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蓉不知,刚刚那惊鸿一瞥,惹得一位老冤家思之断肠。
“这位小娘子,我们主人有请。”
姜蓉刚从药铺出来,前方突然出现两位年轻男子拦路。
看见故人,姜蓉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那位沈五爷这么早就到了青州吗?她前世可是几个月后才遇见他。
但现在她可不认识他们,姜蓉告诫自己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她心思一转,笑着问道:“不知你家主人是谁?我与你们好似并无交情。家中还有事要忙,还请原谅我先行一步。”
任谁家小娘子看见陌生人都不会傻傻跟着去,沈五爷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不过姜蓉这次还真的是冤枉沈衙内了,他正在楼上发痴呢,可没这么快的动作。
能有这样的行动,无非就是下人们多年来早已对这种事轻车熟路了。
见这两人不再阻拦,姜蓉松了口气,继续赶路。
眼见着要出了巷口进入主街,只见一群身着褐色短衫的壮仆步履匆匆越过她,排排齐站,将她前路堵住,姜蓉暗道不妙,回首望去后路果真也被切断。
她那前世的老冤家,正迈着四方步,作出一幅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摇着折扇走上前来。
“这位小娘子有礼了!”沈玉明揖手行礼,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与热烈。
姜蓉颔首回礼,心中暗笑,这对话和前世他俩遇见时一模一样。她深表怀疑,是不是每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娘子,他都是这句开场白。
沈玉明眼前一亮,之前远观只道这小娘子身姿曼妙,玉骨天成,没成想近看却有如此颜色。那所谓的丽华秀玉色,汉女娇朱颜。怕也不及眼前这美人三分。
沈玉明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衙内,内心意淫这会,脑中已穷尽搜索生平仅会的这几句酸诗。这才勉强凑出一句来形容他现在的震撼。
谁叫他只有收集美人这一个爱好呢?他的目光愈发炽热,一时之间,竟盯得姜蓉后退了几步。
早知道这人是个痴人,时隔数年再度被这种黏腻的眼神缠绕,姜蓉仍然有些吃不消。她低着头,再度后退了几步。
“咳咳。”一旁侍从见情况不妙,赶紧出声提醒。
沈玉明回神,展开扇子转移尴尬。
他一双柳叶眼炯炯有神地望向姜蓉:“沈某本想请小娘子茶楼一叙,奈何娘子家有急事。某也不必强求,下人们动作粗鲁,吓坏了娘子,还请小娘子原谅则个!”说完,双手轻揖,对着姜蓉讨俏一笑。
君子如玉,眉眼含笑,端的是一幅风流倜傥贵公子的模样。这样年轻俊朗的郎君低下身段讨好,若是不知世事的年轻小娘子,怕是要被迷的五魂三道。
要不是她早知他本性,姜蓉怕是也会被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所欺骗,以为真是个翩翩如玉的斯文郎君。
别的不说,沈五爷虽然是个草包,但他外表长得甚是英气,很受小娘子喜欢。
姜蓉内心轻啐,好不容易重来一回,她可不想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她想要嫁到汴京,其实最开始她也不是没考虑过找这个沈小爷再续前缘,可思索再三,姜蓉还是迟疑了。
就前世他那吊儿郎当,游戏花间的风流模样,像是小孩心性,完全不像愿意娶妻安定下来的人。更别提他对她还诸多试探,防备心甚重。
他前世喜爱她,只不过因为她有一张让他一眼惊艳的脸,两人其实并没太多感情在。要不然,为什么她一被毁容,他就将她弃若敝履,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也不过提了一句让她跟他走,并没承诺给她什么名分。当时姜蓉还没有认识到现实的残酷,脑子里还只是有些天真的觉得不能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别人。
是的,她那时候还在异想天开,觉得当人妾室不太好,所以迟迟没有答应这位沈小爷抛出来的橄榄枝。
好不容易等她想通了,却被人套了麻袋,一张脸被划得面目狰狞,这下是想去也去不成了。
他虽然看似没心没肺,但姜蓉觉得他的心眼子全部都用来防她了。两人相处几个月,他一直不肯告诉她真名,也没告诉她他家中在哪里。
姜蓉只能从他的口音和穿衣打扮来猜测,他的家应当是汴京的某个勋贵人家。
她也不知道这位沈郎君是怎么想的,难道他觉得就他那出行带着一串人的排场,能找到一个不爱荣华富贵,只爱他本人的纯洁小娘子?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爱。
这辈子提前遇见沈玉明,是姜蓉意料之外的事。但她现在不打算得罪他,说不定,她的计划也可以因为他的到来更加顺利?
这样一想,姜蓉心气顺了,也就温和回礼:“郎君客气了,我不过一个粗人,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承蒙郎君高看邀请我茶楼相聚,我不过蒲柳之姿,甚是惶恐。况且我已有婚约,恐难承郎君厚爱,祝您早日另觅良缘。”
这段话,她自觉既照顾了沈玉明的心情,又透露出了自己的信息。至于上钩不上钩,那就是沈玉明的事了。
说罢,姜蓉只是作羞涩状低头离开。
“嗤!”沈玉明的嗤笑声从身后传来,姜蓉脚步一顿。
“已有婚约?看来娘子这麻沸散是给未婚夫准备的?”
