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俺老孙又岂是那种听话的人?叫我去我就得去么?”回过神来,眼前那个画面已经消失了,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仍旧在那一片光线昏暗的密林中,微风呼啦啦地吹,身旁几只红眼睛的小猴子也正傻呆呆地蹲在旁边盯着他看,不明白他是在跟谁说话。
孙悟空再次咧开嘴,笑了。
他伸手用力抓了抓小猴崽毛茸茸的脑袋,而后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你们这地方倒是玄乎,走,带我先出去看看外头再说。”
“……”
他原以为是谁给他下了个什么圈套,不然怎么解释他忽然睁开眼,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了?
什么狗屁雾林、异兽的,通通全都没有听说过。
然而当他处理掉了那些猴尸,而后再被带着出了林子以后,他忽然就发现,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好像已经不是他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九岳大陆?”又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名。
孙悟空眉头紧皱,仰头看着天际线处那片如同着了火一般的橙色光晕,仿若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面前徐徐展开,并且冲他敞开了怀抱……
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薅来的草叶子,又变成了普通人的模样,就这么在夕阳的微光之下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座小城镇。
这个地方绝对算不上繁华,但是足够热闹。
只是坐下喝杯茶居然就得要一块下品灵石。
灵石?那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地方竟然不用钱币?
孙悟空没有半点慌张,只是觉得好奇,便半倚半靠的靠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他发现,这里的人居然每一个都会一些小法术,而他们嘴里头说的那些话题,也足够让人觉得新奇。
“听说那个消息没?合欢宗老祖被人给杀了,当场魂飞魄散啊!现在他们合欢宗上下已经乱成了一团,我反正是听人说,好像又是那个姓纪的干的!”
“好家伙,前有药王谷,后有合欢宗,他是真虱子多了不怕痒啊?”
“是啊,我活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胆大包天的人,更奇的是,你们有没有发现,除了药王谷那次有影玉流出来之外,旁的……再没有一个人跟他打过交道,到现在为止,咱们竟然连他到底是个什么修为都不清楚!更不知道他的来历!”
“这也太神秘了吧,我有点害怕……”
“反正我是已经发现了,自打他这名字出现以后,云台这一带几乎就没有再安静过!跟他对上的,个个都是咱们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我估摸着,他修为可能已经是化神之上了!”
“往后再听说他的事,记得千万离得远一点。”
“不过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现在是彻底把医修给得罪死了,药王谷的事情过后,不少医修都离开这边,转投南海灵仙岛去了!”
“呦,那这事儿可就麻烦了,南海灵仙岛离咱们这儿可不近,但总还是能到的,等他们到了以后,你猜猜,他们会不会跟灵仙岛的人告状?”
“哈哈哈,那是必然的啊!”
“姓纪的现在是四处立敌,难道这就是有真本事的人的有恃无恐?”
“嘘嘘嘘,你可小声一点吧,万一附近就有人家的耳朵在听着呢?”
“咳……我又不怕……”
嘴上说着不怕,但那些人对视一眼过后,还是压低了声音。
“算了算了,说点别的吧,前不久我去青运城那边绕了一圈,听说大周皇城那边出事了?”
“据说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皇叔,说是先帝的亲弟弟来着,那人才冒出来没几天,就传出来了一堆对那凡人小皇帝不利的消息……”
“我看他们是又要开战了,现在整个皇都情势越来越紧张,弄得我都想过去看戏了!”
“那帮凡人可真能瞎折腾,什么时候闹不行,非得在这入冬的当口闹腾,啧。”
“闹吧闹吧,过段时间兽潮来临,他们也闹不起来了。”
“嘿嘿,连着出了那么两档的事儿以后,华光宗的人现在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被吓得一个屁都不敢放,生怕那个姓纪的再找上门来,你看这街上,都见不着他们的人了,到时候兽潮降临,说不定咱们就有机会了!”
“……”
茶馆和酒楼永远都是最好收集信息的地方,坐下听上小半个时辰,就足够让人把目前最新的局势状况给听了个完全。
孙悟空咬着嘴里那根带着甜味儿的草叶子,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着已经开始变得深沉的天色。
“药王谷……修真学院……南海灵仙岛……”
刚才所听到的那些信息迅速在他脑内整合完毕,草叶子便在他唇边抖了抖,而后,他眨了眨眼,一个闪身便到了半空。
“看来,还是得去那个鬼地方瞧瞧。”
脚下是软绵绵的云,冷风呼呼在耳旁吹个不停,他一双眼睛亮的惊人,火眼金睛一亮相,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他的眼睛。
几个眨眼后,他就看到了一处幽静的山谷,山谷的入口处立着一块硕大的石碑,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修真学院”四个大字,和他先前在雾林中看到的那个画面几乎一模一样!
