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韩超要气炸,但陈玉凤打开门,他居然毫无反应。
机房里特有的铁腥,机油味儿,再加上厕所捞散的味儿,简直让人欲呕。
也就韩超这种军人才能在这种地方一呆就是12个小时,不喝水,不吃饭。
陈玉凤给他泡了杯茶,又把早晨蒸的火腿酥和蛋清饼,奶油回饼各样拿了点。
韩超今天显得挺沮丧,抓过一枚火腿酥填进嘴里,狂灌一口茶,问:“这么快就中午了?”
这傻瓜,天都黑了,他以为才中午。
“嗯。”陈玉凤说。
男人一脸沮丧:“他居然说下线马上搞定,不需要回来了。”
关于间谍问题,陈玉凤不懂,只是今天碰到徐磊,于是顺嘴要提一句:“徐磊说要偷渡去对岸,我看咱爸给气的可以。”
一枚回饼拈在手里,韩超忽而说:“是徐磊,陈老先生看好的下线是徐磊。”
所以林嘉祺原来本非间谍,但现在已经被陈老先生策反了,而对方之所以喊徐磊去对岸,就是为了策反他,毕竟徐磊被一帮战士轮着暴打了将近半年,他于部队,于所有的战士都怀着仇恨。
可太容易策反了。
而说起徐磊,韩超也无可奈何,打徐磊,他出拳最硬,下手最狠。
对方真要去对岸,以目前两岸的互通政策,徐师长卡得了一时,卡不了一世,那是一匹十头牛都拉不回头的犟牛,总不能真把他打死吧?
但不能让他去,只有他息了去对岸的心思,陈老先生才会回来。
韩超才能揭开对方的庐山真面目,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办?
陈玉凤噗嗤一笑,说:“哥,你要真不想让徐磊去对岸,我倒有个办法,但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别生气……”她说着,露了个歉疚的笑。
看妻子一脸忐忑,韩超以为果真是什么大事,目光一沉:“什么事?”
“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半啦,我把你扔在这儿半天没管。”陈玉凤可心疼了。
居然只是这么小一点事?
本来韩超一点都不在意,而且他工作时不喜欢人打扰的,但妻子既然心疼他,他就会得寸进尺:“这种大错误必须惩罚,先欠着吧,等我想好怎么惩罚再说。”
这狗男人,陈玉凤想打爆他的脑袋。
韩超换了话题:“徐磊不但脾气差,脑子还执拗,你有什么办法能留下他?”
陈玉凤有了点小小的得意:“等着吧,我保证可以留下他。”看时间,该去接娃了,她于是说:“哥,你既然忙完了,咱一起去接孩子?”
路上她想跟他聊一聊,让他把甜甜重视起来。
韩超抓过耳机说:“还不行,我今天听到内容挺多,好好分析一下,应该就能找出陈老先生的底细。”
得,又是军事机密,陈玉凤就只好自己去了。
从地下室出来,已经过了接娃的时间,而今天,因为是齐彩铃出局子的日子,大娃专门恳求过,说让他们在酒楼住一天,她再不去,几个娃就该担心了。
一路小跑,刚到学校门口,陈玉凤就碰上齐彩铃和张松涛了。
齐彩铃应该刚从拘留所出来,手里提的是首都第三拘留所的行李袋,身上穿的还是当时进去时的那件呢子外套,此时已经夏天了,她的衣服跟天气格格不入,头发也全长直了,没有护理过,毛糟枯黄的。
她也是够急的,一出狱就来找俩孩子了。
小学的孩子已经走完了,此时只剩四小只,躲在绿化带的后面。
甜甜搂着瘦瘦的二娃,蜜蜜和大娃一边一个。
此时齐彩铃声音很高,语气很急,正在跟张松涛说:“我答应你离婚,但我一个大姑娘嫁给你那么久,难道让你白睡我,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朝兵和朝民陪一个暑假,为什么不行,难道咱们一年的婚姻,我对孩子们的好,换不来让他们陪我一个假期?”
