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怎么这样!”瑰云有些不高兴了,“我不妨碍你,你为何要妨碍我?”
应淮初背着手没有说话。
瑰云瞪了他半天,也没得到进一步的回应,便气呼呼地朝叶轻花伸出了手,“轻花,我们走,不理他了。”
叶轻花得了指令,松开手上的剑柄,正要上前去将瑰云抱起,却被应淮初出手阻拦。
“男女授受不亲。”应淮初横在二人之间,看向他眼神有些冷淡,“叶侍卫年过弱冠,难道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瑰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叶轻花则一脸莫名其妙,“剑尊师兄没与你提起过吗?我其实是女子。”
为了行动方便,叶轻花一直以男子打扮出现在众人面前,再加上她本人声线低沉、很中性,因为练武的缘故,偶尔露出一截健壮胳膊或者小腿,远看就像男人的一般有力量,就连皇帝都默认她是个男子。
只有几年前某一回,叶轻花在睡梦中被毒蛇偷袭了大腿,碰巧被十岁的瑰云救了,这才多了一个知晓叶轻花性别的人。
连天下第一都被梦中偷袭,皇帝深觉后怕。也正因此,西山猎场重建了别院,将皇家住的房子都高高地架了起来。
想清楚其中误会后,应淮初身形微僵,片刻后,才有些不大自然地收回了阻拦的手。
叶轻花直接绕过他,将小公主再度抱在了怀里。
“我说应公子怎么今晚的脸这么臭,原来是嫌弃我们搂搂抱抱碍他的眼啦~”
瑰云坐在叶轻花的臂弯上,搂着她的脖子荡了荡小脚,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也不怪他看不出来,轻花你真的很潇洒呢~比这帮寻常男子都要英俊舒展许多!”
叶轻花对这位小公主十分的包容,揽着她柔柔笑了下。
二人正要离开之际,瑰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摸出一方青竹荷包,拽着上面细细的绳子,在应淮初面前晃荡了一下。
“哦对了,应公子,这是你的东西吧?”
“……是。”
应淮初看了眼那只摇摇晃晃的荷包,也终于会想起他此行的目的。
他先是看了看叶轻花,继而眉头微紧,“还请殿下归还。”
瑰云将荷包抛到了他怀中,“方才我们路过马厩,还是轻花瞧见它的呢~”
说罢,二人便要离开。
看着她的神色如常,应淮初捏着荷包中柔软的物件,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殿下没有打开看过里面的东西吗?”
感受到肩上小小的压力,叶轻花立刻驻足。瑰云在她的怀中慢慢转过脑袋,明亮的眼珠里写满愤懑:“在你眼里我就算再粗俗、再无礼,也不至于偷看别人家荷包里的东西吧!”
应淮初立刻拱手道:“臣失言。”
瑰云气呼呼地扭过头:“好心当成驴肝……轻花,我们走!”
看着叶轻花带着瑰云在屋顶上轻闪了几下,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应淮初将荷包重新在腰间挂好,便迅速悄悄离开了。
西风吹拂过长长的草地,不多时,一队官兵打折哈欠走过,看不见一丝来过人的痕迹。
叶轻花舞剑之时,身轻如五月飞花,故师傅赐了她这个名字。
要论剑术本身的凌厉,叶轻花绝非天下第一,集大成者是她的剑尊老师兄。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连现任剑尊都在三年前曾败于她的剑下——当然和二人巨大的年龄差也有关——靠的便是她飞雨一般,快到让人看不清的剑。
她的轻功绝世得好,在屋上、树间快速掠过,很快便带着瑰云回到了住处,轻轻巧巧落在院中,将瑰云放在地上。
瑰云皱着眉环顾了一周。
西山别院的建筑都长得差不多,但细细看还是有些差距的。
就比如瑰云院子的屋檐下有五根细细的柱子,而这儿有六根。
屋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有女人低柔娇软的泣声。那声音十分熟悉,似乎是她的母亲,小林妃。
但是今夜陛下明明陪的是应皇后呀!
瑰云悚然,严重怀疑自己撞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立刻抓住叶轻花的手,悄声说道:“错啦!”
“什么?”叶某人一脸茫然。
“我不住这儿!”
瑰云焦急不已地轻轻跳了两下,下一瞬,她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出现在院外。
——叶轻花直接捂住她的嘴,将她拦腰抱起,一眨眼便跳到了院外。
将小公主稳稳地放在外面的木板路上后,叶轻花展开一个安抚的笑:“三殿下老说我是个路痴。”
“没事没事。”瑰云轻轻地喘息着,安抚着自己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次事急从权,下回尽量提前给个预警呗轻花姐~”
此话一出,却见叶轻花耳根动了动,忽然面色一凌:“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瑰云立刻推了下叶轻花:“我没事,你快些先走!”
