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紧张感让景夜到现在还是绷着神经,并没有轻易就觉得脱离出了险境,即使遇到了江思娴,她也依旧特别关注着周围的环境。
“滴答!”
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刺激着敏感的神经末梢,景夜还没从刚才的氛围里脱离出来,心跳仍旧剧烈加速,同时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说不上来在哪里。
想到反正她现在出去也是帮不上忙,在浓黑一片的黑暗中,景夜悄悄把手机的光调到最暗,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线把视线转向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隔间并不算多,就四五个,景夜记得当时小琴很害怕,朝里面不断缩着,应该是在比较靠里面的隔间里。而现在那两个人都已经走了,按照小琴当时害怕成那个样子,现在应该是来找她才对。
可泛着淡淡血腥味的洗手间里寂静无声,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般沉入了一片火辣辣的窒息里。景夜越来越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一些地方似乎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在她走到最后一扇门的时候,猛然发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在哪。
她听不到呼吸,听不到一点该属于活人的动静。
小琴当时应该是被捂住了嘴,但并不是断绝了气息,不管怎么样人活着还是应该会发出一点动静来的。光源在景夜手中继续向下,缓缓地,飘飘悠悠地落到了隔间的缝隙上。
景夜心脏猛地一抽搐,在看见倒下来的身体时,在大脑里已经想到了一个不可逆转的可怖结局。
小琴死了。
在她把手伸到对方的鼻子底下试探,而触碰不到一点温热的气息时,景夜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仿佛都空了一拍出来。
晕倒和失去气息死亡的区别,哪怕她是一个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事情的平民也能分辨出来,不可能认错。
那一刀正好刺在小琴的脖子上,一刀致命,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足以证明这个人是个老手而非是临时起意。
愈发浓郁的血腥味让景夜脑袋甚至都隐约有点麻木起来,但与此同时,想到的是更深层次的一点。
江思娴怎么办?
江思娴刚刚不是跟这个人一起进来的吗?
正常的警察当然不会杀人,由此可见那个人很可能是顶替了江思娴同事的位置,或是临时叛变的潜伏者。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对于江思娴来说就都是一场莫大的危机。
景夜瞳孔骤缩。
那这样一来,岂不是江思娴要一个人对上两个歹徒了!?
……
深呼吸了几秒后,景夜从刚刚天崩地裂的情绪里逐渐抽离出来,小心翼翼地泯灭掉手机的光线,并没有暴露自己还在这里的事实。
既然早就有人潜伏或是替换,那些人肯定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或许她只是个附带品,而那些人的目标只有一个,江思娴!
随着光源被关闭,整个地铁都陷入了一片骇人的黑暗中,看不清人影也听不清声音,双方的对峙还在最关键的时刻。
现在不敢随便暴露自己的位置,也不敢在对方交战的时候直接冲上去,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几下子花拳绣腿可以在几个有武器的人里面冲出重围,但在附近帮帮忙还是有勇气的。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不知道是那位匪徒还是江思娴,亦或是那个卧底。景夜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是潮湿的,被汗水浸透,呼吸都带着几分火辣辣的刺痛。
命运来到了关键的抉择时刻,现在的江思娴十分危险,她完全顾不上再去思索江思娴的具体身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看着小琴的尸体,闻着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景夜倒是稍微冷静了下来。
在出去之前,景夜先以最快的速度编辑好短信发送了出去,发给了当地的警察局。
虽然短信报警没有直接拨打电话快,但她相信现在要是直接打电话的话,自己就会变成被解决的头号目标。
她现在手里也没有什么武器,能拿到最好的武器就是在附近找到的一个拖把。为了增大威力,景夜把拖把布条给扯了下来,只剩下那根棍子托在手上,掂量了两下后就缓缓从洗手间里走了出去。
她贴着冷冰冰的墙壁,尽量避免从后方被袭击,也压抑着呼吸,不要让自己的呼吸惊扰到了那几个人。
现在那些人应该是没时间来管她的,但尽管如此,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情还是让景夜的心脏怦怦直跳起来。
不能紧张。
景夜不断调整呼吸。
在出去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虽然光源被关闭了,这里的电源好像却没有关,而是遗留下了呼呼的冷气在吹着。明明现在是冬天,地铁站里开的应该是暖风,此时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消毒水味伴随着风轮呼呼而出。
似乎是想要掩盖掉一场血腥的屠杀带来的浓郁气息。
很快,景夜就看见了三个人呈现出对峙的姿态,江思娴的后背全然暴露在那个男人的前方,显然是把对方当成了可以信赖的同事。她小心翼翼地在调整位置,头上也戴了头盔,显然是全副武装。
景夜咽了咽口水,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提醒江思娴,估计现在出声提醒也已经来不及了。来执行这种任务的人多半是有枪的,江思娴和那个男人对上本身是有胜算,但如果自己胡乱开口,打破了现在对峙的僵局,指不定自己首先就要毙命。
黑暗中,不出所料的,江思娴的秀眉紧紧蹙起,看着那人小心翼翼后退的模样,端起枪支向上缓缓走去,同时小声给同事嘱咐:
“上报总部,加强……”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枪声在耳边炸响!