“我倒是很愿意,可孩子们不想见你。”张松涛说着,要拉齐彩铃:“我陪你行不行,我陪你一个暑假,我保证好好对你,你让我当牛做马都行。”
他一碰,齐彩铃瞬时怒了:“拿开你的脏手,你都要跟我离婚了,少碰我。”
张松涛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天降一场艳遇,对齐彩铃真心实意的好过,情诗写过,饭做过,背过,抱过,她的内衣内裤都帮忙洗过,也曾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所爱。
要不是马琳逼着,他不想离婚的。即使现在办离婚手续,主要还是为了工作,他本来想跟齐彩铃说,要她真的爱他,就等两年,等他调到总军区,俩人再复婚。
可齐彩铃根本不听这些,她立刻答应离婚,却提了个匪夷所思的要求,要俩娃陪自己一个暑假。
可俩娃最怕的就是齐彩铃,尤其二娃,给她吓到尿遗,最近张松涛夜夜伴着睡,才好了一点,他不可能把娃给她。
而且张松涛原来始终相信齐彩铃是爱自己的。
要现在看她如此偏执,执拗,只盯着绿化带对面的俩娃,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的内心错乱了,他怎么觉得齐彩铃根本就没爱过自己,跟他结婚,只是为了俩孩子?
可给她她又带不好,俩娃身上新伤旧痛,全是她弄出来的,叫张松涛怎么给?
“彩铃,你要这样,我就要打官司了。”他说。
齐彩铃气的跺脚:“老张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指天发誓,我会对他们好的。”
这时几个娃远远看到了陈玉凤,甜甜牵着二娃,这是她有生以来跑的最快的一回,朝着妈妈跑了过来,大娃推蜜蜜先走,自己断后,蜜蜜则在推大娃,表示自己更厉害。
几个孩子也不懂,为什么彩铃阿姨会如此执著,才从拘留所出来,还要不管不顾的对他们好。
但陈玉凤大概懂点,正所谓机不可失,三十万和夏利车齐彩铃已经错过了,而随着惹燥马琳,她再赚不了军区的钱了,她还有别的发财之道,必须借助俩娃。
所以她确实准备离婚,但也准备最后再捞一把。
把俩娃身上带的红利全部捞走。
陈玉凤相信她愿意对孩子好的决心,毕竟那关系着她的钱。
可孩子不愿意认她,不配合她,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七八岁的小孩,你错走一步,伤了他们的心,就弥补不回来了。
眼看几个娃要跟着陈玉凤走,张松涛也下定决心了,说:“那我就起诉了,目前,以你的案底,最快一个月军法就会判的,你要不出庭,法官会去你的服装店,现场宣判,我先走了。”
齐彩铃给气的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回头看陈玉凤,带着孩子已经走了,齐彩铃气的脑壳发懵,快步往酒楼追去。
陈玉凤虽然她没吐口,可她并没有回酒楼,而是拐进了军区商店,买了两条毛巾,两双儿童拖鞋,还买了两只新牙刷,两条新内裤。
还用说吗?
她这是以行动表示,从今天起要留下俩娃。
本来甜甜要忧心考试成绩,不开心的,这会儿都开心坏了,抢着挑牙刷,一支红的,给大娃,因为他爱红色,一支蓝的给二娃,因为他爱蓝色嘛。
“妈妈,他们今天晚上是睡我们家,还是睡酒楼?”蜜蜜已经在操心俩娃晚上该睡哪儿了。
大娃要观察陈玉凤的脸色,这小贼滑,就好似住在陈玉凤心里一样,会揣摩她的心思:“阿姨,我们可以住育苗班,那儿有很多宿舍,也有床的。”
陈玉凤也是这样想的,酒楼顶多俩妈住,天热了,卫生不好搞,要再住孩子,城管和工商就会罚她的款,但育苗班有的是房间,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
最近可以先把俩娃安排在育苗班,让他们先住着。
但这非长久之计,要齐彩铃本身不醒悟,还想拿俩娃赚钱,谁都拿她没办法。
毕竟即使起诉离婚,最少也得两个月。
张松涛只是被撤了肩章,工作还在继续,他要忙他的工作。
而齐彩铃呢,她是军嫂,有军属证,谁也不能拦着她进军区。
甚至,离婚期间她住在张松涛家,谁能说她啥。
即使离婚,张松涛还得打发她,她要不满意,上访,投诉到总军区呢?
