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小的时候,褚长扶每次听说谁谁谁结伴出去历练,在那边山头抓祸乱的妖兽,在这边深渊找草药都十分羡慕,因为那是爹娘不许的。
她娘在生完她后,有一次和大能者力拼,被人打伤,至那以后再也不能生育,所以褚家只有她一个后人。
她又要修行,又要兼顾生意上的事,爹娘说,以后可以不接手,但是必须要懂,否则将来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她可以去别处专心修炼,这边交给家臣,偶尔得空还是要回来查账的。
家族不仅是个后盾,也是个提供资源和天材地宝的地方,不能不管。
总之为了顾全两者,她童年几乎都在忙碌,一边修行,一边尝试读懂繁琐枯燥的账本,看爹娘和其他人交涉。
同龄人想怎样就怎样,似乎只有她不行,因为是唯一继承人和褚家血脉的原因,爹娘怕她在外面陨落,对她过度保护,很多事都不让她干。
她不能去危险的地方,不能单独一个人逛街,身后必须跟着人,也不能远走。
她没有自由,无法跟旁人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像个牵线木偶似的,每日乏味的活着。
一样年纪的赢闵说,他以后要仗剑走天涯,潇洒踏九州,比她小的赢明都有崇拜的对象,想像那个人一样发光发亮,站在所有人的头顶,傲视群雄。
仗剑走天涯,潇洒踏九州,站在所有人的头顶傲视群雄,谁不想啊,她也想,但她貌似做不到。
赢家有多个儿子和女儿,所以可以想如何就如何,赢家主和赢夫人不怎么管他们,唯独她身上有重重枷锁。
要是没有就好了。
亦或者说,如果有两个她就好了,一个一人一剑,龙腾云霄,一个在家学习生意上的事。
一个代表自由和解放,一个象征着权利和资源。
一个是梦想,一个是责任。
一个能恣意历练,一个听父母的话,让父母安心。
有两个她该多好啊。
她一直以为这是个妄想,后来有一次赢明抓住她的袖子,拉她去看花园里的一只蚯蚓。
它被人切断了身子,成了两半,但是两个都活了,变成了两个蚯蚓。
他把这事给别人说,都没人信,只有她放在了心上。
她回去后问爹娘,能不能把她也切成两半,她有两件事要同时做,必须有两个她才行。
爹娘当时宽慰地说,等她到了金丹期就能分出身外化神了。
那会儿她才将将筑基期,到金丹期还要很久,而且光金丹还不行,必须真元浑厚堪比元婴才可以分出身外化身。
那她还要修行很久很久,五年,十年,短期内完成不了。
她迫不及待,立刻,马上就想把自己分开。
爹娘拗不过她,四处打听,还真找到了上古秘法,可以将她体内的精血,真元,意识,甚至是灵根都一分为二,同时拥有两个她,两个她都是本体,有血有肉。
但顾虑着种种,想着在外那个天赋若是不好,怕是得不到很好的照顾,再加上危险一些,所以灵根有偏差,十二太阴之体,在外那个分得了十,在内那个分了二。
两者合二为一才是一个整体,分开就像一个完整的桶,缺了一角一样,双方都有折损。
分之前爹娘找她确定了好几遍,怕她后悔,她依旧执意,终究还是如愿,有两个她分别做两件事。
剑指苍穹和保家立业一个不错过,既解了爹娘担心后继无人,家臣不忠的忧,又化了她不得其乐,不能随心所欲的愁。
她真正意义上做到了无拘无束,又忠孝两全。
忠是忠自己的心,孝是顺爹娘的意。
两个她还有个特殊之处,二者心意相通,这边知道那边的事,那边也知道这边的事,可以在心里联系对方,交换对方的经历,做到完全无障碍沟通,如果遇到什么难搞定的,还能换角度思考,十分方便。
如果不是褚家出了事,各处在不同环境下的‘两个人’可能会过上完全不同的生活。
一个是宗门天之骄子,玄天宗的顶梁柱之一,被所有长辈看好和重用。一个在衢州嫁人生子,延续褚家血脉,照顾生意和家庭,夫妻美满,儿女双全。
爹娘说无论选哪一条路都会后悔没选另一条,人生不圆满,会留有遗憾,所以她两条路都选,不给自己留缺憾。
原本是万无一失的,可惜被人破坏了。
褚家一族没了,留守的那个修为不够,护不住褚家,在外的那个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可以慢悠悠修炼,打下坚固基础。
平衡被人击溃了。
而她还是那么贪心,褚家家仇她要报,那些家业也要守。
自小的妄念想抓,该承担的责任亦不会逃。
杀她全族的凶手和欺负褚家跟她的人——必须死!