景夜被吓得心脏骤停。
那道枪声并非是来自于下方男人,而是来自上面!
景夜脸色瞬间就变得极其难看,她们的国家是法治国家,公民是不允许持有枪支的,□□都是很严重的罪行。而平时想要买到枪药非常难,只有从警察局里面去偷才能偷窃到。
难不成这个人是来自警察局,或是在警察局里面有能碰到枪还能不着痕迹偷出来的内应!?
问题瞬间就变得极其棘手起来。
江思娴虽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她已经箭在弦上不能退却,往前小心地去了几步,但似乎能看出来脚步的慌张。后面的男人眼睁睁盯着她往前去,同时举起了枪支,瞄准了女人挺拔的后背。
女人就是胆小。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在心里默念着,同时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点线连接。
“砰!”
在枪声炸响的刹那,明明距离那边还有段距离的景夜却果断地向下一倒,并没有喊出声,也没有提醒谁。
景夜感觉到了那子弹几乎是擦着自己的耳边飚飞了过去,刚刚如果不是她反应快了几秒钟,可能直接射中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景夜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脑袋都是晕眩的,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再去感慨当时的紧张,在那男人开枪的一瞬间,江思娴就回身给了他一枪。
“砰砰砰!”
一连四发子弹,第一发是打向后面的景夜,按照男人的信心,他是觉得这一下就能让景夜直接毙命的,剩下的三发就全部对准了江思娴的心脏。
景夜甚至来不及去捂着被震得发痛的胸口,闪身到了柱子后面避开战场的同时飞快调整手机。
“艹!”
男人尖锐惊讶的谩骂声响起的同时,景夜也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来。
刚刚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她之所以没有直接提醒江思娴,是感觉姐姐应该不会那么冲动,单单一个人就跟同事来到这里。
江思娴在她的心中虽然温柔,却也是一个心思非常缜密的人,即使是私密办案,也不可能就这么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别人的身后。而且江思娴当时在抱洗手间里抱着她的时候,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胸口。
这个略带调戏似的动作实际上是一种让她安心的暗示,当时的情况江思娴没法跟景夜说太多,不过景夜还是很聪明地领悟到了这一点。
如果她当时直接冲出去或是在原地不动,指不定就真中了这个人的圈套。而枪支弹药又不是这么好拿的,就算知道了他们能够弄到枪,估计江思娴也会有一定的防备手段。
果不其然,姐姐的身上穿了防弹衣,再加上头盔,只要不是近身战就处于绝对的安全状态。
那卧底的一枪没有杀死景夜,但现在也没心思再来管她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江思娴身上。两个人的围攻很快就会让她败下阵来,景夜趁着那人过去时就把手机的手电筒模式给挑好了,牢牢对准了的人的眼睛。
男人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声,被手电筒的强光直射的感觉可是不妙。
趁着这一瞬间,江思娴反手就是一下,狠狠把小刀刺进了对方的眼睛里,在那个歹徒过来的时候,一个擒拿手势挥了过去,歹徒躲闪,但江思娴的处境依旧不妙。
那个歹徒果真没有真枪,刚才那个可能是发射模拟器之类的,为的就是扰乱她的心态。江思娴一个女性在两人的围攻下还是比较吃力,不过很快就听到上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同时光源亮起。
“不许动!”
