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大堂哥没事。”
叶圆圆摆着手急急道,“你别瞎想,大堂哥好着呢,丁点事没有。”
她越是急着掩饰,就越显的有事,实在是叫人不怀疑都难。
这演技着实太拙劣了些。
王金铃都替她尴尬。
小丫头暗戳戳的去偷瞄贺馨儿,就见她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眼底满满的都是担忧,还似有泪光闪烁,她顿时急了,“馨儿姐你别乱想,别乱想啊,大表哥没事,真的没事。”
贺馨儿的确乱想了,在叶圆圆说到叶旭升不能回学院时,她的脑子便不受控制的想了许多不好的事,停都停不下来。
满脑子里不是叶旭升被乱军砍了腿,就是被土匪伤了手什么的,总之全是些血腥残暴的画面,乱七八糟又没有头绪,就那么乱哄哄的在她脑海里翻滚,冲击着她的心神。
一颗心砰砰乱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腔蹦出来,贺馨儿从未象此时这般慌乱过,她努力保持着镇定,哑声说道,“那你跟我说说,大堂哥到底为什么不能回学院读书。”
要知道明年可是大考之年,若是再次错过,就又要等三年。
岂不是浪费时间。
不说大堂哥等不了,就是老叶家也等不了啊。
没有权势做靠山,手中的财富,便是招祸的源头。
王金铃为难的看向叶圆圆,见她正一脸懊恼的揪头发,似是正纠结着要不要说实话,当下她便急了,“大表哥他、他不能回学院读书是因为要安孝。”
守孝?
贺馨儿一脸愕然,“为何还要守孝?“
叶圆圆忙道,“大奶奶死了。”
乍然听到老钱氏的消息,贺馨儿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刺痛了下,却又极快的沉静下去,“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
话一脱口,叶圆圆就后悔了,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瓜子。
“孙辈守孝一年即可,按着日子算,大堂哥早就出孝了。”
说了这会话,贺馨儿已经将心头乱七糟的想法全抛开了,也能理智的想事情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还是实话实说吧……”
她看起来非常冷静,眉宇清明,目光清澈,没有一丝慌乱的模样。
然而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的双手,都在显示着她内心的紧张。
“他、他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护着大家伙时遭人暗算了?伤到了哪里?严重吗?我……”
“哎、哎,你这都哪跟哪儿,大堂哥好好的呢,怎么会受伤。”
“是呀,馨儿姐,你想多了,当年乱军虽是闯进了村子,可咱们早早就躲了,他们根本没机会伤人,更何况大表哥功夫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受伤。”
贺馨儿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那你跟表姐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金铃跺脚,“好吧,说就说。
我们只是怕你多想才不告诉你的,谁知你想的更多……”
叶圆圆一脸紧张,“铃儿妹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说清楚馨儿姐岂不是更加担心。”
“可是……”
“没事。“王金铃摆摆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越是捂着瞒着,馨儿姐越是不放心,还不如把话说清楚呢。”
叶圆圆……
贺馨儿揪着一颗心,抿唇不语的看着她,看的王金铃略有些慌,眼神微闪了闪,“我们没有骗你,大表哥的确还在守孝,因为、因为大……,不是,是旭阳的娘死了。”
闻言,贺馨儿心头一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奶到底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又被关在阴暗潮湿的杂物间里,吃不好睡不好的,身子熬不住去了,并不是多意外的事。
可大伯母,不是,是钱氏,那么健壮的一个人,怎么会……
贺馨儿直觉喉咙干涩,“什么时候的事?”
