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晋·江·唯一正.版

第48章晋iddot;江iddot;唯一正.版

卫南辞见少年帮原悄诊脉,心中既担心又好奇。

他轻手轻脚地凑到门旁,屏住了呼吸,听着屋内的动静。

“哥,你这不是什么大病,我给你开个偏方吧。”少年朗声道。

“你仔细诊过了吗?我到底……”

“你还不信我吗?”少年打断他的话道:“我爹爹既然让我帮你诊脉,那自然是信得过我,你就听我的,用了我这偏方,保准你药到病除,再也不会为了此事烦恼。”

原悄只觉眼前这少年神情有些奇怪,一时也不知对方是何意。

这少年名叫余敏行,是裴斯远和余先生的儿子,虽说他年纪不大,但据说医术比姜大夫都要好上许多。

原悄今日过来这一趟,本是想找余先生说说话,没想到正好撞到余小公子回京。余舟猜到了原悄此来的目的,便说让余小公子替原悄号号脉。

一开始原悄还有些不大愿意,但余敏行与他年纪差不了多少,两人聊得颇为投机。原悄一想,自己的事情若是真的如余先生所料,往后多半也瞒不过这位余小公子,便同意了。

“什么偏方?”原悄问他。

“依着脉象来看,你这病是因为与某些人来往太密切所致,只要往后你离某些人远点,这病自然就好了。”余敏行道:“我说的某些人,特指我爹的徒弟,就是除了原师兄之外的另一个。”

原悄有些惊讶,心道余敏行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卫南辞的事情?

然而不等他多想,便闻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卫南辞大步走了进来。

“卫师兄。”余敏行忙起身朝卫南辞行了个礼。

“余敏行?”卫南辞瞥了他一眼,佯装意外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刚回,师兄怎么来了?是不是来了好一会儿了?”余敏行笑问。

卫南辞瞪了他一眼,看出这小子早就知道自己在门外,说这话就是故意气人呢!

“师兄来得真巧,原哥前脚刚进门,椅子都没坐热呢,你后脚就来了。”余敏行道。

原悄也觉出了不对劲,朝卫南辞道:“你是跟着我来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回了原府吗?”卫南辞狡辩道:“我来找我师父”

他说罢目光在厅内一扫,见到坐在一旁的余舟,忙行了个礼。

“师兄,我爹进宫了,不在家。”余敏行道。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卫南辞当着余舟的面不敢教训这小子,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

余敏行故意气人似的,还特意将他送出了门外,看着他走远,这才回屋。

“方才多谢你。”原悄朝他道。

他现在自己都还没做好准备接受这件事情,自是不希望让更多人知道,尤其是卫南辞。

因为对方一旦知道此事,他就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一个男子能有孕,那就势必要解释自己的来历。届时卫南辞会是什么反应?同时知道自己喜当爹,还睡了个未来世界穿越而来的Oga……

原悄简直不敢想象卫南辞得知真相后的那一幕……

眼下他自己都还没接受这件事,哪里有余暇去想着怎么朝对方解释?

“哥不必同我客气。”余敏行收敛了笑意,变得正经了许多,“你这几日思虑过重,胎象不稳,若是被卫师兄贸然撞破了秘密,情绪过于激动,只怕对身体不利。”

“所以……我是真的有了?”

“嗯,确确实实是喜脉。”

原悄尽管已经有过预想,但骤然得知这个消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原本他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想着说不定是误会,但余敏行这话,彻底将此事坐实了。

“哥,深呼吸,别激动。”余敏行抬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按,“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就是个娃娃吗?算不得什么大事。”

余敏行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违和。

原悄被他这么一安慰,不由有些想笑,情绪倒是真的放松了不少。

“我只是没想到……竟真的有了。”原悄道。

“这些年我在医馆,见过不少有孕之人,哪怕是成了亲的人,骤然得知有孕也难免会激动。”一旁的余舟开口道:“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门慢慢来接受,不必太苦恼,也不要钻牛角尖。”

原悄低头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旁人要做父亲的,应该会高兴吧?”

“高兴的自然有,不高兴的也有。”余舟道:“我当初得知有了宝宝的时候,也难受了好久,哭了好几天呢。”

原悄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余舟。

难道余敏行当真是余舟的孩子?

余先生和别的女人生了个孩子?

怪不得这孩子姓余……

只是他没想到裴将军竟然能接受这种事!

“原哥,别想歪了。”一旁的余敏行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开口道。

原悄看看余敏行又看看余舟,心道少年这眉眼确实和余先生很像,生得很灵动,但五官轮廓却更像裴斯远,属于那种略显凌厉的俊朗。

所以这真是余先生和裴将军生的?

可他明明记得余先生不是Oga啊,他怎么能生孩子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先生……我不大明白。”

“就是你想的那样,宝宝是我和裴将军的孩子。”余舟道。

“可您上回说您不是Oga。”

“不是只有Oga才能生孩子。”余舟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往后有机会慢慢同你说。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现在觉得不安或者害怕,都是人之常情,每个人肚子里突然多了个小生命,肯定都需要时间门来消化的。”

“余先生,您当时……”

“我当时和裴将军也没正式在一起呢?反正也是乱七八糟的,当时大夫说我这孩子生不出来肯定要没命,后来你也看到了……”余舟看了一眼一旁立着的余敏行,“总之事情肯定不会是最坏的那种,你不要太担心,给自己一点时间门,不用逼着自己那么着急做决定。”

原悄被他这么一安慰,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他怎么能不担心呢,他自己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哪里知道该怎么做父亲?