几位从上而下的警察把人给团团围住后,景夜才彻底松了口气。与此同时,看向了气喘吁吁的江思娴,垂头丧气的男人把手里的枪给丢掉了,一切眼看都归于警察的掌管之内。
景夜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凉。
**
几天后,第一医院病房内。
景夜还是没能那么轻松的就从这个城市出去,不过M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不再像之前那样人心惶惶。
警察局在把犯人给抓到之后,为了安抚民心,当天夜里审问,第二天就出了公告,让多数人恢复了以往安宁的生活。不过还是有的人已经因为这个事情而考虑搬出这座城市,甚至有的人亲属已经遇害。
景夜那天也是真的死里逃生。
其实她早在之前就发觉到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便利店那边的人好像是专门把她和小琴往这边赶的,因为地铁里边的人应该也是伏击,而目标就是景夜。
当时发现便利店里边的人不太对劲,她们肯定不可能往空旷的地带跑,只能跑到地铁站避难。因为地铁站一直都是有人在巡逻的,不过那一天巡逻的人已经遇害一位,其他几个人都被迷药给弄晕了,江思娴作为便衣警察潜伏在那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于是她只能将计就计躲在厕所里,等待着那个人的突袭。
江思娴早就感觉到自己这个同事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过还是先等待着,并没有急着拆穿对方,这个任务也是有很大危机的,如果那天没有景夜帮忙的话,江思娴很可能就会受伤。
她身上穿的防弹衣只是能在一定概率上减免伤亡,可当两个大男人一起来攻击时,却还是很难抵挡住的,不过好在反应快,她和景夜的运气也好。
这几个人的确是团伙作案,地铁里面潜伏的那一位一直都没出手,看着时机不对,估计警察把自己的同伴抓走以后会进行地毯式搜索,绝望之下就挟持了景夜,不过好在警察做了周旋之后把她给救了下来,但歹徒还是在临走之前给了她一刀。
景夜之前学过格斗,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在感觉到那人对自己的意图之后,暗中蓄力,等到那人出手时立马就做了反抗。
她躲开的那一下避免了刺中要害,否则现在就不是躺十天半个月那么简单了。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会把主意打到景夜身上来,一来是因为看起来景夜和江思娴两人的关系不错,二来是因为自己那位“好”部长。
第二个原因,现在还没能找到确切的证据,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江思娴就直接把自己的思考和发现告诉景夜了,现在没有证据证明陈部长与那些歹徒有直接联系,不过在她看来,这陈部长绝对是有问题的一员,现在正在暗中调查,已经有了眉目,估计假以时日就能把人给抓住。
景夜没料到自己那天偶尔听见的电话反而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部长正在找机会想要把她给除掉,防止她听到了自己的秘密,实际上也正是不打自招。
景夜那天可没听清楚究竟在说什么,也对他的私事没有一点兴趣,满脑子都是要跟江思娴一起出去玩了,甚至还能一起过年,谁会在乎部长的那点小秘密。
更况且部长的秘密对她们来说也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是跟人偷情罢了。
“张亭亭对这件事并不知道,我们本来以为如果陈部长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就是张亭亭,没想到这人还挺有心机的。”
江思娴坐在床边,边给她剥荔枝边感慨道:
“张亭亭的老公和她早就感情不和,不过两人有一个很小的孩子,暂时还不好离婚,再加上被家里人PUA,说女孩子生过孩子以后就没人要了,一直就处在轻度抑郁症状态。”
“后来她遇见了陈部长,陈部长虽然其貌不扬,但对她很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特别体贴,用心扮演给了她一种两人遇到真爱的感觉。陈部长一开始提拔她,什么都护着她,后来就开始找张亭亭帮忙借款,说是家里需要周转,又骗她说会跟自己的老婆离婚。”
