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宝啊年宝,咱俩真是有缘!我到这里拍戏,你到这里直播,又遇上啦!”
白胜拦着乐祈年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往山上走去。手电筒的灯光交织在夜色中,高亢的说话声打破了深山的寂静。才还诡异到仿佛灵异片现场的山路,现在热闹得就像集市,恐怖氛围一扫而空。
君修言和文森佐探头探脑地跟在后头。
“那人谁啊?为什么跟乐祈年那么亲近?”君修言嘀咕。
“和他一个公司的演员白胜。连我这个外国人都知道。你平时都在关心些什么啊?”文森佐斜睨着他。
“学业。”君修言冷冷说。
沿着山路又走了大约十分钟,两栋一模一样白色的别墅映入眼帘。
白胜指着西侧那栋别墅说:“我们就住在那里!”
他又指着东侧那栋对称的别墅:“那是高红鹤家。她说你们的巴士半路抛锚了,想找几个人下山接你们。刚好我们拍完戏没什么事情做,就主动接下这个任务啦!”
原来如此。所以秋黎才会直接带着特效妆跑来迎接他们。真不知道她是过于热心以至于连妆都来不及卸,还是故意想搞个恶作剧。如果是后者,乐祈年只能说她的计划挺成功的,他们差点儿被吓出心脏病来。
“那阎导是不是也在?”他望着灯火通明的西侧别墅,轻声问。
阎煜行动不便,不可能像白胜他们一样说下山就下山。所以他应该待在那栋房屋里吧?
白胜古怪地看了乐祈年一眼,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阎导当然也在。你要是想见他的话可以随时过来。”
乐祈年不明白白胜为什么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好歹也是《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的一员,去拜见一下导演有什么不妥吗?
“啊,鹤姐来接你们了!”白胜指着东侧别墅大门口。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站在那儿向他们招手。
把人带到后,《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成员便告别他们,返回了西侧别墅。高红鹤热情地迎了上来。乐祈年前几天刚刚在她的节目中大闹一场,导致节目半途中断无法播出。此时再见到这位女主持人,不禁有些尴尬。
高红鹤倒是不以为意,好像已经将那天的闹剧抛在了脑后似的。她将众人带到餐厅中,端上晚餐。
“真对不住大家,让大家跑了这么远的路。大家都累了吧?请随便坐,随便吃,不够的话叫我添饭就行了!”
《谁是通灵王》全体成员精疲力竭地瘫坐在餐厅中,望着高红鹤忙忙碌碌地端来各式各样的饭菜。早已饿得头昏眼花的众人连寒暄的力气都没有,立刻作饿虎扑食状,风卷残云般扫清了食物。
其中以乐祈年的食量最为惊人。君修言和文森佐第一次见到他正式用餐的模样,吓得连筷子都掉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饿死鬼投胎吗?
就连双胞胎都看不下去了。她俩将自己的面前的菜肴往乐祈年那边推了推,一脸同情。
“小乐哥哥多吃点儿吧。”
“当演员好苦啊,为了保持身材平时都不能吃饭吗?”
乐祈年埋头苦吃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郑昭羽投来了一丝阴冷的目光。
郑昭羽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之前和旅泊公司的纠纷差点让他沦为全网笑柄,虽然传爵动用全部公关力量扭转了舆论风向,但仍保不准有些人仍将他当成笑话看待。他必须处处谨小慎微,绝不能再出错。就连吃饭他也如履薄冰。其实他也饿得厉害,但为了维护形象,不得不表现得斯斯文文的。结果就是,好些食物都被其他人抢走了,他压根儿没填饱肚子。
而他最大的对手乐祈年则完全不顾自身形象,就那样大快朵颐。郑昭羽不知道他是因为没身在镜头下才敢这么放肆,还是故意表现得这么随性,想给自己立“天然”之类的人设。
不论如何,这次郑昭羽都不会再输给他。这期节目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一定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众人酒足饭饱后,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山间别墅的主人身上。节目组工作人员都知道他们这次是受高红鹤委托而来,但对于部分选手们来说,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次节目的任务是什么。
依照简亦道的计划,抵达别墅后他们会在房屋各处架设直播设备,开启24小时直播,只要观众进入直播间就能看到别墅中的情况,还能在不同的镜头之间自由切换。
这既是为了监控房屋中的“灵异现象”,也是为了拍摄选手们的日常。只要选手们离开自己的卧室,进入公共区域,就会被镜头拍摄下来。观众们都很好奇通灵者们平时过着怎样的生活,想必会有不少人好奇地蹲守在直播间里吧!
