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退亲了

那是俩人第一次面对面交流,并不愉快,褚长扶救他只是心血来潮,亦或者说对他好奇,没有想告诉他别的,只含糊说一个好心人。

小孩对她的回答不满意,那把匕首不知何时拔出来,不顾自己的伤口,像是不会疼一样,抖着手将带着血的锋刃指着她,问她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目的?

她不答,只顾给他处理伤,小孩得不到回复,挣扎着不让她碰。

他到底炼了体,像只小野兽,力气大的很,不愿意的话,她很难办事,褚长扶又把他弄晕了。

小孩虽然睡着,锁着的眉头却没有半点放松,极力想从昏迷的状态清醒,时不时闷哼一声,睫毛颤一下,不大的一张小脸倔强的叫人心生怜悯。

褚长扶手抚在他额间,贴耳告诉他,不会伤害他,就是帮他处理伤口,像往常一样。

最近都是她上的药,她包扎的伤,什么都没做,小孩也没损失,之所以敢捅伤自己,底气也是她会治,孩子其实对她打心眼里放心,知道她没有坏心思,加上实在撑不住,终究还是哼哼唧唧彻底睡过去。

她不负小孩所望,给他疗完伤,将被捅的地方治愈就走,丝毫没有停留,亦没有对他做什么,小孩醒来自己能看到。

身份被发现,下次她干脆光明正大过来,不仅限于给他治伤,顺便帮他带些肉,他抢的那些都是喂灵兽的,生的,不适合人食用。

小孩一开始很有骨气,坚持不吃,还拽着他的猫,不让他的猫接近瓷盆。

他的猫眼睁睁看着,急的嗷嗷直叫,又抓又咬,他弄不住才罢休。

那只猫是他养的,猫吃和他吃没什么两样,于是他也加入其中大快朵颐。

就这么一个送食物来,一个十分给面子的将盆都舔干净,不知不觉过了许久。

小孩像只活在野外的狼,本来很是警惕,慢慢对她松懈,以前只要醒着都必须迷晕才能老实包扎好伤口,后来看到她来,会主动拉下衣裳,露出伤方便她上药,偶尔俩人还会聊几句。

小孩没有名字,老嬷嬷给他起名狗蛋,说她们老家的习俗,贱名好养活。

狗蛋实在太难听,她喊不出口,给他换了个名字,叫‘玉’。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

加上他的姓,合起来就是赢玉。

相识三个月后,褚长扶实在忍不了他身上各种血腥味和汗味掺杂,烧了热水将人摁在桶里着实洗了一番。

一开始想让揽月动手来着,结果小孩反抗的厉害,叫她一个筑基期都摁不住。

体修力气大,近战无敌,揽月的肉身修的不如他,制服不了他,褚长扶只好自己来。

可能是跟她熟了,由她上手就很乖,小脸被热水一烫,嫩的跟水蜜桃似的,白里透红,粉琢玉雕。

洗干净后换上精致的衣裳,漂亮的不似真人,唇红齿白很是可爱,虽然眉眼还是那么凶,但已经比刚开始接触时好了许多。

孩子过早的失去老嬷嬷照料,所有东西都是自己学的,为了吃灵兽盆里的肉,像只猫一样深更半夜不睡觉,趴在墙上盯了许久,模仿和寻找机会。

人类的常习懂得不多,但是妖兽那边倒是不少,他能听懂兽语,知道只有修为高的才有资格吃最好的,在狼群里食物第一时间要先给狼王,狼王吃饱喝足后其它狼族才能享用。

他多数都在仿照狼王,护食的厉害,吃饭的时候六亲不认,他的小猫都要等他吃完才能上前,就算是她这时候想从他碗里夹肉,也会收获两个血窟窿。

被咬的。

他和狼王一样,有吃独食的习惯,但偶尔捡到大块的肥肉还是会让给她。

一开始她以为是他不喜欢吃肥肉施舍给她的意思,后来盯着灵兽院里的狼群瞧了半天,发现狼王会把有脂肪的地方咬下来,喂给孩子,母狼也有这个习惯。

瘦肉对小狼来说太柴,它们咬不动,那时候她才晓得原来小孩一直把她当小狼,自己是狼王,在照顾她。

虽然不太需要,肥肉实在吃不下,但不妨碍她感动。

像她曾经喂的猫,经常会抓些青蛙、老鼠、麻雀妄图喂她,孩子的一片心意,她能感受到,因此关系越拉越近。

五个多月,将近半年的相处叫她发现了一件事,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吃丹药,没用任何天材地宝,自己晋级了两阶。

