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要回外祖家探亲的念头,傅莹珠便做起了准备。
她自己有心打听,一些浅显的事,还是很容易便打听到,知晓一些大概的情况,不再像之前那般,云里雾里的。
原主母亲姓周,来自洛城周家。
这周家虽然算不上什么诗礼簪缨的高门大户,但祖上看着矿山,祖辈行商,家业深厚,坐拥家财万贯,说一声巨富也不为过。
只是士农工商,商是最底层,是最不被看重的那一类人。周家虽然称得上一声巨富,却也逃脱不了商人的身份,在达官贵人眼中,他们做着的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营生。
周家虽然坐拥财富,却无实权,很多时候处处受制,受人白眼,日子不算太好过。
到了傅莹珠外公这一代,经过多方斡旋、努力争取,家族终于得皇帝看中,成了皇商。
至此,于身份上终于有了质的飞跃。商与商,也有区别,给皇家做事,自然也就体面了一些,不至于说不上话了。
哪怕每年需要上交一大笔巨额的财富用来维持这个名头,但对周家来说,可谓是求仁得仁,不是坏事。
此后不久,周家就举家迁入京城,离开了洛城,也算是在京城里扎稳脚跟了。
听完周家的发家史,傅莹珠陷入了沉默中。
洛城周家,京城周家,不管是哪个周家,傅莹珠都甚少听人提起来。
甚至她去丹宁郡主的生辰宴上,未曾见过周家女。
平时偶有交际,在贵女中也甚少听见有人提及周家,亦或者看见周家的人。
看上去,周家好像比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傅莹珠还要更不受待见呢。
按理来说,周家是巨富,还占着一个皇商的名头,如今正在天子脚下,平时也该出来遛遛才是,哪想竟是如此的没有存在感。如果不是特意去仔细打听了,还真寻不着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也要怪京城的达官贵人实在是太多了,一砖子砸下来,能砸中两个皇亲国戚,三个高官政要。
如此一看,区区一个周家,也就不值一提了。
就是辛苦了周家的列祖列宗,费尽心机,卯足了劲儿的往上爬,好不容易迁家京城,看上去是阶级跃迁了,可真到了京城里一瞧,他还是地位最低的那个。
想必当时刚刚迁家入京城的周家急于站稳脚跟,才会把女儿嫁给不成器的傅堂容,以此获得一席之地。傅堂容好说歹说,也是个侯爷,哪怕只靠祖荫过活,在京城这个地方,说话就是比他们管用。
可惜,周家的算盘也落空了。
女儿早逝,侯府如今又是这么个局面,就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实在指望不上。
此后的周家,也就逐渐的隐匿,安安心心当他的皇商,不怎么出来活动了。
贵族传承权力,世家传承文化,这个阶级的壁垒由来已久,不管是谁想要打破,都很不容易呢。
傅莹珠幽幽叹了口,随后思忖着要如何重新和周家搭上关系。
依着老嬷嬷提到过的,原主母亲在娘家时很是受宠的话,傅莹珠觉得,外祖家不至于对原主不管不顾。总归是血浓于水,还真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就算退一万步讲,外祖家再不在意原主,也总该在乎一点原主母亲的嫁妆,追本溯源,那可是他们周家的东西,被外人霸占了那么多年,岂能坐视不管?
