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晚餐一如既往的丰盛。

罗兰是一位合格的管家,完全摸清主人的口味,购买的海鲜都是蓝鲛爱吃的食物。

吃完饭,蓝鲛继续忙碌。

先给网店上传两张夏文晨穿飞鱼服的帅气硬照,标上价格和订制条件,然后给三条鲛人泪项链拍了几张精美的图片,上架出售。

顾客天天私信催他上新品,总得满足他们的要求。

标好价格,刚点击出售按钮,三条各三百万的项链秒售了。

蓝鲛微怔。

这抢货的速度,没个十年功夫怕是做不到。

他对星际的富太太们肃然起敬。

“叮叮叮~”

又有九百万进账,蓝鲛快乐地翘起二郎腿。

在家里工作的时候,他喜欢变出两条腿,今天回家没脱衣服,身上还穿戴整齐,翘起的脚丫子半挂着拖鞋,随着轻轻晃动,那拖鞋摇摇欲坠。他从储物金镯里取出装鲛人泪的小匣子,搁在裁缝桌上,翻开盖子,准备给小晴天的定制首饰挑选成色最好的珍珠。

灯光下,满满一盒鲛人泪璀璨眩目。

这些都是他流的眼泪。

越悲伤,越美。

他仔细地挑出数十颗,分别为黑色和金色,颗颗大小一致,圆润饱满,晶莹凝重,色泽自然,人工珍珠完全无法与之媲美。

翻找珍珠时,他在匣子里摸到了一件物什,取出一看,怔愣。

这是……碧绡留给他的金属球,没有能量,无法再开启,就和鲛人泪一起放进匣子里了。

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金属球表面,神色黯然。

不想的时候,可以装作忘记,想的时候,难过得又想流泪。

“小主人,怎么了?”

低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令蓝鲛从伤感中脱离,他应了一声,眨去眼里的泪花,把金属球放在手掌心,问罗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扫描一下。”罗兰的眼睛闪烁红光,将金属球从里到外扫描了一遍。“是全息影像存储球,生产于宇宙历4631年,距今359年,属淘汰产品,里面的能量耗尽了,需要更换电池。”

“现在能买到它的能量电池型号吗?”蓝鲛握紧金属球,期盼望着罗兰。

鲛人宫殿里有不少科技产品,装了满满四五个大贝壳,应该是碧绡无聊的时候上岸去人类世界收集的,不过由于时间久了,那些科技产品老化严重,大部份无法使用。

这颗金属球能撑到他看到碧绡留给的影像,实属不易。

359年前——

碧绡在生命的最后一年购买了这颗金属球吗?

小人鱼蓝色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像浸过水的宝石般纯净明澈,里面包含的一丝哀伤,牵动人心。

即使以精神力形式附着于仿生人身上,感观薄弱,被这么一双眼睛凝望着,身在遥远星球的墨斯·迦尔也不禁为之动容。

他朝蓝鲛伸出手:“小主人信任我吗?”

蓝鲛一开始没懂他的意思,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金属球,懂了,他毫不犹豫地把球放入罗兰的手里。

“谢谢主人的信任。”

罗兰微笑,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手与真人无异,骨节分明,修长白皙,金属球置于他的掌心,显得格外娇小。

蓝鲛不知他要做什么,下一秒,他瞪大眼睛。

无数细小的丝线从罗兰的掌心冒出,像触手般缠住金属球,丝丝电流瞬间注入其中,金属球如小太阳般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蓝鲛急忙闭上眼睛。

“充电完毕,可以使用了。”

耳畔响起罗兰的声音,蓝鲛睁开眼睛,望着他手里的金属球。

有了能量,金属球表面不时地闪烁着一点绿色光芒。

“谢谢。”他从罗兰手里接过金属球,激动地起身,连拖鞋掉了都没理,赤脚往卧室跑去。

罗兰看着他如风般地冲进卧室,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

“咔——”

卧室的门关了。

他无奈地摸摸鼻子。

蓝鲛跳入水池,双腿变回蓝色的尾巴,尾鳍一摆,沉入水底,靠坐在水池的墙角,捏着金属球,颤抖着手指摸到了开关触摸键。

他想再看看碧绡。

金属球亮起,跳出光点,凝聚成碧绡的模样。

‘小鲛,又见面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蓝鲛死命地咬住拇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短短的几分钟,很快便过去了,碧绡的话语在耳边缭绕,即使再听一遍,蓝鲛仍心如刀绞。如果可以,他不想沉睡那么久,宁可和族人一起寻找种族的未来,这样,碧绡不用守着他,孤独一生。

一个人,太寂寞,太寂寞了。

便是连死亡……都死得无声无息……

‘永别了,小鲛……我多么想……’

碧绡张了张嘴,露出一抹笑容,深邃的金眸静静地凝视前方,仿佛透过时空在看未来的人。

蓝鲛怔怔地望着最后的画面。

上一次到这,金属球能量用尽,自动关闭,他都没来得及看到碧绡的这个眼神。

现在金属球能量充足,碧绡的全息画面依然清晰。

过去经常和他斗嘴的碧绡,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蓝鲛叹息,想重头再看一遍,静止的画面忽然又动了。

‘啊,忘了说一件事!’

