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钟侓用脚趾抠出一座电竞基地,终于听到了震慑鬼神的结束语。

有的人活着,但他在找死。

要不是霍折寒在这,他必然得抄起衣架猛揍一顿。

他匆忙放下筷子,怕霍喻待会儿问他“你也跟弃神一样不吃黄豆?”

霍喻期待地看向后妈,有没有高山流水灵魂共鸣的震撼感?是不是想马上来一局RESCUE热血对决?

钟侓抽纸擦了擦嘴,评价:“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我有事出门,吃饱了。”

直到逃出霍家,骑上小电驴,弃神才感觉自己从可怕的小学生作文里逃了出来。

霍折寒一大早的心情实在不美妙,本来钟侓要去见卓饮他就醋海翻波,没有协议只能袖手旁观,一直思考怎么挽留老婆。

霍喻这一念,脑子里只剩下Abandon不断循环,不吉利得很。

霍折寒按了按额头;“写得很好。”

霍喻得到严酷父亲的赞扬,有点儿开心,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动不了后妈,简直铁石心肠。

霍折寒:“抄十遍给你爸你妈烧去,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霍喻笑容消失。

霍折寒离开餐桌,站在玄关打领带。

这个家充满弃神的传说,每个传说里他都是反派。

“把我逼你吃食堂那句删掉。”

……

钟侓开了40分钟车到教练小区门口,和卓饮汇合。

卓饮看见小电驴就牙疼:“不是说好等我去接你吗?”

钟侓才不告诉他是逃出来的:“你敢吗?”

卓饮弱弱:“我不开进去,外面等。”

钟侓:“不用。”

他喜欢小电驴吹吹风冷静一下。

符秀教练算是第一代电竞选手,今年三十出头,前两年女儿刚出生,钟侓还去看过。

卓饮道:“以前那个老小区,楼上邻居素质差,经常半夜摔东西,教练半年前搬来这里。”

两人并排往里走,穿过小区花园,迎面看见一个男人推着一个儿童推车,里面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眼睛很尖,声音甜甜地喊:“卓饮哥哥!”

卓饮上前把一个粉色玩偶送给小姑娘,弯腰摸摸她的脑袋:“楷楷好。”

符秀无奈道:“每次都给她买玩具……”

“不然还能买啥?”卓饮直起腰,介绍道,“他叫钟侓,是我们的新队长。我们三个打算跟WN解约,和队长一起建立新的战队。”

符秀一愣,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同音字,“解约也好,不破不立,你们自己选的队长,肯定比经理安排得好。”

经理笃定卓饮他们能三带一,所以安插一个长得不错关系户,主走商业路线,其他队员谢绝采访时,WN有事都变成了他发言,给人一种拯救危机的队长的既视感。

当时还大大宣扬了一波弃神后继有人,得罪了弃神粉丝,同时给他自己虐了一波粉。

WN可以三带一,但注定跟重大赛事冠军无缘。遇到顶尖强队,拼的就是谁失误少,被抓住就会往死里打。

新队友不仅拖后腿,新教练还会帮忙甩锅说是战术问题。

WN老粉都知道队内出现了问题,微博上闹着要换教练换战术,但经理显然不担心战队成绩不好,他的目标是“电竞男团”,沾点娱乐圈的边,不打游戏的也来追星,代言费更贵,还真让他捞了不少钱。

卓饮老开玩笑要混娱乐圈,但这都是打不动了之后的事,只要还能打,就得站在赛场上,为每一次身披国旗而努力。

三个正直黄金期的选手,炒作男团,想什么呢。

卓饮自己回想过去一年,也惊讶于他们能忍那么久。

可能是以前队内太和谐,下意识规避一个队内冲突的WN,维持表面友好,假装这最后一些熟悉的东西没有改变。

卓饮开门见山道:“教练你要不要来检验一下我们新队长的水平?”