谁知巴士半路抛锚,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等用毕晚餐,都快到晚上十点了。工作人员们各个人困马乏,如果简亦道这时强制他们起来架设设备,他们搞不好要揭竿而起呢。
没办法,简亦道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在宅子的客厅和餐厅架设两台直播设备。今晚先向选手们介绍一下任务的大致内容和背景,明天才是正式的比赛。其他的设备就等明天再安装吧。
两台设备很快就架好了。副导演调试之后朝简亦道做出OK的手势。简亦道点点头,让助理正式开启直播。
关注了《谁是通灵王》直播间的观众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直播开始”的通知。
【咦,《谁是通灵王》不是在明天吗?怎么今天就开始直播了?我记错日期了?】
【主持人怎么换成一个女的?原来的男主持呢?】
【你村刚通网吗?褚规因为出轨丑闻和内鬼丑闻,被换掉啦!】
高红鹤走到镜头前,身边还有一名和她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高红鹤,绿江电视台的一名主持人。这是我的丈夫舒济深。”
高红鹤身边的男子局促地朝镜头鞠躬。
“但今天我不是作为主持人站在这里。我今天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委托人。多年来,我和我的家人都受到层出不穷的怪异现象的困扰。因此我邀请《谁是通灵王》节目组来到我家中,希望各位通灵者能找出那些怪异现象的源头。”
接着高红鹤将她多年来所遭遇的怪异事件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当说到这栋深山老宅的灵异现象时,她的语气变得低沉阴郁,就像是在讲述恐怖故事。
“餐具莫名其妙掉到地上,玻璃无缘无故地破碎,有时连地板都在震颤……我不知道这栋老宅究竟怎么了。也许一切都是自然现象,也许有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在幕后作祟。”高红鹤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真诚希望通灵者们能解决困扰我们家多年的问题,还我和我家人一个安宁。”
简亦道走到高红鹤身边,环伺众人。“本次比赛的任务,就是找出高女士家中怪异现象的成因,并替她解决麻烦。比赛将在明天正式开始,不过各位选手从今晚就可以探查这栋老宅了。工作人员将在房屋的公共区域架设多个镜头,全面拍摄选手们的行动。观众们可以随时随地点进直播间观看!”
“……总觉得应该去找《走近科学》。”君修言嘀咕。
文森佐重重踩了他一脚,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君修言撅起嘴,不满地别开脸。
“那么,各位选手还有什么问题吗?”简亦道问。
文森佐举起手:“房屋的每个地方我们都可以自由出入吗?”
“客厅、餐厅、走廊等公共区域可以自由出入,但未经许可不可随意进入他人的私人房间。各位选手在调查时,请务必尊重主人家的隐私。”
“如果我们有问题,可以私下询问高女士和她丈夫吗?”
