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那个时空局里所有任务者都忌惮避讳的a号实验体时,喻宁栖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任务就是她的工作,只不过在发现这个a号实验体只是一个叫陆霜降的少女时稍稍有些惊讶就是了。
不过这点惊讶确确实实只有那么一点,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湖面,除却一开始溅起的那些许约等于无的水花之后便再无其它。
她活的时间太久了,像她们这些时空局里的任务者,尤其是已经将任务做到她这种程度的任务者,早就不知道活了多久了。
现在已经很难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长时间牵动她的情绪。
这是喻宁栖接的最后一个任务——
教会a号实验体“爱”再将其打碎。
这个任务的奖励非常丰厚,主神甚至将一部分自己的权限作为奖励放入承诺中,承诺完成这个任务的任务者可以拥有一部分主神的权限。
消息刚发出来的时候,大批大批不论等级的任务者都前来接下任务。
那可是主神的一部分权限,多么令人想要拥有。
哪怕大家已经不会轻易死去,但很多人还是渴望拥有更多。
这许诺的权限,足以让无数人来接下这个任务。
任务者们一开始确实激动又兴奋。
只是教会一个实验体学会爱再打碎而已,听起来多么简单,攻略她再抛弃就可以了。
然而很快,这种美好的设想就被无情打破。
因为有任务者,死在了a号实验体所在的任务世界中。
他们这些任务者是很难死去的,更别提是在任务世界当中了,对于这些人来说,任务世界中的人那都不叫人,那是可以随意占用发泄的“工具”,连nc都算不上。
可是现在却有任务者死在了任务世界中。
死在了他们最瞧不起的“工具”的手里。
这条消息一出,说没有引起恐慌显然不可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属于任务者的安全区被打破,任务世界对于任务者来说不再是绝对安全。
在短暂的恐慌之后,有不相信的任务者非要去接a号实验体的任务,甚至不少打的都是去虐那个a号实验体而不是做任务。
结果等到最后,这些前往的任务者无一例外全死在了a号实验体手里。
死去了这么多任务者,这件事终于引起了更大范围的注意。
被安排过去调查的任务者好险不险捡回一条命,带着调查结果:“a号实验体,有了自我意识。”而且能察觉到他们这些任务者的存在。
这听起来更让任务者觉得恐慌了。
主神听这个任务者说完调查结果语气倒有些莫名:“你说她……有了自我意识?”
那个去调查的任务者对此还感到一些恐慌,声音都微微发抖:“对,她有了自我意识,而且发现了世界和任务者都是什么存在。”
主神听完显得却十分高兴的样子,在之前那个【教会a号实验体“爱”再将其打碎】的任务上又增加了一些奖励。
不过尽管完成任务的奖励几乎翻了一倍,但是因为之前那些事情的发生,也没有什么任务者敢贸然去接了。
奖励确实很丰厚很让人眼馋,但是那也得有命回来兑换才行。
一时间,【教会a号实验体“爱”再将其打碎】这个任务倒是搁置下来,甚至就连a号所在的世界都成了不得提起的存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喻宁栖从另一个世界做完任务回来。
主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强制要求她立刻前往a号所在的世界完成那个任务。
任务者和主神之间确实是存在一些联系的,像这种强制任务根本无法拒绝。
喻宁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在她看来其实什么任务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任务听起来似乎有点……残忍。
教会一个不知道什么叫爱的人爱之后再将其打碎。
但,这个任务是否残忍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完全抵达任务世界是在一天后,在此之前喻宁栖也稍微了解了一下。
在喻宁栖之前,a号实验体所在的世界已经循环了很多很多次,除却一些之前的实验次数,最近这段时间差不多有近百的任务者都来过这个世界并试图攻略对方。
每一次新的任务开始世界线都会重启。
