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宫
皇贵妃的脚步僵硬冰,就是跪下来都是缓慢好似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是她干脆就不跪了,就站在殿内,而顺帝的脸上也有任何不满。
夫妻近三十年,皇贵妃头一次这样大胆地直视天颜,抛开了谨小慎微,而顺帝端着茶,有一口一口地喝着,无人说话。
这时秦海走进来,对着顺帝恭敬:“皇上,落英殿所有的宫人皆已经拿下,令慎刑司隔开看押,有漏网之鱼。”
顺帝闻言点了点头,“丢了一,拿你是问。”
“奴才省的。”说完,秦海连看都不敢看贵妃一眼,立刻便出去了。
皇贵妃饶是已经有所预感,喉咙依旧干涩无比,她终哑着声音:“皇上当此狠心吗?”
这种话,从皇贵妃口中说出来,就觉得有些可,这位是么,难心里不清楚吗?
顺帝不屑以顾,他走下台阶,到了皇贵妃的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嘲意,低下头,对着她的耳边轻声问:“贵妃,那晚上的酒,送的极好,当销魂好滋味。”
皇贵妃睁着眼睛,身陡然一颤,晃了晃。
“老七向你要债,实找错人,三十年的荣华富贵,也差不多该还给他了。”
“可琅儿是无辜的……”皇贵妃哑着声音。
“所以未免受你牵连,朕将他囚禁起来,只是今后他何去何从,就看你这当娘的怎么做。”顺帝冷漠地给了一选择,亦是威胁。
眼泪终簌簌落下,贵妃脚一软,终瘫坐在地,她自嘲地一,知今日再无任何周旋的余地,“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皇上,可愿告诉我怎么安置琅儿,王氏族人又何对待?”
顺帝想了想,这倒么不能说的,“琅儿禁足一年,封至西南,无诏不归京。至王氏……”他扯了扯嘴角,“这得问问傅想怎么处置。”
皇贵妃看向顺帝,“皇上找到大伯了?”
顺帝微微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何须朕去找他,他跟你么不同,自以为掌握着朕的把柄,好似能够为所欲为,可惜……你有琅儿,他有珂儿,老七今后有有机会坐上那里,也得看看傅的诚意。”他指了指身后那把龙椅。
皇贵妃闻言一愣,接着苦起来,“论玩弄人心的本事,谁能比得皇上,您可是孤寡人!”
顺帝理会她的讽刺,只:“既然都已经清楚了,你便好自为之,秦海。”
守在殿外的秦海立刻走进来,“奴才在。”
“送皇贵妃回落英殿,好伺候。”
“是。”
*
皇宫的动『荡』发地实在快,谁都想到皇帝会这般雷厉风行,之前连一丝风声都有传出来。而在贵妃被软禁之时,王也一样被禁卫军给包围,从上到下纷纷入狱。
接着那封存了二十多年的罪名,以半遮未遮的姿态展现世人,震惊整京城。
原来,当初的王嫔娘娘竟是被冤枉的,与状元郎的苟且也是为人所安排,而陷害之人恰恰就是当今皇贵妃!她的妹妹!
皇贵妃比王嫔率先子,怕姐姐再次出皇子而封后,嫉妒为怨恨,便寻了机会除去了眼中钉,而父王尚书也借此踩下王长房上位。
说来皇贵妃在后宫一直被姐姐照拂,才无人欺辱她,平安诞下子嗣,却想到后者蛇蝎心肠,上演了一出农夫与蛇的故事,又假惺惺地将刘珂养育膝下,博取世人的赞扬和美名,得封贵妃之位,此毒『妇』,当可恶。
想到刘珂被叫了二十多年的苟且之子,认贼作母,众人不免唏嘘,若有这出,这位七皇子就该是中宫嫡出,可谓尊贵。
怪不得当初七皇子与六皇子无端反目成仇,估『摸』着也是知自的身世,这才不忿离京而去。
今瞧着皇上这大白天下的举动,是有拨『乱』反正的意思。有些想得深远的,立刻将目光对准了西北雍凉,想必在此之后,宁王就会归京了吧。
*
雍凉,宁王府
西北不深秋,就已经大雪翻飞,寒冷的天气,就该闭门窗,坐在炕上才滋润。
可是刘珂和尚瑾凌却坐在廊下,陪着云知深欣赏着这颇为应和心境的第一场白雪萧萧,万木凋零。
刘珂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拿脚轻轻地踢了边上的炭盆,朝尚瑾凌眨眨眼睛,嘴巴往云知深那儿努努,让他想办法。
这大冷天的,两病患出来看雪景,是要闹哪样?