高红鹤说:“只要是和任务有关的问题,我和我丈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播间观众一听说这次是24小时不间断直播,顿时欢呼雀跃。
【感觉可以看到很多绝密画面呢!嘿嘿嘿……】
【但是24小时直播到底看什么?选手们不可能晚上不睡觉四处活动吧?】
【可能像熊猫基地直播那样,就架一个镜头在那儿拍,拍到啥算啥?】
【喂,我刚刚看到白胜发了条微博,定位就在高红鹤家附近。难道《你死》剧组也在那边拍戏?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乐祈年和阎煜同框?】
【上面的快拉倒吧。乐祈年和阎煜就是炒作,你还真以为他俩在谈恋爱呢?连这么简单的娱乐圈营销套路都看不出来吗?】
众选手已疲惫不堪,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多问题。简亦道不想再折磨他们了,便宣布大家可以自由行动。节目组已经给大家分配好了房间,想休息的人现在就可以回房了。
高红鹤家别的没有,空房间倒是很多。节目组助理拿着名单和住宅平面图,将选手们一一领到他们的房间中。
乐祈年跟着一名助理登上楼梯,来到别墅二楼。
“这里卧室意外的多啊。”他望着走廊两侧一排排房门,感慨道。
“是啊。”助理盯着平面图,心不在焉回答,“听说这栋房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最初的主人是做生意的,因为家里人口众多,所以特地建了一座大别墅。所以这里房间才这么多吧!”
“另外一座别墅——就是《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住的那一座——它也属于高红鹤家吗?”
“那倒不是。”助理答道,“这两座别墅原本是一个整体,中间有走廊连接。但后来别墅的主人生意失败,不得不变卖住宅,就将中间的走廊拆除,东西两翼分成两栋独立的房屋出售。高红鹤买的是东翼这座别墅。而西翼则卖给了另外的人。对方不常到这里住宿,所以将西翼住宅租出去当民宿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在山里拍摄外景,就租下了西翼住宅,要跟我们当几天邻居。”
乐祈年沉吟。“难怪两栋别墅看起来一模一样,就像照镜子似的。”
两个人来到二楼走廊尽头。助理指着最末端的房门说:“乐哥,这就是你的房间。你运气真好。别人都是三人合住一间,但你正好落单,所以一个人就能享受一整间卧室呢!”
说完,助理拧开门把手。
目睹“幸运卧室”的全貌,两个人同时呆若木鸡。
房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从收纳箱到清扫工具不一而足。绝大部分空间都被杂物占满,人走进去之后连转身都困难,更别提睡觉了。
这根本不是卧室,而是一间储藏室。
乐祈年盯着助理:“你确定我要住在这里?”
助理的冷汗“刷”的流下来了。“肯定是搞错了,我再去问问!”
说完他飞也似地冲下楼,好像和乐祈年多待一秒就会遭遇诅咒似的。
楼下就是客厅。高红鹤和简亦道正指挥工作人员搬运行李、架设镜头。看见飞奔而来的助理,简亦道问:“怎么了?”
“房间分配搞错了,乐哥的房间是一间储藏室!”
乐祈年站在二楼,双手扶着栏杆俯视他们。“实在不行我就去和君修言他们挤一挤好了!”他喊道。
高红鹤一头雾水,接过名单核对了半天。“怎么会这样,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她分明记得节目组的人数按照三人一间,刚好可以住满所有的空房。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人呢?
……多出一个人。
听到他们这番对话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回想起了车上那诡诞的一幕。
明明按人数放好的卡片,无缘无故少了一张。
明明按人数分配的房间,无缘无故少了一间。
不,不是东西少了,而是他们中多出了一个人!
混入他们中的鬼怪占据了原本属于乐祈年的位置。最可怕的是,他们压根分辨不出他们中谁才是鬼怪!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熟人,没有一张陌生的脸。难道他们连记忆都被鬼怪篡改了吗?
“该不会真的有鬼吧……”有人喃喃自语。
“听说要是找不到多出来的那个人,就会死掉一个人……”有人瑟瑟发抖。
“年宝!我来串门啦!”一个欢快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白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客厅中,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跟在他身后的是坐着轮椅的白发男子。
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不认识白发男子的。他们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轮椅,移动到客厅中央,又移动到二楼凭栏俯视的青年身上。
神经比海底电缆还粗的白胜完全没意识到这里不同寻常的氛围,大大咧咧地问:“你们刚刚说什么有鬼?”