符秀摆手:“我已经很久不关注电竞了,今年世界赛都没看。”

“爸爸你看了!”漏风的小棉袄毫不留情揭穿他的谎言,“你半夜看,还偷偷哭,妈妈跟我说要假装不知道。”

符秀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卓饮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楷楷从小推车里抱出来:“来,卓饮哥哥带你荡秋千。”

“这是我们新队长,他想请你当教练,你们自己谈吧。”

钟侓道:“世界赛012场EAA判断失误了两次。”

符秀脱口而出:“德国队喜好从中心点反冲对面,看见击杀公告栏一直没有德国队出现就该警惕对方在赶路。”

所有队伍都是从孤岛边缘,随着安全区缩小,沿着太阳的方向朝中心移动,有些队伍喜欢先直抵中心,奔到对面的地形模块,守株待兔。

这样做的坏处是可能兔子没来,自己消耗营养剂不说,拿不到人头击杀数。

钟侓:“教练……”

符秀自知失言,走到一旁的亭子坐下,摘下眼镜擦擦了镜片:“Abandon去世之后,我就决定不再当教练。”

“你也别劝了,以后跟卓饮他们好好打比赛,让卓饮也别来了。你们不要觉得我是被WN赶出去的,事业中断心有不甘什么的,我自己不想干了,我在家里陪女儿,也挺好的。”

钟侓坐到他身边,看着远方的天空:“可是曾经有个人说,Abandon才十九岁,他有决心陪Abandon二连冠三连冠、五连冠。那仅仅是Abandon的梦想吗?”

符秀眼眶一下子红了,一手握着栏杆,一手拿着眼镜腿手肘遮住眼睛。

“是啊,Abandon才十九岁。”

“他是我带着经理去找他签约的,一注册就打首发,我是他的教练,不好好吃饭我骂他,打不好我也骂他,当年钟叔病重,把钟侓交到我手里,别人家的孩子交到我手里,死了,我怎么对得起钟叔,我……”

一个三十多的男人哭得不成样子,他锤了锤长椅,“我还有什么脸当教练,这不是害人吗!”

钟侓心脏霎时沉甸甸的,能拧出一把咸涩的泪水,他轻声道:“这跟您没有关系,是他自己运气不好。”

起初钟侓在网吧里,养成了很多坏习惯,训练上的,生活上的,偏偏还是个刺儿头,教练为此付出了许多心力,钟侓不知道教练这一行能不能用恩师来形容。

电竞天才好像不需要恩师,人们在追捧弃神时,“天赋流”,“独一无二”,“为冠军而生”,溢美之词簇拥而来,看不到教练的存在。

他很感恩教练,符秀比他大一轮,许多时候更像一个父亲一样的存在,指导他技术,监督他生活,为他的冷酷不爱营业的性格跟俱乐部据理力争。

他年幼丧父,父亲应该是这样的吧?

也许正因为他没有父亲,符秀不自觉充当了这样的角色,弃神死了再抽身已经是一生悲痛。

符秀:“我跟卓饮说过,弃神死了,我就是上街收废品都不会再当教练。我只能对不起卓饮宗政晖和小奚,我早就建议他们跟WN解约,你能劝动他们,是最好的结局。”

钟侓道:“那教练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劝动他们吗?因为我也叫钟侓?”

符秀猛地抬起头,颤抖着手把眼镜戴上,好像这样才能听清钟侓的话。

喃喃道:“五连冠……我好像只对钟侓说过。”

毕竟这种话听起来特别荒唐,只有一样不可一世的弃神能听进去,并点点头,深信自己能办到。

“你、你怎么知道?”

钟侓转过头,眼眶通红,带着熟悉的倔劲儿:“我今年二十四岁。”

“弃神已经到了五连冠的年纪。”

“您不陪他,就来不及了。”

不可否认,钟侓使用了一点点卖惨的话术。

捡回一条命,虚长五年,他并不觉得吃亏。24岁怎么了,28岁他也能打。

符秀瞳孔震颤,站了起来,扶着柱子,嘴唇颤抖着,想大吼出声,又强行压低声音:“你、你知道弃神爷爷临终前说什么吗?”

