘,全是说给狗听的不成?
简直气煞人也!
此时,几位掌柜的面色已经极为难看,一副即将晕死过去的形容。
傅莹珠唇畔挽起笑,“不过,我们傅家儿女做事,一向讲究与人为善,若你们有悔过之心,从实招来,补上亏空,倒也不是不能放你们一马。”
一看到傅莹珠脸上的笑容,几个掌柜更是心里直冒冷汗。
这傅大姑娘笑得如此轻松,看上去,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啊!恐怕她刚才说的,是真的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知道,你们是我母亲雇来的,想必也是拿钱办事,许多事情不是你们的过错,也不是你们可以决定的。”傅莹珠又悠悠给他们台阶下了,“所以有些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只希望你们不要太过糊涂才好。”
“好了,你们回去商量一夜,明日再来寻我。”傅莹珠道:“光明大道已经摆在眼前了,诸位掌柜,可别想不开,要往死路上走啊。”
之后,青桃送客。
傅莹珠这一通打发下来,恩威并施,给一棍子,又给枣,连消带打,连哄带骗,掌柜们见不着庄头,也无从打听消息,夜晚聚在一起商量,越说越是惶恐,简直人人自危,成了惊弓之鸟。
“没想到这傅大姑娘竟是个如此厉害的角色,居然叫那几个庄头招认了罪行。”
“她就是个笑面虎,看起来温和,手段狠厉,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一番下来,我感觉比夫人还可怕。”
“你们先别说这傅大姑娘如何了,快来想想,明日是认还是不认?那几个庄头,真将我们也供出来了?可那几个泥腿子,是怎么知道得我们这边的账?”
“你可别小瞧了这几个泥腿子,他们消息灵通得很,做事也不要脸皮。怕是被傅大姑娘审问的时候,为了自保,把我们给招了出去,可连他们都挨了那么重的板子,唇亡齿寒,那些庄头都认罪了,你以为我们还能好到哪儿去?”
“……”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都不敢冒那个上官府的险。越是聪明的人,越是会权衡利弊,全是惜命,反而比脑子蠢的更好对付。
这也是傅莹珠要的结果。
她只需要把后果摆出来,他们自己就能趋利避害,选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
翌日。
和前一日醒了个早不同,今日傅莹珠睡了个好觉。这田庄的草席虽然简陋,不似侯府富丽堂皇,软枕高席,但办成了一件大事后,心头放松不少,不再紧绷着,睡眠自然就好了。
等她醒了,几位掌柜早客客气气的等在会客厅那儿,俱是脸上堆笑,笑容那叫一个谄媚,哪儿还见到之前半点嚣张的模样?
“看来掌柜们都是明事理的。”
看到掌柜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傅明珠便明白了他们的选择,笑眯眯地说。
这几位掌柜,手中拿着的,是今年的账册和每人写好的借据。听了傅莹珠的话后,挨个递上去。
掌柜中为首的那个赔着笑,拿出了投诚的态度,好声好气地对傅莹珠说道:“今年的账册是有些小问题,我们回去之后,会连夜翻新,该入库的银子一分不少,会送到府上的。我们之前是一时鬼迷心窍,不识好歹,还请大姑娘给我们一次机会,这是借据,您先拿着。”
“至于往年的账册都已经交到了夫人那,我们这里也没有另外一份。”掌柜的表情显出几分为难来,讨饶道,“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饶了我们,实在是好肚量,我们感恩戴德,毕生难忘姑娘的恩情……”
“大姑娘,这是我的借据,您拿好……”
随后也有人跟上,依葫芦画瓢,说了一番大差不离的话,全是认伏认乖、对傅莹珠的溢美之词。
任谁来看,都知道这些掌柜的一时间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只怕自保都难,能多在傅府的铺子底下当一日的掌柜,都是傅莹珠给他们的恩赐。
傅莹珠懒于听他们这番无用的客套话,叫青桃去将借据与账册收下,她自己看过借据,又将账册翻了两页,确认无误,叫青桃去收了起来。
这些掌柜的,是有把柄捏在她手里,可她并无证据,若是真的想探寻下去,是能找到,可也得多费上不少功夫。
昨日和掌柜说庄头将他们也供了出来,不过是她为诈他们说的谎话。
反正他们信了,她省力,他们不信,她也没什么损失。
他们能识时务,不打自招,倒是省了不少功夫,不必在此浪费时间周旋了。
等掌柜的走了,青桃嘴撇的老高,有些不开心地说道:“姑娘,您这未免也太心慈了些,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他们?”
