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西赵选婿 18

凤辰的歌声技法很高,字正腔圆,圆润自如,荡气回肠不失深情细腻,高贵俊逸不失纯真朴实,直把这首思念征夫的曲子,唱得大气磅礴又感人肺腑。

一曲歌毕,小院内外静默无声,那淋漓尽致的华越之声仿佛久久不散,萦绕飘荡在山谷云间。

一时间,连众多的精甲兵都醉心在他的歌声中,逼围的杀气都减弱了几分。

有些隐隐说不上来的东西盘上白锦玉的心头,这首歌好是好矣,凤辰也唱得极为精湛,但是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唱这种歌?这首歌也太像在召唤什么了。

见此,那一直横眉狞视的金豹头使不愿再等,大掌向下一压,将屠割连鞘插入土中,“镗”一声抽出身后的大刀,昂声道:“殿下,我等奉灵丞相之命恭迎殿下返回王都!”

“恭迎?”白锦玉讥笑道:“这种恭迎真是少见啊!”

白锦玉之后,凤辰则淡淡道:“哦,还是灵丞相吗?这么说来他还没得手。”

他的语调冷静又清晰,没有一个脏字,却直戳人心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

白锦玉双眼微睁,之前的凤辰一直是谦谦君子的形象,不,其实他现在仍是,但谁都能听出他话中暗藏的讥讽。

金豹头使脸上一黑,果然恼羞成怒,直将那把长刀握得上下抖动。

“老婆!”正在此刻,院外传来一声惊呼。

白锦玉心口一提,是男人回来了!

白锦玉骂道:“真是个蠢货,看到门口这幅阵势了还进来做什么?!”

她说了这一句,凤辰无声地看了她一眼。

“快走!别回来!”白锦玉已不能做什么,只能冲那男人大喊。

那金豹头使向众兵一挑眉头,几个精甲兵立即扑飞上前,不过片刻,那男人便被人从院外“砰”一声横空甩进了院子。

白锦玉心道要命,脱口而出:“慢!”

可惜魁梧的金豹头使已经出手,他抬手,正好掐住男人的脖子一把接住。

男人像被巨兽咬住脖子的物,四肢在空中徒劳地抓挠挥舞,而这豹头使却像钢叉一样,高举着男人,仿佛是在逞狠。

白锦玉紧紧地看着豹头使,放低了呼吸,请求道:“放过他吧他是无辜的。”

豹头使的眼中闪着怨毒的杀意,下一刻,白锦玉还是听见男子的颈骨发出了“咔嚓”的一声响。

一甩手,“咚”的一声,男人被重重的抛了出去,摜在栅栏上,被挡了一下,落在了泥土地上。

“不”一声惨嘶,从里屋扑出一个身影,箭一样奔到男子面前,抱住男人伏身痛哭!

白锦玉怔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杀人,这么随意的吗?

地上的男人瘫软着,口中鲜血汩汩扑出,眼睛直直地盯着抱着他的妇人,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妇人一下下为他抹尽鲜血,沾得满手鲜血淋漓,手足无措地哭着。

男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眼眶里滚滚流出泪来,振作了许久,拼了最后的一丝力气,道:“你自由了”

女子慌乱地摇头,摇得泪落纷纷:“不不,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了你就是决定了一辈子要跟着你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孩子他爹!!”

妇人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嚎啕,仰天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这声音吸引了她一双儿女,两个孩子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纷纷跪在男人的尸体边,跟着母亲一起大哭起来。

“你为何伤及无辜?”白锦玉怅然地红着眼睛,沉声质问那个金豹头使:“难道他不是你们西赵的子民吗?!”

纵然与这对夫妻相识甚短,纵然这对夫妻有些不好的个性,但是就这么突然无辜被人杀死了,也是令人心痛愤慨!