不知道是老嬷嬷画的符文起的效果,还是院里聚灵阵的原因,她隐隐觉得赢玉住的偏院灵气比赢闵的正院还要浓烈。多到孩子吞不下,环绕在他周身,叫他精力旺盛,恨不能天天找人打架把多余的灵气消耗掉。

她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为了损掉赢玉体内过多的灵气,给他随便找了本秘籍,叫他修炼,尝试将灵气引入丹田。

三天,他破了练气一层,十天二层,二十来天而已,已经是三层,一个多月四层,还是在没有灵石和丹药的情况下,修炼的功法也很一般,拖慢了他的速度,但凡给他换本极品的只会更快。

这乘飞剑一样的势头太过寻常,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先是附近的小厮和家奴发现他能用真元,很快惊动了赢伯伯和赢伯母。

赢闵的天赋很好,也足足花了半年到达四层,赢明稍差一些,十个月,他只用了一个多月,委实吓人,赢伯伯和赢伯母略一思量,决定带着他远行,去整个开元大陆最大的宗门再查一遍。

他们毕竟只是家族,培养的弟子不多,多数都是本家的嫡系和旁系,父母什么灵根,小孩差不离,基本不会超过金木水火土的范围,最多由两者结合,产生异变为风、云、雾、雷等等罢了,用不着太夸张的检测石。

也弄不来,需要的材料和天材地宝太多太多,还必须大能者炼制才行。

也曾带赢玉去其它家族和附近的大小宗门测过,一点反应都没有。

每一次测出是凡人,都像在告诉别人这孩子不是赢家亲生的一样,越测越丢人,最终也只到那步。

那些凌驾在大小宗门和世家的超级大宗门不一样,他们纳的是五湖四海的弟子,各个种族和姓氏之间有不同的特殊根骨,怕错过弟子们的天赋,检测石十分严密,内含无数阵法和禁制,是好些大能者的心血,能查出许多已经绝迹的血脉和体质。

人往检测石上一丢,果然出了奇迹,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混沌之体,检测石上光芒亮有百丈,叫玄天宗许久不出世的长老,太上长老,新宗主,老宗主都到齐了,争着抢着要收他为弟子,差点因为他打起来。

赢伯伯和赢伯母虽是一方霸主,也没见过这种阵仗,诸多化神期气息毫不掩盖,从四面八方涌来,暗暗施加压力,险些将俩人吓晕。

最后俩人将目光望向六岁的赢玉,把入谁门下的难题交给孩子选择。

很意外,赢玉竟然要回赢家。

褚长扶是怕小孩不安,加上赢伯母赢伯伯极力邀请,正好这边生意上出了点事,她过来查看情况,也在当场,本以为孩子对赢家没有感情,知道自己体质逆天,那么多他爹娘看了都胆怯的大能者非要收他为徒弟,提了那么要好的条件,其中一个还说,不出百年,叫这天下再多一个化神期。

化神期啊,那是赢家无法企及的,赢伯伯也不过是半步化神罢了,始终无法突破再进一步。

宗主为了留下他,也曾说过,倾全宗之力培养他,绝对不会耽误他的天赋,他现在修炼的功法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和精力,误他修行。

一面是天上日月唾手可得,一面是不把他当人看,从来没重视过他的赢家,无论是谁,怎么看怎么衡量也会选择去抓日月,为什么他会选择赢家?

赢伯伯和赢伯母,包括赢闵和赢明都惊呆了,褚长扶也愣了好久,她抬眸望去,瞧见那个被围在人群里,握紧了拳头,一脸不爽的小孩环顾一周后不经意和她视线对上,目光忽而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小孩面上表情柔和了许多,语气也坚定不少。

“我要回家。”

他说是‘家’,赢家真的是他的家吗?