她道:“那些掌柜、庄头,净是些无耻之徒,和陈氏一丘之貉,不是什么好东西!依婢子换,就该将他们全换了。”
傅莹珠笑眯眯地看着青桃,知道她快意恩仇,此刻心里定然是有些出气,但没完全出气,等青桃把话说完,她才接着她的话,说道:“是该换。”
“可不能一下子全都换掉。”
她翻着新到手的账册,给青桃解释了一二,“若是一口气将这些人全给换了,这几间铺子便也全乱了。”
“田里的佃户需要人管,铺子里的劳工也要人管,我一个人拆不成两份用,如何管得过来这么多的人?今日直接将他们的主子给换掉,难保他们不生出什么异心。”
最坏又极有可能发生的局面是,若是底下做事的人都跟着这些领头的庄头和掌柜走了,那她这儿,人品低劣的人是走了,可是,能用的人也没了。
只剩她一个,那能成什么事?
“短时间内,大刀阔斧地将人全给换了,造成的动荡和后果难以估量。”傅莹珠淡声道,“如今铺子这边,我也没有可以用的心腹,即使换了他们,难保来的人就不是毫无异心的。”
根基到底还是太浅了呀。
若不是面临无人可用的境地,傅莹珠也就不必设这些局了。
如今这一仗,还是以少胜多呢。
虽然傅莹珠心中已经是八、九的把握,但客观来看,时机上是险胜。
青桃一听慌了神,“那该如何是好?我们还要留他们多少时日?”
傅莹珠勾唇笑了笑:“如今暂时震慑住了他们,想来短时间内他们不敢翻出什么风浪来,等他们动起了异心,我这边估计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到时便将他们一一换掉,急不得。”
有些事是需要等的,但只要结果是可以预测到的好结果,这等待的过程倒也是颇有几分趣味的。
“哎呀,这都是我要操心的事,你在那忧心什么。”见青桃在那紧皱眉头,傅莹珠笑了。
“婢子在骂陈氏呢。”青桃恶狠狠的:“若不是她将铺子里的人用成这样,留了这么堆烂摊子下来,姑娘也不用如此费心,也不用大老远地赶来乡下了。”
傅莹珠眨了眨眼,“你不觉得,来到庄子这两日,见不到陈氏,心情特别愉悦?”
青桃想了一想,讶异道:“还真是这样!”