金豹头使冷笑一声,对凤辰道:“晋王殿下,我动不了你,还动不了他们吗?”说着他眼神瞟了一眼一边的妇人和孩童。

凤辰摇了摇头。

金豹头使见他没有反驳,抬手两根指头一勾,一众精甲兵立即大阵压来,他自己也按着刀一步步上来。

“放肆!!!”白锦玉暴躁一声,走上前来厉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黑爆头使真被她这声吼得唬住,在她面前三尺处定住。

白锦玉轩昂道:“他,是我大徵朝的晋王,徵朝皇帝凤华的同胞手足,凤辰殿下!他不远千里来到毕都,是诚心诚意参加贵国钰贺公主的择婿大选,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区区西赵,弹丸之地,你猜猜够我大徵的铁骑几日踏平?!”

这几句话当真说得惊天动地,嚎哭地妇人止住了哭声,凤辰不禁低头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身影。

随后,白锦玉听到凤辰道:“你们到我身后来。”

白锦玉侧过半张脸。

凤辰道:“嗯。”

金豹头使也听到来凤辰的这句话,他眸光骤然缩成一点,握着刀柄上下戒备地观察着凤辰。

白锦玉懵愣中醒过神,连忙跑向那个妇人和孩童,搀拉起她和两个孩子,连奔带跑地藏在凤辰身后。

金豹头使看着温尔雅的凤辰竟然还一马当先,眼中似乎漏出嘲笑,口中一句“冒犯了”,便一手迅然发力抓向凤辰!

在金豹头使下手前,白锦玉早已留意,不管怎么说自己国家的王爷若被人拿捏在手里,那简直堪称国耻。

所以电光火石间,白锦玉奋力将凤辰一推,金豹头使的一爪直接抓在了白锦玉的肩头。金豹头使发现不对瞬间变爪为掌,拍了白锦玉一掌。

白锦玉被拍得连退三步,顿时口中一咸,吐出一口鲜血。

凤辰扶住白锦玉:“闻宴?”

白锦玉看见金豹头使眯起眼睛,他转动了一下手腕,狞笑着,那眼神就像一只老虎在玩弄被他捉住的物。

他狰红的双眼激起一丝诡异的兴奋,鼻中冷哼一声,旋即竖起长刀果决地朝白锦玉砍下。

“哐”!空中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相击的声音。一道银光从天而降,从侧面冲出一挡,用力一挑,长刀硬生生被架住,向空中撩了开去!

白锦玉双耳被震得嗡嗡作响,抬头看去,与长刀相击的兵器竟然是屠割!

白锦玉看清来人,顿时一喜:“谢遥?!”

的确是谢遥,虽然仍然略显憔悴,但是他仗剑而立的气势神态依然不改,依旧傲然如霜。

听到白锦玉这声喊,谢遥无声用余光看了白锦玉一眼。

金豹头使原以为可以轻松先解决掉白锦玉,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个人驳了自己一刀,来者还是个稚嫩的少年,不禁怒火中烧。

他一挥手,顿时精甲兵中飞出十几人,落在院中和他站成一排。一众弓弩手也当即伏在栅栏上准备就绪,一支支冷锐的箭弩寒光闪闪,无一例外地都瞄准着凤辰。

金豹头使带着那十几人一步步压近,他最后通牒道:“让开,我不伤你殿下,你也别逼我痛下杀手!”

白锦玉沾血的嘴角浅浅一牵,推开凤辰,重新站好,向着来人一字一字道:“你杀我可以,动他不行!”

话音落下,谢遥双眼微睁,侧过脸,极其震惊地看着白锦玉。

“好!”金豹头使一咬牙,道:“那你就受死吧!”挥刀就砍。

“住手!”

就在这时,凌空突然响起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

这声音由内力发出,壮如狮吼,一时竟听不出来是从什么方向发出的。

在这声音发出前,白锦玉似乎觉得凤辰动了一下,但是这声音响起,他便停了下来。

来不及多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已然响起,抬眼望去,围在小院栅栏前的兵阵推搡着向两边让出了一片空档。接着,十几名身穿绿衣的健硕汉子,手持长刀押着几个人从那空档中间走了进来。

白锦玉定神一看,那刀下被押着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乌穆、庆娜、钰贺、司马玄、李垣、金奉烈和李政敏。

那些被困洞中的人竟已悉数在此!

