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平上的死劫·五

香椎紧紧闭上眼,有些不安地等待火焰与冲击。

会很痛吗?还是只是和上次一样,一瞬间就陷入昏迷呢?

等等,为什么有东西在扯他的脚?

他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的左面脚踝不知何时被套上了手铐,另一头在松田的脚上。

……那个尺寸箍在上面一定很痛吧。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里。

身上的线路被剪断,他失去束缚的同时也失去了着力点,猝急不防地就这样被松田拽着。扑通一声,两人一起掉下了水池。

“噗——咳咳咳!”

炸弹没有炸,什么都没有发生。香椎呛了一鼻子的水,傻乎乎地挂着一堆电线什么的,从松田身上爬起来。

“嘶……”

水池太浅了,松田垫在下头,胳膊就撞到了水底凸起的装饰雕塑。他一边吃痛地吸气,一边直起上身。他的衬衫湿透了,皱巴巴地黏在身上。

香椎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面面相觑了三秒,香椎后知后觉地想要跳起来逃跑,却忘了被拷住的左脚,抬腿就又绊倒在水里,被松田一把薅住。

他抹了把脸,把牙咬得咯咯响。

“我就知道,又来这招是吧?”

“炸、炸弹……”香椎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

“炸什么弹,”松田把他按在水里,从上方压住他不让他再有任何机会溜走,“早就拆掉了!你这个傻瓜!”

他怒气冲冲的,背着光,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很想揍他一顿。

香椎挣扎了两下无果,闻言乖巧得像个被淋透的鹌鹑。

“你、你早说嘛……”他有些委屈地埋怨。这样真的会显得他是傻瓜。

松田用力戳他的脑门:“你还敢怪我?”他越说越来气,嘴唇都在抖,但耳朵尖又通红的,“那么多话都白讲了对吧?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对吧?”

他拎着香椎的领子,把他往上提。

“看着我!”他冷冷地命令道。

香椎左看右看,就是不往松田脸上看。

他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指着水池另一边被带着掉下来的通讯器惊呼:

“前辈,信号好像恢复了!”

那通讯器哔哔作响,高岛警视与萩原的声音交错着冒了出来。

“松田?松田?!能听到吗?”

“请立刻回话!”

香椎这会儿敢看他了,神色非常的无辜,又透着一丝可恶。

他的脸上似乎在说:大家会儿都听着呢。

看他又能怎么样。他能在这里臭骂他吗?还是揍他一顿呢?

松田看出了香椎的有恃无恐。他眯着眼睛冷笑了几声,高声回复道:“A组收到!确认安全。正在解决内部问题,完毕!”

什么内部问题?

不说搜查课那帮人,连萩原听到了都满脸的问号。

本来半天没听到松田的回应,萩原着急得要死,此刻心刚落回去,周围人的一片欢呼里,他按着耳机,听那边的动静逐渐诡异。

“前辈!前辈!通讯、通讯还在……”

“那又怎么样?”

“我错了!请原谅我前辈——”

“嘶!你还敢还手?”

松田和香椎吵起来了吗?还是……

萩原听着那边像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水声的、斗殴一样的声音,脸色渐渐古怪。

香椎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含糊不清地呜咽了两声,再后面,溅起的水声也平息了,距离有点远,听不太清楚还有什么动静。

萩原脸上的颜色几经变化。最终,他一脸平静地摘下了耳机,并且对过来接他的、同样戴着耳机逐渐面露疑惑的队友们挤出神秘的微笑。

“好了,都结束了,可以关闭通讯了,省点电吧。”

搜查课这头,正进展到凶犯嚎啕大哭跪地说出他的故事的阶段,但是众人都没空理他。松田警官那边没头没尾地给了一句话,听着似乎是确认安全了,但什么叫内部问题?

佐藤倒是听着听着,惊觉这动静,在她和好友宫本由美的通话中也发生过。那个时候,由美在和她的男友……

等等,不会吧?

这么一说,鹤见小姐确实……

她在心里迅速转了几个弯,跟着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她手忙脚乱地摘掉耳机,抬手掐断车头放着的电台通讯器。

“?佐藤警官?”听得正认真的工藤新一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看她。

周围的同僚们也在看她。

佐藤结结巴巴道:“额,那个,我们,我们先带人回警视厅吧。开车时候就不要听电话了哈。”

新一皱眉。他心想人不可貌相,松田警官看起来也浓眉大眼的,没想到是会欺压下属的类型。

香椎警官不容易啊,脾气又好体术又烂,平时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少年趴在车窗上,想着想着,就故作老成地摇头叹气。