而且据其他任务者所说,a号实验体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不会再和其他世界原存在随着重启失去记忆跟着重新来过,并且她还看破了任务者们的任务。
所以,她大概是保持这种清醒状态完整地经历了每一次重启,看着这许许多多的任务者都来攻略自己。
情况会有一些棘手。
——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具有丰厚奖励的任务反倒没有任务者接,只能等主神强制安排的缘故。
有其他任务者得知喻宁栖接下这个任务后,忍不住和她描述那个a号实验体有多么恐怖,杀了多少个任务者。
不过真说起来大部分真正见过a号实验体的任务者已经死了,少有的没死的精神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一提起a号实验体哪怕上一秒还很正常下一秒就满脸恐慌。
因此这些来描述的任务者可能没几个是真正见过a号实验体的样子的人,但这一点显然并不妨碍他们去描述这个a号实验体是怎样怎样的恐怖。
总而言之,按他们的描述来说,a号实验体是一个青面獠牙,如恶鬼般狰狞的存在。
因此等到喻宁栖真正看见a号实验体的模样时,难得愣了那么一下。
什么青面獠牙狰狞如恶鬼……眼前的a号实验体明明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女。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a号实验体看起来刚刚下课,坐在操场的树荫下,有阳光细碎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的身上,看起来静谧又美好。
喻宁栖并没有如之前的那些攻略者一般一下子便突兀出现在这个a号实验体面前。
她不打算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也是曾经那些来攻略她的任务者的一员,那样风险太大也太危险。
在此之前,她要做些其他的伪装。
……
这个世界再一次进入重启状态。
陆霜降看着湛蓝的天空,情绪十分平静。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来看,大概很快又有哪些任务者会来到这个世界攻略她以完成什么任务。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奇怪,明明已经过去快三天了,依然没看见之前的那种任务者。
难不成……是那些人改变主意了?
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在意。
日复一日的生活,第不知道多少次的重复,可能过不了多久,整个世界就会陷入下一个轮回。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活着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为什么不去死呢?快去死吧。”
瞧,就连这些谩骂她的人,每一次的话语都差不多少,或者也可以说是完全一模一样。
那些话语里包含的恶意她早在这无数次的重复中习惯了,一开始还有些不解,因为这些实在没有理由,但现在一句句听过来反倒毫无感觉,什么情绪都没有了,甚至还有些困倦地想要打一个哈欠。
那群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是想要用这些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恶意将她完全包围,陆霜降懒得再听,在那些人猛然加大的声音里,径自转身离开。
其实她以前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有那样多的恶意围绕在身边,说句莫名其妙都不为过,也曾因为这些感到痛苦,但后来大抵是重复的次数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再加上往后碰上的那些任务者以及听见他们对她的称呼——
a号实验体。
实验体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大概明白了。
而在接下来不断的重复中,这个作为猜测出现的大概也变成了完全的肯定。
那一瞬间,陆霜降心里甚至产生一种毁了这个世界也不错的想法。
真说起来,关于这个世界本身她就没有什么留恋的地方。
不知道毁了的话,那群人脸上会不会露出很有趣的神情?会感到震惊吗?
