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本放错位置了吧。”
“我看看......分类不对。”
“肯定是大一新生搞混了,这原本是搁哪儿来着,哎,犹落!”
男生举高了标本:“你还记得这个是放哪儿的吗?”
谢犹落在靠近讲台的地方,手底下正在记录新送来的一些生物样本,闻言抬头望过去,只一眼:“2号标本架第三排倒二,看看是不是有空位。”
男生循着他说的位置找过去:“哟,还真是这儿,犹落,你神了啊!这都能记住。”
“犹落可是智商160的天才,记这点东西对他来说小儿科好吧。”
“哈哈,也是,犹落就是咱班的瑰宝,不对,是咱整个生物学院的骄傲!”
都是一个班一个实验小组的,谢犹落早已经习惯了他们课余休息时为放松精神的随口调侃,低头继续他的记录工作。
男生放好了标本,忽然想起件事,走到谢犹落跟前跟他一样靠着讲台,打趣:“犹落,最近是不是有情况了?”
谢犹落没抬头:“什么情况?”
男生:“粉红色的情况,俗称,桃花。”
谢犹落翻页:“没有。”
男生:“真没有?你别骗我啊,人姑娘给你要微信的时候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犹落有情况了?”
“这话说的,犹落情况还少?”
“要微信是一回事,给不给又是另一回事了,犹落,你给了吗?”
谢犹落说没有。
男生:“为什么不给?那可是系花。”
谢犹落抬头:“她说想问我一些学术上的问题。”
男生:“没毛病啊,然后呢?”
谢犹落:“我是生物系,她是中文系,我不觉得跟她能有什么学术上的讨论。”
男生:“......”
男生:“可惜了这么张脸,居然是个死直男!”
“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直男,如果有,那只能说周围没有他中意的人罢了。”
“我赞同。”
“犹落,你中意什么样的?”
谢犹落随口答:“合适的。”
“什么样的才算合适?粘人的?独立的?豪迈的?还是娇俏的?又或者听话的还是叛逆的?你具体点。”
谢犹落:“不知道。”
“难搞,那我看那谁就挺合适的。”
“谁?”
“三天两头来找犹落那位啊,还能有谁?”
“你是说时逾?”
“你们终于发现了吗?我其实一直就觉得时逾挺适合犹落的,阳光开朗耐心好,体贴又会照顾人,关键长得还帅,绝对良配。”
话题歪到时逾身上了,一直淡定以对的谢犹落皱起眉头:“胡说什么,别拿他开玩笑。”
谢犹落性子冷清,对很多事都是不在意的态度在对待,很容易给人一种他很佛系好脾气的感觉,而这样的人一旦冷了脸,比脾气差的人更容易产生威慑。
“OKOK,我闭嘴。”
“哈哈,这么护着小学弟呢,行行行,我不说了行了吧。”
“正好实验做完了,今晚我请你们吃饭,顺便为我的口无遮拦自罚一杯。”
有免费的晚餐不蹭是笨蛋,大家当然举双手赞成。
不过谢犹落合上记录册,当了这个笨蛋:“我还有报告没写完,先回宿舍了,你们去吃吧。”
收拾好准备离开时,谢犹落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而比时间更早一步映入眼帘的是时逾十分钟以前发来的一条微信消息:
时逾大大人:【犹落,下雨啦,你带伞了没,要不要我来接你?】
吃饭的那群人已经跑没影了,谢犹落站在门边,抬头望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外头疏雨如帘,紧闭的窗户隔绝了雨声,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他没带伞。
不过也不想麻烦时逾特地跑一趟,动动手指想回复“有”,对方的气泡先他一步弹出对话框:
时逾:【我到你们实验室楼下啦!嘿嘿,学姐说你还在教室,还没忙完吗?我在楼下等你(*^^*)】
谢犹落删掉输入框文字,关门下楼。
下了楼就能听见雨滴砸在地上的动静了,大门口空荡荡的,该走的都走了,只有一朵深蓝色的“大蘑菇”蹲在那里,在看地面积水上被砸出的泡泡。
谢犹落走过去敲了敲伞面。
“大蘑菇”抬起脑袋,露出底下的人,时逾看见他就笑了起来:“你忙完啦?”
谢犹落点点头,看见他湿了一圈的鞋边,问他:“你从宿舍过来的?”
时逾眼神飘了飘:“啊,不是,我从三教过来的,回宿舍路过这边。”
三教到宿舍走这条路就绕远了,谢犹落没拆穿他,嗯了一声:“走吧,回去了。”
时逾右手打伞,主动走在谢犹落左边。
一离开教学楼的庇护,雨点就争先恐后砸在伞面,声音吵闹,让谢犹落设身处地感受到这场雨比他想象得要大许多。
“下次别来了。”谢犹落说:“来来回回的跑很麻烦。”
时逾还是那套说辞:“没事,顺路嘛。”
谢犹落:“下次我会在实验室备一把雨伞。”
这次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郁闷的一声“哦”从左上方传来,很快被雨声敲散。
谢犹落眼神微闪,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不同专业又不同年级,他们理所当然不住在一个宿舍区。
时逾将谢犹落一直送到宿舍楼下,谢犹落转身道别才发现时逾左边肩膀几乎湿透了。
他眉心骤拧,掏兜的动作做了一半,才想起今天身上没带纸巾。
好了,原本软乎了点儿的心肠彻底硬成钢铁:“时逾,下次别来接我。”
“顺路也不用,我自己能回。”
-
谢犹落回到宿舍,三个舍友都在,其中两个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尸,还有一个顶着干毛巾正从阳台进来,见他回来了,叫住他:“哎,犹落,问你个事儿!”
