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法国人的假期福利向来好。
今天不用上班,雅克·卢梭待在巴黎市中心的豪宅。
豪宅位于权贵名流的富人区,复式结构的独栋建筑采光极好,落地窗霸气,外面还有竖立的围墙保护隐私。私人书房堪称壮观,收藏着成千上万本书籍,常人需要架梯子才能取到最上方的书籍。
雅克·卢梭与朱利安的容貌、性格截然不同。
朱利安不是好学之人,胸无大志,标准的市井小民,面对这间书房顶多称赞一声。
雅克·卢梭温文尔雅,与人交际上手腕强硬,不屑于和脑袋空空之辈相处。他就像是沐浴在知识海洋里的学者,嗜书如命,知识渊博,享受着他人敬畏的目光,闲暇之际手里总是离不开一本书。
除了相同的身材,没有人能把二者联想到一起。
这也是雅克·卢梭最大胆狂妄的地方,白天是施展才华的自己,夜晚是另一个展露缺陷的自己。
他只改变了嗓音和容貌。
其他的身体细节,一律不变,坦然脱光。
他甚至欢迎有政客认出他的身材,对他产生凌虐兴趣,哪怕有谁指着朱利安说出真名也没有人信。
这样的反差只会激起他的昂奋。
雅克·卢梭作为一名合格的时间管理大师,向来把双重身份划分界限。朱利安从不在白天出现,雅克·卢梭也从不出现在巴黎红灯区或者俱乐部,让同僚们一直误以为他洁身自好,在这方面有洁癖。
阿蒂尔·兰波的出现,打破了雅克·卢梭的少许惯例。
夜晚放纵的时间被延长了数个小时。
他以朱利安的身份与阿蒂尔·兰波同居过夜,早上准时起床,还要为赖在被窝里的阿蒂尔·兰波做好早餐,换洗衣物,督促对方洗脸刷牙。
在夫妻的角色扮演里,他暂时放下了男/妓的身份,成为了养家糊口的老实丈夫。
妻子懒惰,可是善良、大方、包容丈夫的怪癖。
何况,阿蒂尔·兰波是那般惊艳的人,纵然春风一度,往后分开,无数人愿意代替朱利安。
雅克·卢梭不排斥养兰波的生活,还颇为喜欢,兰波的实力、容貌、身材样样不缺,兼具极高的文化修养,愿意被男/妓包养已经是屈尊降贵了。
对方身上洋溢着“自由与浪漫”的气息,是崇尚自然的雅克·卢梭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事物。
“人若太自由,也有代价,如同猎豹会在野外饱受饥饿,在动物园里无忧无虑,却失去野性,万事万物的发展遵循着一种自然的常理。”
“强行干涉……只会失去进化的机会。”
雅克·卢梭思索兰波的例子,想的倒不是晚上就能触碰的美色,而是一些未成形的理念。
异能力者的成长与之息息相关。
战争结束至今,和平的氛围浓重,换来的是七年之内没有新的法国超越者,以前十多岁就达到超越者级的异能力者,全部变成了巴黎的都市传说。
贴身的手机微微震了三下,代表是兰波的电话。
美貌的夫人当然会有丈夫的手机号。
“夫人?”
雅克·卢梭来不及切换身份,语气尽量柔和。
电话对面的人没有听出声音异常,快速说道:“朱利安,我身上的现金不够结账,没有银行卡,正在‘彩虹’酒吧里,你能过来一趟吗?!”
雅克·卢梭知道兰波是法国的黑户,但是第一次听说对方连一张银行卡都没有。
雅克·卢梭用另一个手机找来属下,“差多少钱?我这边临时走不开,让朋友给你去送钱。”
阿蒂尔·兰波报出了高额的消费金,躲在卫生间里懊恼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花这么多。”
雅克·卢梭对烟酒行的暴利很清楚,夜店和俱乐部往往日进斗金,当一个头牌的最大手段就是让客人为自己点酒,“夫人,不是你点的菜单吗?”
阿蒂尔·兰波含糊说道:“是伊藏巴尔老师……他是我弟弟的老师,我们在一起喝酒,你能再借我一点钱吗?我以后加倍还给你。”
雅克·卢梭记下人名,纳闷起来,兰波的弟弟是魏尔伦,魏尔伦又没有拜师,老师是谁?
雅克·卢梭的属下得到命令,前去给兰波送钱。
顺利结账,阿蒂尔·兰波松了一口气,自己典当腕表后把现金放在家里,之后都能还给朱利安。
“彩虹”酒吧,结账的吧台,服务人员开了一张□□递过去,替朱利安过来送钱的同事是一个棕色皮肤的白人,放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特色的那种类型。
夏尔·波德莱尔喝得脸色微醉,似笑非笑地看着阿蒂尔·兰波回来。他把跑来结账的人当作了伏尔泰培养的属下,暗道:伏尔泰这么看重兰波吗?
