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7
方才言瑞声称看到了景彧身边的小厮陆棠,是以白锦扶猜测,景彧此时应该陪着某个大人物也在山上,所以才会让小道士拿着景彧给他的令牌去寻景彧。
随后他又返回原地,远远便看到柿子树那儿围了好多身穿官服的侍卫,爬在柿子树上的景浩元被人从八。
景浩元从树上摔下来,疼得他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没爬的起来,挣扎着翻起身骂骂咧咧地喊道:“哪个不要命的孙子敢拽你爷爷,你知道爷是谁吗?!”
刚说完,就被人打了一个大嘴巴子,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站在景浩元面前,尖着嗓子道:“凭你是谁,你竟敢踩在惠元皇后种的树上,亵渎惠元皇后,你不要命了!”
景浩元这辈子还没被人打过耳光,气得他目眦欲裂,立即跳起来撸起袖子要找那人拼命:“你竟敢打我?好你个老龟孙,爷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可还没等他近人家的身,就被旁边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一边抓住一条手臂,将他脸朝下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景浩元啃了一嘴的泥,无能狂吼:“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要敢动我,我要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有人狠狠踢了景浩元肚子一下,喝道:“皇长孙殿
景浩元听到那人说的话后一愣,停止了挣扎,什么?皇长孙殿下?
他这才猛然想起皇长孙也来了莲华观的事,后背不禁冷汗涔涔,同时在心里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真叫色令智昏,他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明知道皇长孙就在观里,还敢答应白锦扶爬这柿子树,这不是在自己找死吗?
景浩元心虚地抬起头朝前看了眼,果然看到柿子树下站了个身披黑狐大氅的男人,他长相极为俊朗,面色平静如水,好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立在那儿,正是大鎏当朝太子的嫡长子,皇长孙段无忌。
段无忌方才一直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像看蝼蚁的眼神,冷冷看着景浩元丑态百出的样子,少顷薄唇轻启,漠然道:“对惠元皇后不敬,死罪,埋了当花肥。”
侍卫们得了命令,拖着景浩元就往柿子树下走,吓得景浩元嗷嗷大叫:“皇长孙饶命啊!我真不是有意冒犯惠元皇后!那个那个,我是宁安侯府的,宁安侯景彧是我兄长,皇长孙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次吧!”
白锦扶远远听着景浩元的惨叫,算了算时间,也到时候该他上场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边朝那边走边高声道:“皇长孙明鉴,是我让他爬树的,不关二爷的事,要罚就罚我!”
白锦扶没走两步就被侍卫拦下,不许他离太近命他跪下,白锦扶没有犹豫,撩起衣摆跪正在地。
段无忌先抬手让抓着景浩元的那两个侍卫停下来,然后撩起眼皮打量了白锦扶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你也是宁安侯的弟弟?”
白锦扶摇头:“不是。”
段无忌一指白锦扶,看向旁边的侍卫,言简意赅:“那就把他埋了。”
景浩元本来以为白锦扶已经逃了,没想到白锦扶会站出来为他脱罪,顿时觉得白锦扶这人够义气没有抛下他自己逃命,心里很是感动。
可一听段无忌又要把白锦扶给埋了,又慌得不行,要是让景彧知道,他带着白锦扶出来结果却把人给弄没了,景彧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赶紧帮白锦扶求情:“皇长孙饶命!他是我兄长的救命恩人,乡下来的,刚到京城什么也不懂,还请皇长孙看在我兄长的面上,饶了他吧!”
段无忌轻嗤,看着景浩元的眼神冷冽,嘲弄地道:“我已经饶了你,你现在又要我饶了他,怎么,宁安侯的面子是什么免死金牌不成,还是说,这京城里的人以后都要看他宁安侯的脸色行事了?”
景浩元吓得直冒冷汗,一边给段无忌磕头一边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敢,小人不是这个意思,皇长孙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段无忌懒得看景浩元连声求饶的窝囊样,注意到旁边跪着的白锦扶倒是一脸镇定,丝毫不见恐慌之色,于是朝白锦扶走了过去,右手从黑狐大氅里伸出来,用手里的马鞭抬起白锦扶的下巴,“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我。”
白锦扶直视着段无忌的脸,不卑不亢道:“草民初到京城便听说皇长孙殿下素来宽厚仁德,爱民如子,是以小人觉得,您定然不会与我等无知草民一般见识。”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段无忌冷笑一声,手里握的马鞭一松,一鞭子抽在白锦扶胸前,鞭子末梢一甩立刻在白锦扶左脸颊上抽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可惜我最不吃你这套。你冒犯的是先皇后,若不罚你,如何以儆效尤?”