林间黑衣老者的对面,两道雪白的身影突然齐齐伸出手,五指交叉握在一起,两道气息纠缠,血气融合,最后化为了一个整体,两个人也变成了一个。
一个女子。
她本来的模样。
那道秘术只能将一个人分为两半,还做不到女变男。是怕身份被人发现,有人将俩人关联在一起才会女扮男装。
身上设了六百多道禁制,擅长此道的祖父和她爹娘一起布的,再加上瘦,身子不显,也没人会透过衣裳扫她身上,所以从八岁一直到现在,从未被人发现。
没有人知道玄天宗的圣子是个女子,她也不会叫人知晓,玄天宗的圣子只为仗剑而活,不纠结那些亲亲爱爱,所以女儿身会被她隐瞒到死。
即便和褚家的关系被人爆出来,也最多以为褚家多个儿子罢了,一个继承人。
玄天宗是玄天宗,衢州是衢州,两者她不想混在一起。
就像她当年对赢玉说的一样,她玄天宗圣子的身份是把双刃剑,能带来庇护,也能带来大灾难,那些人对付不了她,会来欺负和伤害褚家,倒不如让这边普普通通,平平安安,有事暗中解决。
衢州的事也不会纠缠太久,将褚家心血暂时交给患难见真情的赢家保管,十二太阴之体合而为一,全心全意修炼为褚家报仇,问鼎大道才是她应该做的。
所以她其实真的不介意嫁给谁,牌位可以,赢闵赢明也罢,赢玉亦无所谓,只要能和赢家是一家人就好。
只有一家人才能毫无保留帮忙,一个专心修行,将来庇护赢家,一个递修炼资源和天材地宝,互惠互利。
她一开始的目标也是赢家,相比较一落难就落井下石,恶毒嘴脸暴露的其他人,赢家已经是上上选了。
她与赢家也知根知底,晓己晓彼,赢家如何做派,她心中有数,对赢玉确实不好,做了错事,但是对她仁至义尽,可以信赖。
她不会因为自己,叫赢玉原谅赢家和赢家主赢夫人,赢玉从小到大,遭遇的苦难太多了,谁都没有资格劝他谅解。当然她也不会因为赢玉远离赢家主和赢夫人,因为二老确实对她不错,双方各处各的吧,谁也不耽误谁。
“你们……”柳正傅蹙眉看着变故。
气息和各方面都一致了,从‘二’化为了‘一’,丝毫没有芥蒂,也没有间隙,完美无缺,天衣无缝,说明这两个人——搞不好是一个。
其中一个是另一个的化身。
“你没有看错,我们是一体的。”
褚长扶身形忽而散开,从一变成了十二,十二个雪白身影各自提着剑,施展神通。
“褚家的靠山从来都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十二道身形动作越来越快,周围逼人的气势也阵阵加强,刘正傅有一种被大能者神通锁定的错觉。
在包围圈内的空间和时间都停止了,他被牢牢困在里头,无法跳跃空间,也逃不了,甚至有一种呼吸困难腿脚发软的感觉,心中警铃大胜,一个念头冒了上来。
他有危险,他要死了!
“只要我不死,褚家长存!”
十二道身影都是半步化神,每一个都是实体,所有人说着一样的话,干着一样的事,齐齐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陬——十二式!”
轰!
十二个半步化神施展的神通,一个柳正傅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一齐袭来,他使出吃奶的劲,浑身解数尽出,所有保命手段皆用了上来,防身的一次性符箓,法衣法器,那架龙骨和里头的留遗珠,最强大的神通,体内所有真元,尽数不保留,一股脑抛出。
——依旧没有保下他。
一声巨响过后,陬十二式威能爆发,几乎瞬间罢了,已然将中间的黑衣老者生生炸成一片血雾,连储物的宝贝都没留下,眉心紫府也一同爆掉。
衢州存在万年的隐世家族,柳家的柳家主——陨落。
褚长扶从空中落下,长剑缓缓插入腰侧,为这场杀人夺宝画上了一个句号。
离衢州十分遥远的玄天宗地界,圣者在特意开辟的山头最上位讲道,依着他的名望,本该座无虚席才对,原本发出去的玉简也是够数的,但不知为何,离圣者很近的一个蒲团竟然空着,居然有人舍得缺席。
要知道圣者讲道有多难得,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讲,就是醍醐灌顶,尤其是这会儿,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不听会错过大机缘。
怎么会有人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离开呢?
辛辛苦苦听了几个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去哪了?
有认识的忍不住开始着急,怕伏裳错过,禁不住四处打量和打听,近的问了一圈,都说没有瞧见人,正打算问问远一些的,一晃眼就瞥见一道消瘦的身影匆匆过来,寻到空了的蒲团直接坐上,膝盖盘好,闭上眼继续打坐的同时专心听道。
与他并排的同门捅了捅他,“刚刚去哪了?”
伏裳回答的很随意,“处理了一点小事。”
同门无语,“一点小事值得你离开?错过了讲道怎么办?”
这场讲道千年才有一次,一次半年,虽然在玄天宗地界,但并不是本宗的圣者,是从前受过恩惠,后来一飞冲天的大能者回馈玄天宗和这片土地,受邀而来的也不仅仅玄天宗一家,位子很是紧张。
不是自己人,玄天宗也无法控制,错过了就是真的没有了,伏裳胆子真大,这会儿去其它地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同门:“……”
你有数个屁,有数就不会跑了,不过细想一下人不也赶上了吗?
于是那股子劲消了下来,跟着闭上眼,专注听这场深奥地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