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蓉喘着粗气,惊出一身冷汗。
她猛然睁开眼睛,想要死死护住自己的脖子,却发现上面好像什么痕迹都没有。
这?她有些诧异地松了口气。姜蓉迟疑,难道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可是那利刃割破喉管,血液喷溅而出的痛楚是那样真实,她疑惑地看着自己干净的手心,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姜蓉摸索着身上的被褥,想要将它掀开,下床点燃蜡烛。
“不,不对。”姜蓉暗道,她发现这很不对劲,她睡的大通铺根本不可能有这样柔软干燥的褥子。
她这是到了哪里?之前的记忆让她有些草木皆兵,姜蓉害怕黑暗中再次冒出两个杀手。她咽了咽口水,努力平复心中的恐慌。
在呼出一口长气后,姜蓉摸黑趿拉着绣鞋,跌跌撞撞将蜡烛点燃。
在昏黄的烛光中,她环顾四周,眼前的场景熟悉又陌生。这白墙青砖,绣榻箱笼,分明是她阔别多年的家!
她这是死过一次,又活着回家了?姜蓉内心狂喜,她欢快地跑到床边,看着床榻上的那床素色的被子。
这是她十几岁的时候亲自缝制的,当时还被桂云笑,说她自个是绣娘,怎么不绣上一些好看的花纹。
姜蓉之前一直忙着刺绣卖钱补贴贺任,哪里来的功夫绣这样大面积的花样。当时她只推脱就喜欢这素色的,看着清雅干净。
她颤抖着捏住这床被子,直到将它捏出皱痕方才如梦初醒。
她现在回家了,是不是意味着她人也变年轻了,那些影响她命运的大事都还没发生?
姜蓉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熟悉的疤痕凸起。再低头看了下双手,白皙修长,不见丝毫红肿的痕迹。
她踉跄着从箱子里摸出了铜镜,坐在梳妆台前看了起来。
镜中的自己,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柔顺地垂在两侧,肤如凝脂,眼含秋水,脸颊上还带着睡醒后的健康红晕,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没有那交错的疤痕和无法掩盖的疲惫沧桑,她竟然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她魂牵梦绕的二八年华。
姜蓉又惊又喜,她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在自己身上发生如此匪夷所思的怪事,姜蓉不仅不觉得害怕,她反而甚是激动。
她能有这样的奇遇,说不定就是老天看她可怜,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这一世,她要远离贺任,她再也不要过那种被人欺凌的生活。
她就是美而自知,她这样的姿色和手艺,完全可以端坐在高粱大瓦的漂亮屋舍里,凭什么要在阴暗的角落里躲着藏着。
姜蓉的心中突然产生一个让她热血沸腾的大胆想法,以她的美貌,只需要个跳板,嫁个汴京的郎君应当不难。
她前世死的那样凄惨,她却连仇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她要想办法嫁到汴京,去寻找前世的仇人复仇!
她要看看,害了她的那些恶人到底是长成什么三头六臂的鬼怪模样。她要看看他们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不过......姜蓉沉吟,在此之前,她必须先破解上巳节的危机,顺利解除与贺任的婚约。
前世她就是在上巳节那日被人算计捉奸在床,也是从这件事开始,她的人生就一直不顺,处处受阻。
那她该如何躲开这次算计呢?
姜蓉大脑飞速运转,她突然想到这一年的上巳节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若是她能计划周全,说不定她就能借此机会一箭双雕!
等天一亮,姜蓉换上衣服去了隔壁桂云家中。
从好友桂云口中她得知,今儿是二月二十七,只有三天就到上巳节了。
姜蓉本想约她一起去普尘寺,多一个人也多一个帮手。但是桂云说她娘要她安分待在家中备嫁,不让出门。
姜蓉无奈,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她回到家中,开始完善自己的计划。
姜蓉其实心中早有猜测,那前世害她性命的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贺任在汴京娶的妻子。要不然为何只要她一接近贺任,就会出现意外。
但听说贺任的妻子是宰相家的娘子,这样金尊玉贵的人,自己根本不认识。她人远在汴京,自己在青州,两人在上一世从未见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她?
难道就因为嫉妒她曾经与贺任有过婚约,如果是,那也实在太过荒谬了。
但姜蓉也不得不承认,前世只有远离贺任,她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那幕后之人,定然十分在意贺任,对她与贺任接触深恶痛绝。
只要顺着贺任这根线查下去,那人迟早会露出马脚。
那贺家人呢,她们有没有在这里插一手?毕竟前世她就是被贺任邀约去的普尘寺。到后面她出了事,贺任全身而退,科举顺遂,平步青云,还娶到了宰相家的娘子。
等等,上一世没见过,难道在上上世有过见面?姜蓉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呆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自己都能有那话本里类似借尸还魂的奇遇,说不定她也有呢?