尚瑾凌是抬起手对着自的嘴边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可怜:“老师,这儿有点冷。”
云知深有回头,“你俩无需陪我,进去吧,凌儿怕寒,别冻着了。”
“那您呢?”
“我再待一会儿。”
王嫔娘娘的冤屈平反,自然连带着云知深一样沉冤昭雪,本该是高兴的,可是云知深反而觉得加伤感。
二十多年了,他的青春,他的意气,他的一切美好都葬送,只留下一具苟延残喘的病而已,这迟来的平冤就变得可了。
尚瑾凌和刘珂互相看了一眼,最终两人还是留下来,就是后者抓耳挠腮有些坐不住,想了想,他啧啧嘴巴:“咱们干坐着,是不是缺点么?”
尚瑾凌揶揄了看去,“吃的?”
刘珂一拍大腿,“知我者,凌凌也,团子。”
边上缩成一团的小团子连忙应:“殿下?”
“这儿有炉火,还缺烧烤架,让厨房片些羊肉牛肉来,咱们烤肉吃,看景不吃肉,多趣。”
小团子连忙应:“是。”
“等等。”尚瑾凌叫住了他。
小团子回头等着他。
尚瑾凌说:“今日好消息,合该庆祝一下,再拿坛好酒来。”
刘珂一听,惊讶:“凌凌,你要喝酒啊?”
“嗯哼。”
刘珂为难:“这样不好吧?”
“我都及冠了,为何不能喝?”尚瑾凌理直气壮看他。
这话你敢当着你娘的面说吗?刘珂心中腹诽,但是看尚瑾凌抬着下巴,一副你答不答应的模样,他只能硬着头皮后退了一步,不由地看向云知深,“叔儿……”管管你徒弟。
云知深本想一人静一静,不需要这两臭小子作陪,可惜撵不走不说,甚至还打算围炉烧烤,不给安静,是又气又好,是心气一上来,“吃肉喝酒看景,美事一桩,不喝你就一边儿去。”
刘珂:“……”他千杯不醉好吗?为了你俩病患着想他才敢提酒,可惜这师徒一比一任『性』,吃准了他心软,只能,“那就喝一点儿吧,就一点儿。”
尚小公子大手一挥,“爽快,团公公,上酒。”
不一会儿,整齐的各『色』肉片外加调料香料被下人抬了上来,俨然是要红泥小火炉。
飘飘白雪,天地寂寥,本适合肃然沉思,追忆往,却被那飘香十里的烤肉味儿破坏干净,再混合着酒香,除了勾起馋虫以外,么伤感思绪都有了。
云知深听着那颇接地气的滋滋油花声,不由叹:“殿下打算何时回京?”
“三天后吧,既然父皇此给面子,这京城的春节好歹得赶上。”刘珂一边拿着夹子翻肉片,一边上调料,对吃这种事,他向来喜欢亲力亲为。
“殿下是否想争一争子之位?”云知深问。
“想啊,不以那老王八的脾气,必然不会马上给我,还得试探试探。想到要在他面前装孝子贤孙……这烤肉都不香了。”刘珂把烤得最孰嫩的两片拨到了云知深的碟里,然后象征『性』地给了尚瑾凌……一片。
尚瑾凌瞬间瞪大了眼睛,跟只猫儿似的,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难以想象这人居然会这么厚此薄彼,难喜新厌旧,不喜欢他了?
尚瑾凌的胃,实在不宜多吃荤腥,然而刘珂在那双控诉的目光下,所有的原则都跟纸做的一样,一戳就破,只能又给了一片,劝了一声,“你慢点吃,别快,后面还有,多喝水,解解腻。”
说完,余下的全扫尽自的嘴里,一了百了。
小团子看着差点喷了。
云知深却是低头看着面前的烤肉,好似有瞧见那俩的眉来眼去,只是轻轻一叹,“皇上会的。”
“为么?”刘珂一边问,一边提起边上已经温热的酒壶,轻轻倒进小酒杯中。
云知深有多说,只看到那细流不几滴,就停下了,浅浅一层底,然后往尚瑾凌那边看去,后者正眯眯地望着他,面前也放了一酒杯。
那容好看,刘珂拗不,只能小心翼翼地往里头斟,刚倒了浅浅,就听到尚瑾凌说:“是因为王老爷吗?老师,这次殿下回京,应该能见到他了吧。”
刹那间,刘珂的手一抖,酒『液』溢出了杯面。
刘珂:“……”好嘛,倒满了。
云知深则惊讶地看着尚瑾凌,后者不等刘珂来夺,将酒杯放在手边,然后就回望着老师,“您的不知王老爷在哪儿吗?”