叶圆圆与王金铃对视一眼,方说道,“春里三月份。”
当初,贺鸿锦为挑拨叶旭升与贺馨儿,曾想对小钱氏下黑手,只是叶旭升早有防备,他没有得逞,后来又被仇九敲打了一番,他也怕把叶旭升逼急了,便放下了害人的心思。
至于狱中的小钱氏,有叶旭升的打点,除了没有自由外,她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别的犯人三餐都是泔水一样的稀汤外加一个硬的跟石头一样的窝窝头,而她却是能吃上炒青菜和二合面馒头。
别的犯人睡的是草席,盖的是臭哄哄破被子,而她却是能睡木板床,盖上干净干臊的棉被。
总体来说,她在里面并未吃多少苦头。
当然了,想要多舒服也不能够。
而她在老叶家过惯了好日子,又是个嘴馋的,穿的用的稍差些她还能凑合,却接受不了一日三餐连点肉沫都没有的生活。
于是,她没完没了的折腾,一会说她儿子是未来的状元,是要做大官的,一会又说她儿媳是县城首富贺家的嫡小姐,背后是有大靠山的,总之她身份不一般,不是好期负的。
反正就是各种威胁,叫人家放了她。
不过她叫的欢腾,也没人打理她。
眼瞅着此计是行不通的,她又呦喝着要吃肉,顿顿都要,还大咧咧的跟牢头表示,什么鸡鸭鱼肉的都要给她安排上,她是不会让他白忙活的,辛苦银子一定少不了他。
就是这银子需得他自个去老叶家拿,反正他是官差,手里有刀,老叶家不敢不给银子。
然而,她算计的再好也没人搭理。
县令大人早交待了如何行事,那牢头才不会听她瞎白话呢。
最终小钱氏无计可施,只得认命,却是满腹牢骚,怨天恨地的仇视所有人。
天天吃饱了没事就扯着嗓子骂,骂叶来金,骂老叶头,骂叶旭升,骂贺馨儿,骂贺家,甚至连小旭阳也被她挂在嘴上骂,总之就没有她不骂的人。
牢头、狱卒等不堪其扰,狠狠的收拾了她几次,才勉强收敛了些。
小钱氏那人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属于死性不改的那种,皮鞭抽在身上时,又疼又怕的,她嗷嗷叫着求饶,口口声声再也不敢了,但她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又加上满腹怨念无法排解,若不骂人就只能憋死,是以她过后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倒是不敢大声嚷嚷了。
凭借一股子恨意支撑着,她每日精神抖擞的骂这个骂那个,倒是活力满满的,一点也没有萎顿,又加上县令特意嘱咐过,吃食上不能短了她的,她的身体一直不错,活蹦乱跳的比谁都精神。
然而,随着东武王称帝,天下祸乱四起,临安县也受到波及,县令大人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自是无瑕顾及到她,又加上牢头被临时调走做其他事了,更没人单独照顾她了。
小钱氏的生活一落千丈,吃食上没忧待了,她已是接受无能,干净的棉被还被人抢了去,她愤怒不已,疯了般与人厮打,结果被子没有抢回来,却被人合伙打了一身伤,从此身体大不如前。
地牢里暗无天日,潮湿阴暗,冷如冰窿,在里面时间久了,好人都会病到,何况是一身伤痛的人。
小钱氏自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又惊又怕,多次恳请狱卒给老叶家送信,并许诺她得救后,一定重金酬谢,然而那时县城被流民军围困,谁也出不了城,哪个会为了她冒险去。
再者,她在牢里待了那么久,一个看望的亲友都没有,明显是被抛弃了的,根本没人管她死活,他们去报信也不会得到好处,傻子才肯给她跑腿呢。
病倒不起的小钱氏,求生意志十分坚强,硬生生熬了三四个月才咽了气。
病死的牢犯基本都是扔去乱葬岗,只是她的情况特殊,牢头报上去后,县令才想起牢里还有这么一号人,颇觉不好对叶旭升交待,人家可是花了巨资拜托他好生将人看住的。
然而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思量过后,让人将小钱氏的尸身给老叶家送了回去,自觉这件事也算是有始有终了,便扔开了。
当初,叶来金虽写了休书,但小钱氏并未从叶家户籍上除名,钱家出事,她变成了无娘家可回的人,又是与叶来金先贫贱后富贵,占了三不去其中的两条,是不能随意休弃的。
是以,她其实还算是老叶家的人。
老叶头与叶来金再是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为她办后事。
所谓后事,也不过是买了一副棺木将人收敛了草草下葬而已,非常简陋。
不过,不管她如何不受待见,叶旭升、叶飞凤与叶旭阳三人做人子女的,还是要正儿八经守孝的。
是以,王金铃的便用这事来搪塞贺馨儿,却不知道此事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你说她是在牢里病死的?”
“钱家勾结土匪,还窝藏脏银,犯了大错,被判了全家流放,外嫁女也受到牵连,被打入大牢……”
叶圆圆终于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会,不过老钱家的事,还有小钱氏为什么为在牢里待了那么久,她并不知内情,所以也算不得说谎。
当初贺馨儿伤心欲绝,只想快些离开,再也不要见到那些人恶心的嘴脸,更不要听到关于他们的任何事情,便没过问后来的事,所以并不知钱家人与小钱氏被流放、入狱。
乍然知晓此事,她心神俱震。
却不相信老钱家会勾结土匪,他们要是有那本事,还用得着死盯着老叶家不放吗?
所以她断定其中必有隐情,十有八九是贺鸿锦做的,然而钱氏是外嫁女,说起来是不应该受牵连的,除非有人故意关她。
猛然想起叶旭升承诺钱氏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些话,贺馨儿心底五味杂陈。
她没有想到叶旭升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那人再不好,也是他的生母,是他亲娘,他居然、居然将人送去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