姜蓉捏紧手中的药包,她扭头对着沈玉明勉强笑道:“这位郎君说笑了,我怎么会对他做这种事情。”
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玉明以前可从未拿这种语气和她说话,难道这一世两人要站到对立面?一时间,姜蓉有些紧张,后背都快被汗给涔湿了。
“还不承认?刚刚你可是从药铺出来,要不要找药房伙计来对峙啊?”沈玉明挑眉诈她。
姜蓉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沈玉明竟然查到了她买了什么。但她要做的事,她是万万不可承认的。
“家中养了些牲畜,不过买来给它们喂药用,郎君您莫开玩笑了。”姜蓉咬牙,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
“好,好得很。”沈玉明笑得意味不明,原以为是一朵清纯的水仙花,却没想到是朵辛辣的食人花。
但那又怎样,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丝隐秘的刺激来,这样带刺的美人,驯服起来岂不是更得劲。
怎么办,他好像更喜欢了。
姜蓉见他不再言语,观察了下他的神色,便朝他微微点头,坦然转身离开。
一旁的侍从见沈玉明不出声,只有些紧张地陪侍一旁,不敢再贸然行动。
开屏失败,沈玉明有些懊恼刚刚不该那样对美人儿说话。他自认长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个小娘子竟然也不多看他一眼。
难道是因为她对那个未婚夫满腔真情?
她这样穷的小娘子,未婚夫能是什么富裕人家,平白让她跟着吃苦,还不如跟着他,穿金戴银,有人伺候,只用享清福。
若是姜蓉知道沈玉明这样想,定然要夸他一句有诸葛孔明再世之风,竟会神机妙算,将她前世的命运猜得透透的。
见着人已走远,沈玉明眼神愈发炽热,目光中尽是志在必得之色,他吩咐左右:“给小爷我好好的查。”
定了亲又怎样,便是成了婚,他沈玉明想要的,也没有得不到手的。
姜蓉捂住胸口歇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跟上。拐了一个圈,这才安心走到回家的那条路。
等回到家中,面团早已发好。
拿着用鸡蛋从村里方嫂那里换的豆腐,切成丁后放置一旁,继续处理泡好的粉条。
将内陷调味备好后,姜蓉熟练的擀面排气,搓条,分剂,揉面皮一气呵成。
锅中放油,下入馅料炒香盛出。再加入葱花拌匀,按照这样的顺序做,即使包子里面没肉,也会自带一股特殊的荤香味。
姜蓉一手拿面皮一手添馅,待面馅塞满,她放下筷子,轻巧地捏住面皮边缘,快速将面皮收拢。
只见她手指在白面间翻飞,漂亮的褶皱跃然而生。
很快,俏生生的带褶包子齐齐排列在案板上。
姜蓉拿起刚出炉的包子咬了一口,细细品尝。细腻的白面蓬松暄软,入口还带着微甜的麦香,更别提那油滋滋香喷喷的内陷了,一大口下去,满嘴鲜香。
真的是太幸福了,姜蓉喟叹,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包子了,看来这些年她的厨艺没有退步。
吃饱喝足,她也该去会会老熟人了。
也是她傻,还没过门就对贺家掏心掏肺,最后人家想掏她心肺。
为了做个样子,姜蓉随手捡了个不值钱的护额,提上山上摘的几样野果,便往贺家走去。
李氏早年丧夫,一家人除了几亩田地外并无其他收入。又加之供养一个读书人开销实在太大,要不然,李氏也不会舍得她的宝贝儿子和姜家订婚。
往常姜蓉会精心做个抹额,加入细棉垫底,再细密缝好针脚。她以往没少知道自己绣品被李氏母女转卖的事,这一次,她可再也不会一腔真情喂了狗,白费功夫。
春到人间草木知。
姜蓉一眼望去,田野里、小路边早已冒出绒绒绿意,金雀花和紫云英在绿草间悄然盛开,争妍竞色,端的是一幅春意盎然的好风景。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春风和煦。路边的小儿正趁着散学早,借着东风,在田野里奔跑着放风筝。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少,姜蓉甜甜地同他们问好,再用篮子里的野果逗逗路边跑来的垂髫小儿。
许多人见自家孩子白吃了东西,也就高兴地问姜蓉哪儿去。
姜蓉愁道:“贺家伯母生病了,我心中急得很,不知道什么情况。要是严重,我得去帮她们请个大夫。贺家妹妹年纪小,我们两家相熟,要是能够帮她添把手也是我的心意。”
说完,不经意间轻轻甩了下手。
望见姜蓉手中的篮子和包袱,有人很上道的问道:“哟,这些东西可都是去送给贺家的?”
“姜家女娃可真贤淑,这贺家聘了你,以后婆婆有福享了。” 王大妈顺道夸赞姜蓉。
人性复杂,前脚夸赞吹捧你的人,后脚可能就会同别人讲你坏话。夸人的话姜蓉不信,骂人的话她也不听。
姜蓉抿嘴一笑,忙谦逊道:“我哪有王婶你说得这般好,都是尽一点自己的本分和心意而已了。”说完又抓了几个果放到她家小孙手里。
“时间不早了,我怕那边还要忙,改天再跟婶婶聊。”
“去吧去吧。”王婶子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缝,转头便从孙子手中拿了一个果子往嘴里塞。
姜蓉走远后,那些围观的村民渐渐围拢,开始新一轮的八卦交流。
因着贺任读书喜静,贺家离村民聚居的地方有些距离,附近十分空旷,最近的邻居家都离得几十米远。
很快要到上巳节了,李氏她们会露出什么马脚吗?
姜蓉有些好奇,她吸气凝神,小心靠近院门,竟真隐隐听见房中有声音传来。
她观察四周,见四处无人,便轻提脚步靠拢,侧耳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