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权宜之计

六月中,气候炎热,宫里的荷花开得极好。

紫珑处理完政务,看完墨陵川呈上来的关于衡州的奏折,暂歇口气,端起案上宫人送过来的冰镇青梅汁喝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如影子般站在一旁的墨陵川。

“衡州一战,你表现得很好,军功卓著,战后事宜也处理得非常不错,辛苦了。”紫珑淡淡一笑,夸赞一番之后,问道:“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墨陵川刚回来两日,紫珑念及他和麾下铁骑的辛苦,特允他在府里休息一日,今日才进宫述职。

奖赏?

墨陵川薄唇微抿,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地,语气恭敬而平静:“臣想做主子的人。”

紫珑一静,随即挑眉:“你们本来就是本宫的人,不是吗?”

“主子其实明白我的意思。”墨陵川低声说道,“陵川不自量力,不求功名利禄,不求荣华富贵,也不在乎名分高低,只求主子给我一个名正言顺侍奉主子的机会。”

紫珑敛眸,沉默地喝着酸梅汁,须臾,她起身道:“御园里的荷花开了,陪我去走走吧。”

墨陵川应了一声,起身跟了出去。

御园小径幽深宁谧,花园里清香之气萦绕,六月中气候燥热,唯有靠近莲湖的园子里泛着丝丝凉爽之气。

“陵川,临行之前我就跟你说过,除了让我封你做皇夫之外,其他的要求我都可以考虑。”紫珑偏头看他,“这话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任何要求都可以,唯独皇夫一事,不行。”

“为什么?”墨陵川抿唇,“纪初阳可以,俞尘也可以,为什么臣就不行?”

“让纪初阳做侍君,除了因为这个要求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也是因为本宫没打算让他活着,收进后宫不过是权宜之计。”紫珑道,“把俞尘放进后宫则是为了保护他。”

语气微顿,她道:“你该知道俞尚书所犯之罪牵连甚广,妻妾儿女首当其冲,非死不可,俞尘年近弱冠,早已过了被赦免的年纪,就算他父亲所作所为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仅可罪臣之子这一条理由就足以让他被斩首示众。”

所以俞尘是权宜之计,跟公主有了名分就是皇族之人,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赦免。

纪初阳上位不久就触犯了宫规律法,纪家满门被灭,他也不会活得长久,名分什么的不值钱,给了也可以废除。

可墨陵川不一样。

“臣此番大败衡州纪家,也算是平叛有功,主子不担心臣拥兵自重?”墨陵川低声说道,“臣上交兵权,以后是不是就——”

“南圣能用得上的武将其实不少,但你该知道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紫珑淡道,“父皇在位时的那些将军,本宫不会去打压他们,但世家门庭一旦做大,总归会生出一些不如意的事情,所以本宫肯定要多重用自己人,说白了这也算是一种帝王心术。”

墨陵川的确明白,可他觉得这跟他的请求没有冲突。

“你们都是本宫的伴读,也是本宫为以后江山提前做下的准备,是南圣江山的守护者。”紫珑摇了摇头,“堂堂男儿没道理被困在深宫,这样对你不公平。”

墨陵川想说他不在乎公不公平。

可他心里清楚,这些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紫珑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这些年唯一一个例外大概也就是甘锦华。

墨陵川虽沉默寡言,可当他意识到这份感情不知何时在心底生根发芽,慢慢发酵开始,他也学会了思考,会忍不住想自己跟甘锦华的差距在哪儿,为什么甘锦华就能得到紫珑的特殊对待?

可思来想去,除了甘锦华自小到大一直贴身跟在紫珑身边之外,他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

论容貌吗?虽甘锦华生得漂亮,可紫珑身边的这些伴读又有哪个容貌差了?

论贴心乖巧,没有哪个伴读在紫珑面前是桀骜不驯的,个个恭敬有加,温顺臣服。

墨陵川一直以为紫珑这样的性情脾气,这样的尊贵身份,绝不可能为了某一个人而驻留,她可以分给身边亲近的人所有的温柔和荣宠,却不会为了谁改变自己。

没有人值得她这样做。

可他似乎想错了。

不管他觉得甘锦华值不值得,这个人在紫珑心里显然已经有了无可替代的分量。

这让他忍不住嫉妒。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体会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也同样感受到了因这份喜欢而生出的其他喜怒情绪,嫉妒、羡慕、黯然低落,似乎都是感情中总会面对却必须克制的负面情绪。

墨陵川此时正受着这样的煎熬:“如果甘锦华做了主子容不得的事情,主子会原谅他吗?”

“容不得的事情?”紫珑挑唇淡笑,“既然你都说容不得了,那肯定是很严重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做了,大概率不会得到原谅。”

墨陵川沉默。

连甘锦华都不能原谅,那如果是其他人做了,就更无法得到谅解了吧。

“不过本宫赌他不会。”紫珑道,“若真有万一,本宫只能亲手废了他。”

墨陵川微震,随即抿唇不语。

六月盛夏时分,几乎处处透着炎热之气,繁华帝都的皇宫亦不例外。

不过皇宫到底跟别处不同,帝王嫔妃主子们身份尊贵,总有合适的避暑之处。

走进莲园,湖畔杨柳环绕着偌大莲湖,一眼几乎望不到边,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清澈的湖水泛着点点金光,显得五彩缤纷,流光潋滟。

硕大的莲叶托着盛开的荷花,在阳光下绽放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美丽,夏季荷景美不胜收。

宫女已经在花厅里放了两盆冰块,雕花小几上摆上了茶点和冰镇的瓜果,紫珑走上浮桥,丝丝缕缕从湖面吹来的风拂过面颊,带来舒爽沁人心脾的凉气。

“陵川,本宫有意让你去衡州,镇守关中,维护南圣与穆国的和平。”紫珑淡淡开口,“你愿意吗?”

墨陵川脚步微顿,唇角瞬间抿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