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蓉心下疑惑,难道是那些人抓错了人,误打误撞开始了这场闹剧?还是真有人被人撞破了奸情?
就在她沉思之际,院内人潮汹涌,刹那间便将姜蓉身边的人冲散。
姜蓉瞬间回神,暗道不妙,转身想要拉住那婆子,却被她借此机会先一步混入人群。
她这一去便犹如鱼入大海,只见她几个蹲身拐弯,霎时溜得不见踪影。
姜蓉却被裹挟在后面人流中,进退两难。
姜蓉此时内心万分懊悔,就差一点点,她就能抓住最重要的一个证人。
早知道她就牢牢将那婆子看守在身边,寸步不离了。罢了,她深吸一口气,来日方长,早晚有一天她会查清此事。
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有人为了救她出去而制造混乱?还是有其他人参了一脚?
一旁余下的几名看众看着那婆子利落的动作,也知她心中定然有鬼,当下也不禁生了几分愧疚,早知他们就替这小娘子将人给拦住了。
看了眼姜蓉那失落的神色后,有人出声提议:“不如小娘子也去看看?”
现在人这么多,她也追不到那婆子了。姜蓉点点头,便是他们不说,她也要去一探究竟。
一踏入这个院中,姜蓉就觉得气氛很是奇怪。
除了一些议论纷纷的香客外,房间里安静地很,这可不像正常的捉奸场面,难道那最开始尖叫的那人和一些围观者也都是被人特意安排好的?
那被捉奸的主角到底是谁呢?姜蓉好奇地挤到前面,掂着脚往里面看去。
听到外界喧的声音,贺任和云氏此时仿佛才从刚刚的迷雾中走出,大脑得了一丝清明。
清醒后看到这么多人围观,云氏吓得惊声尖叫,也不管旁边的是谁了。她用力扯住被子捂脸,贺任就这样被暴露出来。
姜蓉陡然看见这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瞳孔一缩,内心震惊。贺任不是在看书吗,怎么看到床上来了?这旁边的女子是谁,难道这就是云氏?
她努力往前边挤去,嘴上喊着:“还请大家帮忙让一让,里面的人我认识。”靠着不停道谢,姜蓉成功挤到第一排。
怎么回事,不该是这样的?贺任一睁眼就看到静静站在床前的姜蓉,顿觉迷幻。这,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和云氏到了一个房间,阿蓉还在旁边看着,他两眼一黑,几近昏厥。
“贺大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姜蓉满脸不可置信,看向贺任,轻声开口问道。
她声音虽低,在旁边的人耳中却无异于一记惊雷。众人惊诧这小娘子竟真的和这郎君认识。这,这可真是一场好戏,不虚此行啊。
实话实说,虽然姜蓉本想将贺任放倒和前世那倒霉郎君塞在一起,但她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下手吗?怎么他就被人捉奸在床了。
姜蓉觉得真的是天助我也,她正愁怎么和贺任解除婚约,就有人给她递了梯子。
她突然想到前几天看见的沈五爷,会是他的手笔吗?她突然有些担忧,自己离开贺任后,不会被他给缠上吧。
见着云氏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贺任则尴尬地手足无措,站立难安。姜蓉心中感叹,若真是这云氏设局,那这算不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这一世,贺任也能体会到她前世被冤枉的痛苦与不甘了吗?
姜蓉本应有报复后的痛快感,但一对上贺任那痛苦又不敢置信的眼神,姜蓉的心却一颤,咚咚跳个不停,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自己竟对贺任隐隐产生了一丝不忍与怜惜。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自己也不知。姜蓉捂着胸口,有些迷茫。
难道是因为贺任前世没有直接伤害过她?还是自己真的还对他还存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什么,小娘子,你和他认识?”热心大婶两眼放光,拦住姜蓉想要打探些情报。
姜蓉并未回那大婶的话,胸口的抽痛让她有些心旌摇曳,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这下她与贺任真的是断的一干二净,再无其他可能了。
她凄然道:“你既与这位小娘子两情相悦,那咱们的婚约就此作罢。”
贺任瞬间神思回笼,他捂着头,欲开口解释。但他刚一伸手,就发现自己上半身光秃秃,他浑身一僵,动作停滞。
姜蓉不再给他机会,也不管身边那些人的疑问,趁着贺任呆怔的瞬间,抹完眼泪转身快速离去。
跑到院外,姜蓉浑身轻松,她长长舒了口气,她终于改变了前世的轨迹,这是不是说明,她这辈子有机会逃脱那幕后之人的掌控?