想想……就很有意思。
果然还是找个时间毁了这个世界吧。
她起初是这样想的,但是后来却碰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疑似和她一样,陷在这重启的世界线里的女人。
……
如何快速攻略一个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真情换真情。
尤其是这种攻略任务。
其实这一点每一个任务者都清楚,但是却不是每一个任务者都能做到。
这也是这些任务者的通病了,因为“任务者”这一身份的特殊性,在做任务时,他们很难将自己与任务对象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待,神情间会不由自主地带上一些轻蔑和高高在上的游离感,这种感觉几乎让他们和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有些割裂。
或者说连带着整个任务世界在任务者的眼里不过是一场大型虚拟游戏,更遑论生活在这个“大型虚拟游戏”下的人了,任务者们称呼这些人为土著,在他们看来这些人都是可以随意支配的存在,之前还有任务者心情不爽找了个世界肆无忌惮地破坏。
这也是为什么出现a号实验体反杀任务者后任务者们那样恐慌的最根本原因。
a号实验体的这件事让他们意识到这些他们看不起的存在其实十分危险,甚至这种危险程度远不是他们所能够抵挡的,便自然而然地感到恐惧了。
……
层层想法敛在眼眸之下,喻宁栖看向面前的少女,很轻地将倒好水的杯子放在桌面上。
接下来的任务就和她预料中一样顺利。
她也知道了a号实验体的名字——陆霜降。
她看着少女从一开始的表面松散实则戒备提防再到犹豫着相信。
她们一起顶着世界的恶意生长,在太阳初初升起万丈光芒时拍下照片,一起种过花,看着植物从种子的状态开始生根发芽再到完全绽放,陆霜降后来会不断地试图推开她,但喻宁栖每一次都会紧紧牵着她的手,从来没有因为那些针对对方的恶意而离开。
她们还会在夜晚看着满是星星的天幕戴着同一对耳机听着同一首歌。
暧昧的歌声轻哼着流淌在耳机里,喻宁栖听着脑海里系统不断提醒好感度上涨的声音,便知道这个任务有极大的概率成功了,失败的概率在这一刻计算起约等于无。
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容易。
这样想着,她顺带看向身旁的少女。
陆霜降对上她的视线就像是被烫了一下,少女神情看不出来什么很大的变化,耳根却是红了一片。
喻宁栖见状不由自主地弯起眼睛轻轻笑了声。
这一刻她不由想起来在来之前那些任务者恐惧的目光和对对方的描述。
但是真的接触下来,她觉得……陆霜降还挺可爱的。
实验体们对于这个世界的很多都算不上清楚,绝大多数被培养的实验体都没有人类的情感,他们可能呆如木偶不会自主行动,可能只知道杀戮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主神让任务者们定期记录下这些实验体的成长变化,并逐一作出序号排序。
陆霜降,a号实验体,也是主神最满意的实验体,没有之一。
她几乎和完全的人类没有什么差别,尤其是现在还觉醒了自我意识。
这个任务最开始发布下来是因为那些负责记录数据的人发现a号实验体其他数值稳定增长,黑化值却不够了。
主神最重视a号实验体也是因为这一点,它需要能量,而完全成长的a号实验体能提供的能量是最多的。
所以它在那个世界放下无尽恶意,毕竟比起美好的情绪,痛苦带来的能量往往最大,但是如今,a号实验体的黑化值却不再增长。
她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情绪反倒开始趋于平静和冷漠。
于是主神不得不开始发布新的任务——
教会对方爱再将其打碎。
喻宁栖是接下这个任务的最后一名任务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主神其实不是很想将她派过来,实力最强的任务者,如果真的再如之前那些任务者一样折损在a号实验体的世界里的话似乎便失去了一把最好用的刀。
但是除了喻宁栖,也没有人能再完成这个任务了。
最终还是别无他法地强制发下命令。
这个任务没有要求具体的完成时间,喻宁栖也并不急,就这样陪伴在陆霜降身边。
她像是一束突然出现的光,将对方从无尽重复的世界线里拉了出来。
有喻宁栖的存在之后,陆霜降觉得每一天的生活仿佛都有了色彩。
而这种色彩最鲜明最动人的时候,则是在喻宁栖回眸冲她笑的时候。
她忍不住去抚摸自己的心口,神情迷茫。
为什么喻宁栖对她笑,她的心就会跳得这么快?
她不知道原因,但是这样对上对方的笑容,自己也会变得开心。
那些数不尽的恶意和针对依然存在,但她却觉得这个世界都美丽许多。
她不想毁掉这个世界了。
哪怕和喻宁栖看无数次重复的日出和日落,她都觉得很有意思。
只要她在,这种本来无趣的重复都变成了蜜糖,让她只是尝了一下就再难割舍。
齿轮缓慢推动,时间一晃到了秋季。
在一天夜里,陆霜降看着喻宁栖摆出了蛋糕和生日蜡烛。
这种东西她记得,她曾经看到过有人过生日时就这样。
但是等到面前的女人弯着眼睛祝她生日快乐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生日蛋糕是喻宁栖亲手做的。
这个世界对陆霜降的针对不单单体现在这无尽的恶意里,还有那无法忽视和避免的霉运上,仿佛她生来就是和不幸挂钩一般。
她也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过生日。
甚至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在哪一天。
可是现在却有一个人,在这天祝她生日快乐,言笑晏晏地为她做了生日蛋糕布置好房间。
“在想什么?”喻宁栖看着她,将生日蜡烛在蛋糕里插好,“来许愿吧。”
陆霜降看着她,突然感觉指尖有点颤。
这就是……被人在意的感觉吗?