要知道,原主母亲刚嫁过来时,嫁妆可十分优渥,远比现在的多得多,现在嘛,早就是被嚯嚯过多空壳子,没剩几个钱了。
未知全貌,傅莹珠并未对原主外祖家从来不问原主安危的做法做出任何的点评。只是想到她推测到的和事实相差那么远,心里面多少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自己到周家去会面临着什么。
不过,即使心有惴惴,傅莹珠还是要去一趟。
大不了就是被一顿打,被轰出门来,只要她脸皮够厚,心志够坚定,没什么能阻挡她的。
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要及时的去做,光是在原地前怕狼后怕虎,是万万成不了事的。
傅莹珠平日里是不喜多生事端,可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就会一往直前,毕竟她的经验告诉她,瞻前顾后,只是白费功夫罢了。
该问的问了,该打听的打听了,要到外祖家去的事,傅莹珠在心里定了主意,暂且没对外声张。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此事实在是不宜高调,尤其是陈氏那边。
傅莹珠想来想去,与原主母亲的死最可能的逃不开干系的两人,一是傅堂容,二便是陈氏,虽说没有证据,但先防备着一些,总也是好的。
这一次她去外祖家,约莫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多住一些时日。得提前给老夫人打好招呼才行。
是时候开始着手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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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陈氏那边,还在殷殷切切地等着华掌柜来给她送礼,坐着掌柜们集体回头求她原谅的美梦。
两日不见华掌柜那边有什么动静,陈氏被惹恼了,也拖着没有任何的表示,非要等到华掌柜先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带着好礼来给她赔礼道歉,再谈要不要给华掌柜帮忙的事。
装腔作势,拿乔要礼,傅莹珠做得,她也做得。
这一等便是几日的功夫下去,左等右等没等到华掌柜,陈氏自个儿都懵了。甚至连几日前收到了华掌柜秘密寄过来的求助信的事,都像是做了一场梦。
陈氏坐不住了,也不管什么体面不体面等,主动放下高贵的身段,叫人去找华掌柜问问清楚华掌柜这到底是什么个态度,却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哪有求人的是这样的态度!
事至此,陈氏再不觉得华掌柜是真心想要求她帮忙,反而是想戏耍她、看她笑话!
说不定,前脚把信给她送过来,后脚就跑到傅莹珠那儿,又开始表忠心,让傅莹珠暗中看笑话了。
幸好哇幸好,幸好她沉得住气,没有立即展开行动,否则,真就让人暗中看了笑话,笑话她成为了笑柄,被人当成猴耍去献宝呢!
此时,华掌柜在陈氏心中,已经和她桥归桥路归路,彻底断绝关系了!
这个人,不可深交,不可轻信,她已经看明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因华掌柜生的气还没歇下去,那头,别庄那儿,傅明珠的信又寄过来了。
这阵子,在陈氏的敦敦教诲下,傅明珠暂且停止了诉苦,依着陈氏的教诲,在别庄那修身养性。一直数着日子,看看她的母亲,什么时候才能把她接回京城,重新做她那风风光光的侯府嫡女,重新享受荣华富贵,无限荣光……
但别庄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这里偏僻到人烟也稀少,市集上能买到的东西不多,她每日吃的饭里难见荤腥,吃食一点也比不上在侯府的时候精致。吃得不好,胃口不好,人也就饿瘦了,看上去气色很难看,与那些在城门口等待施粥的难民也没什么两样。
此外,山上蚊虫还多,本来这里人少,这些蚊虫过得还没那么快活,傅明珠一来,这些虫蚊简直像饿了半辈子那样,终于逮着了大血包,一口又一口的咬下去,不管熏多少艾草,多少香都不够用!拿它们没辙啊!
这几个月下来,她白天饭吃不好,晚上觉睡不踏实,还要挨蚊虫叮咬,又瘦又难看。什么尊贵,什么体面,什么前程,那是什么东西?傅明珠只想过点人过点日子罢了。
到了这一次,傅明珠实在是受不了了。再忍下去,她就是那乌龟王八!
陈氏一开始告诫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还能听得进去。等到次数多了,再听着这样的话,光打雷不下雨,就是说着,于她生活上的种种不便和艰难,没有半点改变,她便觉得是陈氏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她甚至连陈氏都怨恨上了,埋怨陈氏为何不能早叫她出生一刻,或者憋一憋,晚叫她出生一刻,也好破了那个与老夫人相冲的生辰八字。
她生来一切就是母亲定的,母亲也什么都没商量过,她也没办法把自己塞回去再生一次,心里便懊悔生恼起来。
心里怨气一起,傅明珠再给陈氏寄回去的信,就满是抱怨丧气的话了,甚至有不少忤逆陈氏先前嘱咐的话语,要逼着陈氏想办法把她弄回侯府去。
她还在信上威胁陈氏,说若是不快点把她弄回去,她就求到傅堂容,求到老夫人跟前去,到时候口头上会说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陈氏看了傅明珠寄回来的信,气得整个怔住,简直要怀疑,这是华掌柜亦或者是傅莹珠又一次为了耍弄她才寄过来的信件了。
听听这忤逆之言,真的是她懂事乖巧的女儿傅明珠能说得出口的吗?