贺任发生这样的丑事,能不能继续科举她不知道,若那女子就是云氏,那他这辈子与云氏扯不开关系了。反正他俩上辈子也是一对,现在只不过提前罢了。
以他现在小秀才的身份,云家对他施压轻而易举。
他这样,以后如何迎娶京中的贵女?李氏啊李氏,这下我看你的如意算盘要往哪里打。
如果那婆子背后之人是云氏,那就说明现在汴京那边暂时无人插手,贺任这一次是在劫难逃。
如果不是,端看贺任背后的人会不会伸手保他了。姜蓉发现,自己只需旁观后续,就能猜到这上巳节到底是谁的手笔了。
但无论如何,姜蓉安全了,她终于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不用再受千夫所指。
姜蓉激动地都有些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想到贺任刚刚那无助的神色,姜蓉克制住心中最后一丝伤感。就这样吧,反正她早已无法回头,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他们贺家人了。
看这天色,估计巳时快结束了。她只能早,不能晚。姜蓉脚下不停,一路奔至献殿,她轻轻捂住藏在胸前的那副观音像。
平复心情后,净手走入供奉观音大士的妙善殿。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观音像,宝相庄严,眼帘微垂,端坐于莲花宝座,半睁眼睛静看世人。
姜蓉将自己绣的那副观音像摆在佛龛,敬香潜心祈福。
看着眼前的这幅观音像,姜蓉百感交集。
她现在还记得,娘亲要她绣观音像的场景。
那日的阳光很明媚,娘亲的怀抱也很温暖,姜蓉现在甚至还能记得她身上传来的幽幽檀香。
娘亲将她揽在怀中亲昵一会后,笑道:“我的小阿蓉,以后这手艺很快就能超过我了,到时候阿娘年老昏花,你得帮阿娘绣副好的观音像。”
那时她欢快的咯咯笑,只答道:“娘亲才不会老眼昏花,我要娘亲一直这样。”
母亲温柔摸了摸她的头:“阿蓉长大了,母亲自然就变老了。”
“那阿蓉不要长大,我要一直这么陪着娘亲。”童言稚语犹在耳畔,至亲之人却早已天人两隔。
母亲信奉佛家,逢庙必拜,以前一家人逛集市,路过普尘寺,她和父亲俯首扣拜以后,便在门外默默等待母亲。却也没想到会一朝巨变,母亲信仰的神佛,也没能施舍下一丝怜悯,庇佑这虔诚的信徒。
她的脑中飞快的闪过过去的一幕幕场景,想到她为了挣钱埋首刺绣的日日夜夜,有她将春月图送给贺任的期待,有她被冤枉后名声尽毁的痛苦,还有她听闻贺家一步升天,改头换面的了然与不甘。亦有她那一眼望不尽头,如同浸在黄连水中孤苦的后半生...
她勤勤恳恳的帮助贺任、孝顺长辈、友善邻里,可这些人最终都变成了刺向她的一把又一把尖刀。
她的善良与无助也变成了他们攻讦她的勇气。让她步步沦陷,跌落谷底,变成任人碾压的淤泥。
姜蓉情难自控地留下了眼泪,在父母去世后,她曾经多希望有个温暖的家,所以她才对贺家那么掏心掏肺。没成想到最后,落得个声名狼藉,人财两空的下场。
还好,苍天有眼,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世,她一定要报仇雪恨,活得风光。爹爹、娘亲,你们在那边过的好吗?我会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的......