他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可以回家,但是必须拜入玄天宗门下,选一个师父。

师父不会强逼着他留下,只是教他修行的,他这样的天赋单靠一个赢家养不起,也教不了。

不知道倒也罢了,晓得有这么个逆天的体质在,玄天宗不可能叫他白白耽误自己。

彼时才将将六岁的小孩只能勉强分清好坏,旁的知晓不多,本能地在人群里寻找能给他主意的人,最后他看了过来。

褚长扶冲他小小地点头,他才将视线落到几个化神期身上。

那些长老和太上长老,宗主和老宗主都期待的看着他,可以说玄天宗所有的老古董都被他炸了出来,大能者有意无意地在还未过门的小徒弟面前现一现自己,你压我,我压你,弄的很是热闹。

赢玉来回看了一圈后,想认这个师父,那个不服,想认那个,这个不服,最后竟也没定下来,因为差不多全都拜了。

他一跃成为玄天宗好几位大能者的小徒弟。

一般来讲是不可能的,因为修士有灵根限制,火灵根只能修火系的功法,水灵根修水系的,水系的师父不能教火系的徒弟,会耽误人家,然而混沌之体没有限制,所有功法都能修炼,所以他可以学所有人的神通和法术。

这也是为什么玄天宗不肯放他,一定要他入门,每个大能者都想收他为徒弟的原因。

混沌之体太逆天了。

远古时期天地还未分开前,世间只有一种力量,混沌。后来一分为二,清为天,浊为地,此后才有的水,木,土等等各种元素,也就是说天下所有东西都是至混沌而来,所以混沌是万物之始。

混沌之体能纳混沌之力,金木水火土等等元素也只是混沌的一部分,换言之他可以操控世间所有力量。

这样的天赋,光是见证一下心中都会生出自豪来,沾上边更是不得了,相当于提前卖个人情给他,将他拉入友军,清除一个可怕对手。

总之赢玉就这么翻了身,一朝从地上淤泥,成为天上白云,立于众人之上,俯视众生。

因为玄天宗那边还有些事要跟小孩交代,一个六岁的孩童做不得主,几个大佬眼神一横,他们不得不留下来,大概待了一两个月的样子才走,赢玉也跟他们一起。

和来时不一样,那会儿他一身行头都是她准备的,不算顶好的法衣和剑,收拾的只能说干净利索。

走的时候怀里抱着威震四海的屠魔剑,衣裳是很高阶的法衣,背后刻了阵法,是个大型的聚灵阵,也意味着他去哪,灵气就会聚集到哪。

腕脖上戴得是极品的乾坤镯子,头上覆了一根黑色的细长抹额,中间吊了颗嫣红的珠子,细看里头封印着会动的龙,严格来说是灵脉。

玄天宗可真够下血本的,赢家一族总共才一条极品灵脉,他一个人占了一条。

没错,他额头上的那颗就是极品灵脉,玄天宗不是说说而已的,像他这么高的天赋,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他一个人的吞吐量,是寻常人的几十甚至上百倍。

一方水土才能供出一个他这样的人,在赢家是因为修为低,越是高,吞吐量越恐怖,那条极品灵脉是给他提前预备的。

那身行头过于华丽,太有威慑力,哄的人一愣一愣的,来时她敢公然大胆地捏他的脸,回去时却是连望他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本就长得极是出彩,被金丝软玉裹着,更显贵气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彼时她正倚在飞驰的船沿边,看另一边的人似乎有些不适应被围着嘘寒问暖,面上渐渐显出躁意,刚想过去,赢闵拉了她一把。

“你们俩现在云泥之别,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你照顾的人了,你还是那个知道他肮脏过去的人,他现在如此风光,怕是恨不得抹除你吧,别过去给人家添堵了。”

褚长扶沉默了,因为他说的对,身份已经变了,现下是她够不着人家。

她想了想,将伸出的脚缩回来,继续靠在边缘,和身旁的人聊天,虽然没有刻意去看,也能晓得几乎船上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那边,赢玉在的方向。

衢州出了个能和别的大陆媲美地顶尖天才,所有人都对他又好奇,又想拉拢还想讨好。

褚长扶没去凑热闹,她窝在角落,有些遗憾的想。

再也不能把双手伸进他后颈领子里,冰他一下,或者吓他一跳,看他可爱的小反应了。

这个人从现在开始,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褚长扶回去后就和赢闵商量了一下婚期,俩人年纪都不算小,修为方面也各有所得,差不多该履行婚约。

