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用过精美可口的早膳,凤辰和白锦玉有说有笑取马,成双成对出发,喜晔楼的掌柜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笑着对店小二道:“我说什么的?女追男隔层纱,我看啊这对儿啊连纱都没有!”
白锦玉和凤辰二人牵着马走在庆阳的街头,她又看上了一些新奇玩意,陆陆续续买了一些,多是给奈儿的礼物。
“对了夫君,你还没有跟我说这钱袋的事情呢?”白锦玉拿着重归手中的钱袋,端详了端详:“好奇怪,为什么你的钱财可以给别人,但是每次都一定要回钱袋呢?还有,为什么夫君府上要把那么多金子都做成金豆子呢?”
“很好奇?”凤辰莞尔,白锦玉自从昨夜之后,似乎叫他“夫君”叫上了瘾,再也不叫殿下了,对他是左一个“夫君”,右一个“夫君”叫得无比亲热。
不过她叫“夫君”的时候非常自成一派,清朗亲昵,叫人骨头酥软却又甜而不腻,他真是百听不厌。
白锦玉用力点头:“当然,夫君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回到晋王府就会告诉我这里面的典故的。我都回去那么久了,夫君也没告诉我!”
说到这儿,她又自己帮凤辰开罪道:“当然,我回去之后也再没有自己使钱的时候,所以也没问,这倒也不能算夫君失信。夫君,你现在可以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了吗”
凤辰浅笑:“其实这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我童年种下的一个执念吧?”
二人说着话就出了庆阳城。
庆阳城外,碧草连天,令人心旷神怡。
“这当中的缘由跟我的乳娘有些关系?”凤辰道。
“乳娘?就是你心里一直很怀念,很遗憾没能再她离开后见她的那个乳娘吗?”白锦玉问。
凤辰点点头,神情像是想到了故人,嘴角微微上扬,回忆到:“那是我四岁的时候,我乳娘曾经带我回去她家里省亲。”
白锦玉道:“你乳娘的家人也在长安?”
凤辰道:“那时候她的家人都在,虽然这样,但因为她效力宫中,又是乳娘,担心回去会眷恋生子,故而不能得见家人。那一年我母后生了场重病,乳娘衣不解带地精心照顾,母后才得以痊愈。为了感激她,母后特地恩准她可以回去和家人孩子团聚。”
白锦玉不懂就问:“夫君怎么就跟去了呢?你不是皇子吗?”
凤辰道:“我由乳娘一手带大,从我记事起她就给讲很多宫外的事情,使我对宫墙之外的世界无比好奇。她也总是承诺有机会要带我出去玩玩。那回我听说她要回去省亲,就不依不饶地央求她,她终究是太爱我,鼓起勇气就和母后说了!”
白锦玉拿手捂着嘴,惊道:“你乳娘好厉害啊,居然想要带皇子出宫啊!这恐怕不容易办到吧?”
凤辰点头:“的确是不容易。母后刚开始也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我从小意志就很坚决,想要做的事情就必须一定达成,母后不肯,我就不用膳。”
“不吃饭?!”白锦玉噗嗤笑出声,将凤辰上下一顿打量:“没想到啊,夫君你从小就很会这套啊!”
她不禁比照奈儿的样子去想凤辰小时候的样子,觉得他可能比奈儿还要可爱漂亮一些,想象那样小小的人儿为了达成目的不吃饭的情景,她就乐不可支。
凤辰会心一笑道:“但是这套很奏效,母后见我意志坚决,不忍我伤害身体,最后同意了。但是此事不合规矩,母后特地让掌事太监备了辆马车送乳娘出宫,我就藏在那马车里和乳娘一道出了宫。”
白锦玉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后来发生了什么,催促道:“后来呢,我记得你说过乳娘家里还有孩子,你和他们能玩在一起吗?这次出宫和钱袋又有什么关系呢?”
凤辰道:“乳娘的孩子是兄妹三人,他们都对我很好。”说到这里凤辰停顿了一下,嘴角噙着笑意,像是忆起了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白锦玉道:“看夫君现在的样子,小时候也必定是循规蹈矩惹人疼爱的小主,如果我遇上这样一个小弟弟也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的!”