崔氏正准备进殿内上香,没成想却看见一妙龄娘子久跪佛前。
今儿是她女儿的生辰,也是她走丢的日子。如果她的筠儿还在,现在估计跟这个小娘子差不多大罢。
她叹了口气,示意左右随从噤声。随后莲步轻移,提起裙摆,准备跪向蒲团。
随即,她的视线被姜蓉供奉在佛前的观音像吸引,这画像里的观音身着白衣,宝相庄严,神光内敛,自有一股普度众生的慈悲之像,让人见之心生向往。
她常年礼佛,却也难见到如此精品。忍不住上前凑近观看,这才发现这竟是一幅绣作。
姜蓉睁眼,早在有人进来时她便有所察觉。见那衣着华美的贵妇人情不自禁的靠近绣作,她只好起身,整理了下袖口和裙身。
“这副白衣观音像可是你的?”那位夫人喃喃问道。
“是我所作,家慈生前敬奉观音,曾言要我学成之后替她作出一幅观音像。可惜......”姜蓉止声,眼眶通红,双手从供桌上捧起观音绣像。
“夫人您请看。”
“这背面竟是杨柳观音。”看到这样精美的双面绣,那夫人不禁讶然出声,此时,她才抬眸仔细打量姜蓉。
面前的这个姑娘楚腰蛴领,鬓叠深深,气质卓然。
第一眼,崔氏就被她那双含情似水的漂亮眼睛所吸引,真的是好一个美艳的小娘子,她着实没想到,能在这小小的青州,看到如此的天姿国色。
看她一身细布青绿色襦裙,虽然洗得干净,但袖口已然出现毛边,想来是穿洗很多回了。
捏着绣布的手指虽然修长白皙,指间却隐约可见粗茧,可见她家境不显。又听她说早已丧母,崔氏迟疑一会,心中浮起的那一丝波澜很快被她压下。
真是可惜,宝珠蒙尘,也不知要坠入哪家凡尘。
崔氏侧身示意,随从鱼贯而入。她对着姜蓉笑道:“可真是个心灵手巧又孝顺的好姑娘。”
姜蓉微笑谢过崔氏,又见这位夫人迟迟不再言语。她听人说知州夫人信奉佛家,这才带上这一副观音像,没成想她竟不感兴趣,真是可惜她留下的钩子了。
姜蓉轻叹一口气,便也只好准备收起绣品离开。
看着这夫人衣着华贵,身后仆从众多,姜蓉也知道这夫人即使不是那知州夫人,身份也同样非富即贵。
若她是自己要找的知州夫人,那她的死劫到底在哪里呢?
姜蓉的视线在那些随从身上淡淡扫过,会是他们这里面的人吗?但她现在已经没有理由可以留下,姜蓉很是遗憾。
“哎,等等。”崔氏有些艰涩地开口。
姜蓉离去的脚步一顿,转身恭敬问询问:“夫人您有何吩咐?”
崔氏见姜蓉语气变化,不禁感慨,这可真是个聪慧的小娘子。
她微微一笑,提出想要收购姜蓉手中这幅观音像,价格随她开。
姜蓉深吸了口气,纵使她再爱财,也深知这韭菜她可割不了。
这种贵人说话往往一句话三个弯,她说随她开,那姜蓉可不会真的信了她的可以随意开。
内心的理智一瞬间压制住那丝蠢蠢欲动,她要的,可不仅仅是钱。
她抬头凝视崔氏,歉然道:“承蒙夫人抬举,若是夫人看得起小女的手艺,我自当竭尽所能,为夫人献上一幅佳作。只是这一副,本是我应亡母生前所求,前来普尘寺开光还愿。无论夫人听完是否愿意要这一幅,这前因后果我也需要向夫人讲清。”
“这,你这孩子,也未免太过实诚。”崔氏愕然笑道,相处多了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人,崔氏觉得这小娘子坦诚地有点傻。
“家慈生前也爱前来普尘寺烧香拜佛,一直教导我要为人踏实诚恳,菩萨面前,信女不打妄语。”说完,姜蓉双手合十敬拜观音。
“好,无妨。我就要这一副。”崔氏笑吟吟应道,整日同人勾心斗角,倒是难得遇见这般耿直的人,她现在倒是越看这小娘子越顺眼了。
“那小女就多谢夫人照顾我生意了。”姜蓉故作俏皮感谢,越是对待这些心机深沉的贵人,她越是要坦诚。以她这样的道行,人家一眼就能将她看透。
她若还想装模作样,那便如那鲁班门前抡大斧,不自量力。
即便这位贵人不是知州夫人也没关系,若是能与这大主顾搭上关系,她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姜蓉侧身正准备将绣品叠好呈给这位大主顾,余光却瞟见一阵银光从崔氏背后闪过。
“小心!”姜蓉惊呼道。
她已经来不及多想这是不是就是那知州夫人的那场血光之灾,电光火石之间,她推开崔氏,自己却没有机会再逃。
姜蓉挡在了崔氏前面,凌冽的剑光直直向她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