谢犹落回到自己位置,把东西放在桌上,回头:“什么事?”
“你刚刚是跟时逾一块儿回来的吧?”
“嗯。”
“我隔壁学校的妹妹过来给我送东西时候正巧看见他了,春心萌动,让我帮忙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谢犹落想起刚送他回来,把伞倾向他这边儿导致自己衣服快湿透的男生,抿直了嘴角。
室友催促:“有没有啊?”
“没有。”谢犹落拉开椅子坐下。
室友:“那感情好,你把他联系方式推我一下呗,我好给我妹交差。”
“推不了。”谢犹落说:“别人的联系方式,我做不了主。”
室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又说:“那你回头帮我问问?他脾气挺好的,我感觉他肯定会答应。”
谢犹落又不说话了。
室友:“嘿,发什么呆呢?”
两人一来一往不像是在一个频道的对话终于吸引了两个挺尸人的注意,脑袋从床帘后边冒出来:
“你让犹落把他的人介绍给你妹?想什么呢兄弟!”
“时逾一看就是喜欢犹落啊,你妹加了他也没用,不如来加我,我还没有心有所属,机会大大的。”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时逾被他身边的人拉出来开玩笑。
“没有。”他的回复和在实验室时一样:“别瞎说。”
“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
“没有。”
“不是吧,不喜欢能对他那么好?”
“他只是感激我。”
谢犹落的这句话是有依据的。
他和时逾相识于对方大一开学来报道的那天,他临时顶替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同学做新生接待,而接待的第一个学生正好就是时逾。
时逾有点路痴,好像记性也不大好,他跟他说整整五遍从这里去往四号学生宿舍的路线,他愣是记不住,没办法,谢犹落只好亲自送他去。
他们在路上交换了姓名,年级,专业,联系方式,还有家住何方,两个人的交集从那个时候起就悄无声息展开了。
其实说是交集,不如说是时逾凭一己之力硬是将两人的距离拽得越来越近。
作为新生,时逾总是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找到谢犹落,有的一本正经,有的稀奇古怪。
谢犹落一方面觉得新生有问题很正常,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觉得这个学弟似乎脑子不太好使,所以对他格外耐心,也格外关照。
后来两个人真正熟起来没多久,谢犹落就进实验组了,好在那个时候时逾已经脱离了新生大部队,谢犹落也不用担心他再傻不愣登给自己绕弯路了。
于是为了感谢他当初的诸多照拂,至少谢犹落是这样觉得,时逾经常跑来实验室找他。
有时候是给他带水,有时候是路过来看看他跟他打个招呼,也有像今天这样因为天气原因来接他的,不过更多时候是觉得他忙起来三餐不顾,所以经常来找他一起吃饭。
不只是他在实验室的时候,如果他没在忙,时逾正好也不忙,就会跑过来跟他待一块儿,明明特别话痨的一个人,也能守着看书的他安安静静坐一下午。
时逾脾气好,性格好,知恩图报,他最清楚不过,所以他特别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拿时逾开玩笑。
明明人都没在,他就是有种他被云欺负了的感觉。
上铺的舍友喔得意味深长。
头顶毛巾那位想了想,又说:“既然不是你的人,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那你帮我问问完全没问题嘛。”
“人小学弟这么好,你顺手给人解决一下单身问题,合情合理啊,我妹人不错的,长得漂亮性格开朗,他们肯定能玩儿到一起。”
谢犹落打开电脑却忘了要做什么,半天想不起来,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睛:“好。”
舍友的意思是让他在手机上问问,问完了就赶紧把微信推给他,谢犹落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怎么,一晚上没动静。
直到第二天早上时逾来找他了,舍友催他赶紧,要是觉得手机上问没诚意,那就当面问,他等他的好消息。
谢犹落带着书下楼,时逾等他的时候没玩手机,就坐在楼下花台旁边拨弄旁边的树叶玩儿。
他走过去几步,叫他:“走吧。”
时逾抬头,还是跟往常一样,看见他就咧嘴笑得特别灿烂,像只萨摩耶:“来了!”
这里离两个食堂都挺近的,不过两个食堂的早餐不一样,时逾吃什么都无所谓,他想让谢犹落来挑,所以翻着手机给谢犹落报菜品:
“2食堂今早有奶黄包,油条,甜玉米,还有薏米粥,3食堂有粗粮包和肉包,然后是面条,酸辣粉,豆浆......”
“时逾。”谢犹落打断他:“我想问你件事。”
“嗯?”时逾扭头看他:“什么事?”
谢犹落:“你想谈恋爱吗?”
时逾愣了一瞬,两只耳朵腾地红了,挠着脖子支支吾吾:“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谢犹落说:“我舍友的妹妹想跟你认识一下,让我帮忙问一问你愿不愿意。”
“......”
时逾的脸红来得有多么突然,去得就有多么迅速。
“你,帮别人问的啊?”
谢犹落嗯了声:“毕竟是你的联系方式,我不好自作主张,还是得你同意才行。”
时逾睫毛很长很密,却不够翘,眼睑一垂下,就能把眼里的情绪都遮住。
“喔。”他握着手机,声音不似刚才那么雀跃了:“我确实还挺想谈恋爱的。”
谢犹落呼出一口气,却散不了胸口的郁结:“好,我帮你把联系方式——”
“可是不想跟别人谈,我都有喜欢的人了,我想跟我喜欢的人谈。”
这话怎么听起来比上一句更让人郁闷。
谢犹落皱紧了眉头,有点不想跟时逾聊下去了,时逾却在这时候停了脚步。
“犹落。”
他声音闷闷的,却格外直截了当:“我不想跟小姑娘谈恋爱,我喜欢你,我就想跟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