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

灯光那么暧昧,可乐瓶里是漂亮的绛色。

在可乐瓶的视角里,整个世界被蒙上了一层浪漫的爱情电影才会有的光。

简行盯着程星临,许久后,才郑重道——

“嗯,没有。”

经历了一晚已经消了气的液体荡起来的颜色里,简行的身影拉得远,而且模糊不清。

程星临点点头,张开口,却没说出话。

他努力清了清嗓子,保持镇静:“我知道了……对……对不起,我……”

程星临无措地低头。

按照简行的原则,他本该转头就走。

但是那一瞬间,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和现在的情况毫无关联的事情——

程星临,似乎……很瘦。

他套的校服是不合身的,所以穿着衣服的时候,也不觉得多瘦。

但今天可能是热,程星临把袖子挽起来了。

可乐瓶放在扶手上,露出非常细,几乎没有力量感的手腕。

从手腕往上溯源,慢慢看就会发现,他其实只有薄薄一片,只是靠外套增加了一点厚度。

简行忽然就没办法直接转身走。

他嘴唇微微一动,说:“程星临。”

“没事学神,那个什么我……”程星临下意识想给自己找台阶下。

“我被保送了。”简行说。

程星临抬起头,看向简行。

不知道是不是他伤心过度错觉,他觉得简行说话,居然有点人情味了。

简行慢慢说:“这个春天之后,我就要去清华了。”

从此,人生轨迹就会完全不同。

所以,程星临没有希望,哪怕一点点,也没有。

解释完这句话,简行收拢他刚才流露出的所有人情味,转身走了。

因为不喜欢,就不要做让人误会的事情。

如果有误会,那就开诚布公,解释清楚。

有希望就是有希望,没有就是没有。

他绝对不会吊着别人。

但是,也不会喜欢别人。

原来……春天之后,简行就要永远地离开这个校园了。

程星临心想。

简行走之后,程星临站在那里站了半个小时,后面站累了,又蹲了一会儿。

蹲在楼梯上就小小一团,敞口的校服露出他颈子,狼尾往两边岔开,一串颈椎的骨头清晰可见。

就更显得他可怜。

程星临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

反正最后还是扫楼大爷扫把一阵咔咔声打扰了他的蹲地思过的状态。

大爷扫过来,看见他蹲在地上,扶了扶自己老花眼镜:“哎哟,小同学,没事吧?”

“哎,没事。”程星临赶紧站起来,“就是刚才肚子有点不舒服,蹲了这一会儿就好了。”

“肚子不舒服喊人啊……”大爷道,“哎,这么晚回去,爸爸妈妈多心疼啊……”

程星临听到这句话,哽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他哪儿有人心疼啊?

扫楼大爷还想扶他,但是程星临却说不用。

自己到了门口。

夜深,保安都睡着了,程星临敲了敲他窗户,把他喊醒。

这才走出了校园。

夜已经非常深了。

他们校区所在的地方,晚上过了十一点就完全是人迹罕至的状态。

不过校外都是他打下来的江山,经过他的一番治理之后,整个风气非常好。

也不用担心晚上走夜路会不安全这个问题。

程星临沿着学校的围墙走了一圈,然后又顺着大路往前走。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找了个吹风的地方,翻墙上去,坐了下来。

程星临翻上围墙,打开企鹅首先就看见了一堆小弟给他发的信息。

问临哥忙完了吗,可以上分吗之类的。

程星临都没理,只把叶都洛问他没事儿吧那一条给拎了出来。

程星临:【没事,别担心。】

叶都洛:【……好吧。那王者农药?】

叶都洛不用他带,纯粹就是为了陪他打个游戏散散心。

程星临坐在围墙上,看了一眼没有灯光的城市,回复:【我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下次吧。】

叶都洛:【好。】

回完叶都洛,程星临也没管别的信息了。

他把自己的企鹅退了,换了另一个企鹅小号,然后才点开和平精英,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

由于号太新,随机一组四排质量参差不齐。

程星临一上飞机就有一个非常聒噪的声音传过来:“队友们好啊,卧槽你们都等级好低啊,我等级也很低,这局吃鸡难啊。”

“P港还是飞机场P港还是飞机场,有没有大佬扮猪吃老虎的,求带啊求带啊!”