再仔细一看,确认了是女儿的一手漂亮小楷,得用十几年的功夫练出来,傅莹珠写不出来,华掌柜也无从模仿,陈氏才真的确信了,如此忤逆不孝的信件,真就是她懂事乖巧的女儿傅明珠写出来的!
陈氏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泪水几乎要冲破眼眶。
她这边的事已经够乱了,傅明珠居然还要给她添乱。
先贤们能从艰难的处境中获益良多,她女儿就没道理做不到,她都已经如此苦口婆心、将利害讲得这么清楚了,为何傅明珠还不知足,净是抱怨。
生了这样的女儿,不如生一块叉烧有用呢!
面对外人,不能同苦共同度过难关就罢了,还要疯狂拖后腿!
这封信寄来的时间是在傍晚,陈氏看了信后,气了一宿,晚膳都没用,更没心情给傅明珠写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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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到木樨堂这边给老夫人请安,刚过回廊,就在月门那,遇上了傅莹珠,陈氏连忙停住脚步,没与傅莹珠打照面,却将傅莹珠与青桃的话全都听到了耳朵里。
傅莹珠正在与青桃猜今日木樨堂的小厨房会给做什么早膳。
“再过半个月,螃蟹就没那么肥了,婢子觉得,今日桌子上定能见着螃蟹。”
“那可不一定。”傅莹珠笑笑,“螃蟹性寒,一顿不能吃得太多,也不能吃得太过频繁,我倒觉得你猜错了,祖母本就脾胃虚寒,不宜多食性寒之物,今日不仅不会见着螃蟹,明日也不会见。”
傅莹珠与青桃主仆两人聊得开心,偷听壁角的陈氏却是一脸鄙夷。
她说得多对啊,正是因为身处别庄如此凄苦的环境当中,她的女儿才一直惦记着要回来、要更努力地往上爬,看看傅莹珠,这阵子日子过得极其滋润又如何,天天念叨着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目光短浅、只拘泥于饭桌子那寸许地,真是浅薄极了,哪是能有大作为的模样。
一天天的就重那点口腹之欲,就不是什么能成大事的人。
陈氏定了定心,决定今日请安回去,就要再给女儿书一封信。
女儿再怎么叉烧,怎么不顶用,到底还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可能真的不管。生完了气,该筹谋的还是要筹谋,该打算的还是要打算。
至于女儿不懂的那些道理,就只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来劝导训诫了。
她要告诉女儿,格局要大,看人看事,不要只盯着表面。年少不吃苦,老来也吃苦,总归都是要吃这一茬苦的,不管如何,年少吃苦总比老了吃苦舒服一些。就当作是,为了日后的好生活而付出的代价就行了。
连她,当年也是吃了不少苦,经历了不少曲折,才嫁进侯府,成了侯府夫人。可再多的曲折磨难,只要她有本事撑过去,最后不也还是成事了?
这样一想,陈氏心里舒坦不少,待傅莹珠与青桃先进了木樨堂,她慢慢悠悠从月门后出来,进到木樨堂里面,听到傅莹珠又在和老夫人聊早膳吃什么,神态中不由得带上一股难以被人察觉的傲慢。
傅莹珠真是太浅薄了,只知道吃吃喝喝,一点内涵都没有。
原本,说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一套的陈氏还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意思在,但此时看着如此“浅薄”的傅莹珠,陈氏便觉得,先贤的话果真是十分有道理的!