她想起来自己在小时候,似乎也羡慕过那些身边有人给庆祝生日的人,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拥有。
近乎同手同脚地走过来坐下,喻宁栖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
昏暗的房间内,生日蜡烛的灯光晕出暖黄而柔和的光,也柔和了女人的眉眼。
陆霜降看了一眼只觉得心脏狂跳,近乎飞一般地移开视线。
像是将她这种停顿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喻宁栖将蛋糕又往她面前轻轻推了推。
蜡烛已经点燃,该许愿了。
陆霜降闭上眼睛。
她的愿望很简单。
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喻宁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许下这个愿望的时候她尚且不知道这个愿望的背后代表与象征的是什么意思,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许下这个愿望,完全的第一反应。
按理来说,像世界终止重复这种愿望可能才是她曾经最想许下的愿望才对。
但这一刻她却只想要喻宁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许愿过后,她还收到了来自喻宁栖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女人哼唱着生日歌,烛光下,眉眼过分动人。
因为太过欢喜和不可置信陆霜降甚至有些晕眩起来。
过于美好。
她隐隐约约间都产生一种如坠梦中的错觉。
用刀具切下蛋糕再放进漂亮的盘子里,等吃完收拾好后,她们躺在了同一张床上,自从发现陆霜降有做噩梦的习惯之后,喻宁栖便一直来陪她睡觉。
身边有了人,似乎噩梦却是不再经常造访。
喻宁栖感觉到陆霜降朝她靠过来,声音带着不好意思的欣喜:“姐姐……我好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姐姐,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对吗?”
她想起来之前有人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确认。
在这样昏沉又带着微风的寂静夜里,良久,喻宁栖应她:“我当然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室内太过黑暗,一切神色都被掩盖在这之下。
那天晚上,她们说了很多很多话。
确认陆霜降已经睡去后,喻宁栖轻手轻脚地起来。
“对不起。”她站在床边,很轻地说出这句话,然而这样说完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或许用真情换真情的方法也有一些弊端。
就好比这一刻,她也难以割舍。
但最终,喻宁栖还是转身离开了。
等到陆霜降第二天醒来摸到身旁冰冷的床铺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起初她以为喻宁栖是出去做了什么事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喻宁栖是真的不见了。
最一开始她怀疑是那些“任务者”又出现,直到她为了找人将整个世界都翻了一遍几乎打破世界壁才隐隐约约发现。
……喻宁栖,好像就是这次重启后的任务者。
她的任务和之前那些任务者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些之前的任务者没有一个任务者成功完成了任务,而喻宁栖成功了。
成功地,将她攻略。
她甚至还生出了想要对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可笑想法。
完成攻略任务之后没过多久,喻宁栖就再次收到了来自之前那个任务世界的消息:
a号实验体所在的任务世界即将崩塌。
并不是有人特意来告诉她的,而是大家都十分恐慌。
世界要崩塌了,a号实验体的黑化指数前所未有的高,如果真的崩塌,任务者们所在的时空局可能都会受到一些影响。
在时空局里,任务者们自然不会称呼实验体的名字,而是更多地称呼对方的代号,abcde,如果已经失败的没有代号的实验体就只剩下“实验体”这一代号,哪怕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实验体有自己的名字,但并不会有人去特意记实验体们的名字。
乍一听到a号实验体这几个字,喻宁栖还有些恍惚。
她在陆霜降所在的世界滞留的时间太长,做任务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当时那个任务也没有规定强制的完成时间,这是等她出来后,她才发觉自己在那个世界里待了多久。