实际上周转是假的,只是让张亭亭掺和到了他们的那些事里面来,包括偶尔去外面约会,也只是担着这个由头掩人耳目。
张亭亭的父亲是自己做快递业的,借着她家的便利,陈部长也让她神不知鬼不觉踏上了自己的贼船,让她帮忙运输过部分毒.品,张亭亭当时哪里知道,一心都扑在了陈部长身上,盼着他什么时候能离婚,把自己救出苦海。
只可惜,她这个愿望是再也不会实现了。
在听完江思娴简单的描述以后,景夜却沉默了很久很久。
其实在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听到过关于张亭亭的一些八卦,那时候张亭亭刚结婚没多久,跟老公还在新婚燕尔时就有了争吵,似乎想要闹离婚。
不过因为怀孕,这件事就被搁置下来,在怀孕初期,张亭亭其实对大家都还不错,跟部长也不是那种关系,上班算不得兢兢业业,但也还算认真。
后来景夜在她的身上看到过烫伤的疤痕,一次有人实在忍不住询问她究竟怎么了,被张亭亭翻白眼瞪了回去。
再往后生了孩子,张亭亭的脾气越来越差,虽然生完以后身体状态不错,很快就来上班了,但却越来越讨人厌,再加上与部长勾搭到一起,上位本身就用的不是正道,越来越惹人厌烦。
景夜没有体验过在那样的压抑家庭里长大的感觉,她是在孤儿院里面生活的,虽然不那么快乐,但起码没被人PUA过,也没有在成年以后所嫁非人遭遇家暴。
她起初很讨厌张亭亭,甚至到了恨的程度,恨那人对自己没来由的职场欺凌,不过在听说了这件事完整的经过以后,那样的情绪就稍微淡了点。
说是原谅,景夜还不至于大度到那种程度,但如果不是在心理压力极其大又被牵着鼻子走的情况下,这人倒也不至于坏到骨子里。
“据说张亭亭之前是想离婚的,她老公有对她婚内□□,但这种事虽然是写在了法律规章上,真正算起来却很少有人会管。当时她就想离婚,但婚内□□不好取证,无法提起诉讼,更况且还有离婚冷静期。”
那么长时间的离婚冷静期,对于她来说又是无休止的蹉跎与打击,导致张亭亭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也更加依附于所谓的救赎。
对于这种人,景夜没法说是活该,但也不能完全谅解。
她毕竟是把自己的全部苦痛都给施加在了陌生人的身上,仗着自己身份稍微高一点,就胡乱发泄,欺负一个刚入职场没多久的大学生。
江思娴原本以为陈部长会趁乱溜走的,现在毕竟那件事还没法和他扯上关系,他只是去做了个笔录,而且有不在场证明,暂时不会被抓。
不过陈部长居然“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这让江思娴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一般人要是遇到这种事估计早就先跑路了,不过跑路也就意味着他对自己的罪行默认,现在强撑着,或许是在等待一线转机?
陈部长做这件事的时候的确手爪子很干净,假手于不知多少人,也是慢慢顺藤摸瓜才能查到这里的,只是现在证据不足,关键证据缺失的情况下,没法把人抓捕归案的。
江思娴在之前就接触到了一个联合杀妻案,那个犯罪嫌疑人至今也是逍遥法外,即使种种证明都指向了他,但就是没有最关键证据,警察也不能随意抓人。
“对了姐姐,过几天就是稿子的评选了。”
气氛在这样的叙述下有点压抑,即使还有很多话压着没问江思娴,景夜却先慢条斯理借着她的手吃掉了那颗荔枝,同时嘴里含糊不清。
刚刚在她把嘴唇凑过去时,江思娴没避开,清甜的汁水沾在女人纤细的手指上,温热唇齿不小心触碰到了肌肤,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你喜欢哪家餐厅,现在或许就可以开始挑了哦。”
之前两人在一起都是江思娴请景夜吃饭更多,她工资高,家庭背景好,请的都是一些比较昂贵的,动辄人均四位数,对于景夜这个工资来说就比较心疼。
不过如果有了奖金,她也一定会能舍得拿出来请江思娴吃饭的。
眼前人像只小狗似的迫不及待摇起尾巴晃荡,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思娴,饱含期待。
“这么有信心?”江思娴还没见过景夜在自己面前那么得意的模样,估计她应该是有近乎百分百的把握,于是忍不住微微一笑,“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