而先贤的话,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领会的。
像是她的女儿,阅历不足,便无法深刻地理解体会。
至于傅莹珠这种,更是差远了。
但好在她的女儿有她这样一位母亲,她定然能将女儿教导得好好的,而不是像傅莹珠这样,没个一直能在身边指点教导的,只能一直蠢笨下去。
先前早逝的正牌娘子,家里也是个没有底蕴的,哪怕是继续活着,只怕也不如她教得这样好,这样有道理。
有些时候,家世上的浅薄,是无法用个人的努力抵挡掉的。
在这一点上,陈氏深信不疑,脸上洋洋得意的神情深了不少。
有了这样的想法,再一听老夫人笑呵呵地拉着傅莹珠的手夸赞她心思巧,陈氏就忍不住了。
老东西就是老东西,人老了,眼界也低了。不过就是一些吃吃喝喝的玩意儿,竟也称得上一声巧?
这个巧字,未免太廉价了些,若是她女儿傅明珠在这儿,定然是不屑于要这个巧字的,还要嫌丢脸呢!
“大姑娘在吃的上,研究得确实透彻。”陈氏语气缓缓的,听上去很像夸赞,很快便是话音一转,“只是不知道,别的功夫上,可有长进?如今大姑娘跟着学管事,又管了铺子,天天就捣鼓吃吃喝喝,只怕手底下的人不服呀。”
这世上的人都说,娶妻当娶贤。这个“贤”字,占了方方面面,既要通达人情世故,又要贤良淑德,能持家,能撑场子。
里里外外,事情很多,很杂,可不是单单一个吃就能概括的。
至于娶个会吃的?闻所未闻。
是个人就会吃,在吃上的学问做得高,算什么本事?傅莹珠总归是个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嫁人才是她的头等大事,才是她该注意该努力的方向,如今倒好,事情做歪了,不知道干嘛去了,只一门心思给自己添乱。
傅莹珠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竟然连老夫人这种做了侯门妻子几十年的人都想不明白,和一屋子蠢人待在一起,陈氏坐不住了。
原本老夫人与傅莹珠其乐融融,甚至都没留意到陈氏这个人在这儿,陈氏一发话,两人不再说话,都看向了陈氏。
老夫人只看了陈氏一眼,就又笑呵呵地将目光移到了傅莹珠身上,“别的长进我不知道,可看看刚交到莹儿手上的那几间店铺的入息,管账的本事,一定是长进了。”
一通话给怼了回去,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陈氏的。
几间铺子挪到傅莹珠的手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入息比起放在陈氏那的时候,多了不知多少倍。
老夫人一边得意于自己孙女儿的本事,一边,对陈氏是更加得看不顺眼了。
没有那个金刚钻,偏要揽下那等瓷器活。这十几年,若不是陈氏死收着,不肯把铺子的账本与钥匙交出来,侯府的入账不知得好看上多少。
她那儿子没什么大本事,能拿的俸禄并不多,侯府能进账的地方便变得极为紧要了。
陈氏占着好位置,却不为侯府做实事,在老夫人的眼里,便是天大的罪过。老夫人不看重什么年纪阅历,只看重能力,实实在在的能力。
这种掌家的重要位置上,自然是能者屈之,不与旁人。
之前老夫人不管不问,只是因为这侯府里头,山中无老虎,也没猴子,一个个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就只好眼不见为净,所有的事扔给陈氏,她直接不管了。
可如今,她嫡孙女出息了,长本事了,会干活了,面对如此璞玉,老夫人自然也就好好雕琢雕琢,不让明珠蒙尘,不让其他的魑魅魍魉,挡了傅莹珠的路。
老夫人这话一出来,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意味,其中对陈氏的奚落,不言而喻。
如此脸色和口吻,哪里是能容得下陈氏当着面贬低她宝贝孙女的样子。
铺子的事一提,陈氏无话可说,又想到了那位不知好歹的华掌柜,心头堵塞。
见陈氏这等模样,老夫人的心里倒是痛快不少,暗想都是千年的狐狸,跑到她跟前,玩什么聊斋呢?
