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贺母

只听房中传来贺晴得意的声音,“娘,云娘子前天说要送我一根银簪,今儿就给我送来了,不像那个,抠抠搜搜的......”

贺晴话音未落,贺母厉然出声打断她,道:“事情没定论前你要敢走漏风声,我不会轻饶你。”

“知道啦!”贺晴嘟嘴撒娇。随后不满地辩驳道:“这不是在自个家中吗,又没有外人。”

听见这句姜蓉就知道不妙,以李氏的精明妥帖,怕是要出门观察一下才会安心。

她赶忙撤退,四处寻找可遮身的地方,但这贺家附近十分空旷,院门也只是一些竹子篱笆,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躲。

在这种时候,最危险的地方才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姜蓉一咬牙,直接往贺家后门跑去。

果然,她才刚歇气,就只听见门咯吱一响。

姜蓉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动静,贺母从里面推开门,往外面看了几眼。但她并没有立即关门,而是往四周看了一圈,这才关门进去。

真险,姜蓉躲在墙角,喘着粗气,她拍了拍心口,可吓死她了。刚刚最近的时候,两人才隔了两三米。

贺母出门后,姜蓉迟迟没有听见关门声,她瞬间感觉全身血液直冲天灵盖,自己不会要被发现了吧?

幸好她当机立断,仔细判断脚步声的方向后,当下做出决定往另一边绕行,这才没被李氏捉个现行。

旋即,她想到这母女俩刚刚提到的云娘子?那莫不是贺任前世的那个妾室云氏?她们在这个时候竟然就已经认识了,看来是早就勾搭上,只等着她姜蓉腾位置了。

说起来那云氏也是个官家娘子,那为何最终她只做了妾室,而不是正妻?

以贺任妻子的心眼,又如何能够容忍她这个妾室的存在呢?

这件事情又突然牵扯进来一个人,那到底上巳节之事,是云娘子给人做了嫁衣裳,还是贺任妻子早就悉心布局呢?

姜蓉觉得这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就是那人在她与贺任分开后,将她诱骗至僻静处敲了闷棍,这才让她失了意识,被人脱掉衣服扔进厢房。

只要能抓住这个人,那她就一定能弄清楚,究竟是谁在上巳节那日对她下了黑手。

姜蓉心潮澎湃,她怎么没早点记起这个人。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本准备上巳节那日灌些昏睡药给贺任,好实行她的计划。

现在又必须遵循前世轨迹,才能找到那个幕后黑手,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了。

那她到底该如何抉择,才能两全呢?姜蓉脑仁一抽抽地疼。

她考虑一会,还是决定先处理好眼前的事,上巳节还有两天,她还有时间静心思考。

姜蓉倾身听了一会,见屋内没有动静传来。她观察左右,收拾了身上沾的草屑,又拍了拍靠在墙上挨的灰。

方蹑手蹑脚地从躲的地方出来,绕了一圈路,再从容走到贺家门口喊人敲门。

待得进门,姜蓉仔仔细细观察了那母女二人脸色。

果然,李氏脸上并无病色,只是躺在床上作哀吟状。而贺晴,母亲重病,竟也有心思描眉点唇,在阳光的照耀下,她那张俏丽的小脸上还有明显斑驳的粉痕,看来是水粉劣质抹不均匀。

姜蓉不禁自嘲,她上辈子真的是个睁眼瞎啊,一来只顾得忙前忙后,当个免费老妈子使唤。

帮她们打扫卫生、洗衣煮饭,小心奉上熬夜制作的防寒抹额,期待着这母女俩一句轻飘飘的夸赞和认同。

虽心中千愁万绪,但姜蓉卜一进门,就佯装亲切地向李氏问好,将抹额送给李氏,又将果子放在桌上摆好,方满面忧愁的问着李氏的病情。

贺晴这会也不跟着姜蓉了,她向来习惯了从姜蓉身上索取,这下看见她带着礼品过来,也就兴匆匆跑去桌边看。

看到桌上就那可怜的三瓜两枣,贺晴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边李氏斜眼看见女儿那模样,心中恨铁不成钢。

但她看向姜蓉时,面上仍保持着慈爱的笑容,只扬手哀叹道:“不过是老毛病犯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好孩子,劳累你费心了。”

她将姜蓉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拍着。

看,就是这般的慈母心肠,叫失去母亲的她如何不产生亲近孺慕之情。嘴上的好话说得比蜜都甜,心却狠似毒蜂尾后针。

姜蓉心想,她若一直这般看着别人说几句好话,心就软的不成样,觉得这人是个好人,那她上辈子这辈子都活该被人骗死。

姜蓉温柔劝慰李氏,只当自己还是前世那个傻傻的单纯娘子,贴心道:“伯母您莫要在我面前客气,要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只管吩咐,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些,看着您这般憔悴,我心里也难受的很。”

姜蓉嘴上说着一句又一句不要钱的客气话,别的是一字不提。这一次,她再也不要主动问起贺任的谢师礼,傻乎乎提倒贴的事了。

俗话说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李氏见两人拉扯半天废话,姜蓉却只口不提给贺任帮忙的事。于是哀愁道:“唉,每次与我儿通信,他都只报喜不报忧,可我知道任儿他在学里受了苦。眼下就要赶考了,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要是前世未知世事的姜蓉,定然被李氏几句话勾得对贺任心生怜惜,自然会顺杆问起贺任的谢师礼和赶考费用。为着他夜以继日的做贺礼、凑盘缠,最终什么都没捞着还毁了自己的健康和声誉。