凤辰无奈一笑,被白锦玉占了口头便宜。他继续道:“当时小,只觉得很喜欢他们,现在思来应当是很羡慕他们的那种日子吧!夫妻恩爱情深相濡以沫,孩童承欢膝下欢享天伦。”
白锦玉笑着听他说话,听到后面一句,脸上笑容散去,心中不由闪过一丝难过。这一瞬的变化被凤辰捕捉,他看着她道:“如果你胡思乱想我就不往下说了。”
白锦玉心中一暖,脸上又重现笑意:“嗯,我不想,夫君继续说吧!”
凤辰道:“乳娘因为多时没有省亲,那一日她的娘家人闻讯赶来,乳娘忙于应酬分身乏术,于是就嘱咐她的夫君照看我们。后来也不知是谁提议,他夫君就带我们去了街市。”
白锦玉听了都不禁为凤辰高兴:“去街市?!夫君平时身处深宫一定大开眼界了吧?嗯,那几顿饭不吃可真值了!”
凤辰道:“正如你所言,的确是大开眼界。不过也发生了让我印象很深的事情。”
白锦玉奇道:“那是什么事?”
凤辰道:“乳娘的夫君在半路把钱袋丢了。”
白锦玉道:“啊?这么倒霉?他们挣钱应该不容易吧,这丢了该多心疼啊!”
凤辰道:“是,她夫君急得满头大汗,领着我们几个孩童原路一处一处地去寻找。我永生难忘他那时焦急的模样,在那时我看来,那恐怕比父皇发现母后准我出宫还要严重。”
白锦玉关心道:“那后来他有没有找到钱袋呀?”
凤辰点点头:“找到了,是他不小心落在一个杂货摊上了,那货郎是个好心人知道他会回来找,帮他收好了。”
白锦玉也开心道:“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啊!”
凤辰道:“是,不过等钱袋找到,我才发现,原来她夫君那么着急并不是在意银子,而是在意那个钱袋。”
白锦玉道:“钱袋?为什么是钱袋?”
凤辰道:“他夫君找到钱袋后,煞有介事地跟我们几个男童道,他家乡有个风俗,男人的钱袋只能给自己的娘子保管,如果丢了钱袋,这辈子就没有娘子了!”
白锦玉听了傻住,之后哑然失笑:“所以夫君信了?一直信到现在?”
凤辰道:“不得不信,他没找到钱袋的时候实在是表现得太过心急如焚了,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白锦玉不禁掩嘴笑道:“原来这钱袋子背后竟然是夫君一颗害怕娶不到老婆的心啊!”
凤辰随她调侃,毕竟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白锦玉对着凤辰笑得嫣然,若有所悟:“难怪夫君的金子银子可以给别人,钱袋子怎么样也不会给别人呢!也难怪那日我气极要把钱袋给那客栈掌柜时,夫君一把夺过去了呢!”
凤辰也默认,接着催白锦玉上马,二人行了一阵,白锦玉又道:“那么金豆子又是怎么回事呢?咱们晋王府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呢?”
“那些金豆子都是我幼时读书挣的。”
白锦玉不解:“挣的?你小时候读书也能挣钱吗?”
凤辰道:“能,皇家的孩子不比外面,就像奈儿一样小小年纪就要卯时起来学课,所学往往又是刻板晦涩的学问。在我们兄弟都年幼时,父皇为了激励我们读书,每日学成会让太傅对我们测试,头名者可得十颗金豆子,次名是五颗,其余人则没有,只能明日再加努力。”
白锦玉嘴巴张着,半天说不出话了,等回过神来已追悔莫及道:“原来那些金子这么珍贵啊,可我……我都拿它……天啊,为什么夫君不早告诉我呢!”想想自己曾经拿着这些金豆子在青楼里逢人就撒,在客栈里撵人,还拿着这些钱买了很多可有可无的东西,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凤辰道:“无事,我本来就想着要留给我的王妃用的。”
“啊?”白锦玉笑道:“夫君小的时候就有此打算吗?”
凤辰道:“本也没有此打算,是我乳娘总是如此教导我。她读书少说不出长篇大论的大道理,于是就这样勉励我好好用功,其效也甚伟。”
白锦玉彻底折服了:“竟然是这样?!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我夫君为什么会是一个情种了,看来是少不了你这位乳娘的熏陶啊!”