程星临被他闹得耳朵疼,也不想说话,冷冷地低头打字,丢了个P港的文字过去。

程星临刚刚发完,点开地图,看见地图上P港已经到了。

于是程星临二话不说,就开伞包跳了。

聒噪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巨大的“卧槽?!”

卧槽倒是没有耽误他马上转身也和程星临一起跳了下去。

程星临跳下去才觉得有点不对。

他赶紧把视角往上拉了一下,朝天空看了一圈,这一看不得了——发现天空上面都是人。

P港富得流油,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程星临平时都喜欢找个稳妥的降落点慢慢来。

这下……程星临也知道自己应该是选错位置了。

果然,由于这个地方人太多,程星临跳下时间都浪费在了躲别人上面。

五分钟都没熬过去。

刚刚捡起一把非常残破的94,旁边就一把暗枪,直接给他击倒了。

程星临:“……”

程星临躺在地上怀疑人生——他有这么菜吗?平时怎么没有感觉到?

“我靠。”队友频道里面传来了一声骂,“不是!?你有毛病吧??”

骂人的人,正是刚才那个聒噪的人:“我以为你多大能耐呢下P港正面刚,是菜鸡不知道跳人少一点的地方啊??”

程星临:“……”

程星临多年纵横吃鸡界,还没被这么骂过。

“你有病吧,关你屁事。”程星临刚准备回嘴,就有队友帮他骂回去了。

然后,程星临看见一个二级头匍匐着,起伏着苟到了他身边。

拉了他一把,顺便丢了个急救箱给他。

“三点方向,没有人过去,去找枪。”拉程星临起来的队友匆匆丢下一句话,然后直接走了。

程星临回了句谢了,过去找到了三级头和一把98K和八倍镜。

然后,他就正式在P港开始大杀四方。

他今天心情不好,杀人就更狠。

毒圈都不跑在P港清人,最后一把才开上摩托离开了P港。

最后,队友都死完了,他一个人一把98/K,两个手榴弹做掉了最后一个小分队的四个人。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刚刚现出吃鸡界面,刚才那个骂他说不会玩的聒噪男人马上激动了:“兄弟,你这么会玩,一开始怎么还差点落地成盒啊?”

“失误。”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失误嘛。”聒噪的男人继续逼逼赖赖,“那兄弟,加个好友,当我师父,以后一起吃鸡。”

程星临听完这句话,沉默了片刻,最后打了两个字:【做梦】

他打完这两个字,整个频道内都安静了一下。

然后才是聒噪男人的怒声:“我靠,给你脸不要脸啊,你一个挂狗,挂得那么明显还敢在这里嚣张,你妈的等着吃举报吧你!”

