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容似乎并不想让他睡太久。
这种药见效很快,失效也很快。
萧岭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听到床上衣料擦磨的声音,就知道应该没多久。
他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隐隐有光透过来,告诉萧岭,他的确醒着。
缠绕过双眼的,是一条绸带。
萧岭想伸手将绸带取下来,腕上却一紧。
和缠绕双眼同样料子的绸带,正紧紧地圈住了他的两只手腕,打结方式刁钻无比,萧岭越是挣扎,勒得越近。
一道热贴近。
谢之容伏下身,贴着萧岭的唇瓣笑道:“陛下,这是拿来捆战俘的结,您还是不要挣扎为好。”
萧岭深吸了一口气,“我也算战俘?”
一个濡湿的吻落在萧岭的唇瓣上,谢之容的声音沙哑缠绵,“算阶下囚。”
萧岭压抑着身体因为亢奋而产生的微颤。
他想见谢之容,但不想以这种姿态见,况且,他并没有见到。
明明身体因为危险的靠近本能般地紧绷,然而心中却无比放松。
在面对谢之容时,他总是放松的。
萧岭潜意识里就笃定着,谢之容他不会伤害她。
“我好歹也曾是帝王,”绸带下萧岭的双眼半眯着,“含章何不给我些体面?”
谢之容轻笑。
笑声入耳,引来阵阵战栗。
萧岭喉结滚动了下。
“臣给了。”谢之容哑声道。
萧岭的声音也不复平日那般清明,“在哪?”
带着薄茧的手指爱怜般地擦过萧岭的脸,“突然出现在未央宫,行迹鬼祟,有行刺之嫌,臣本该将您送到刑部去,可您身份特殊,臣不愿意令他人辱您,只好将您束缚在未央宫,好生拷问。”
拷问两个字被刻意加重。
萧岭能感受到自己的双颊在变烫。
也不止双颊。
在上次两人捅破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之后,萧岭就已经非常习惯适应谢之容的触碰。
虽然习惯,但是吃不消。
即便事关尊严,萧岭还是不得不承认,两个人在体力方面的巨大差距。
萧岭微微仰头,“那含章,要如何问?”
回答萧岭的不是谢之容的话语,而是一个深刻热烈的吻。
唇齿相贴的那一刻,萧岭忍不住喟叹。
我的确,很想他。
这种滋味太好了。
仿佛数月以来的思念与欲望都融化其中,纠缠交换,辗转厮磨。
待二人分开,谢之容咬了咬他的上唇。
萧岭轻嘶一声。
谢之容的吐息尽数落在萧岭的唇上。
他笑道:“就这样,问。”
萧岭弯眼一笑,“那含章,想问什么?”
谢含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躺在床上的萧岭。
不同于他的想象,萧岭醒来之后并无半点恼怒,更无恐惧。
谢之容并不热闹萧岭,却很想看看萧岭因为恐惧落泪祈求他的样子。
非常可惜的是,即便谢之容现在想杀了他,会比捏断一支花茎更为轻易,萧岭好像还是半点也不怕自己会对他做什么。
这算是信任吗?
“臣想问,”谢之容有许多话想说,手指擦过皮肤,他的语气在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慢慢放柔,“这么久了,陛下为何不来看臣?”