之后,夏尔·波德莱尔故意靠近阿蒂尔·兰波,装醉地说起糊涂话,什么投资失败,炒股又失败,他用了一系列借口,开始了自己的借钱大业。
阿蒂尔·兰波听得目瞪口呆,有一种对方是巴尔扎克的幻视,要不然怎么如此倒霉。
这个世界的伊藏巴尔老师混得这么惨吗?
“钱不是问题。”阿蒂尔·兰波很痛快地说道,“你需要多少,我凑出来给你。”
夏尔·波德莱尔深谙对富婆的钓鱼之道,报出的数字不大,正好是阿蒂尔·兰波卖掉腕表后的余额。
阿蒂尔·兰波闻言,喜笑颜开:“我有这些钱!”
他对乔治·伊藏巴尔的借钱毫无防备。
在另一个世界,他孤立无助,不敢通知家里人,写信给老师求助的时候几乎不报有指望。但是乔治·伊藏巴尔无条件为他付了13法郎,赶来把他从监狱里解救出来,对于当时十七岁的他来说就是大恩人。
不要说是七万法郎了,就算是七十万法郎,阿蒂尔·兰波也会想办法借给乔治·伊藏巴尔。
阿蒂尔·兰波说道:“你跟我回家一趟,我的钱放在家里,等下陪你去存入银行。”
夏尔·波德莱尔难掩惊诧,没有半点犹豫吗?
果然是自己开价低了!
随后,夏尔·波德莱尔白得了一笔七万法郎的不义之财,阿蒂尔·兰波把钱给了他,叮嘱他不要再去投资了,如果非要投资,以后就去投资塞纳河畔的房产。
阿蒂尔·兰波耸肩:“巴黎的房子越来越贵了。”
夏尔·波德莱尔对阿蒂尔·兰波格外满意,怎么看都顺眼起来,亲切地说道:“我下次就去买房子,你说的投资办法颇有可行性。”
夏尔·波德莱尔站在住所门口,用心撩拨:“你不邀请我进入你家里吗?”
阿蒂尔·兰波感受到了伊藏巴尔老师的友好,关上门,没有放伊藏巴尔老师进去。
“不行,这里是朱利安的家,我们出去逛吧。”
“好啊。”
夏尔·波德莱尔与阿蒂尔·兰波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熟人,一个积极结交,一个顺水推舟,关系升温的速度极快。阿蒂尔·兰波见状,直接承认了自己是保罗·魏尔伦的哥哥,请伊藏巴尔老师不要弄错人。
夏尔·波德莱尔笑眯眯,骗钱高手演起来没有半点问题。
“魏尔伦的哥哥,你的名字叫什么?”
“兰波,我是阿蒂尔·兰波。”
“兰波的老家在哪里?”
“没有了。”
这个回答出乎预料,令夏尔·波德莱尔的打探落空。
阿蒂尔·兰波轻描淡写:“法国算是我的祖国,但是这里已经没有我的老家了。”
夏尔·波德莱尔安慰几句。
阿蒂尔·兰波不在意:“这也是一件好事。”
在这个世界,他不用再往返国外和法国,连扫墓的事情都不用了,无人再记得兰波的一家人。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只有现在与未来。”
……
事后,雅克·卢梭听见属下形容阿蒂尔·兰波的喝酒对象,一开始听见金边眼镜的男人,他还没有联想到同僚,毕竟各个都没有近视眼。
再一听见对方金发绿眸,雅克·卢梭的看书动作一滞,那种不妙的感觉就上来了。
“夏尔·波德莱尔?”
“兰波和波德莱尔在一起喝酒,付不起账?”
人名和事迹一组合,雅克·卢梭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雅克·卢梭签名,让属下回去报销。
他对波德莱尔的行为很不满,要榨干钱包也得找有钱人,兰波又没有什么钱。
晚上回到家,雅克·卢梭化身朱利安给了阿蒂尔·兰波一个拥吻,询问今天的事情。阿蒂尔·兰波爽快地交代了自己口袋空空,把钱借给弟弟的老师了。
阿蒂尔·兰波说道:“不用担心,这是我的私事,我明天去打工,把酒钱还给你。”
朱利安抽了一口气:“这是你全部的钱吧!”