一句话将陈氏怼得无话可说,老夫人的心情妙极了。
而一旁傅莹珠虽然不掺和这婆媳二人的交锋,却仔细瞧着她们的脸色。
她一直将自己摆在吃瓜看戏的位置上,每回请安用膳,总能自得其乐。
此时见老夫人心情不错,傅莹珠心里便想着在此时提起想回外祖家看看的事,应是合适的。
她便在心里斟酌了下用词,同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有一事要同您请示。”
傅莹珠道:“再过几日,中秋便要到了,逢此佳节,孙女想着在中秋前一日,回外公家探探亲。”
这话一提,老夫人却是一惊。
“莹儿,你可是当真的?”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仿佛听见了什么奇闻逸事。
陈氏也是立马变了脸色,屁股上,仿佛有针扎一样,脸上乍青乍白,十分好看。
傅莹珠怎么突然要回她外祖家了?若不是此番傅莹珠忽然提起来,陈氏心中,就当那个外祖家是个死人,没什么存在感的。
如今冷不丁忽然提起来,就像是在说已死之人突然活过来了,可真真令人吃惊不小。
陈氏都快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莹儿,你过来。”老夫人唤道,“你好好同祖母说说,为何突然想回你外公家了?”
“如今天气又再度转冷,孙女听柳叶姐姐说,祖母身子不好,晚上总是会咳嗽。”傅莹珠低下脑袋,说道:“我外祖父外祖母是从洛城搬迁过来的,洛城和京城水土很是不同。孙女想着,祖母都如此难受,只怕他们也不好受。且,孙女也确实许久不曾和他们见过面了,所以……想回去看看。”
听了傅莹珠的话,老夫人一时竟是沉默了起来。
在她前一位儿媳染病离世之后,因着傅莹珠的缘故,这些年,周家与侯府之间,仍然有走动。
对于自己前一位儿媳,虽说生活上也有些摩擦,可老夫人大体还是满意的,即使不能亲近到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但也没有太多的矛盾。至于亲家那边,老夫人就更满意了。周家极会做人,出手又阔绰,那几年没少往侯府送好东西,对傅莹珠这个外孙更是照顾颇多,给老夫人省了不少力气,老夫人不是那种只会一味看低商贾之人的,对周家欢迎至极。
可等到傅莹珠逐渐长大,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却并不认周家对她的好,总是在周家管她顾她的时候,闹着说他们多管闲事。
长此以往下来,伤透了周家人的心,两家的往来便就断了。
断了来往后,周家曾经让人上门来赔礼道歉,对傅莹珠嘘寒问暖,只不过当时的傅莹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将人赶了出去。
陈氏这个好母亲,撑着傅莹珠的腰,说是女儿受了委屈,说不见就不见,把周家人赶出去的活计,做出来自然名正言顺,无比顺当。
此后,周家的人就再也没有上过门了。
彼时的老夫人不大管事,对其中的是非曲直,不太清楚,不过约莫可以猜测一二。
她的孙女是个好苗子,为人又很孝顺,对她的生活起居都十分关注,不可呢是如此不识好歹,是非不分的不肖子孙。
现在相处下来,老夫人对她的品性摸得透透的,更不会觉得她是个坏孩子。
既然傅莹珠不是个坏孩子,那么坏的自然只能是别的人了。
至于这个别的人,几乎是不用想的事情,老夫人立即一双眼睛像刀子似的,狠狠剜向陈氏一眼,目中含着冷光,将陈氏吓了一跳,惊出冷汗来。
娶妻娶贤,娶妻娶贤,这陈氏空有个贤良的名声,本质上就不是个好的!
都怪傅堂容,当初非得要力排众议把陈氏迎娶进来,才会把侯府搞得家宅不宁。
若不是陈氏暗中挑拨上眼药,她的乖乖孙女,怎么可能会和外祖家断交?
明明乖乖孙女是如此的孝顺懂事!
顾及着面子,老夫人才没当场发飙,几年前的事了,她暂时也找不到由头来数落陈氏,只能暂时将心头的怒火压下来。
她在心里粗略一想,侯府与周家人断交,已经有几年的功夫了。
当初是傅莹珠放话出去,说不要与周家人来往,于这件事上,侯府本就理亏,伤了体面和和气。是以,老夫人也就只能下令,不许提起和周家相关的任何事。
这如同断亲似的日子过了好几年,等到了今日,孙女大病一场后,变得懂事许多,也通情达理了。如今旧事重提不说,还要回到外祖家去探亲。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老夫人心里,倒是也想让傅莹珠多往她外公家那边走动走动。这周家虽说比不上京城的名门望族,可多一个外公家庇佑着,其他想动心思、想给她孙女不利的,也要多多掂量几分。
只是,老夫人心中还是有些许担忧。
她就怕傅莹珠又像往日那样,回到自己外公家后,撒泼胡闹,不仅将对方对她的照顾视作理所当然,还要说一些伤人心的话,将两家本就僵硬的关系变得更加无可挽回了。
作为祖母,自然是要帮着提点一二的。
“你若是想回去,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你同祖母说说,你这番回去,是要找什么人,说什么话?”
