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班上的八卦话题全都围绕着他们两个人。
当然没有老爷子要回来这件事,什么游戏机没关也不存在,江恕完全是嫉妒得口不择言。
江恕宣示完主权,这事儿稍微解决了一半,另一半是他仍然不知道沈拂到底画的是谁。
沈拂仿佛铁了心把这当成她一个人的秘密,打算淹死在时光里,无论江恕怎么追问,都不肯开口,甚至有一次还红了脸。
她越是表现得窘迫,江恕越是气得发狂。
虽然至今仍未揪住那小子,但江恕已经好几晚做梦梦见把那小子揍得鼻青脸肿,他心想,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他是谁,否则绝不会让他好过。
几天后,江恕多少也冷静下来了点儿,理智终于缓缓回归,夺回了被占有欲盘踞的大脑。
人年少时期多少都有点儿叛逆,就像他,老爷子越不让他赛车,他越是想尽办法偷溜出去。
如果沈拂本来对那小子只是有10分的一丢丢好感,被他这么惊天动地的一闹腾,变成100分好感,铭刻一生,那就完蛋了。
虽然决定就这么揭过,但江恕心中依然有点儿难受。
这种难受是某种怅惘,如同隔靴搔痒,因为找不到原因,所以无法根治。
又到了一年的深冬,窗外下起了大雪,到处白皑皑一片。每年都会下雪,但每年同一个位置落下的又不是同一片雪。
时间在不断往前,大家也飞快地长大。
在学校,江恕想尽办法出现在沈拂出现的地方,但在家里,他和沈拂的冷战还没解除。
当然,冷战一开始是由他单方面发起的。沈拂蹲在玄关处换鞋,他拎着书包冷着脸从她旁边经过。沈拂弹钢琴,他在楼下把电视机开得震天响。
看起来是冷战,实际上是找存在感。
这样两天后,沈拂也开始在餐桌上对他的眼神置之不理,下楼倒水喝见到他在客厅,直接转身退回去。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节节败退的总是他。
寒假第一天,王轩衡组了个局,叫两人来自己家玩。两人都同他说话,但互相之间绝不多说一个字,绝对不对视一眼。
江恕对王轩衡:“你和沈拂说一下,辅助用东皇先去对面拿个红。”
沈拂对王轩衡:“你和江恕说一下,他腿伸得太长了,踢到我了。”
江恕对王轩衡冷冷的:“你和沈拂说一下,人长得帅又高腿又长实在没办法,多担待。”
沈拂起身:“王轩衡,你和江恕说一下,他先帅他的,我先回去了。”
王轩衡:“草。”
他把这俩人叫来完全是一个错误,好不容易放了寒假,为什么他不能去发展一下自己的早恋?实在不行,他随便联网个妹子,不比在这俩人的压迫气场中夹缝生存愉快?
沈拂离开后,江恕绷着的冷静面容终于绷不住,他扔了手机,仰面朝地毯上一躺,抓了抓漆黑的短发,烦躁得不行。
王轩衡哀嚎:“这都多少天了,你们还没和好?”
再不和好他也要睡不好觉了。
江恕怒道:“是她先画别人,还不准我生气了?”
王轩衡换游戏的手停下,抖了一抖:“我以为这事儿都过去了,你还耿耿于怀呢。你有什么好气这么久的?您这生气的时间都够猴子进化成人了。”
江恕坐起来:“你是说我小心眼?”
“不敢。”王轩衡忙狗腿子道:“但是你在十五班闹了那一出,就算有人想追她,恐怕也不敢了呀,你还气个什么呢。”
江恕恼怒道:“不是你家的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是在考试上画别人,万一影响学习怎么办?!”
这不值得生气吗?他作为家长,都气坏了好不好?!
王轩衡嘀咕道:“那你告诉老爷子或者她班主任她不专心,不就得了吗?至于千方百计找出那小子是谁吗?”
江恕:“……”
王轩衡又道:“我感觉,你是不是——”江恕“豁”地一下站起来,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骂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他妈别乱说。”
然而王轩衡还是忍不住把缠锯在心头一年多的疑问问了出来:“喜欢人家?”