一个军人亏待军嫂,在部队于离婚率管控的如此严的时候,张松涛就不止是被撤肩章,他这辈子都升职无望了。
但齐彩铃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大娃二娃难道整天呆在育苗班,围棋不练了,跆拳道不上了,大娃和蜜蜜暑假还要出去打几场跆拳道的比赛,难道都不打了?
果然,大娃走着走着,忽而伸手指扣了扣陈玉凤的手心,等她回头,就问:“但是陈阿姨,她会守着,半路上悄悄偷我们吗?”
“实在不行你们就去陪她一段时间,反正她和你爸也要离婚了,就一个暑假,给她当当儿子呢,怎么样?”陈玉凤试着说。
大娃倒没有因为陈玉凤如此建议就生气,陈玉凤去牵他的手,他也没有躲避,给她握了,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她今天的样子,就跟大年初三那天,发脾气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她马上就会发脾气的,我不怕,但二娃怕!”
齐彩铃经常喜欢牵大娃的手,但向来只是拿手拈着他的手。
陈玉凤不一样,她握孩子的手,会把他整只手掌握起来,时不是还会挠一下手心,甩一甩,所以甜甜和蜜蜜可喜欢跟她牵着手走路了。
她现在也是,心里想事儿,就会挠挠大娃的手心,那处痒痒的感觉让大娃能感觉到她牵着他时,心里想的也是他。
陈玉凤懂得,齐彩铃现在是憋着一口气,绷着一根弦。
她自己意识不到,可早晚那口气会变成火,绷着的弦会断,当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于孩子的伤害就已经造成了。
而于这个,刚才在酒楼的时候她其实就想到办法了。
“放心吧,我给你们找个超级厉害的军人叔叔,这个假期你们要出去上学,还是玩儿,我都会让他陪着你们的。”陈玉凤说。
大娃眼睛一亮:“跟在我们身后专门保护我们,那岂不是私人保镖?”
“私人保镖,这词好洋气。”陈玉凤说。
大娃有点得意:“没看过吧,红港来的电影,《摩登保镖》,讲的就是这个。”
“你居然悄悄去过录像厅?”陈玉凤问。
大娃本来在笑的,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阿姨,你能把我的手牵紧点儿吗。”
陈玉凤察觉孩子手一凉,看他面色煞白,忙问:“你怎么啦,你怕啥吗?”
其实是齐彩铃,过年的时候她忙,给二娃买了书,还给大娃搞了好多录像带,看录像嘛,孩子喜欢,他不就能开心了?
但她忙,人也粗枝大叶,而目前呢,正是那种不良录像带盛行的时候,所以她买的录像带里有好几部是僵尸片,小孩子不懂,《摩登保镖》看得很开心,可看完再放一盘,跳出来个僵尸,大娃才七岁,毕竟孩子,吓的抱起煤块砸了电视。
齐彩铃不理解,反而私底下怪怨了大娃好久。
换个话题,大娃说:“阿姨,你真能给我们找个保镖?”
“一个特别厉害的叔叔,而且是一个非常喜欢保护人的叔叔。”陈玉凤说。
别的几个孩子也不知道保镖是啥,直到大娃普及了一下摩登保镖,甜甜都摩拳擦掌了:“妈妈,我也喜欢那样的保镖,要是大娃二娃不用的时候,我可以用一下吗?”
