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珑搁下了手里的奏折,缓缓调整了舒适的坐姿:“你这个几年才回去一次的大少爷,在家里居然还有说话的分量?”
楚倦眉眼疏淡,泛起惯常的疏懒倦色:“我这个大少爷其实没什么分量,有分量的是主子身边的伴读。”
如果他不是公主殿下身边颇为得宠的伴读,也没有被封为奚州之主,回到家说话的分量别说打了折扣,只怕是否有人理会都得打个问号。
然而有了伴读这个身份,别说解除婚约本就合情合理,就算毫无道理可言,他们也得遵照他的话去做——这也是多少人汲汲营营一辈子,费尽心思追求权力的原因。
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何况皇权至尊之下的公主近臣,是多少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楚倦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却又实实在在无法否认,这个身份可以让他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管自己想管的事,而不用担心惹来什么麻烦——除了不能触犯主子的底线,其他的几乎无所顾忌。
这种感觉不止他一个人有,几乎所有的伴读都是如此。
紫珑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茶艺有进步。”
甘锦华道:“在齐国的这一年来没落下过,日常会带着练练,还专程请教过齐国的茶艺师父。”
“为了讨好主子,倒是费了不少心思。”闻七挑眉,伸手端过一盏茶品了品,“的确不错。”
甘锦华语气淡漠:“放下。”
闻七抬眸:“怎么?我不能喝?”
“你没资格喝。”
闻七不疾不徐地轻笑:“甘锦华,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天下任何人你都可以得罪,唯独不能得罪医者?”
甘锦华眸心微细。
“主子。”闻七眸光微转,正色看向紫珑,“我这次回来,是有件事想求主子答应。”
“什么事?”
“我想进太医院。”闻七淡道,“楚倦他们都要独挑大梁,以后会一个个离开帝都,我觉得唯有我这个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主子身边,主子以后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我亲自照看着才比较安心。”
甘锦华眉眼微动,顿时明白他方才那句略带挑衅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医者。
沉默片刻,甘锦华觉得这是唯一一个他虽不愿,却又觉得必须让他留在主子身边的人。
不可否认,闻七的医术是太医院很多年老的太医都比不上的,尤其是在用毒解毒这方面。
虽然紫阳殿在用毒这方面也有所涉猎,可他进紫阳殿毕竟只有一年多,而医毒之术跟习武不一样,需要足够天赋和时间,如果说甘锦华在练武方面天赋高,又吃得了苦,那么闻七就是医毒领域的天才,这一点不容置疑。
人有生老病死,这点上所有人都一样,没有谁比谁特殊,君王贵胄的命虽然更贵重,身边有更多医术精湛的御医,可很多时候疑难杂症却是无法避免的,甚至身份越尊贵的人,反而越容易遭人下毒暗算。
防备得再怎么严密,也怕有万一。
“虽然我并不喜欢跟一群迂腐啰嗦的老头子为伍,可太医院拥有天下最多的药材,是最完善的医疗系统,方便我研制新药。”闻七语气淡定,“主子可以考虑考虑。”
紫珑语气淡淡:“不用考虑,你想进太医院就进,本宫没什么意见。”
闻七微默,随即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以后就留在主子身边了,到时候别有人看我不顺眼才行。”
这句话说的是谁,谁心里有数。
“放心,没人看你不顺眼。”甘锦华声音淡漠,“只要你记着自己的身份,别做了逾越本分的事情。”
闻七挑眉,故意挑衅:“如果主子喜欢我,我也喜欢主子,这算是逾越本分吗?”
甘锦华道:“想让主子喜欢你,下辈子都不可能。”
“难不成你把主子的下辈子都预定了?”闻七嗤了一声,“别把自己当成孟婆。”
甘锦华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和楚倦一眼:“主子要午睡,你们可以跪安了。”
楚倦眉梢微挑,唇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这还没名没分呢,就摆起了皇后的架子?”
闻七点头附和:“就是,依着宫规这才是逾越,主子该好好给他些教训才是。”
“本宫不介意你们出去打一架,打完了之后再来说事。”紫珑漫不经心地瞥了两人一眼,“斗嘴是小孩子的戏码,既然都是男人,就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闻七和楚倦顿时都不说话了,主子这话里明显的偏宠意味谁听不出来?
打架?
甘锦华武功资质本就是他们之中最好的一个,紫阳殿里受训一年及得上武者潜心习武五年的修为,或许更甚,他们两个一起上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若是没进紫阳殿之前,他们跟甘锦华还有一较高下的余地,至于现在,动手不就是上赶着挨揍?
楚倦起身告退:“臣先出宫一趟,两个小家伙被臣安置在城中客栈,今晚臣带他们进宫来给主子请安。”
两个小家伙?
紫珑抬眸:“除了你的小媳妇,还有一个谁?”
“家里的弟弟,九岁。”楚倦道,“臣带出来放在身边教着,长大了之后也可以帮家里做些事情。”
“看不出来你这么懒的人,也愿意手把手教导自己的弟弟。”紫珑趣道,“晚上带进宫一起用晚膳,本宫也许久没见到你的小媳妇了。”
楚倦沉默片刻,拧眉道:“主子就一点也不吃醋?”
紫珑微愕:“吃什么醋?”
锦华皱眉,目光如电般看着他。
“臣以前可是一心一意喜欢主子的。”楚倦语调闲适,并不在意甘锦华充满肃杀意味的眼神,“若主子同意,臣早就是主子后宫一员了,哪里还有机会弄个童养媳在身边?”
紫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既然你知道本宫不同意,就证明本宫欣然接受你有了童养媳的事情,哪还有吃醋的必要?”
楚倦挑眉轻笑,从容地躬身:“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