这下刘珂再也顾不上他了,直接看去,似乎想要一准确的答案。
云知深轻叹:“凌儿,你总是比旁人敏锐。”
“他就在京城,是不是?”虽是疑问,然而尚瑾凌的语气却分外肯定。
刘珂喉咙微微一滚,望向云知深,后者轻轻点头,“错,从来离开。”
“那你为么要骗我?还说么去了江南,不知所踪?”刘珂忍不住问。
“殿下,您知又何?”云知深反问。
刘珂噎了一下,“那当然是……”他忽然词穷了,说不上来。
这时尚瑾凌:“实我第一次听到殿下提起那段往事,只觉得这位王老爷根本把殿下当做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是一复仇的工具,用残忍冷酷的方式提醒年幼的孩子不要忘记仇恨,虽然能理解,但也不是东西。”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本以为觉得有些苦,想到竟是甜的,眉目不由地舒展开,看了小团子一眼,后者讪着告饶。
开玩,虽说喝酒,可以这两位的身,他哪儿敢送上来一壶酒,必然得掺上一点甜酿,保留一点点的酒味。
尚瑾凌也说破,他要的也不是一点气氛而已,是继续:“可是在雍凉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未『插』手这里的事情,哪怕送来的那些书,也老老实实地在新法办,一心一意为殿下做事,这与我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
“若王老爷只想着复仇,必然要遥遥指挥,怎么可能连音讯都有,让殿下逍遥快活这么多年?”尚瑾凌的目光望向云知深,闪烁着洞察的光芒,“殿下不归京的原因,说来只有我们四人知,可是恰恰殿下在第一次拒绝皇上宣召之时,宫里却出现了皇上做噩梦的情形,将封尘已久的往事提起来,打消了皇上再次宣召的念头,以至让朝廷再混『乱』了两年,『逼』着皇上不得不为王嫔娘娘和老师平冤,来请殿下回京,您不觉得巧合了吗?若不在京城,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也厉害了!有这等手眼通天的本事,又怎么会当初让皇上此欺压?”
刘珂低沉的声音接着说:“凌凌接触不到外祖,团子不会背着我行事,那么告诉他的只有叔你了。”
云知深端起酒杯,一仰而尽,说话,便是默认了。
尚瑾凌眼中带着恳切,“老师对殿下的疼爱之情有目共睹,若王老爷的只是将殿下当做复仇工具,您也不会背着殿下将此事透『露』给王老爷,所以学能否猜测,他对殿下的心也是软的,幼时那般对待实不是无奈之举?”
刘珂握着夹子的手不由地捏紧,他盯着滋滋冒油花的烤肉,明明已经焦了,却好似发现。
云知深听着,重重一叹,然后将酒杯递到刘珂面前,说:“满上。”
这次刘珂有犹豫,立刻将酒杯倒满。
云知深不顾自的身,一口闷下,接着猛烈咳嗽起来。
“老师!”
“叔!”
“无事。”云知深摆了摆手,他看着刘珂,“殿下,权势和地位永远是对等的,一旦了官职,又得罪皇帝,若不能当场鱼死网破,那么等待他的只有落井下石和无尽的追捕,这比流放好不到哪里去。凌凌猜得错,老师最大的力量就是当机立断地把我从天牢里救出来,治好我的伤势,然后小心地放在您身边。若有办法,他又岂会用那样血淋淋的方式对待幼小的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认贼作母吧?任是再宽宏大量之人,也无法接受。”
人若有期待,反而死心,可突然得知这消息,刘珂反而无所适从,他不由地问:“我从来不怪他,可他为么从来不见我?”天知刘珂见着景王小时候对王尚书撒娇的样子,有多羡慕。而他得到的永远都是白眼,明明王也是他的外。
云知深摇头:“他何见您?一旦见了,您与皇位就再无缘分。”顺帝绝对不会留着一对自仇恨的儿子。
雪,不知么时候已经停了,刘珂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仿佛丢了一块,接着他忽然问:“您说我这里回去能当子吗?”
云知深垂下头,闷闷地咳了两声,然而有回答。
“能的。”这是尚瑾凌代替说话,“只要王老爷表态……”
“我现在就去京城!”刘珂一甩披风,就要大步离去,然而才迈开两步,就听到身后的云知深传来悲哀的声音,“您就是现在连夜奔驰,也来不及了。”
刘珂顿时怔在原地。
忽然有抽噎声传来,他回头,只见到尚瑾凌泪流满面,双手握着膝上的毯子哭得不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