程星临懒得惯他这毛病,直接按了“人身攻击”的举报按钮。

然后退了游戏。

退出游戏后,程星临坐在围墙上,有点烦恼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口。

想要扇去淤积在领口里面的热风。

其实他平时并不会这么怼人的,作为一个老大,首先要的就是心胸宽大。

所以游戏里面碰见骂得再难听的人,他最多也就是我懒得跟你玩了,退了就是了。

举报列表比他脸都还干净。

但是今天……

可能就是山城疯了一样把四月当七月份过,吹的风太燥热,所以心情不好吧。

程星临烦闷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入了夜,所有的人都回到自己家里面去了。

城市里面一处灯光都没有,安静得像个巨大的坟墓。

程星临摸了摸校服,从里面找出一根草莓烟。

程星临夹着烟吸了一口,一点点的火光在这个巨大安静的城市里面明灭着。

路灯逆打在他侧脸上。

让他显得心浮气躁,又心烦意乱。

程星临烟刚刚抽了一口,就有一只小猫咪“喵”着从黑暗中,小步小步地走了出来。

从背后那一块长得就像爪子似的花斑来说,这只猫就是下午在程星临膝盖上踩奶的咪咪八。

咪咪八一边叫,一边走到路灯下面。

歪着头看在墙上吞云吐雾的程星临,然后往墙上蹦了一下,试图直接跳上来。

不过——咪咪八从根底上面来说,只能被归类为“奶猫”的范畴。

要他跳到程星临所坐的墙。

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所以咪咪八只好冒火地在墙角下面挠爪爪。

冲程星临那个方向奶声奶气地喵喵叫。

程星临好笑地看着咪咪八的动作,将自己手里那只草莓烟在墙顶碾了。

他跳下去,单膝跪在咪咪八前面,冲咪咪八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骨节分明的左手向上摊开,手背垫着地板。

咪咪八很明白他的意思,直接踩上了他的手掌。

在程星临手腕上趴好后,还讨好地拿自己的尾巴扫了程星临尾巴两下。

“你看,挠两下墙就有人抱你上去,这多好啊?”程星临叹了口气,“我就从来不会那么去拒绝别人。”

咪咪八听不懂你这人这些弯弯绕绕。

玻璃珠子一样的两只眼睛把程星临盯着。

程星临被它看得好笑。

自己也感觉自己暗恋……明恋一个人明恋魔怔了。

居然开始和一只猫畅聊自己的少年情怀总是诗。

“得了吧。”程星临说,“你蛋/蛋都切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咪咪八:“……喵?”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程星临不管自己刚刚羞辱了一只猫。

他把自己运动校服拉链拉开,将咪咪八放进了自己身前,拉上拉链,然后单手勾着墙,带着小猫翻了上去。

其实他翻上翻下也就差几秒钟时间,这几秒钟时间城市夜景并没有任何改变。

但或许是有小猫在身边陪着,程星临的心情瞬间就好多了。

他伸手挠挠小猫的下巴,轻声说:“他虽然不喜欢我。但是我还有你喜欢我啊。”

“他要走了,你不会走。”程星临笑着说,“所以未来,我们就一起生活了。”

小猫听不懂,但是小猫喵喵叫了一声。

算是答应了。

然后小猫蹭过来,拿毛茸茸的头,枕着程星临的腿,乖乖陪着他。

程星临看着小猫一会儿,感觉心里的郁结不说烟消云散,但至少是好多了。

他笑起来,把手拢成喇叭状,用一种不扰民的音量小声喊:“我,程星临,从今天起,就正式放弃简行了——简行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程星临眼睛有点黯然,他垂下睫毛,叹了口气:“简行……那我以后,就不喜欢你了……”

“但是……”

程星临放在嘴边的喇叭收回来,做了个许愿的动作。

他说:“但是,还是希望,你会被很多很多的人喜欢,拥有所有我去不了的人生。”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

程星临的许愿动作维持了很久很久。

直到小猫都有点担心地抬头看了程星临一眼,程星临才睁开眼睛,放下双手。

他本来想摸摸小猫咪的头,告诉它自己没事。

但就在他放下手的那一刻,一直被闲置在一边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提示音。

企鹅来消息了。

程星临:“……?”

他一个小号。

谁给他发消息啊?

程星临摸着小猫,狐疑地打开手机,点开企鹅。

发现是一个帅气的,威风凛凛的猫猫头的企鹅用户,申请加他。

申请理由:【冒昧打扰,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请通过我。】

程星临盯着这个企鹅用户的猫猫头还有下面的备注愣了一会儿。

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这些人都是非常阴魂不散的。

刚才自己在吃鸡的时候顶撞了一下那个素未谋面的对手。

转头就加自己,还敢说是自己“未来的男朋友”??

他未来的男朋友只能有一个名字。

姓简,名行。

这位哥是谁?要点脸行吗?!

程星临今天心情本来就非常不好,碰到这种傻逼砸到他手上,他也不客气,直接点开拒绝,输入拒绝信息——

【呵呵,我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