“不如多留几日。”傅莹珠笑了,“到庄子这边来跑一趟,倒也不是全无坏处。”
一来,就当散心,二来,到田头去看一眼,了解一下今年收成的实际情况,亲眼见到的东西,可比听那些庄头来汇报来得真实准确得多。
一直在府里待下去,真要成井底之蛙了。
庄子这边,居住的环境比起侯府虽是简陋了一些,却也别有趣味,吃的东西不如侯府后厨做的那些菜肴精细,可人哪能一直只□□细食物,至少傅莹珠是受不了的,她打算以后若有机会,也要多来庄子这走动走动。
这次在庄子这留得久了,傅莹珠给老夫人写了封信,说是自己有事耽搁,要晚归府两日。
这封信简直令陈氏大喜过望:傅莹珠她果然是被她指派的庄头与掌柜给绊住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今终于品尝到人间疾苦了。
陈氏喜不自胜,却不知道,傅莹珠信上说的有事耽搁,却是拿着掌柜们提前送回来的银子,在山野间,高价买了放养的乌鸡,吃起来不比野鸡差。肉质紧实,特别是鸡翅一块,咬起来十分舒服。炖汤也是极好的,喝起来鲜,随便放点佐料,吃原汁原味,也是很满足的。
除此之外,还可以下河摸鱼。等在岸边,就能等到一条用草串起来的草鱼,带回来烤了,滋味也是极为不错的。
在侯府时,因为还要顾及顾老夫人的胃口,傅莹珠做饭时大多是清淡口味,但偶尔重口一下,也是极为不错的。放点孜然,放点辣椒面,吃起来绝对酸爽。
这日子,很难不舒服。
五日的光阴转瞬即逝,没了再继续拖延下去的理由,再加上喝多了鸡汤确实有些腻味,傅莹珠有些想念蓝莓的手艺,便打算启程回府了。
在收拾着行囊的功夫,李庄头家的夫人却找上门来了。
李夫人此番前来,为的倒不是自己的丈夫前一日被打了一百大板的事。
虽然丈夫被打板子,李夫人心里也气,可一听说,若是不挨板子,就要被送到官府去,立刻被吓出冷汗。
不过,虽然接受了丈夫被打板子,对傅莹珠的出现,李夫人仍是不满。
若是没有傅莹珠,她的丈夫什么事都没有,也不用像残废了一样,成天趴在炕上叫苦喊疼,还要她伺候。
这一切苦难的源头都是傅莹珠。
这厢前来,李夫人便是来给傅莹珠找不痛快来的。
“大姑娘,您可要帮我们拿拿主意啊!”李夫人拿眼偷看着傅莹珠,见对方面容嫩生生的年纪不大,心中更加不服气了。
想不明白自己丈夫和其余几位庄头,怎么各个都进了这么个小丫头的圈套?
既然傅莹珠让她的丈夫受了罪,那她也要给她找找麻烦了。
傅莹珠见李夫人这架势,便知来者不善,只是面上倒是客客气气的,笑着道:“您说。”
李夫人朝她诉苦:“您久居京城,有所不知,这里有一户姓谢的人家,仗着自己的儿子是个读书人,肚子里有点学问,便眼高于顶、从来不把别人看在眼里。”
“这村子里的良田,大多都典当给了我们这几家做庄头的,偏偏就这一家,死死守着。可是,您可知道?他那田地就在屋舍后头,是块上好的地皮,出入都方便。田头还有棵枣树,年年硕果累累。”
“若是能收了他家的地,一年不知要多多少收成,秋天的时候,那大枣大的,一只手握不过来几个。”
“我们没读过书,不知要如何与这么高傲的人家打交道。”
对那户谢家人,李夫人也有不满。
她眼馋谢家的地眼馋太久,可对方明明穷得要死,却对那两块地死咬着不放,好处不收,软硬不吃,她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这遭请傅莹珠去治谢家,不管是傅莹珠吃瘪、还是谢家倒霉,最后都是她最高兴。
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夫人心有所思,显出一副心机深沉的面容来,她阴阳怪气地同傅莹珠说:“可我想着,您饱腹诗书,应该是有办法的,才找了过来。大姑娘,求求您了,就帮我们去瞧瞧吧。”
傅莹珠:她还真没办法。
不是没有办法,是不愿意想。
她就不想要人家的地。
将田地典当出去,那是要人家农户的命根子。
若非对方迫不得已,何必逼着人家交出地来,做些土匪般的行径。
有一句话说得好哇,资本家挂路灯,她傅莹珠不要被挂路灯。
不过,去一趟倒是可以。
她对那棵枣树很感兴趣。
不去抢人家的地,也可以去打个商量,先定下人家秋天的枣啊。
傅莹珠假装看不透李夫人那点心思,笑吟吟问:“请问,谢家都有什么人?”
李夫人见傅莹珠果然要去,眉间攀上喜色,欢欢喜喜道:“谢家啊,没个能主事的。只有一位老娘,和一位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