老夫人问得仔细,当着陈氏的面,傅莹珠不便将心底的真实想法透露出去,只说道:“多年未曾见过外公外婆的面,莹珠觉得,该回去看看他们,问问他们的身体。之前是孙女不懂事,做了些不好的事情。如今长大了,也想开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面对并解决,就能重归于好的。”
听她这样一讲,老夫人心中的疑虑散去许多。
也是,孙女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懂人情世故、出口伤人了。
看看这些漂亮话,谁听了不说一声贴心小棉袄?
想着傅莹珠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老夫人放心许多,只是怕节外生枝,她笑着说道:“你这番回去,可不是小事。柳叶,你且听着,一会儿去我的库房,给大姑娘拿点东西,好久没与亲家那边往来了,可不能空着手啊。”
知道傅莹珠年轻,没多少经验,回周家不是小事,送礼这事上,老夫人便亲力亲为了。
“我记着,那一对鲤鱼双佩还没送出去吧?我听说亲家有位表少爷,是个读书人,算算日子,是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去科举的。鱼跃龙门,这彩头不错,给带上。”
“是没送出去。”柳叶说着,在礼单上将鲤鱼双佩给记下了。
老夫人又道:“还有几匹新进的云罗锦。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可能御寒,给亲家母送去,也是一番心意。”
云罗锦??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老东西可真能说大话啊!陈氏一听,快嫉妒得眼红了。
这些物件儿,平时在侯府里,都是不轻易摆出来的。就是逢年过节走动送礼的时候,老东西才会动动自己的库房。
可现在一上来,就摆上这么多让陈氏心动的东西,她也未免太偏心了些!就连自己回家省亲,都没这么多好东西呢!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气死人了!
老夫人才不管陈氏那臭的要死的脸色,自顾自往下说:“还有一座珊瑚树摆件,也一并带上吧。想来亲家看不上我这些玩意儿,但心意总是要做到的。”
“好的,婢子都记下了。”
随后,老夫人又零星点了一些物件儿的名,不过都没前面几样贵重了。
老夫人心里也有把秤砣。
虽然周家声明不显,但富也是真的富。
若是送的一些寻常物件,只怕人家看不上,还会把交情给送坏了。
老夫人人老,心却不老,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能亏着面子,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一旁,一直没找到机会插上话的陈氏心头难免有些不安。
当初,傅莹珠会与周家断了往来,她在其中费的功夫,不可谓不小。
周家虽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名门望族,可对女儿极其看重,对傅莹珠这个外孙也极其看重,行事风格又与要面子的世家大族不同,甚至沾着几分匪气。
陈氏知道,若是不在其中挑拨离间,放任下去,那她想要贪占周氏的嫁妆、想要把傅莹珠应得的东西都拿给自己的女儿,都不是什么容易事。
让傅莹珠和周家断交,就等于断其臂膀,让她孤立无援,没有人能给她说话做事。
好在傅莹珠年纪小,听风就是雨,好把控。
她不过是在周老爷对傅莹珠说不准她常常出门时,放傅莹珠出门,在周老爷给傅莹珠送闺诫闺训的时候,给傅莹珠看好玩的话本,便叫傅莹珠觉得,她外公是个不知趣的老顽固,而她这个继母则是真心护着她想让她过得快乐的好人。
先让傅莹珠对自己的外公烦了厌了,再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容易多了。
傅莹珠年轻气盛,不懂分寸,她随便在旁边说几句话,添几把火,就叫傅莹珠对她外公大吼大叫,让她外公伤透了心,而她只需要忍着心中的得意,将傅莹珠揽到怀中,语气轻柔地哄上两句,便将傅莹珠拿捏得死死的,只向着她,心里完全没她的外公。