这话,竟不知是程序中的谢含章想问,还是现实中的谢之容想问。
萧岭愣了下。
半晌,才回答,“公务繁忙,难以见面。”
这个答案毫无新意。
谢之容低声道:“陛下,臣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您在撒谎。
在谢之容面前说话,实在不算是一个明智之举。
萧岭一怔,还没等他想到说辞,下一刻,又一个吻落了下来。
这个吻比方才那个更为炽热,也更为凶狠。
像是一种惩罚。
萧岭的处境十分被动。
显然谢之容这个学生太聪明了,有了萧岭一两次的教授,就学来了精髓,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他这个姿势也很不利,若能换个姿势,说不定能掌握一点主动权。
唇角有湿润淌下。
萧岭面皮一红,顿觉丢人。
分开之后,萧岭连擦拭唇角都做不到,一切都需要谢之容代劳。
而谢之容似乎对摆弄他乐此不疲。
萧岭知道自己被换了衣服,不止是被脱了衣服,还被换了。
谢之容很喜欢这些在细微处的掌控,若非现在已是晚上,谢之容大约连他的发冠腰带靴子等物都能全然换一遍。
“这是惩罚?”萧岭问道。
手指轻轻擦过他的唇角。
萧岭忍住了一口咬下的欲望。
谢之容含笑道:“是。”
是说谎的惩罚。
“说谎有惩罚,说真话,可有奖赏吗?”萧岭问。
手指停在萧岭的唇瓣上。
谢之容的声音比方才更哑了,“陛下是在和臣谈条件?”
萧岭轻轻吻上谢之容的指尖,“如今含章大权在握,朕不敢。”他含糊笑道。
他用了朕这个自称。
如果萧岭能看见,就会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因为此刻谢之容眸光发沉,而深处,似乎焰光。
这个吻无比轻柔。
谢之容甚至能感受到,这个吻里流露出的珍重。
像是被烫到一般,谢之容第一次想要躲闪。
然而又硬生生地压抑住这种闪避的欲望,而是压下。
萧岭觉得自己现在不大正常,也不大正经。
他和程序中的谢之容,到底是怎么成了这种关系的?
薄茧蹭过柔软的嘴唇,带起一阵痒。
“怎么不回答我,”萧岭含糊问道:“有无奖赏?”
谢之容伏下身,“陛下想要什么?”
萧岭眼珠一转,反而是沉默了许久。
这种沉默落到谢之容眼中无意增加了不少不确定性。
明明谢之容才是掌握一切的那个,可偏偏,仿佛引导全局的人,是这个此刻连动弹一下都不能的萧岭。
谢之容讨厌受制于人,却不厌烦受制于萧岭。
想要什么呢?
萧岭是心甘情愿,还只是为了脱身在与他做戏?
谢之容并不想,从萧岭的口中听到,类似于离开这样的答案。
“如果我说的话让含章满意,那我想……”
手指捏住萧岭的下巴,即便心中紧张,还有几分因为萧岭可能想离开而升起的烦躁,谢之容语气还是那样耐心,循循善诱道;“想要什么?”
“想要含章将这个拿走。”萧岭道。
谢之容愣了下,“什么?”
“我眼睛上这个。”萧岭没法指给谢之容看。
小半张脸都被掩盖在绸带下,没了那双璀然的眼睛,便显得鼻梁愈发挺秀,唇瓣愈发饱满濡湿。
谢之容一眼不眨地看着,“好。”
他回答。
只要萧岭没有说他想离开,那么都好。
萧岭挑眉。
这次程序中的谢之容意外地好说话。
距离上次系统和他解释程序规则过得太久,萧岭忘记了,程序中谢之容做出的所有举动,都是谢之容本人的意志。
思念已极,很难不,千依百顺。
萧岭仰面,“那你想问什么?”
谢之容笑。
隔着绸缎吻了吻萧岭的眼睛。
触碰不到,但是温度传来。
“臣什么都不想问。”他温言道。
萧岭立刻推翻了先前自己觉得谢之容今日好说话的想法。
明明殊无变化!
笑声从谢之容喉中发出。
让萧岭想起被搔了下巴的猫。
虽然以谢之容的性格,不应该是小猫,应是大猫才对。
手指划过萧岭唇角上翘的弧度,“陛下在想什么?”
萧岭立刻警觉,“这算一个问题吗?”
把谢之容气笑了,“陛下非要同臣谈生意?”