高红鹤脸色一白。“没、没什么。就是分配房间的时候搞错了,小乐没有房间住了。我正协调呢。”
她可不想在阎煜面前提什么鬼啊怪的。谁不知道阎煜体质邪门?万一本来没有鬼怪,却被他招来了鬼怪该怎么办?
“那好办呀。”白胜乐呵,“我们那边人少房间多,小乐干脆跟我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背后射来的冰冷视线将他整个人都冻住了。
阎导……为什么要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着他?
白胜当然也知道阎煜和乐祈年近期疯传的那事儿。但唐雨诚告诉过他,那是公司的营销计划。唐雨诚早就想给乐祈年找个绯闻对象,炒作一下热度。最初他看中的对象其实是白胜。不过白胜坚决表示“我和年宝是坚定的兄弟情,你不要玷污我们纯洁的友谊”,唐雨诚只好作罢。
后来他找上阎煜,白胜还有些惊讶。阎导那样的人竟然会同意跟乐祈年捆绑营销?可以啊唐哥,神通广大呀!
既然是营销,那就不是真的。他和年宝同住,阎导生什么气?
除非……白胜喉头一滚,艰难地咽下口水。除非那根本不是营销。那两人之间真的存在超越了社会主义兄弟的关系!
白胜仔细回忆了一下阎煜在片场和乐祈年相处的细节。
阎导对年宝……好像,似乎,仿佛,的确特别好?从来不向演员妥协的阎导,曾为了乐祈年修改过剧本。这还不足以说明年宝在他心里的特殊地位吗?
白胜啊白胜,你真是个睁眼瞎,连这都看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年宝的好兄弟!
“呃……我的意思是……”白胜结结巴巴地改口,“你为什么不跟阎导住一间呢?是吧阎导?”
说完这句话,钉在他背上的冰冷眼神终于撤去了。
白胜松了口气,由衷地产生了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感。
阎煜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你们这边房间不够的话,可以住到我们那边。”
众人朝乐祈年投去暧昧的眼神。他们俩果然不是单纯的炒作,而是真的在交往吧?阎导竟然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叫他去同寝,不愧是从浪漫开放的髪国留学归来的,好直白好不做作哦!
“我能住到那边去吗?”乐祈年伸长脖子问简亦道。
简亦道哪敢说个“不”字?虽然同为导演,但阎煜的咖位比他高得多,外加那传得甚嚣尘上的邪门体质……听说惹恼阎煜的小鲜肉演员整张脸都掉下来了,那妨碍他谈恋爱的人岂不是会小丁丁掉下来?!
简亦道□□一凉。脸上笑靥如花,背后衣襟却汗湿了一大片。
“当、当然没问题!出门在外大家要互相帮助嘛,是吧阎导,哈哈哈……”
“哦!”乐祈年眼睛一亮。他本来就住在阎导家里,现在和阎导住一屋也挺正常。
既然简亦道也同意,他也就不推辞了。他拖着行李箱噔噔噔地下楼,沐浴着众人暧昧的视线,和白胜、阎煜一起前往西侧别墅。
客厅中已经架设了直播设备,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被观众尽收眼底。许多观众点进直播间后发现拍的都是工作人员忙忙碌碌搬运行李的画面,便不感兴趣地离开了。而坚持留下来的观众们瞬间炸裂,开始了一轮狂喜刷屏。
【留下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先走的那些人亏死了,哈哈哈哈!】
【我就说既视感怎么这么重……这不就是“分别在两家不同公司工作的恋人参加公司团建活动,发现两家公司碰巧选了同一个地方,于是在同事们祝福的目光中换到同一个房间”之类的言情电视剧情节吗?】
【前面说乐祈年和阎煜只是炒作的那位呢?出来走两步呗!】
【好家伙,我原地一个好家伙。这都不能叫发糖了,这是直接发车啊,他俩就差在镜头前表演不可描述画面了吧?】
君修言刚刚将行李安置好,从自己的房间往外一瞧,就看见乐祈年跟着阎煜的轮椅离开了别墅。
“……他们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和他同住一间的文森佐探出半个脑袋:“刚刚听摄影助理说,这边房间不够了,乐祈年要住到《你死》剧组那边去。”
君修言的五官顿时扭曲了。借口!都是借口!房间不够难道不能睡沙发、打地铺、跟他们挤一挤吗?为什么要搬到那边去住?哪里是为了房间,分明就是为了跟阎煜私会!