也是与周家断交之后,陈氏才敢撕下那层慈母的面皮,仗着傅莹珠没有半点倚仗,公然对傅莹珠不利。
她好一番谋划,才叫周家与傅莹珠断了交,如今傅莹珠再度提起,要回周家看看,陈氏一颗心都提了上来,见老夫人快要将事都安排好了,连忙插话道:“妾身还记得,三年前,周老爷发了好大的火,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气消了。”
要知道,三年前傅莹珠生辰时,周老爷特意挑在这个日子,带了好礼,来讨傅莹珠的欢心,即使前些日子做得不对的人是傅莹珠,他还是把错揽在自己身上,说要给傅莹珠赔礼道歉。
结果礼送得不合傅莹珠的心意,惹得傅莹珠勃然大怒,犯了辱骂长辈的忌讳,叫周老爷好是伤心,放话道,此后再也不来侯府,也当没这个外孙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管如何,傅莹珠和周家的种种,早就在陈氏的挑拨离间、以及努力从中作梗之下,早就面目全非。
人心不是石头,被伤透了,也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傅莹珠也是个执拗的,听外祖父说再也不来侯府了,当即说道,她也不会再踏入周家一步。当时也是闹了好大的笑话,成为京城当中的一大笑谈呢。
这是多么美妙的誓言啊,这才三年过去,傅莹珠怎么就忘了呢?
陈氏说道:“若是周老爷气还没消,大姑娘过去,岂不是更惹不快?”
“还是别去了吧,做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
最好从长计议到周老爷死了,周家那边再无人惦记着傅莹珠这个外孙女了合适。
老夫人听了,倒是沉思起来。
她难得有听陈氏的话的时候,思考中的神情不由得叫陈氏生出了几分期待,傅莹珠如今是很听老夫人的话的,老夫人说不让她去,她就不会再去。
而老夫人沉吟片刻,忽的抬起眼来,又叫了柳叶过来:“柳叶,再把礼单拿过来,这礼还不够,得双份才行。还有前些日子,侯爷从江南带回来的百年人参,也一并带上,给亲家养养身体。”
陈氏:“???”
“一来,要显示我们侯府的气派,二来,莹儿当时确实是做错了,这番回去,还要好好对你的外公外婆道道歉,虽说是礼轻情意重,但这礼也得拿得出手才行,不能叫人觉得敷衍,要显示我们侯府的诚心啊!”
老夫人又在礼单上添了几笔,交回给柳叶,转头看向傅莹珠,苦口婆心地嘱咐:“回去着,你好好同你外公外婆说说话,若他们还需要什么,回来再告诉祖母,祖母再给备上。既然是我们有错在先,那我们便要多花点功夫,好好讨一下人家的欢心,这点功夫可不能省,都是应该做的。”
陈氏:“……”
她要的是老夫人阻止傅莹珠去周家,而不是让老夫人多给周家备礼啊!
想她带着傅明珠回娘家的时候,怎么就没这种待遇。
两相比较之下,陈氏气怒难平,指尖狠狠抠住手心。
再一看傅莹珠,在老夫人发话之后,她甜甜笑着,点点头应了句:“多谢祖母,孙女儿都记住了。”
那张俏生生的脸上由心而发的笑容,看上去真是刺眼极了。陈氏的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别开眼后,想着方才所见到的傅莹珠那盈盈如画的笑脸,忽在心底冷笑起来。
傅莹珠真以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想要弥补很是容易?
覆水难收,被伤透了的心是很难哄回来的。傅莹珠当初骂周老爷的话骂得难听,哪个长辈能受得了这种气?她一个旁观的人听了都受不了,更别说傅莹珠的亲外公周老爷。
那周老爷也是个执拗的脾气,认定了的事,就没那么容易改了。真当他是能一两份礼、一两句软话便哄回来的?周家又不缺那点东西。
此刻傅莹珠还能笑得出来,等她带着满箱好礼、一腔诚意到了周家,被拒之门外,啧啧,到时候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丢人现眼,有她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