半小时后,三方人马陆陆续续在警视厅会合。

萩原他们路上有点堵,是最后到的。一夜没睡,一帮人都在车里困得打盹。萩原打着哈欠往车下走,一打眼就看到厅门处等着他们的松田与香椎。

小川和山本也不知是犯了错还是什么,钢板似的,僵硬地杵在一边,看都不敢往松田那边看。脸却都涨红着。

松田与香椎之间的气氛更是奇怪。说是吵了架吧,香椎身上还披着松田的外套。说是没什么吧,香椎又背对着松田站着,抱着胳膊,显示出一个拒绝与外界交流的肢体动作。

走进了,萩原那非常优良的视力便捕捉到了两人身上的异常。

松田十有八九是挨了打,墨镜戴着,也没遮住一只眼睛下头的青紫。

香椎则是下唇上多了一道伤痕,还有些冒血。看着像人咬的,不像磕的。他有心藏起伤口,便不时抿起嘴,反倒显得此地无垠。

……另外,细看之下,两人的嘴都有点肿。

山本看到他,火烧屁股似的跑了过来,也没说什么,先往他身后躲。一米九几的个子几乎缩成一米六。

“萩、萩原组长!您也辛苦了!”

他小心翼翼地和萩原打了个招呼,便埋头看着地缝。似乎只是在躲松田。

小川看动作也想过来,但到底在松田阴冷威胁的目光里哆嗦着站住了脚。

……这两个倒霉蛋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萩原在心里叹息一声,抬脚往好友身边走去。

“你差点把我吓死。”他用力捏了捏松田的肩膀:“对了,你们怎么不进去等着?”

松田微微一笑,鲨鱼一样往外冒寒气:“警视怕我把犯人杀了。”

确实。

萩原忽视了好友说话时有些含糊的声音,找了个墙靠着,和松田一起站在门口,等高岛警视叫他们挨个去做笔录。

几个巡逻警端了几杯热咖啡给他们。

“班长出差去了,我刚刚找了一圈没看到他。”松田打着哈欠,接过咖啡却不喝,直接递给萩原,脸上露出倦色,“等做完笔录就让大家都直接回家吧,本来就是周末。”

“不一起回去?”萩原看了松田身旁的香椎一眼。后者一直闷不吭声。

“等下还要去医院一趟。”

松田转过身,拍了拍香椎。

“……手伸过来再给我看看。”

香椎面无表情地把胳膊抬了起来。萩原才发现他抱着胳膊是因为一旦放开,两边的肢体都在微微发抖。罩在衣服里还看不什么,手上露出的部分勒痕极深,虎口那里也有明显的磨伤。

萩原的脸冷了下来。他可一点没忘记里头的犯人都有哪些罪行。

“我进去的时候,警视大概真的怕我动手,把我拦在两重门外面单独问的话。”松田状若无意地提醒萩原。

萩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好,又是两次事件的亲历者,高岛向来对他都十分放心。

萩原露出你懂我懂的神色。

十分钟后,萩原面色平和地在高岛的提醒声中走进了警视厅的大门。十五分钟后,所有人都听见了响彻米花的惨叫。二十分钟后,萩原满脸神清气爽地被搜查课的佐藤扭送了出来。

佐藤怒气冲冲,又不好数落这位刚刚下战场的英雄,只能训斥旁边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巡逻警们。

“别聚集!回到岗位上!”

她掏出手机开始拨120,一边拨一边转身看向松田与香椎。僵硬了几秒后,她面色极不自然地开口:“咳,那个,辛苦了,高岛警视让我通知你们可以回去了。”

机动组的警察们发出欢呼。

“要不要喝一杯去?”

“困死了,先回家补觉吧……明天再说!”

香椎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萩原:“萩前辈,你们是不是约好了要去喝酒?我自己打车去医院就可以了。”

快把这家伙带走。香椎的眼神这么说道。

松田在旁边噗地笑出声。他大喇喇地伸手揪住香椎的后脖颈,把他拎着转了个方向面向自己。

“干什么,你问我不是一样的吗?那个是暗号啦!暗号!”

他趁香椎没注意,冲发小丢过去几个眼神。萩原心领神会地脚底抹油。

“我们常去的那家酒吧有个规定,调酒师要在三分钟内把酒端到客人面前——所以真实的约定是:在倒计时三分整时候拆掉炸弹!”

松田竖着三根手指头得意洋洋地晃悠。

等香椎回过神,警视厅门口确实也好像只剩了他们俩。两人打了个车,往医院去。

同事都不在面前了,松田这时才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他捂着半边脸,嘶声道:“咬得太狠了吧,嘶,我差点以为我的舌头断掉了。”

“……活该啦!”

香椎也捂着唇,瞪着他。黑乎乎的出租车里,那双含着怒意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后排的两个人吵着吵着就又贴到了一起。

司机司空见惯,老神在在。

……

好像有谁被遗忘了。

工藤新一孤零零地坐在警视厅门口,露出死鱼眼。

救命,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过来接他?他身上一分钱可都没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