江恕:“……”
室内安静了一瞬。
江恕火气尽消,半转过身来,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茫然地看着王轩衡。
窗外在下雪,下得漫天无际,浅淡的光线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
他视线在好友脸上只停留了一瞬,就抬眼去看外面的雪,好半晌,仿佛还没从雷劈了的状态缓过来。
王轩衡:“……你傻了?”
江恕仍是愣愣的。
“喜欢”二字犹如漫长征途中的最后一道火炬,一下子燃烧掉他心里朦胧而模糊纠缠不清的掩饰,剩下最中间的那颗火种。
那颗火种正清晰,有力,坚定地跳跃。
就在那一瞬,江恕垂在身侧的手指猛然动了动,触碰沈拂发顶时的温热感仿佛就在上一秒,当时将沈拂揽进怀里揉她脑袋,虽然是因为妒忌一时意起,但他心脏的确是狂跳不已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最原始的欲望。
他的欲望表面上看起来是希望沈拂开心快乐。
但实际上最阴暗深处的只有他自己清楚:不想分离,不想她看着别人,不想她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产生好感。
所以,暗恋她的人,是他?
他抬手,捻了捻手指,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王轩衡:“……”我草你大爷。
他以为江恕都喜欢沈拂一年半了,不然为什么高一刚开学他偷看沈拂,江恕就踹他?
敢情这家伙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挨了踹啊?
江恕感觉心里什么正在生长。
令他感到快乐,可又让他怅惘和失落。
快乐的是他喜欢的人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失落的是那些画。
沈拂喜欢的,好像不是他。
正在他望着窗外的雪发愣时,他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江恕看了眼,抹了把脸,清醒了点儿,转身出去接电话。
王轩衡道:“怎么了?”
江恕头也不回,比了个手势。
王轩衡知道这意思是老爷子打来的,顿时不敢说话了。要说他佩服江恕呢,面对老爷子那么叱咤风云的人,还能上蹿下跳反抗权威,换了他恨不得立刻跪下。
老爷子揍人那是真的揍,王轩衡有一次目睹了他对江恕的家教,从此去江恕家之前,都要先问一句他家老爷子在不在。
门外传来两声争执。
王轩衡迅速关了游戏,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会儿江恕进来了,扔了手机,脸色看起来很沉郁。
王轩衡猜到了几分:“出国那事儿?”
他们这个圈子出不出国其实都无所谓,大多数人出国都是为了镀金,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金,根本不存在国外学校就比国内学校好那回事儿。
但上高中时,江恕提过一次,说在江老爷子的计划里,高一是唯一他可以放纵的一年,到了高二,他就得转去国外,待在江老爷子底下,一边上学一边着手了解家业。
王轩衡上面还有哥哥,压力没那么大。
但江家只有江恕这么一个独孙。
沈拂和王轩衡还可以随心选择自己的未来,但江恕能自由的时间也就年少时期这么几年了。
“老爷子什么时候接你走?给你践行?”王轩衡攥着游戏手柄,已经开始惆怅了,虽然江恕这人乖戾得要死,但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还怪舍不得的。
“走你个头。”江恕道:“我不打算去。”
王轩衡:?
以前提起这事儿,江恕虽然有点儿心烦,但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们从小就几个国家飞,他父母也待在国外,这点距离只是一趟飞机罢了,他烦的主要是需要接手江家的事业。
他这次居然明确地下定决心拒绝。
“不听老爷子的话,他不得飞回来教训你?”王轩衡摸了摸手臂,提前起了害怕的鸡皮疙瘩。
江恕不以为意:“我家就剩我一个,总不至于打死我。”
下定决心后,少年托腮看向窗外,漆黑双眸炯炯有神,倒映着雪光,神采奕奕。
他有了很想要很想要的东西。
也有了很想陪伴很想保护的人。
但他得好好想想,怎么避免让老头子知道他不想出国是因为沈拂。
如果老头子知道了……可能会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