萧岭想要叹气。
非是他想与谢之容谈生意,而是谢之容实在非常,非常锱铢必较。
察觉到萧岭的唇角弧度下垂,谢之容几乎是立刻回答道:“算。”
萧岭把我觉得含章你笑起来很像是一只小猫咪这种话咽了下去。
他知道,这个答案绝不在谢之容满意的范围内。
但萧岭微妙地感受到了点逗谢之容的乐趣,他眨了眨眼,说出了一个更不让谢之容满意的答案,“我在想改革之事。”
谢之容半眯起眼。
如果这是真的,说明萧岭与他在一起时心不在焉,他不高兴。
如果这是假的,说明萧岭在骗他,他还是不高兴。
但谢之容还是问:“然后?”
嗓音凉凉的。
“然后,我还在想,那些陪着我改革的人大多被称为朝廷走狗。”萧岭皱了皱眉。
“私下里?”
“自然是私下里,”萧岭道:“谁敢当着皇帝面说皇帝的人是走狗?”
然后猛地意识到,谢之容可以,遂闭嘴。
谢之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勾起唇,问萧岭,“那这其中的人,包括臣吗?”
萧岭叹了口气,想起如今谢之容现实中在豪族中的名声风评,道:“首当其冲。”
谢之容的嘴唇蹭过萧岭的耳朵,痒得萧岭想躲,奈何不能够移动。
谢之容启唇,轻轻在萧岭耳边汪了声。
一点都不像,只是个拟声词。
但是这个拟声词,是从谢之容口中发出来的。
这可是谢之容,是那个手段狠绝行事凌厉心高气傲的男主!
萧岭瞳孔巨颤。
他觉得自己面颊滚烫,连呼吸都不畅了。
除了震惊,萧岭承认,自己的确,非常可耻地,动心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我又是在干什么?
混乱的想法烧得萧岭近乎不能思考。
“之……含章。”萧岭喉结滚动了下。
谢之容没有错过萧岭流露出的每一个反应,“怎么了,陛下?”他明知故问。
其实若是萧岭扯下缎带,就会发现谢之容的面色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游刃有余。
在出口的那一刻,莫大的愕然几乎将谢之容自己吞没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为了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降身份,不知廉耻。
枉受圣人之言,枉学君子之礼。
但他做了,而且做完一点都没有后悔。
看见萧岭的反应,谢之容甚至不在意,再刺激一下萧岭。
可惜这种方法伤人伤己。
萧岭不好过,谢之容亦难捱。
“嗯?”是含糊暧昧的鼻音。
萧岭深吸一口气,可呼入的都是谢之容身上的香与早就淡了的药味。
药的苦,降真香的甜,混合在一起,足以令人呼吸愈发不畅。
谢之容贴着他道;“陛下,您的脸好烫。”
声音近在咫尺。
像一个诱惑。
不对,就是诱惑。
在沉沦其中时,理智不住地发出警告,萧岭甚至感受到了在极端的愉悦背后的一点绝望。
无法抗拒,更不愿意抗拒。
“是。”萧岭哑声回应。
一时之间,两个都可算得上巧言善辩的人都沉默,能听见的,唯有发重的呼吸。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刻,“含章,我有一个请求。”
谢之容望着他,目光炽热至极,“陛下请说。”
萧岭动了动手腕,不出预料地感受到这玩意勒得愈发紧了。
紧到足以在皮肤上留下痕迹。
“解开。”萧岭言简意赅。
这是一个命令。
奇怪的是,谢之容并没有感受到不悦。
如果他想再戏弄萧岭一会,完全可以忽视萧岭的话,继续做自己想做的。
但他很想知道萧岭想做什么。
只沉默了一息,就伸出手,去解萧岭手上的结。
明明早已系过无数次,谢之容闭着眼都可轻易解开系上,但这次,却不知为何,谢之容几次没能解开。
因为被剥夺了视觉,所以皮肤上的擦磨,萧岭感受得比以往更真切。
就在绸带被解开的那一刻,萧岭抽出了手腕。
他一把扯掉了眼睛上覆盖的绸带。
烛光落入眼中,刺激得他原本就浸出湿意的眼睛一闭,眼泪顺着面颊滚了下来。
重获自由的萧岭干的第二件事便是伸出手,环住了近在咫尺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