阎煜这家伙,出门在外都不知道收敛一点,还要把乐祈年抓过去做这样那样的事……娱乐圈,果然是个腌臜的大染缸!
***
乐祈年拖着行李来到西侧别墅。这栋房屋的结构和高红鹤家的东侧别墅一模一样,只不过镜像对称。中式建筑向来喜欢轴对称结构,但建造成这样的他还是头一回见。不知道设计师究竟是出于艺术目的,还是有什么风水学上的考虑呢?
阎煜住在西侧别墅一楼。乐祈年把行李搬进他的房间后尴尬地发现,这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既然这座别墅被用作民宿,那这个房间大概就是双人大床房吧?那不是给情侣夫妻专用的房间吗,他和阎导……
乐祈年偷瞄阎煜一眼,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脸颊忽然有些发烫。
“阎导,要不……我打地铺吧。”他说。
阎煜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在我的生气?”
“生什么气?”乐祈年费解。
“……就是热搜那事。”阎煜移开视线。
乐祈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热搜什么事?他都不上微博,压根不知道最近有什么热搜。近期和他有关的热点事件……是指他和双胞胎上了调解节目吗?那有什么值得生气的,阎导帮了双胞胎,他感谢还来不及呢。
“当然没有。”他如实回答。
“那你那天从绿江大学回来之后,为什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啊,那个啊……”乐祈年抓抓脸颊。阎煜不知道无明,他也不方便说,只能含混敷衍:“是因为考古队的事……绝对不是在生阎导的气。”
阎煜望着青年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忽然觉得一身轻松,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时他不禁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明明只需要问一句话就能解除他心头的疑惑,他偏偏拖到现在,平白无故担忧了好几天。
他松开青年的手腕,指尖不经意地扫过对方的掌心。乐祈年怕痒似的握紧拳头,嗔怪似的地瞪了他一眼。
阎煜忍住笑意。“房间里有独立的卫浴。你先?”
“我要先做晚课。阎导先吧。”乐祈年说着打开行李箱,取出神龛香炉,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熟练点起三炷香。
阎煜:“……”
外出住宿都要带着那种东西,你们道士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吗?
他还没见过道士的晚课,特地留下来观摩,没准今后能变成电影素材。乐祈年敬上香后拽来一个椅垫当作蒲团,盘膝做好后开始唱经。阎煜不懂他诵的那些经书,只觉得青年声音悠扬,与其说是在诵经,不如说更像唱歌。
就是这歌……听得他有点儿头痛,就像有人将一柄刀插进了他头盖骨的缝隙里。
阎煜按了按眉心,摇着轮椅进入浴室。关上门之后,青年的诵经声小了许多,他的头疼也瞬间减轻了不少。
奇怪,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偏头痛的毛病。不过他身体病痛本来就多,再多几个病症似乎也不奇怪……
乐祈年做完晚课,将神龛和香炉移到窗边,推开窗户,以免熏到阎煜。
他想了想,又从行李箱里取出玄清八卦镜。
上次占卜鬼媳妇儿的下落无果,他想再试一次。
他正襟危坐,将八卦镜放在大腿上,集中精神回想鬼媳妇儿的模样。
镜面漾起波纹,一座模模糊糊的建筑自雾气中显现。乐祈年睁大眼睛,凑近镜面想看个真切。那建筑通体纯白,上下三层,是一座独立的别墅。但在它侧方还有一栋一模一样的别墅,两者就像照镜子一般对称。
这不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吗?