赢闵不想那么急,答应她到元婴期再结,她没意见,谈妥后俩人互相交换了一下定情信物,赢闵送了她自己的剑穗,她送的是随身的香囊。

这一幕不知怎么地,叫赢玉瞧见,那会儿已经十分耀眼的少年忽而在不久后拦住她,也要送她香囊,和她‘定情’。

才六岁的小少年还不知道定情信物是什么,有什么作用,也许从旁人嘴里听了那么一耳朵,晓得只言片语便信誓旦旦地说要娶她,做她的丈夫,给她撑起一片天。

他还说浑身上上下下,所有东西都是别人的,不属于他,拿不出手,所以他依靠自己的力量,亲手做了个香囊。

布料是他打擂台赌赢的钱买的,里头的香料是他自己采的,自己刻的镇魂安神的符箓,自己——绣的鸳鸯。

褚长扶这才发现他身上虽然刻意收拾过,依旧很狼狈,额角受伤了,脖子上有剑痕,手指头——都扎肿了。

额角上应该是采香料的时候磕的,剑痕是打擂台的时候伤的?手指头肯定是针扎的。

那个香囊很丑,针脚不稳,香料没处理好,气味有些充鼻,上面的鸳鸯也不忍直视,但却是一个孩童的一片赤子之心,和无数的心血。

只是寓意太过沉重,她不能收,还要认真地跟他解释,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丈夫,娶一个妻,她已经跟赢闵定过情,不能再有别人。

小孩表情也很郑重,说没关系,他做媳妇也成,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丈夫,一个妻子,她已经有了丈夫,但是她还没有媳妇。

褚长扶:……

她只好继续解释,女人不能娶妻,所以俩人没可能。

小孩秀气的眉毛蹙起,苦着脸许久,忽而将手里的香囊丢给她。

褚长扶慌忙接住的时候,小孩抽了剑,准确无误地斩下她剑上的流苏,强行跟她交换了‘定情信物’。

虽然他说的认真,但褚长扶根本没当回事,六岁的小孩懂什么?不过是照顾他久了,有了那么一点点依赖而已。

小孩还煞有其事,得逞后便一溜烟跑开,像是生怕她夺回去一样,利用玄天宗给他留下的传送阵法,直接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单向的传送阵,使用一次就消失,所以到了哪,褚长扶也不知道,她只好保留香囊。

上面稚嫩的绣工,叫她偶然间翻旧物,看一次,笑一次,以后赢玉当真成了四海八荒有名的大能者,这大概就是他的黑点吧。

说出去能叫他的对手笑掉大牙。

褚长扶拿着香囊,忆起那些往事,嘴角不自觉勾起,不过很快拉下。

因为她想起了昨夜,白天听说了谣言后,她有些不信,总觉得赢玉不是那种人,她毕竟帮过他,至少该想个解决的策略,不至于叫褚家太难堪。

但是深夜她用褚家至宝任意门,传送到赢家后,瞧见赢玉不仅自己看不上她,还帮着赢明逃婚。

赢明反倒有些不情不愿,就像不想走一样,也不知道赢伯伯跟他讲了什么,竟叫他这么坚定。

那时他腿伤已经好全,也有可能赢伯伯根本没有下重手,就是意思意思而已,总之他手脚健全,瞧着也没怎么受委屈,并不那么抗拒婚事,一直在找借口不走,次次赢玉都会反驳他。

——那个女人无趣又死板,掌控欲还强,你真跟她成亲,想被她压一辈子吗?

——我告诉你,别看她表面斯斯文文,实际上背地里打小孩,虐待小孩,一点都看不得小孩在跟前晃荡,不知道偷摸着欺负了多少小孩,你不怕绝后?

——娶了她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别的女人,会被她看得死死的,灵石、修炼资源都被她掌控。

——她配不上你,以你的天赋,再找一个比她优秀的很容易。

——玄天宗到处都是美人,随便拉一个都比她漂亮,去玄天宗吧,说是赢家的人,师父们会照顾你的。

前面只是劝说,后面是给好处,谁不想认识他那几个厉害师父,赢明心中本来就有些小摇摆,终究还是被他说服,俩人连夜出逃,这会儿应该已经跑出城了吧?

“其实奴婢觉得还是三少爷好,年纪虽小,但是身形挺拔高挑,该瘦瘦,该精的精,样貌也是三人中最好的,小姐有福了。”揽月挤开她,抢了她手里的活收拾床铺。

褚长扶捏了捏手里的香囊,“我们不是去挽救联姻的。”

???

揽月一怔,“不是吗?那我们……”

褚长扶将香囊重新塞进储物戒指里,“我们是去退亲的。”

褚家确实没了,她也的确需要个靠山,扯一扯虎皮维持家业,但也没到饥不择食不顾对方意愿,强行联姻的地步。

既然人家不愿意,成全人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