钟侓:“他说,露露,不必执着找哥哥,过好自己。”

老头当然想念他第一个孙子,倾注了全部爱意的孙子被偷走了,他怎么能不恨。

但他也心疼钟侓,这个因此失去双亲过上苦日子的小孙子。

钟爷爷看惯了人间冷暖,他怕钟侓最后会失望。

对钟侓而言,哥哥是唯一的亲人,对在其他家庭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哥哥而言,却不一定是这样。

兄弟情和期待不一定对等。

不如平常心。

符秀:“但是你给爷爷办完葬礼第二天,就去立了遗嘱。”

弃神就是这样的人,有一点点反骨。

钟侓:“过两天,我还要和哥哥回老家,跟爷爷说,我找到哥哥了,哥哥没有让他失望。”

符秀掐了下自己,“你哥哥也知道了你——”

“嗯。”

弃神哥哥被拐卖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符秀本来也想去见见钟雲,但最终还是没脸出现。

钟侓笑道:“教练,您答应了吗?”

符秀嘴唇动了动,撩起衣服下摆把眼泪擦掉,深吸一口气,拿出教练的威严,道:“这次,你们全都给我按照作息表训练。”

钟侓:“……”

这话是统一培训过的吗?

卓饮抱着小姑娘回来,笑嘻嘻道:“哎呀,刚才看见两只小狗互相追,差点没抓着这小滑头。”

符秀板着脸问:“现在他每天几点睡?”

楷楷怕怕地看着爸爸,好凶噢。

卓饮:“报告,据说是十二点。”

符秀拧眉:“据说?”

那就是没亲眼见到?没见到那就不是假的?

卓饮露出欠揍的笑容:“应该是真的,我们不住一起,队长现在有老公——唔。”

钟侓捂住了卓饮的嘴巴,“闭嘴吧。”

符秀不可置信地看着钟侓,又拎了拎试图往外跑的女儿,看钟侓的眼神,宛若看见了十八年后,女儿被狗男人拐跑的画面。

“结婚了?”

“不是我结婚,是这个身体本来就结婚了!还是协议结婚,其实跟没结婚也差不多。”

符秀的表情更加惊骇:“你没离吗?”

钟侓不想说还有“后爸”这层身份,画大饼:“欠着钱呢,拿到冠军就离。”

符秀郑重道:“你们应该有四排过吧,把记录发我,我研究一下写训练计划。”

“还有,你——”符秀指着卓饮,“以后战队的最晚熄灯时间就是十二点。”

卓饮:“……”

弃神失火,殃及池鱼。

钟侓转移话题:“教练你认识的人多,帮忙找一个战队经理,还有看看哪里去租个别墅当基地。”

整栋别墅租下来,还是在S市,估计得偏一些。

不过对于不出窝的电竞选手来说,没什么区别。

符秀:“好。你俩等等,把小奚和宗政晖也叫来,上我家吃午饭。”

钟侓呐呐道:“我中午得回去吃饭,明天晚上我请客,叫上嫂子一起。”

卓饮开始发笑,被踢了一脚。

就在刚才,霍折寒给他发消息,说他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温馨家庭模式已经解除,叫他们和霍喻一起回去吃饭。

在温馨家庭模式里,宠溺孙子的老太太自然不能来扰乱家庭秩序。

霍折寒的婚姻一半是用来糊弄老太太的,既然没离婚,就得帮着糊弄。

弃神压着眉眼,看着教练欲言又止。

符秀:“你想说什么?”

钟侓:“没。”

教练您怎么见丈母娘的?可怕不?

钟侓骑小电驴回家,霍折寒上了半天班回来,乍一看,老婆跟卓饮见完面又红着眼。

他揪住钟侓的手腕,拇指擦了擦他的眼尾:“又哭了?”

“没有。”钟侓抿着唇,眼周皮肤红了不容易消,这个毛病能不能跟耳根子软一起埋了啊!

“路上进沙子了。”

霍折寒看着那辆二手电动,没了脾气,斩钉截铁:“以后去哪我给你当司机。”

钟侓下意识拒绝,把行程倒个底儿掉:“明天晚上战队跟教练吃饭,卓饮来接我,后天跟钟雲回老家,已经买好飞机票,陆自明送我们去机场。”

“不用你当司机。”

霍折寒:“……”

一不小心老婆的行程都被别人填满了。

“对了。”钟侓问,“你知道哪里的别墅租金便宜吗?想租个基地。”

“我们请了个教练,全部解约后就可以搬进去了,正式开始约训练赛。”

霍折寒眼前一黑,搬出去跟情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