他要看的是鬼媳妇儿的位置,不是自己的位置啊!
乐祈年撇撇嘴,将玄清八卦镜塞回行李箱中。这东西果然坏了。每到关键时刻就不顶用,真不争气。气死他了。
阎煜洗完澡,刚推开浴室门,就看到青年垮着一张脸跪坐在窗前。
“怎么了?”他问。
“发现以前挺好用的设备突然失灵了。”乐祈年郁闷地说。
“手机吗?”
“……要是那玩意儿能当手机用我能笑死。”
乐祈年拿出换洗衣服,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山上水资源紧缺,每天供应热水时间有限,他洗得飞快。
走出浴室,他看见阎煜已经在双人床的一侧躺好。房间的灯光调暗了,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光芒打在阎煜侧脸上,将他的白发照耀的如同流动的白银。
阎导……真好看。乐祈年有些晕晕乎乎地想。
阎煜拍了拍双人床的另一侧,示意他睡在那儿。
乐祈年认真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地铺,但最终软乎乎的床铺的诱惑战胜了这个想法。他绕到双人床另一侧,钻进被子里,看了看身边的阎煜,又小心翼翼地往床边边挪了挪。
都是男人,睡一张床也没什么。鬼媳妇儿没吃醋就说明没问题。他心想。
“阎导晚安。”他背对阎煜说。
阎煜关上台灯,却没立刻躺下,而是借着朦胧的月光观察旁边青年的背影。
他好瘦,但是肌肉紧实,是常年坚持运动的结果。沾着水气的头发铺在枕头上,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后脖颈。诱人得让阎煜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其他人看到他们同住一屋,肯定都以为他们不是普通的炒作营销,而是真正的情侣吧?但他们谁能想到,两个人都躺在一张床上了,实际上却什么也没发生过。别说脖子以下的那些事了,他们俩脖子以上的关系都不曾有过。
阎煜心里不禁有些苦涩。
他滑进被窝里,倾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闭上了眼睛。
乐祈年这一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了从前,还住在玄清观的日子。那时他刚刚和鬼媳妇儿定亲,鬼媳妇儿每夜都要化作一股黑气涌到他卧房中,将他团团裹住。
那黑气明明无形无质,乐祈年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每一寸皮肤都被黑气所包裹,仿佛有个人用双臂紧紧搂着他。大腿内侧的印记也微微发热,如同有一只火热的手掌贴在那里,让他每每面红耳赤。
来到这时代后,黑气就消失了。印记除了鬼媳妇儿吃醋的时候就再没有过别的感觉。
但是这一夜,那久违的微热又回来了。
让他很不好意思,但又觉得那么舒服。
光怪陆离的梦境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乐祈年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因为要做早课,他起得比旁人更早一些。
谁知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英俊到如同大师雕塑的面孔。
乐祈年愣了愣,发现他不知何时竟然从床边边滚到了床中央,还……还好死不死地滚进了阎煜怀里。
……他的睡相原来这么差吗?!
阎煜一只手臂被他枕在脑袋乐祈年能听到阎煜的心脏在胸腔里搏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嗯,完好无损。又抬手往阎煜腰间探去。嗯,阎导的裤子也完好无损。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阎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乐祈年身躯一震。“阎导你醒着呢?”
阎煜长长的睫羽如同蝴蝶振翅般颤了颤,微微睁开,晨星般明亮的眸子含着一丝笑意。
“你醒的时候我就醒了。”他说,“你摸哪儿呢?”
“确认一下而已。”乐祈年认真地说。
“确认什么?”
“我有没有对阎导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结果呢?”
“没有。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