白锦扶感觉到左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猜测应该是出血了,低头用舌头顶了顶里面的腮肉,莫名有些兴奋,侄子打叔叔,以幼凌长,有违伦常,会遭天谴不?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雷声,白锦扶有些遗憾地想,看来是指望不上老天爷了,那这一鞭子,只能以后由他亲自来讨。
段无忌一鞭子下去没等来白锦扶的求饶,目光阴鸷地闪了闪,“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吊在柿子树上,没我的允许,不许放下来。”
侍卫们当即拿了绳子要把白锦扶捆起来,这时又有人过来了。
“大侄子原来在这儿!叫叔叔我好找啊!”
一队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中年男人正是五皇子、烈王段亭旭,他已过不惑之年,但看起来却并没有天潢贵胄的威严感,长须飘飘,气质儒雅,一副笑容可掬的亲善模样,看似和蔼可亲,但白锦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烈王就是一个标准的笑面虎。
段无忌心知肚明烈王是尾随自己而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哦?五叔找我有事?”
烈王走过来,看到一身狼狈的景浩元以及被五花大绑的白锦扶,心里大概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却仍故作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了?什么人敢惹咱们皇长孙生气?”
段无忌冷漠地道:“没什么事,不劳五叔操心。”
烈王爽朗一笑,走过去拍拍段无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是五叔爱操心,五叔是怕你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老爷子就不好了。无忌,你已经不小了,行事起来也该有点分寸才是,这样以后才能更好地替你爷爷分担国事。”
段无忌面无表情地道:“我自然没有五叔您会左右逢源。只是这两个人竟敢踩踏惠元皇后亲手种的柿子树,对惠元皇后不敬,必须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原来是为这事。”烈王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抚须沉吟道,“先皇后在世时,便以宽容温和,善待宫人闻名六宫,树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棵树而已,难道还能比得上人重要?假使先皇后还在世,我想她也不会计较,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段无忌斜睨着烈王冷笑,“五叔可真是菩萨心肠。”
烈王道:“行了,人你也打过了,三清圣人面前,不宜动粗,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景浩元大喜,忙给烈王磕头,“多谢王爷帮忙求情,多谢王爷!那小人们就不打扰王爷和长孙殿下的雅兴,这就告退!”
景浩元爬起来拉起白锦扶就打算开溜,又听段无忌冷冷道:“站住,谁许你们走的?”
景浩元战战兢兢地转过身,不安地望着段无忌。
白锦扶则在背后无声冷笑,也只有景浩元这样的蠢货才会以为烈王是真的想帮他们,别看求情的话是说了不少,可也只是嘴上说说,压根儿就没真正出手的意思,只会适得其反更加激怒段无忌,可见这个烈王根本就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果然段无忌脸色愈冷,看也没看他们,道:“虽有烈王替你们求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他们二人押到柿子树
五十鞭,那还不得皮开肉绽?景浩元腿脚立即就软了,一脸如丧考妣。
烈王装模作样地叹气道:“不过是两个无知百姓,你又何须这么疾言厉色。”
侍卫们押着白锦扶和景浩元去柿子树下行鞭刑,景浩元都已经闭上眼准备认命了,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低喝:“住手!”
景彧大步流星而来,步伐稳健,神情沉敛,身后的玄色披风迎风翻飞,席卷起一路而来的落叶,气场却也不输那两个亲王皇孙,他上前先给二人行礼,“下官见过烈王殿下、长孙殿下。”
“呦,这不是伯斐吗?”烈王笑吟吟地和景彧寒暄,“你怎么来了?”
景浩元听到熟悉的声音精神一振,回头一看救星从天而降,顿时喜出望外,“兄长你来了!兄长快救我!”
烈王扭头看了看一脸脏污的景浩元有些诧异:“怎么?此人竟是伯斐你家二弟?”
伯斐是景彧的表字,景彧的亲姑姑是隆庆帝的淑妃,也是烈王的庶母,所以虽然景彧和段无忌年纪相仿,但他和烈王才是同辈。
景彧点了点头,“正是舍弟。舍弟顽劣,若是他无意之中得罪了长孙殿下,下官在这里替他二人,向长孙殿下赔罪,还请长孙殿下高抬贵手。”
景彧朝段无忌拱手行了个礼,烈王当在段无忌前面抢先扶起景彧,亲切地道:“不过是一场误会,没什么大不了的,本王方才就劝过皇长孙让他不要小题大做,可皇长孙坚持要秉公执法,本王也很是无奈。”说罢,转头对段无忌挤眉弄眼,“无忌,既然宁安侯都亲自给你赔罪了,这事就算了吧?”