这样一想,姜蓉顿时觉得后背发凉。敌在暗,我在明,她必须得谨慎行事。
思索再三,姜蓉还是决定要以身入局!
唯有如此,才能占据先机,寻找出蛛丝马迹。
但登时姜蓉就想到,如果那人一直监视着她,一旦她做出对贺任不利之事,那人是否会插手,从而让她功亏一篑?
即便她会插手,那也没有办法了,姜蓉想道。
她现在现在孤立无援,只能放手一搏。一旦成功她就将摆脱前世噩梦,成功踏上复仇的第一步。
这个诱惑,对她来说,实在太大。前世多少年辗转难眠,多少次落泪伤神都是因为这些破事。
即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姜蓉想,她也一定要尝试。
姜蓉脑中飞快地闪过着各种对策,等她听到自己腹中传来的咕咕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饿了。
因着心情好,姜蓉奢侈的用白面揉了个面团,她打算做包子吃。
这手艺还是酒楼一个老掌厨看她可怜教她做的。有他在的时候,姜蓉还可以偶尔吃到点好东西,只可惜他没待多久就走了,姜蓉打听了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
惹得那些伙计们连连嘲笑,说这丑婆怕不是看上李掌厨了吧,就她这模样,怕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那个掌厨起码也是五六十的年纪,在他们心中,姜蓉不正是这个年龄。一个打杂的丑妇看上身怀厨艺的掌厨,确实是她高攀了。
这一世,若是有缘,她希望能够好好报答他的恩情。
趁着天还早,姜蓉将面团放在锅里发酵。敲了两个蛋垫了下肚子,坐上牛车就去了城里。
她要去买一些东西,为上巳节那天做好准备。
有了前世的前车之鉴,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容貌太过打眼,姜蓉还是选择戴上帏帽。
说起来,这个帏帽还是贺母要她买的,姜蓉那时候也听她话,每次出门都乖乖戴上。
等她办完事,她倒要去好好会会这位贺伯母,毕竟,这时候她正“重病”呢,前世她就是用这个借口将自己骗到普尘寺。
被人设计一事,到底有没有贺母的手笔?如果有,她是如何和汴京那位娘子联系上的呢?
姜蓉有些想不通,这一切,还是得等她见过贺母才能知道。
到了城里,她先去了绣庄转了一圈。一出来,看着这主街上房屋高低错落,鳞次栉比,人烟稠密,很是繁华热闹。
她不禁内心惆怅,什么时候,她要是能在主城有一家自己的店面就好了,主城虽小,但这种店铺怕是非千金不能得。
按照她一副绣品几百文二三两的赚,可能熬个几十年,梦里会有。
姜蓉提着东西在街边慢慢溜达,看了看路边的茶楼,瓦舍,但她不敢孤身进去,只能远远在外看几眼。
待经过卖吃食的茶汤巷,她犹豫一二,这才提了一沓自己爱吃的板栗酥。
她对着贺家手松,但对于自己可以说是苛刻。
平日里给自己添置什么东西,她都要精打细算,再三考虑,这才能下定决心。
但现在她只想好好待自己,贺家人,他们不配。
姜蓉在药铺前面停下脚步,一阵清风吹过,吹得旁边树枝簌簌作响,也吹翻了她的帏帽前的轻纱。
一张白皙精致的玉颜顿时显露无遗,从侧面望去,正好看见她卷翘的睫毛和高挺笔直的鼻梁。那如云似雾的鬓发间没有任何金银玉饰装扮,只有一块绿色的细布条松松挽着那团乌发。
在沈玉明看来,这样的装扮却胜过戴着一圈碧玉簪胜,素衣布钗也难掩她的天姿国色。
那穿在许多人身上略显老气的青绿色,被她一穿,更衬得她皮肤白皙,秾纤得衷。
正所谓绿鬓朱颜,道家装束,便是如此吧。楼上的沈玉明不由被她的容光深深吸引,痴痴地想道。
见主子多看了几眼,知晓主子性格的身边人马上明白了主子的心思。有人相视一眼,便点头退了下去。
姜蓉抬手整理了帏帽,抬手间,袖子微微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沈玉明看得愈发痴迷。
姜蓉却浑然不察,她看着面前的药铺,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