“都可以,妈妈掏一半钱,让你们张伯伯掏一半,雇他给你们几个用。”陈玉凤好大的口气。
光自己掏钱可不行,陈玉凤要雇保镖,得让张松涛担一半的费用。
说找就找,现在就去找传说中的保镖。
徐磊目前还没被徐师长放出军区,安排住在警卫营的宿舍楼,所以陈玉凤从军区商店出来,一路串到位于师级家属院后面的警卫营,去找徐磊了。
等门卫把徐磊喊出来,怕他不认识自己,先介绍说:“你好,我是陈玉凤。”
徐磊穿的是警卫员们褪下来的旧衣服,军绿色的背心上一股汗臭,头发长的遮了半张脸,胡子拉茬,天热,前胸后背全是湿的,就跟个行走的垃圾堆一样,还是个骷髅状的垃圾堆。
“我知道,有话就说。”他眉头都不抬。
陈玉凤推过大娃二娃说:“这俩孩子的人身安全现在受到了威胁,具体的我无法跟你透露,但是我能不能花钱雇你保护一下他们,就是给他们当摩登保镖,哦不,私人保镖,随时跟着他们,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
几个孩子看着徐磊,感觉这个叔叔好丑,好臭啊,他真能当保镖?
孩子们兴冲冲而来,可此时内心充满了嫌弃。
他们想要保镖,可不想要这样一个臭烘烘的流浪汉,好失望啊,怎么办?
四小只和徐磊正在互相嫌弃,唯有陈玉凤心里紧张急了。
她这是在赌,赌徐磊会答应,要这样,她就能进一步留下他,不去对岸。
他跟徐师长发脾气,是因为徐师长是最爱他的人,当他心里有气,痛苦,难过,他就会不管不顾的去伤害对方,但他毕竟是个有责任的战士,他自己的孩子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那他愿意保护这几个孩子吗?
再说齐彩铃,她以为陈玉凤回酒楼了,于是就追到酒楼去了。
因为晚上没招待,前门是锁着的,周雅芳在后厨做饭。
而韩超,站在酒楼门前,正在皱眉看一封信。邮递员正好骑自行车离开,显然这封信是他刚才收到的。
在齐彩铃生活的现实世界里,也有韩超和陈玉凤,韩超在将来,确实是部队上的高级军官,属于生得帅气,但居于幕后很少露面的那种实干派将领。
她在写小说的时候借用了这两个人物,还意淫了一把,把对方写成了自己的蓝颜知已,现在当然不可能,毕竟不是小说。
不过现在的他和她,陈玉凤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朋友。
而韩超呢,是个独来独往的性格,于俩闺女的关注向来也不多嘛。
齐彩铃就想建议他一下,让陈玉凤不要一天多管闲事。
本身家里俩闺女,她还开着店,再加上照顾俩男娃,她不烦,韩超不烦吗?
“韩超?”她喊。
韩超抬头一看是齐彩铃,语气温和:“彩铃?”
“好久不见了,凤儿回来了吗,咱俩聊聊呢?”齐彩铃说。
韩超居然面上带笑,这男人长得贼帅气,是个军人吧,但晒不黑,还唇红齿白的,如今不过二十七,正当年的年龄,那叫一个好看。
他向来脾气臭,今天语气温和,人也客气,惹得齐彩铃心有点慌,心说该不会书里设定成真吧。
韩超继续说:“玉凤考上科大的夜大了,她现在是个大学生了,咱们一帮孩子,她是唯一的大学生。”
齐彩铃愣了好半天,仿佛五雷轰顶。
她还在拼力挣扎,想回到命运的轨道上,可对照组陈玉凤居然考上大学了?
科大,哪怕是夜大,在九十年代,其含金量比普通大学还要高。
那种大学,陈玉凤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女人,怎么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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