段无忌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多谢长孙殿下。”景彧又给段无忌行了个礼,就当他是答应了,“若是两位殿下没别的事,那下官就带他们先行离开了,下官还得回山上听候差遣,二位殿下见谅。”
“好好好,那你赶紧去!”烈王亲热地拍了拍景彧的手臂,凑到景彧身边压低声音问,“老爷子还没出来吗?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景彧淡淡一笑,“下官只守在外面,并未听到里面说什么,不敢妄议。”
烈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放开景彧挥挥手:“你上去吧。”
景彧走到白锦扶旁边,先给他松了绑,然后狠狠剜了一旁的景浩元一眼,冷声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虽然景彧来的及时,让他们免了五十鞭的惩罚,但景浩元自知闯了祸,面对景彧心虚不已,亦步亦趋地跟着景彧身后,也不敢问景彧为什么人也在莲华观,等走到了下山的台阶前,讪讪地道:“那……兄长,我们就先回去了。”
景彧停下脚步,“你先回去。”
景浩元抬头看看旁边的白锦扶,“啊?那他呢?”
“我待会儿自会让人送他回去。”景彧侧头眼含警告地瞟了景浩元一眼,语气森然,“还不快滚回去,等回去之后再同你算账。”
景浩元被景彧的眼神吓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个字不敢再多问,闷头逃也似的赶紧往山下跑。
白锦扶站在景彧身后,等景浩元走远后,先硬生生逼红了眼眶,然后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景彧的衣袖,低声嗫嚅道:“侯爷,我好像给您惹祸了。”
景彧转头看到白锦扶左脸颊上那道渗血的红痕,胸前的衣服也破了一道口子,好像鞭子抽过的痕迹,眉心不自觉敛起,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锦扶发挥出自己精湛的演技,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跟景彧说了事情的原委,声称自己是为了想要摆脱景浩元的纠缠,才让景浩元去爬那棵柿子树,但他没想到那棵树是惠元皇后所种,因此得罪了皇长孙。
“我听到皇长孙说要把二爷当花肥埋了就慌了,怕二爷真的出事我就跟他们说是我让二爷爬的树,皇长孙要罚我们一人五十鞭,幸好侯爷来的及时,现在想想真后怕极了。”
景彧凝视着白锦扶惨白的脸,蹙眉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山上,还让小道士来山上找我?”
白锦扶咬了下嘴唇,一半真一半假地解释道:“是言瑞说好像看见陆棠在山上,我想着陆棠应该知道侯爷在哪里,所以便让小道士来找你们。我也是实在不知道该向谁求救,想着碰一碰运气。”
景彧略一思索,选择相信了白锦扶的话,眸光柔和下来,“这件事不怪你,别往心里去,没事了,放心。”
白锦扶乖巧地点点头,却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肌肉,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抬手想往脸上摸,却被景彧抓住了手腕,“别动,手上不干净,别乱摸,留了疤就不好了。”
景彧从袖中掏出手帕,动作轻柔地帮白锦扶擦掉脸上的血痕,越擦眉头皱得越深,虽然只是浅浅的一道,但落在这么一张雪白无痕的面容上,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好在伤口不深,这鞭痕是皇长孙打的?”
白锦扶用鼻音“嗯”了声,听起来很是委屈。
人住在他府上,今天却出了这样的事,景彧有些自责自己没保护好白锦扶,帮白锦扶擦完脸上的血迹后,按在白锦扶肩膀上,语气严肃地叮嘱道:“以后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要记得先保全自己,不要逞强。”
白锦扶眨了眨眼,“好,我明白了。”
景彧欣慰于白锦扶的乖巧懂事,微微颔首,“我让人现在送你回去。”
“不要!”白锦扶两只手紧紧抓住景彧的手腕,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连连摇头,“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景彧大概能明白白锦扶在害怕什么,他方才让景浩元先走,就是知道景浩元居心不.良,不放心白锦扶和他独处,可他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太方便把白锦扶带在在身边。
景彧嘴唇翕合了一下,可见白锦扶是这么一副惊弓之鸟的可怜模样,心又不禁软了下来。
本来就胆子小,又才得罪了那些皇子皇孙,此刻定然是心有余悸,六神无主。
于是话到了嘴边又改成了,“好,那你先随我来,待会儿到了山上,你就装成我的小厮,跟在我身边,不要随便走动。”
白锦扶眼睛发亮,像流浪的小猫咪找到了它的主人,开心地点点头,“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