久到难以忘却,记忆深埋于心。
她们在那个世界里生活了那样久,如果当时她再犹豫一下,可能会真的舍不得离开。
其实以前喻宁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任务者会在完成任务之后舍不得离开那个世界,对于他们这些任务者来说,小世界的一切都是虚拟的,时空局才是真实的。
那些不过是任务。
但这一刻她却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在陆霜降当时问她会不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而她应答的那一瞬间,她的内心是真的想过留下。
但……
喻宁栖闭了闭眼,各种纷杂思绪被压回脑海。
任务完成了,主神也兑现了它的承诺和任务奖励。
小世界崩塌的速度太快,一时间世界壁都有些摇摇欲坠。
最多不过几天,这个世界大概就会毁于一旦。
考虑到一些原因,为了阻止世界崩塌,喻宁栖表示自己会再次前往小世界修复,这件事不需要其他任务者来插手。
虽然当初是她不辞而别……但那些美好的过往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不得不承认,她很想念陆霜降。
她甚至不再愿意称呼对方为a号实验体,比起那样冷冰冰的代号她更喜欢她的名字,哪怕只是在心底这样称呼。
一想起对方,喻宁栖不自觉弯了下唇角。
很容易脸红还很单纯可爱的少女,如果再见面,她好好解释一番缘由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只不过这种想法在她抵达世界后的下一秒就被打破。
几乎还没来得及站稳,她就感觉到自己一下子被人拥入怀中,拥住她的力道很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喻宁栖眼前有些晕眩,耳边女人的声音隐隐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喻宁栖,你竟然还敢回来……”
她似乎还说了一些其他的什么,但再下一秒,喻宁栖就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床上。
喻宁栖蜷了下指尖,下意识想起身抬手,刚刚不动还好,这一动她就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锁住。
精致漂亮的玫瑰手链,如果没有限制她的话,乍一看不过是一条装饰品,很漂亮,而且并不怎么沉重,不会磨伤腕部。
她很轻地眨了下眼,纤长眼睫抬起,这一抬眼便对上另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瞳孔。
当初离开时还会脸红着叫姐姐的少女如今身量已经比她还要高上一点,就这样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霜降……”她叫她的名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舔了下唇瓣,对她弯起眼睛,“想喝水。”
陆霜降看着她,拿起桌旁早就倒好的温水。
她喂得并不细致,甚至有点没太顾及喻宁栖的感受,喻宁栖好险不险差点呛住,不过即使没呛住,依然有水液蹭到下巴上,一双眼因为这水喝得略急而眼尾微微泛红。
伴随着一声轻响,杯子被重新放回桌面之上。
陆霜降没再看她一眼,也没说任何话,径自转身出了房间。
喻宁栖看着她离开,紧接着视线扫过桌上的玻璃杯,又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没有解开的玫瑰手链,莫名勾了下唇角。
……
喻宁栖不辞而别的那段时间,陆霜降经过一开始的痛苦,和无数深夜许愿她回来,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想法。
如果等喻宁栖再回来,她一定会亲手杀了这个骗子。
她最厌恶那些任务者,也厌恶被欺骗。
喻宁栖最好走了就别再回来,如果敢再回来她绝对要杀了她。
她冷漠地想着。
然而等到喻宁栖真的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看着她因为世界动荡而晕眩她第一反应却是将人拥进怀里。
她还和记忆里一样,身上带着清浅的香气,像是一朵轻飘飘的云,坠入她的怀中。
等反应过来,陆霜降已经将她带了回来,因为世界损毁程度太高,她还临时修复了可以休息的住处出来。
担心喻宁栖醒来嗓子不舒服,还提前倒好了水。
等到这一切做完,陆霜降愣住了。
她看着床上女人的睡颜,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在她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她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要怎样杀了她以缓解那些痛苦。