-
“得赶紧回去了。”纪秋檀说。
冷静下来以后,他已经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若不是因为这个空间只能由他来开关,说不定,他睁眼之后压根就看不到师忘忧,对方早跑了!
如今离他昏过去的时候,也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原本他应承了寰斐,说自己尽快回去,再在外头多耽误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胡思乱想,觉得他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儿,再出来找他。
但……回去之前,师忘忧的事情还是要处理。
“我们聊聊吧。”纪秋檀直接走了过去。
似乎是生怕身后的人会听到一样,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才又补上一句:“这次咱能好好说话,别动手了吗?”
“唔。”瞧见他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师忘忧不置可否地摸了摸下巴,过后,眼神飞快在不远处那个假做并不关心他们这边动静的那人身上一掠而过,唇角立刻便又往上翘了几分,“那你过来,靠我近点坐。”
“……”
纪秋檀眼神狐疑地将他上下扫了一遍,总疑心他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心思——
他们二人见面次数不多,第一次,对方上来就是一副要杀了他的模样,他也不甘示弱地言语反击刺激了对方一番,这场初遇可谓是双方都非常不愉快。第二次,情势也差不多,师忘忧的性子喜怒不定,说不准哪一句听得不爽了就要发火,于是又是不欢而散。
现如今,便是第三次。
他变了态度,看起来像是和善很多,然而就是这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纪秋檀看着总是心里有些没底,连带着坐到旁边的动作也下意识放轻了许多。
“你想跟我谈什么?谈一谈……晚上打算去他那屋还是我这屋么?”果不其然,他态度仍旧这般轻佻,纪秋檀没料到他突然靠近,下意识身子就要往后仰,却被他伸手直接给捏住了下颌,似笑非笑道,“我说话声音这么小,而且,他那双眼睛也看不见,你还怕他吃醋不成?”
“说什么呢你。”纪秋檀伸手就把他捏住自己下颌的手给拍到了一旁,太阳穴那里突然就突突直跳。
强行压制住想要逃跑、远离他的心思,纪秋檀呼了口气,咬牙道:“跟你说正经事呢!别总是这样……”
“哪样?”师忘忧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个人影手中隐约有寒光闪过,登时笑得更灿烂,哪怕是那种狰狞丑陋的青铜面具遮盖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但依然能叫人看得出他面具之下的风采究竟有多吸引人关注。
真奇怪,明明来时他满腔怨愤,可是在那里头被关上了这么些日子以后,他心中憋着的那股子气反而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慢慢泄了出去。
他现在就好像是找到了新的好玩意儿一般。
坐在床榻旁慢吞吞擦拭着手中长剑的人分明眼睛已然好了大半,却半天也不提上一句,还在那儿装着看不见似的模样。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心中的黑水开始翻涌,他倒想看看那人有多能忍,又能忍多久!
这么想着,他一手撑着一侧脸颊,故意道:“先前是我多有得罪,如今我已经诚心悔过了,你就好人做到底,也帮帮我好不好。”
“你怎么了?”纪秋檀果然受骗。
哪怕知道了他是个恶劣的性子,却还是免不了受以前那些文字的影响,担心起他是不是也有什么旧伤未愈,眉头骤然一拧,伸手在他腕上一捏,按照自己学来的方法,将灵力触手顺着他手腕经脉探入他体内。
但还没查看出什么,师忘忧的脸便又一次凑到了他跟前来:“我寂寞呀,那天在幻境里头我们做过的事我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不如今晚,我去你房里,你再陪我做一次可好?”
他说着,还故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又往旁边扫了一眼。
瞧见师琅玉的脸色果然黑沉一片,恐怕听得也是满心怒火,他禁不住在心中放声大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咳咳咳咳咳咳!”纪秋檀倒是没发现他这点小动作,一阵呛咳过后,好不容易平缓下去的面色这会儿硬生生又被呛得红透了一大片,白净的脸颊上一片红霞般的色彩,又是尴尬又是无语地赶忙重新离他远了些。
“那次在幻境?”因为听出他刚才那话多半是故意想让人生出误会的,所以纪秋檀这次的声音也刻意抬得高了些,有意无意地对另一个人解释道,“那回你差点没把我掐死,要不是我跑的快,小命都要没了!想什么呢,还能让你再来一次?”
闻言,师忘忧哼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纪秋檀赶忙抓起旁边被他放在那的书,往他脸上一盖,真怕这件事今天就没完没了了:“你还要不要出去了?!”
“……”
说到这个话题,师忘忧才总算是收了方才的劲头:“这会儿舍得放我出去了?我以为你要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好为所欲为呢。”
纪秋檀无力跟他多纠缠,只觉得心累,便扶额道:“你当然可以出去,你是自由身,我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但我们要有个约定。”
“什么约定?”师忘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以身相许么?”