“我们府上那么多金豆子,看来夫君小时候的书一定是极好!对了,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第一回见你的金豆子就是我们在西赵选婿的时候,哦!原来那时候夫君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如意的妻子啊!”
她转过半身看凤辰,像是想起来什么,质问道:“不对啊,夫君那时候已经接了和苏丽华的婚旨了啊,怎么还存这种心思呢?”
凤辰云淡风轻道:“美满的姻缘谁人不向往?就算命数已定也难以不抱希望,我自己都不知为何当时会在临行前带上了一袋金豆子”他深深看了白锦玉一眼,道:“可能冥冥之中一切早已经注定吧!”
白锦玉心中一片柔软,却又忽然安静,须臾,她试探问道:“夫君,你可知道苏丽华去哪儿了吗?”
凤辰若有所思,摇了摇头:“不管她在哪儿,必定在做她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停了我只肯定一件事。”
白锦玉道:“什么事?”
凤辰道:“她不会再回晋王府了。”
白锦玉惊得勒马停缰:“不会再回晋王府了?什么意思?”
凤辰也随之停了下来:“对。”
白锦玉心口一瞬间涌上千万种的情绪,又惊又吓又疑惑,同时不免还有一丝丝窃喜,堪称五味杂陈:“为什么?为什么夫君你会这样认为?”
凤辰微微一笑道:“我和她的关系别人不清楚,我们自己是很清楚的,这么多年我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而且彼此也很少谈心。当然,这其中也多数是我的责任,因为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你,故而不可避免对她有意疏离。”
白锦玉听了,心中很难说是什么滋味。无论如何一个女子被夫君冷落都是一件叫人唏嘘不已的事情,更何况这样的人是她的亲妹妹,更何况她这样的境遇自己也多少有些责任。
但是,苏丽华并不柔弱可欺,她并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一想到她七年前让自己去盗取家印的种种冷酷无情,白锦玉就觉得很难像同情一个普通女子那样对她产生出真正的同情。
“从你回来至今已近五个月,”凤辰确定道:“我认为她事实上已经把我‘让’给你了。”
白锦玉杏眼圆瞪,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猜测,喃喃自语道:“难道她是想补偿我?”
凤辰听到这句话,眉尖一挑,有些迟疑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白锦玉抬起头:“知道什么?”
凤辰玉转过头,没有回答,却换了话题:“苏策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会帮你去诱诈保时王子?”
白锦玉道:“哦,因为我知道追杀乌穆的人当中有徵朝人,所以我需要一个徵朝的人和我一起入局。其实,你们在入直北的第一天,我就通过县令找到了他。”
凤辰很惊讶:“哦?”
白锦玉点点头:“我要为乌穆查出凶手,苏策就是最好的人选!不过,他一见我活着的确十分震惊,他的确也十分不乐意见到我,说不定连话都不想跟我说呢!但是,他别无选择!”
凤辰已经有所洞悉道:“你定是以要在我面前揭露当年李代桃僵嫁入之事要挟他。”
白锦玉承认,叹喟:“这恐怕是他此生最大的把柄了吧!夫君人又在直北,我拿此要挟,他只能任我差遣!”
凤辰道:“所以,在保时王子刺杀你的那晚,苏策的那两个随侍就是他派去救你的。”
白锦玉道:“对,我知道当晚一定会有人对我下手,我想活下来,必须留有后手。”
凤辰道:“那外一他们救出你后,又将你灭口呢?”
白锦玉一顿:“我这个……我没想过,应该不会吧?”
凤辰胸膛一起伏,后怕。
“之后也是你教苏策假扮秦坚的人去救出保时王子,取得其信任后,再诱使他说出真凶?”
白锦玉扬扬道:“对啊,我是不是很聪明!”
“确实天衣无缝,无懈可击,而且胆大心细!”凤辰诚服道:“能想到利用苏策,着实是一步好棋。”
白锦玉一向喜欢别人夸奖,被凤辰这样的人夸自更是飘飘然:“那当然!那时候不能仰仗晋王殿下,我只好找苏策了,别人我可不放心!”
凤辰默默看着白锦玉,欣慰于她铤而走险,最终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