只见他们个个双手被缚身后,口中也被塞了布团,身上衣服满是泥尘,脖子上还被人那刀押着,狼狈得半分也看不出王公贵胄的影子了。

山中逐渐响起一片簌簌的声音,从山岭上、天空中不断涌出落下成片成片的绿衣人,顷刻间,竟将数百的精甲兵也被包抄了!

白锦玉头都炸了,这什么情况?!

这冒出来的又是一帮什么人?!乌穆钰贺他们怎么被他们从黑洞里捞出来?他们被挟持到这里又是要威胁谁?!

还有,为什么独独谢遥没被绑起来?

金豹头使也同样一头雾水,他皱眉看着一步一步走进院落的绿衣人,不敢轻举妄动,忌惮地看着他们压着七个人走到凤辰的身边。

两军对峙间,那群绿衣人中走出一个双鬓斑白的中年汉子,此人身高体壮神情坚毅,龙行虎步,行动间颇有将帅之风。

他走到凤辰面前,倏地将刀把反手向下,郑重地单膝向凤辰跪下,宏声道:“三岗寨程易拜见晋王殿下,小小薄礼,望殿下笑纳!”

众人目瞪口呆!

一片死寂中,数百双眼睛都齐齐刷向凤辰看来。

凤辰听言,露齿笑起来。这朵微笑绽在他的唇边,犹如晓晨中脉脉迎风的芙蓉,又像清潭间回燕来栖的秋月,仿佛世间欢喜都以一种最温情的样子蕴含其中。

他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程易道:“是罪臣想家了。”

凤辰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好,我带你回去。”

听了这句,程易当即举起双手伏身贴地给凤辰一下一下连连磕个九个头,每一声都磕得咚咚顿地有声。

凤辰受了他这礼,又道:“你给我带了什么大礼?”

程易一怔,看向凤辰,看了一会儿眼中越来越奇异,道:“殿下,你的眼睛?”

凤辰笑了笑:“无事。”说着先扶了程易起身,让他立于一边。

程易敛了疑问神色,恭敬地回禀:“罪臣押了铎月、东洲、厉国、高扈的太子和西赵公主。”

凤辰听了,点了点头,道:“你深得我意。”

白锦玉愕然回身。

说话间,谢遥如入无人之境地走到院子中,提了尚插在土中的屠割剑鞘,将剑插回鞘中,回到了凤辰的身边,一如从前地抱剑而立,面无喜怒。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事。

这时,凤辰对那金豹头使道:“叫灵韦来见我。”

没有尊称,直呼灵韦其名,而且不容拒绝。

那金豹头使蓦地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气势上立即被削了一截。

“告诉他,他此行成败与否的赌注都在我这里,让他来。”凤辰的口吻依然温雅。

金豹头使左右打量着凤辰,仍然未动。

凤辰又道:“或者你问问他,一个杀了铎月、东洲、厉国、高扈储君的国君,能当得安稳吗?”

白锦玉大怔!

金豹头使也是。

凤辰再道:“我若杀了人嫁祸给他,天下人一定会信的。”

乌穆、钰贺、司马玄、李垣、金奉烈纷纷不可置信地盯向凤辰!乌穆更是挣扎着胡乱向凤辰蹬腿,若不是有人押着他,估计早上前将凤辰踢个稀巴烂了。

脑中嘈嘈之后,白锦玉渐渐理出思绪,有些被自己忽视的东西一一都清晰了起来。

凤辰提出要借宿,容忍妇人对他动手动脚,故意引起男人的醋意,刻意很宝贝屠割让男人偷走,甚至她为何一觉能睡到辰时

乌穆说得没错,凤辰的确很有问题,现在想想,从昨晚到现在,他其实一直在拖延时间,而他拖延时间的目的,应该就是一直在等人找到他!

白锦玉冷汗直淋,他们借宿这户人家完全是随机的,这妇人对凤辰的倾慕和那男人的吃醋个性也只是露了一点点,而凤辰,居然就不动声色地随手利用了这一切,白锦玉越想越惊悚,不禁将目光投向身边那个绿衣的汉子。

这一刻,就算再笨的人也领悟了,凤辰千里迢迢来西赵是另有所图,他所求的人,并不是钰贺公主,而是这个叫程易的男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