纪秋檀额角突突跳:“用不着!”
话音未落,他突然伸手往前一指,顿时便有一道暗光闪过,迅速没入了师忘忧的眉心。
对方也不躲,只是笑眯眯地由着他将神识探入自己识海中,而后,留下了一粒小小的种子,“我还当什么呢,原来是血契啊……”
“是。”纪秋檀也不否认,血契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一种精神链接的方法,双方都接受血契之后,那往后不管对方走到哪里,哪怕是相隔天涯海角,互相之间依然能有所感应。
除非一方死亡,印记自然就会消失。
但这并不是什么恶毒的方法,跟之前打在师琅玉身上那印记截然不同,这是一个“君子协定”,它只能感应,不能对对方做任何伤害,更别提控制了。师忘忧如果不接受,印记自然会被排斥出来,若是真不想让他感应,也有办法可以屏蔽,这就相当于双方互相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双方也都可以主动和另一方建立感应,同样保留了拒绝联系的方式。
说到底,还是因为对方这脾性太过古怪,他不放心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让人出去。
“看来你果真是舍不得我,怕我以后找不到你,是么?”师忘忧并不在意这个小小的印记,嘴里调笑着、说些颠三倒四的话的同时,双眼已经看向了出口。
纪秋檀没接他的话茬,只是目光微闪。
空间的门,开了……
下一秒,懒洋洋坐在那的师忘忧瞬间化作了一缕风,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哗——!”
他离开了那个禁锢了他几个时辰的空间,终于是再一次回到了那天他万分熟悉的土地。
冷风如刀,轻拂过他鬓边乌发。
师忘忧立在半空中,俯视着脚下一片山林,唇角越翘越高。
片刻后,他一挥袖。
宽大的袖袍在风中高高扬起,而他的身影也迅速向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
空间内。
人一走,四周瞬间就安静了许多。
纪秋檀偷偷侧头看了师琅玉一眼,看着对方认真拭剑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有几分心虚:“咳……那我也……”
“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师琅玉垂眸,凝视着手里那把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宝剑,面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他又为何会一直出现在我脑海中?”
“先前他没跟你说太多吧?”纪秋檀忐忑。
师琅玉也停了手,转头看过来:“没有,他只说他是我的心魔,而后一直在我脑海中吵吵嚷嚷,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如今看来,果然不是他说的那样。”
“因为他……”纪秋檀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之前他就一直担心师忘忧会跟师琅玉胡乱说些什么前世今生之类的话,因为他并不想让对方知道那些污浊之事。
既然他成功拦下,没有让那些事按照剧情往下进行,那这段“记忆”就不该再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
可他又不能过去堵了师忘忧的嘴……
而且,最后师忘忧竟然是直接因为吸收了储肃破碎的残魂之后,从识海中挣脱出来了!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纪秋檀刚才心里还在偷偷的想,把人给放出去,合适吗?
可是他又凭什么把人给关在这里?
就连师琅玉也终究是要离开的。
或许,这是天道的安排?
“……”
这么想着,他才咬咬牙做了决定,但是人真的离开了以后,他心里还是担心,担心师忘忧出去了以后,会把这个世界搅和的更是一团糟,可是潜意识里他又愿意相信对方的本性应该不坏,所以,他赌了一把。
“因为他……其实是因为我先前操作不当,在替你消除印记的时候用错了方法,他才会出现的,你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灵体就行了,如今他离开了,那就更跟你没什么关系了。”纪秋檀用了一个蹩脚的谎言,试图把这个事儿给圆过去,但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心虚,便强行扭转了话题。
“对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你现在也自由了。你先前不是跟我说想出去看看吗?走吧,现在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出去了。”
说着,他冲师琅玉伸出手,顺便召唤他的本命法宝黑金。
但黑金不知为何,却没半点反应。
纪秋檀顿时眉头一皱:“这家伙,没跟我一块儿进来?”
“怎么?”师琅玉看他迟疑,便问。
他回过神,在心里又喊了两声,依然没动静,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没事,我们走吧。”
“……”
离开空间以后,便是又一次回到了山林边缘,外头风吹的冷飕飕,纪秋檀一言不发,心中却有些焦虑。
原本召唤出他的本命法宝以后差不多一刻钟就能回到驻地,可是,小黑猫不见了。
既然那是他的本命法宝,所以他自然也能感觉到对方醒着,也没什么大事。
但就是不回应他的召唤。
“难道是进空间的时候不小心把它遗落在了外面,所以它生气先回去了?”
“……”
纪秋檀心里想着,手上也不耽搁,将他那只笔给拿了出来。
好在他御物之术最近练的不错。
而后,就转过头笑着说道:“把狐衾裹好了,带你兜个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