阿蒂尔·兰波挺潇洒的,昔日的家产颇多,对七万法郎不是很在意,“他需要用钱,而且我相信他的人品,他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朱利安瞳孔地震,你在说谁?波德莱尔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你今天敢露钱袋子,他明天就敢到门口来守你,把你的底裤都一起骗走。
“你……下次不要乱借钱了。”朱利安自然不会让兰波去打工,把对方的说辞当作了玩笑话。
朱利安拉着阿蒂尔·兰波走入厨房,蹲下身,打开地砖兰波的眼睛,穿越后穷了一段时间,他都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现金了。
朱利安把保险箱的钥匙给了阿蒂尔·兰波:“这是我多年的积蓄,你尽管拿去用吧。”
阿蒂尔·兰波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豁然站起身,想冲出去找打工的招聘信息。
“不用!我自己去赚钱!”
“夫人,我听说真正的夫妻之间共用财产,难道花我的钱……你会觉得脏吗?”
朱利安在背后用幽幽的话阻止了兰波。
“那是你出卖身体赚来的钱。”阿蒂尔·兰波小声,“如果你是身家丰厚的富豪就算了,可你不是。”
承受不起这份人情的阿蒂尔·兰波看向朱利安,希望朱利安收回这个决定,这比他胡乱借钱还严重!
朱利安对他微笑。
阿蒂尔·兰波心酸起来,后悔自己花光了钱。
阿蒂尔·兰波低头:“我做错了,朱利安。”
朱利安装作不明白:“什么错了?”
阿蒂尔·兰波蔫了下来,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要量力而行……”
朱利安走上来,很高兴对方可以反省。
超越者一般都花钱大手大脚,存不住钱,大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作风,那不是好的行为,朱利安认为一个人学会合理的利用金钱、克制冲动才是美德。
“我的钱来路不正,平时也花不出去。”朱利安亲吻阿蒂尔·兰波的脸颊,“夫人,帮我花掉它们,给它们一个好的去处。”
阿蒂尔·兰波心有动摇,仍然固执不接受。
自己想要钱还不容易吗?
打家劫舍,黑吃黑,宰掉几个大恶人就可以了。
朱利安不理他的反应,把钥匙塞入了阿蒂尔·兰波牛仔裤屁股后的口袋,冰冷的金属钥匙触及布料,隔着皮肤,带来异样的触感。
朱利安顺手摸了一把,年轻人就是好,又弹又翘。
阿蒂尔·兰波被他占便宜后抗议起来。
“谁才是金主啊。”
“以前是你,现在是我。”
朱利安堵上了受骗的后续可能性,忽然想到自己回家太晚,才会让兰波被波德莱尔钻了空子,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沉迷看书,忽略了兰波的寂寞。
朱利安记起兰波经常蹲在门口,逗邻居家养的狗。
朱利安问道:“夫人,你想要养狗吗?”
阿蒂尔·兰波意识到他想给自己找个伴,拒绝道:“我就是一时新鲜,不是宠物爱好者。”
朱利安问他喜欢什么。
阿蒂尔·兰波想了想,说道:“马赛的海。”
见过一次,便毕生难忘。
第二天,没有保罗·魏尔伦、兰堂,也没有夏尔·波德莱尔的碰瓷,朱利安给自己请假,美其名曰:“我想与夫人拥有美好的回忆,我们一起去旅游吧。”
朱利安带走了阿蒂尔·兰波,出发去马赛。
在马赛的港口,阿蒂尔·兰波见到了历史上的“自己”在三十七岁死的时候想要出发的那片大海。
“朱利安!就是这片海!”
阿蒂尔·兰波蹦得老高,脱离巴黎后就焕发新生。
“我的理想之海!”
支持着阿蒂尔·兰波看完传记后,无论如何也要去一次非洲、见识埃塞俄比亚的根源。
阿蒂尔·兰波如同半大的孩子,没有面子的压力,透着一股成年人很难保留的纯真。金发男人在沙滩上奔跑,追寻自己在三十七岁死亡之前看到的景色!
朱利安去给他买吵着要喝的冰奶啤,回来后,还未靠近对方,便看到难以忘怀的一幕。
阿蒂尔·兰波逆光而站,赤着脚,披头散发,注视着远方的日落,就像是一张褪色后泛白的照片。
他爱着这个世界。
他追逐永恒的太阳,是不肯落下的无足鸟。
在反政府组织破灭,归顺了法国政府的保罗·魏尔伦横空出世后,法国政府认为真正的“兰波”已经死去,却不知道对方在很多年前就成为了旅行家。
朱利安没有去打扰兰波,用双眼去见证——
美人在骨不在皮。
何况,那人的灵魂在发着光,快要透出皮囊,纯粹又空灵。
……
夫人,其实人人都想当牧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