叶轻花也没纠缠,飞速点了下头,不过一息之间就没人影了。
下一刻,院门被从内打开,林定安沉着脸走了出来。
看见瑰云,林定安拧着的叉眉稍松,走到她面前,垂下目光,十分有压迫感地问:“瑰云,方才与你一道的人是谁?”
他如此肯定地问出这句话,明显是在屋内听出来了,闯到了这附近的人有两名。
瑰云知道辩解不得,也看出对方隐隐施压的意思,抿起的双唇微微抖着,一眨巴眼,两滴豆大的泪珠闪了下来。
就在这时,小林妃也掩着月白色的披风走了出来,定定地站在院门口。见女儿在抽噎,她眼角未干的泪痕也迅速湿润了。
林定安有些苦恼的扶额,随后叹了口气,半蹲在了瑰云面前,与她平视:“别哭,舅舅不是要凶你的意思。”
“我,我,呜呜我呜呜呜……”瑰云上气不接下气,更加说不清话了。
就在这时,林晟忽然从暗处跑了出来。
“表妹!你那边找到了……没?”
林晟兴冲冲的语气在看见老子黑着的一张脸后,迅速沉寂下去。
“过来!”林定安低呵。
林晟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了过去。
“半夜不睡觉,带着公主在外面鬼混什么?!”
“山间有萤火虫,我带表妹出来一块找找……”
林晟的个子已经有林定安那么高了,但在老子面前只能耷拉着脑袋嗫嚅,“我俩各找一边,约好找到后碰头……”
林定安板着脸,对着儿子的脑袋来了一下,邦的一声,林晟头一偏。
瑰云立刻护在林晟身前,攥住林定安的袖子摇来摇去,啜泣着:“舅舅不许打表哥呜呜呜……”
小林妃赶紧走了上来,将女儿的小爪子从林定安袖子上摘了下来,随后俯下身子搂住她:“瑰云不哭,不要这样对舅舅哦,不礼貌~”
林定安却带了些笑意,从腰间解下来一把匕首,塞到了瑰云手中。匕首通体晶莹,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饰以七珠连星,华丽非凡。
瑰云抹着眼泪,懵懂攥着手中的匕首,“谢,谢谢舅舅。”
小小女儿天真可爱,林定安的十个庶女攒在一起,也比不上瑰云的一半美貌。
女孩水光粼粼的大眼睛,不知勾起了他哪段回忆,目光变得更加幽深,也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女孩辫在脑后的长发。
过了一会,林定安抽回目光,转而吩咐儿子:“送殿下回去。”
当着林定安的面,瑰云主动拉住了林晟的手,在他的护送下走远了。
就在这时,秦顺走了过来,对院外枯立的二人行礼:“林妃娘娘,林将军,三更半夜的,您二人怎么站在这儿?”
小林妃掩饰好情绪,示意瑰云离开的方向,柔柔一笑:“方才两个孩子为了萤火虫闹了起来,本宫将林将军唤来,是帮忙解围的,本宫知道这于礼不合,有劳秦内侍,就别将此等小事打搅陛下了。”
秦顺看着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便将这篇揭了过去:“将军与娘娘是手足,没什么合不合规矩的。”
“娘娘,奴才来传陛下的口谕。三殿下从北边回来了,扰娘娘清梦,劳您帮忙安排个屋子出来。”
“皇后娘娘身子不好,这件事情本宫应当做。”小林妃好脾气地笑了下,“我记得陛下住处后面又一个空着的屋子,就安排在那儿吧。”
那个屋子的位置,在以前王朝,都是给储君住的。安排在那儿,是给足了三皇子面子。
林定安淡淡地看了一眼林芜兰,却并未出口阻拦。
秦顺明白小林妃的意思,也笑了:“奴才这就去安排,容奴才告退。”
看着太监们离去的背影,林定安冷笑,“到现在,皇帝都还没放下两家和平的幻想。”
小林妃微微颔首,默不作声。
林定安走了过去,高大的身躯将她笼住,抬起手,用粗粝的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阿瑜死了,我不得不将你送进宫。”
“林家与应家,早已不死不休。”
“所以,你也别想顺着皇帝的意,将你女儿嫁到应家。”
“晟儿嫡妻的位置,我一直没替他相看。让瑰云嫁进来吧,芜兰。”
林芜兰不敢后退,只能在林定安掌下轻轻发抖,浓密的睫毛紧紧压着,眼泪如潮水漫下。
“是……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