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烧着地龙，地上铺着柔软华贵的毯子，比外面暖和了不知多少倍。
刚踏进殿门，青鸾就抬手取下了紫珑身上的毛皮披风，转身交到宫女拿去悬挂了起来。
走进内殿，看到那少年只穿了一些轻薄的白色寝衣，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墨黑如瀑的发丝披散在纤瘦的脊背上，有几缕从鬓角垂落，遮住了俊美贵气的侧颜。
几月不见，身形似是比之前更单薄瘦削了一些。
“这算是欺君之罪吗？”紫珑淡淡开口，嗓音平静淡漠，“本该在紫阳殿训练的甘公子，却突然以戏子的身份出现在戏台上？这是要给本宫一个惊喜？”
漪澜和青鸾听到紫珑的话，目光瞬间落到那少年背上。
居然真的是甘锦华。
她们方才的猜测没错，怪不得总觉得他的眉眼轮廓那么熟悉。
少年闻言抬眸，琉璃般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掠过迷惘，像是听不懂紫珑在说些什么，不过“本宫”这两个字他却是能听懂的。
除了皇后，当今皇上后宫里并没有其他嫔妃，唯有一位早已有了封号的小公主有资格如此自称。
怔愣只在一瞬间，他很快垂眸，双手交叠横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背，行了标准的参拜大礼：“小人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紫珑脸上难得浮现愕然，虽然只是一瞬间，随即下意识地开口命令：“头抬起来。”
少年沉默了一瞬，像是有些不安，然后极为缓慢地抬起了头，但视线微垂，并不敢直视尊贵的公主殿下。
漪澜和青鸾打量着甘锦华，须臾转头对视，眼底皆是狐疑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
紫珑静静打量着他漂亮的眉眼，淡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低眉：“小人不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
不明白？
紫珑蹙眉：“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殿下，小人清尘。”
清尘？
紫珑沉默地看着他，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不说话，清尘就安安静静地跪着，眉目低垂，姿态恭敬而顺从，就像真把自己当成了天音楼的一个戏子，那么卑微谨慎，不敢有丝毫逾越。
紫珑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梢轻挑：“听说你是天音楼的台柱子？”
清尘眉心微蹙：“回禀公主殿下，小人……”
“嗯？”
“小人不知道。”
“不知道？”紫珑抬脚走到床沿坐了下来，身体斜倚在床头，“你是不是天音楼的抬柱子，自己居然不知道？是故意想糊弄本宫？”
“回禀殿下，小人不敢。”少年姿态虽是恭敬卑微，语调却不卑不亢，“小人确实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叫清尘？”
“小人原本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少年道，语气平静，“但班主说如果公主殿下问起的话，清尘就是小人的名字。”
紫珑沉默一瞬，随即饶有兴味地笑了笑：“班主为什么要这么交代你？他是要把你献给本宫？”
少年唇角抿起：“不是。”
“不是？”紫珑扬唇，眸心似有异样光泽轻涌，“那他是什么意思？”
“小人不知。”
“那你是否知道，君王之命不可违？”紫珑淡道，“本宫虽只是公主，然而大半时候都可以行使跟君王相同的权利。”
少年低眉：“是。”
“如果本宫命令你留下来侍寝，你是否会反抗？”
“小人不敢。”清尘说道，“可是……”
“嗯？”紫珑挑唇，“可是什么？”
“小人只是卖艺的，不卖身。”
漪澜和青鸾安静站在一旁，听到这句话，表情瞬间变得古怪，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不卖身？”紫珑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大概是误会了。”
少年细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本宫不是让你卖身，而是让你献身。”紫珑道，“你以为本宫会付给你银子吗？不是，本宫只是让你今晚留下来侍寝，你应该懂得侍寝的意思。若你侍奉得好，本宫可能会给你一些赏赐，若侍奉得不好，本宫可能会摘了你的脑袋。”
清尘抿唇，低声道：“请公主殿下放过小人。”
紫珑挑眉。
青鸾皱眉，目光紧紧盯着清尘，这个少年是甘锦华吧。
容貌一模一样，年纪也一样，应该不可能是其他人假扮的，可是不是应该在紫阳殿？
而且如果他真的是甘锦华，他此时这般是怎么回事？失忆了？
不记得公主殿下？
以前整日跟随殿下身边，动辄温言软语争宠的少年狼崽子，这会儿居然抗拒公主殿下主动提出的侍寝要求？
难不成失忆之后性情也跟着大变？
“如果我非要你侍寝不可呢？”紫珑语气闲适清淡，听不出喜怒，“你敢抗命不遵？”
“小人不敢。”清尘依然是恭敬的语气，听不出多少惶恐，但也绝对没有受宠若惊，很显然他的确抗拒侍寝这件事，“求公主殿下收回成命，小人只喜欢唱戏。”
“你会唱什么？”
“小人会唱……”清尘皱眉回想，“会唱……”
“会唱《状元记》？”
清尘松了口气，低头道：“是。”
“可是本宫不太喜欢听戏。”紫珑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答应侍寝，本宫就会杀了你，这样的话你依然选择抗命？”
“小人不敢。”清尘道，“求公主收回成命。”
紫珑：“……”
漪澜和青鸾：“……”
紫珑素来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感到明显的高兴或者不悦，即便是被困在凤凰郊外九天，她也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甚至回到帝都之后，她很快就把晏九这个人给抛诸在了脑后。
可此时她真的要锦华此时这副模样给气笑，隐隐觉得有些无语。
小人不敢，请殿下收回成命。
嗯，不敢抗命也许是真的，但是请求公主殿下收回成命才是他坚持到底的本意。
他其实是想告诉她，“小人不想抗命，求公主殿下收回成立，别让小人有抗命的机会。”
紫珑从床头拿起一本书翻开，“看在你美貌无双的份上，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本宫坚决不收回成命，你会选择顺从还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