碧绡那片刻的温柔消失无踪,嘴角上扬,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蓝鲛看到这个熟悉的笑容,内心的感动戛然而止,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五千年前相互抬杆的快乐时刻。

‘这事说来话长,为了节省时间我就长话短说。我在深海呆得无聊了,偶尔上陆地玩玩,看看人类世界的变化。八百五十年前,我在战场废墟救了一个濒死的人类小孩,给了他一点鲛人血续命,小家伙志气不小,竟想结束战争统一星际。我对人类的想法不感兴趣,但和他订了契约。’

碧绡停顿,身体往后靠在王座上,支着头,垂眼继续道,‘鲛人血能让他拥有长久的生命,活多久,一切看他的实力,至少……像鲛人一样活个四五千年不成问题。我和他约定,将来有一天,遇到我的……弟弟,务必照顾好他……成为他最强的后盾,否则……契约反噬,不得好死。’

他抬眼,兽瞳冰冷。‘不要觉得残忍,那家伙为了获得强大力量,可是心甘情愿和我订下契约。总而言之,你碰到他的话,无需客气,只管向他提任何要求,即使……他成了亚特兰斯帝国的皇帝,也得遵守承诺……记住,他的名字叫……墨斯·迦尔……’

蓝鲛呆呆地望着碧绡,看着他缓缓地闭上眼睛,轻轻地呢喃着什么,直到画面消失。

来自三百五十九年前的影像,全部播放完毕。

没有了——

碧绡永远地闭上眼睛,三百五十九年后,成了鲛人宫殿里的一具骨架。

蓝鲛捏紧金属球,蜷缩起尾巴,无声地哭泣,眼泪融进水里,化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在深海时,他明明告诉自己不再哭泣了,可这一刻,他无法抑制心里的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恢复情绪。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要坚强,继续将鲛人族延续下去,努力寻找鲛人蛋。

碧绡一直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虽然总说他抢了鲛人王的注意力,背后却为他做了那么多。

墨斯·迦尔?

亚特兰斯帝国的皇帝吗?

蓝鲛打开识别器,查找皇帝的相关信息,在网页的搜索框里输入几个字,按下确定键,刹时,数亿条信息弹了出来。

他点开第一条,虚拟屏幕上立即出现一张清晰的正面照。

啊?

蓝鲛诧异。

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漆黑如墨的长发,深紫色的眼眸,皮肤雪白,五官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立体精致,穿着一袭华丽的皇袍,头戴皇冠,神色淡然地注视镜头,既高贵又神秘。

长相这么鲜明的人,他不可能忘记。

蓝鲛咬了咬拇指,骤然想起。

是了!

他是海盗船上“救”了他的军人!

当时他为了躲避海盗的枪炮,躲进通风道,想出来从天花板的通风口跳下时,男人突然出现,自己一下子掉进了他的怀里。

至今,蓝鲛还记得男人身上淡淡的紫檀香味,很好闻。

他的怀抱,也很温暖。

原来他是亚特兰斯帝国的皇帝!

亏得他查阅人类历史时,都没去注意墨斯·迦尔长什么模样,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个活了一千二百多年的“老头”。

如今看到外表只有二十七八岁,年轻依旧的皇帝陛下,蓝鲛不得不相信,他饮过鲛人血。

只有鲛人血,才能让人类青春永驻。

不过,他能统一战乱了数千年的星际,建立强盛的亚特兰斯帝国,本身应该有非常强大的实力。

碧绡让他不用客气,只管找墨斯·迦尔提任何要求?

蓝鲛表示有困难。

先不说以后是否还能运气好到碰上皇帝,便是碰上了,冒然说自己是碧绡的“弟弟”,对方信吗?

不仅不信,还会把他当成心怀不轨的歹徒。

即使他拿出碧绡留给他的金属球,当成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也不一定说服对方。

因为……人心难测,人性复杂,小时候诚然发自肺腑,过了一千二百年,经历了许多,站在权利的最巅峰,他还能保持初心,遵守约定吗?

至于碧绡说,他若反悔,契约反噬,必死于非命,并不绝对。

当一个人的力量强到无敌时,便可挣脱桎梏,单方面毁约。

蓝鲛不想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只是觉得凡事顺其自然,靠人不如靠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求人。

倒有一件小事,他给忙忘了。

“哗啦——”

蓝鲛从水里冒出,尾巴化腿,利落地爬出水池。

客厅里,罗兰安静地等待着,既没有动裁缝桌上价值连城的珍珠,也没有敲主人卧室的门,作为一位合格的仿生人管家,他不会干涉主人的任何行为。

颈侧的紫罗兰亮起,墨斯·迦尔决定暂时抽离精神力,“咔”,卧室的门开了,紫罗兰的光刹时灭了。

罗兰抬起一双墨黑的眼睛,望向从房间里出来的主人。

少年的蓝色长发湿答答,滴着水珠,衣服干燥没有一丝水痕,他的眼睛和鼻头都有些红,似乎刚哭过,然而,引起墨斯·迦尔注意的,却是他挽在手臂上的军装披风。

“罗兰。”蓝鲛的声音沙哑,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罗兰面前,将手上的军装披风递给他,“可以帮我把这件披风洗干净烫平吗?”

仿生人管家低头凝视皱成咸鱼干的披风,伸手接了过来。

“好的,小主人。”

他抬头,笑得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