但现在,她再也不想做那种傻事了,云氏也好,汴京的那位也好,她们要去争贺任就去争,她已经不喜欢他了。

没得她在前面累死累活挣钱补贴贺任科举,她们却在贺任功成名就后,躲在后边捡现成,还要反咬她一口。

姜蓉忙作安慰状:“贺家兄长勤学苦练,有逸群之才,定然能够蟾宫夺桂,荣养伯母,您啊,就等着往后安心享福过好日子吧。”

李氏心中暗自猜疑:“也不知这姜家阿蓉今天是怎么了?明明上次跟她提到此事,她还有些意动。今日里她却再也不提此事,就像水里捉泥鳅一般,滑不溜秋的。”

看着李氏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凝滞,姜蓉自是笑而不语。幸好之前她行事谨慎,在绣品没有确认能完成前,她在谁面前也没说承诺的话。

现在即使那副春夜图就快完工,她也不会白送给他们。这是她熬了多少日夜的心血,还不如留着自己珍藏。

谁让他们在她落魄时,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对她落井下石。

贺晴说出要让她去村口找颗老树吊脖子自绝那样恶毒的话,李氏不但不制止,还假模假样哭穷,将两颗碎银丢在地上,当叫花子一样打发了她。

她之前随便给她们的哪样东西都不止那些钱,她真心将她们当成家人看待,现在看来简直就像一场笑话。

她们既然认识那样多官家娘子,那还来从她身上榨油做什么,也真不怕亏心事做多了,半夜鬼敲门。

李氏又如何不想用银子解决,只是她听说贺任座师喜欢山水屏风。

好的屏风可遇不可求,制作费时不说,还极其考验绣娘手艺。姜蓉不但刺绣功底好,而且擅长双面绣,她这才打起了姜蓉的主意。

如李氏这般孤身一人抚养儿女长大的能人,自然不会被这点小意外所打倒。一计不成,她又心生一计。

“我听任儿说,三月初他们有几天休沐,我本应要去寺庙还愿的,奈何这身子不争气,到时候就叫我儿代我去还愿吧。”

听见李氏这话,姜蓉心中感叹,她这是觉得自己说服不了我,要让贺任出面来要吗?不,也不需要他要,前世只需贺任一个眼神,她就会傻傻的主动拱手相送。

还是说,绕来绕去,他们这一世只是换了个借口引她去寺庙。

如果是前者,那李氏在捉奸一事中还有清白的可能;若是后者,那她定然也是黑手之一。

好,她这回就看看他们的如意算盘到底能不能打响。

虽然她潜意识里一直有些抗拒去普尘寺,但她早已决定要以身入局,前世的不顺都是从那里开始的,她不能回避。

只有将那个坎迈过去,事情才算是真的解决了,她才真的有机会嫁去汴京,改变自己的命运!

如此一想,姜蓉内心给自己鼓足勇气,反而无端生出几分期待之感。

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见李氏抛来钩子,姜蓉羞怯低头,从容接下。

她语气温柔地回应李氏,道:“伯母您且放心休养,正好我上巳节要去普尘寺外支个摊,到时候和兄长也好互相照应一二。”

“好,好!”李氏高兴地拍了拍手,继续给姜蓉灌迷魂汤:“咱们早晚是一家人,我心里也早就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这孩子长得花容月貌,人又勤劳贤惠,和我儿正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我心中的乖巧女儿正是你这般模样,不像我家这个混不吝的,在家里痴长了年岁。以后有你进我家门,是我们的福气咯。”

李氏这话一出,贺晴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不开心了。

姜蓉内心赞叹,看看,这违心话说得气都不喘,为了她一个外人,连自己女儿的面子都是说贬就贬。

当下她只做羞涩状,学着李氏的模样说道:“哪里,伯母你别夸我了,我看阿晴才是个标志的大美人呢,她长得清雅出尘,人又勤快,您生病期间也多亏她得力照顾。这样漂亮又贤惠的小娘子,以后不知道惹得多少媒人踏破门槛呢!”

姜蓉没有胡说,时下大家的确更喜欢清丽瘦削的美人,贺晴长相清秀,是符合时下标准审美的。

而姜蓉的容貌则过于艳丽,让人第一眼看着就觉得她艳光四射,容貌摄人,属实有些太过张扬了。

她的美貌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前世与贺任定亲后还好,大家看着他也是个秀才,都十分给他面子,也不敢当面议论姜蓉。

但与贺任解除婚约后,不知多少人直接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说什么早就知道她是个狐媚子之类的风凉话。

在这些人可怜的认知里,好似长得漂亮丰腴的女人就是水性杨花的代名词。

看见个女人,第一眼就对她的长相和身材进行打量评判,进而想到床上那点事。那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再给她打上个不安于室的刻板标签,脑子里就再也没有别的存货了。

姜蓉这话一说,贺晴开心很多,也算对着她有了几分好脸色,几人又随口聊了几句。

李氏生怕姜蓉反悔,自然是对着姜蓉千叮咛万嘱咐,顺带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来夸姜蓉。

姜蓉看开以后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告诫自己多学学李氏这修身养气的本事。什么叫表里不一,口蜜腹剑,什么叫能屈能伸,李氏可堪称楷模。

说实话,要不是姜蓉上辈子看到过李氏得势后的傲气模样,她倒还真的发现不了她的本性。毕竟一个说话温柔和气又总是对晚辈包容夸赞的长辈,谁不喜欢呢。奉承话谁都爱听,这是人性使然。

可惜啊,这种能人,竟然也生出贺晴这样的直肠子。

姜蓉找了个借口去帮李氏烧火起锅,先把晚上的饭和热水预备上。随后进房同李氏约了个时间,乐颠回家去了。

至于做菜?反正每次做好也没她吃的,这福气就留给贺晴享受吧。

一出门,终于不用再演戏,姜蓉心情都欢快了许多。快了,迈过前方那个坎,就是她姜蓉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