可是现在只是看着她,心底的那些恨啊痛啊,似乎又都烟消云散了。
于是到最后她也没能杀了她,而是在她手腕上扣上了玫瑰锁链。
总归……她不会让她再跑一次了。
她当然不会是舍不得杀她。
她只是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好好折磨,将那些痛苦全都让对方领略一番。
没错,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陆霜降仿若松了一口气。
她怎么会是不舍得杀她?她只是想要将她留在身边漫长地折磨而已。
然而她是这样想的,却在喻宁栖重新回到身边的这晚,她就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那些暧昧画面。
她狼狈地从梦里惊醒,无法再说服自己不杀她只是想将她留在身边折磨。
玫瑰手链自从戴上之后便没有再摘下。
喻宁栖看向陆霜降。
她也是在最近发现,陆霜降经常半夜来到她床边,然后一看就是一整夜。
其实乍一看床边坐了个人是有点吓人的。
但她的神色太复杂,复杂到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想其他。
她看起来想要杀了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
这种诡异的平静终于在某天夜里打破,陆霜降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不过她明明做出了这种带有危险意味的动作,神情看起来却十分疑惑,还夹杂着一些茫然。
“喻宁栖。”她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
音调有些莫名,比起普通地念法,似乎又混进去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但是她们两个人又都清楚,她们不是那种关系。
甚至在彼此折磨。
这么被掐住了脖颈,喻宁栖反倒笑了。
浅色的瞳孔漾起笑意,因为细微的窒息感还带起点蒙蒙的雾气,楚楚而动人。
“霜降,你要杀我吗?”她带着笑音开口。
陆霜降对上她的视线只感觉指尖都一抖,她想要再加大一些力气,然而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仿佛已经不受控制了。
比起威胁,现在这种力度更像是在进行一些亲密接触时的情趣。
良久,陆霜降垂眸看她:“你为什么不躲。”只要喻宁栖想躲,不可能被她限制在这里。
话音落下,陆霜降一顿,说起来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可能是想要什么答案吗?
她不清楚,也不想再去想这其中的缘由。
喻宁栖唇角笑意更显:“你不会杀我。”
语气很是笃定。
笃定到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一样。
陆霜降看着她的眼睛。
她松开了掐着女人脖颈的手。
她确实舍不得杀她。
尽管她骗了她。
戴着玫瑰手链的腕部被她制住压在上方,带着浓烈交织的恨与爱,她倾身,吻上了喻宁栖的唇。
喻宁栖清楚地知道自己再次来这个世界的理由是修复这个世界。
但等她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后,这个世界依然没有进入修复程序。
想要修复世界是假,想要留在她身边是真。
她被吻得难以呼吸,甚至眼尾都染上薄薄的泪意。
她们之间是对立的,冲突的,但又是融合的,带着各种炽烈爱意的。
在某些瞬间,喻宁栖感觉到来自主神的愤怒,它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毕竟她身上得到了一些主神的权限。
它认为她背叛了时空局。
不过似乎这样想……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想要一个拥有她的世界。
想要陆霜降不再过这样的生活,她想让她的世界充满鲜花与阳光,被爱意包围,而不是这种无穷无尽的恶意。
主神也确实察觉出了喻宁栖的这些想法。
不过显然并没有带起它很大的反应,毕竟对于这些任务者来说,少有真正因为喜欢留在小世界的任务者。
“你是一个聪明人……”主神半是警告地开口。
喻宁栖对于主神时没什么面部表情,不等主神的话语落下,便毫不犹豫地径自切断了与主神间的联系。
这种联系不用她同意,凭借主神和任务者之间的等级关系,基本都可以单方面发起——
主神对任务者单方面发起。
喻宁栖略微蹙起眉,心里一些想法在主神不断地联系之下变得更加坚定。
这种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
陆霜降像是觉得这个世界总这样破破烂烂地放着看起来也不太好看,便开始修复。
从她几乎要打破世界壁的那一刻起,这个小世界的控制权就到了她的手里。
被按下暂停键的人们恢复生活重新动了起来。
她擅自将整个世界调整到春天那个季节。
万物复苏的季节,她很喜欢,喻宁栖也很喜欢。
手链的另一端被取下,不再带有限制的作用,变成了一条真正的手链。
她们的关系破出到另一种界限里。
情绪太过复杂,最后提纯出来的爱意反倒更加炽烈,也因此变得更加明显。
这点变化从来自世界的恶意针对越来越多也可以感受出来。
主神甚至还分出了自己的部分意识寄托在这个世界的一些人身上。
处处都是“眼睛”。
喻宁栖用那部分权限为自己和陆霜降开了另一条世界线。
——只属于她们的世界线。
这样,哪怕分别过后她们也会在新重启的世界线里重逢。
不过这个举动显然直接惹怒了主神,开始篡改本来的世界线。
时间越发急迫。
在一次又一次的世界崩塌之后,天边降下暴雨。
视线所过一片昏暗,几乎处处都是断壁残垣。
冷得刺骨,但她们反倒拥得更紧。
耳边是暴雨和风声。
喻宁栖眯了下眼,这条世界线再次崩塌,很快就会进入下一个重启。
在这间隙间,她开口:“一开始是任务,但是现在,我是真的爱你。”
漆黑天色之下,一切神情都被隐藏。
她听见在距离重启只有两三秒的时候,陆霜降的声音跟着响起,爱语连带着吻一并落下,她的唇瓣几乎和雨水一样凉:“我也是,我最爱你。”
……
她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程度的努力,然而最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实验体这一存在对于时空局来说就类似于容器,可以销去,只要付出一定代价。
陆霜降是喻宁栖的陆霜降。
却也是时空局的a号实验体。
强制实施销毁这个决定后,主神的身影有些虚,它已经隐隐有了大脑的雏形,不再是完全的投影,先是脑部再是皮肤血肉,它终有一天会全部进化完。
“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们的助力,”主神怜悯地笑着,“如果没有你们提供的能量我可能还无法下达这个指令。”
a号实验体里被强制更换成了新的实验品。
她喜欢的那个霜降几乎要无迹可寻。
喻宁栖咬着牙九死一生地去其他世界线里寻找,几乎是用自己的命把对方的灵魂碎片一点一点拼回来,再慢一点,陆霜降就彻底消失了。
可是拼回来了,也那样脆弱,那点白光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飞散,她要找一个足以温养对方灵魂的存在。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许久之前的一次聊天中,陆霜降看向她,若有所思的声音:“如果可以的话,不当人也没有关系,当棵幸运草,还可以给别人带来幸运。”
当时她是这样问的:“别人?”
其实只是随口一问,面前的人却红了脸,明明害羞到极点,却还一脸淡定地说道:“是希望……能给你带来一点幸运。”
说到“你”字时她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感觉。
这么说完,陆霜降立刻转移话题,然而那些不可说的心思却全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一看便看个全。
……
那些过往似乎在这一刻全都浮现在喻宁栖眼前,带着一种彻底爆发不可抑制的悲伤席卷全身。
她吸了口气,压下那点几乎要不受控制出来的泪意。
喻宁栖将陆霜降的灵魂碎片融到一株已经有了灵气的幸运草里,然而做完这一切还是被那些主神派来的任务者发现。
半是逃脱地抵抗过后,她用最后一点力量打破世界壁,将陆霜降带到了另一个小世界——
一个有灵气可以温养灵魂的仙界天地。
等做完这一切,喻宁栖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要消失殆尽。
“你会喜欢幸运草吗?”她自言自语着。
其实喻宁栖支撑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眼下该做的都做完了,这一刻倒是缓缓倒了下来。
“快点醒来吧,”她伤得太重了,白色的狐狸近乎被染成血色,奄奄一息地趴在那株小小的幸运草旁边,就连声音都微弱,不过却依然带着笑意,缱绻而温柔,“我答应你,等你再次睁开眼看这世界,一定是繁花似锦的春天。”
她闭上眼睛。
自然而然地没看见幸运草上一闪而过的光,紧接着狐狸被那股光托起,治愈过后一并带到了新的世界线。
做完这件事之后,陆霜降将记忆存放在因为喻宁栖伤势太重而无法承受单独分出来的那部分管理世界的权限上。
她们要去新的世界线了,主神肯定还会阻拦,那便安排一个可以接应她们的系统吧——
“我也答应你,等春天再来临之时,我们一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