“如果我不要……”

“哥,别那么着急啊。”余敏行道,“你看看我,当初我爹要是这么着急,哪儿还有我什么事儿。你长得这么好看,卫师兄也不丑,你们的孩子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

余敏行没有走仕途,在很多人眼里或许不算多有成就。

但原悄听说过,他虽没有科考,书读得却不少,自幼就跟着两位父亲到处游历,见过的世面多,也习得了一身好医术。在原悄看来,这孩子确实挺值得骄傲的。

“我爹爹常说,每个人都该有机会做选择,孩子在你肚子里,想不想要全凭你自己做主。”余敏行道:“我让你别着急,不是劝你一定要生。只是这确实是一件大事,我希望你不要冲动之下做决定,好好想清楚。”

“一般来说,个月之前都不算太麻烦,所以你还有很多时间门可以考虑。”余舟道:“你冷静下来想想清楚,等你想好了,不管是什么决定,我们都会帮你。”

原悄听他这么说,心中的焦虑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他其实挺怕余先生会劝他生下来的,哪怕在星际时代,他也见过不少那样的例子,一旦Oga有了身孕,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在孩子身上,考虑着怎么做选择对孩子更好,仿佛Oga的意志一点也不重要。

人们赋予了Oga这个性别太多的“义务”和“光环”,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是隐忍的,甘愿牺牲的,否则他们就会被视为自私的人。

但余舟没那么做,这让原悄有一种被在意的感觉。

“你们能替我保密吗?”原悄问。

“当然,等你想通了,自己去决定要不要和谁分担或者分享这件事。”余舟道:“在这之前,如果你有疑问或者想找人倾诉,都可以来找我。”

“嗯。”原悄点了点头,这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得慢慢去接受,自己的肚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

而他也有权利去决定这个小生命的去留……

当日,余舟派余敏行将原悄送回了原府。

将人送到后,余敏行又找来金锭子交代了几句。

“哥这几日染了风寒,身子不大好,你别让他操劳。”余敏行道。

“好嘞,多谢余小公子。”金锭子忙道:“要不要给我家公子弄几副药?”

“不必,我已经帮他看过了。你带我去你们府上的厨房看一眼,我朝厨子交待几句,这段日子哥的饮食也要稍加注意些。”原悄现在有孕在身,衣食住行都不能马虎,在他做出决定之前,余敏行得帮他都安排好,免得出了岔子。

金锭子不疑有他,忙带着余敏行去了趟厨房。

余敏行大概将原悄不能吃的东西朝厨子交代了一番,怕对方起疑,他特意说了几种别的食材混淆视听。

待朝厨子交待完之后,余敏行又去后院找原君怀打了个招呼。

他自幼跟着原家兄弟一起长大,关系还算亲厚,也算是原君怀半个弟弟了。

从原府出来后,他刚拐过街角,就撞到了卫南辞。

不用说,一看对方这架势就是故意堵他呢。

“卫师兄。”余敏行一见他,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卫南辞强忍着把人揍一顿的冲动,笑道:“请你吃好吃的,去不去?”

“望月阁?”“行。”

随后,两人便去了望月阁。

“他们这儿的梨花白……”

“不许喝酒,不然告诉你爹。”

“我就是说说,卫师兄,你今日不当值吗?”

“别跟我打哈哈,郎怎么了?”

“卫师兄您这态度,也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

“我这叫先礼后兵,好好请你吃饭你不说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不敢。”

“你可以试试。”

余敏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原家哥没病,只是思虑过重,很重的那种。”

“蒙我?”

“卫师兄,我十一岁就跟着姜大夫在济仁堂坐堂给人诊病,医德还是有的。原家哥的病,除非他自己告诉你,否则你揍我也没用。”

“给你银子呢?”

“不缺。”

“我府上的东西,任你挑。”

“我们家好东西可不比你家少。”

“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说?”

“卫师兄,我看在你往日待我不薄的份儿上,跟你说句有用的。”余敏行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趁早收手,别和原师兄过不去了。”

卫南辞与原君恪的恩怨,显然早已不是秘密,连余敏行都知道。

“我早就与他和好了。”卫南辞道。

“单方面的吧?我怎么听说,你现在连原府的门都进不去,只能翻墙?”

“师父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我爹只是告诫我,让我别像你这么没出息。”

卫南辞有些无奈,心道自己在这小子面前,是半点做师兄的威严也没有了。

“哥,这段日子,千万别惹人家不痛快。”余敏行又道。

“话说明白些。”

“原家哥思虑重是真的,你要真在意他,就别去招惹,不然真让你气着了,我可帮不了你。”余敏行说罢朝他一挑眉,“将来,你会谢我的。”

卫南辞心说谢不谢你不好说,想揍你肯定是发自内心的。

但他还算知轻重,知道余敏行这话多半不是开玩笑,倒也听进去了。

今日在江月斋时他就感觉到了,原悄是真的在躲他。

若他不管不顾硬往上凑,保不齐就会适得其反。余敏行在望月阁敲了卫南辞一顿饭。

回府后,裴斯远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身上有酒味。”裴斯远拧眉道。

“卫师兄喝的,我一滴没沾。”

“没揍你?”

“他哪儿敢啊,总得顾及爹的面子吧?”余敏行没跟他多说什么,去后头找了一趟余舟。

余舟又在研究他那曲不成调的曲子呢,见余敏行来了,忙收了手。

“送回去了?”

“嗯,还陪卫师兄吃了顿饭。”

“小卫问你了?”

“我没说。”余敏行盘膝坐在余舟对面,问道:“爹爹,你说哥会告诉卫师兄吗?”

“肯定会说的,他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门。”

“你当初有我的时候,也像他这么苦恼吗?”余舟想了想,笑道:“非常苦恼,所以你要记住,往后有了心悦之人,定要约束好自己,不要让人家也经历这种苦恼,知道吗?”

“嗯。”余敏行认真点了点头,接过余舟的琴抚了一曲。

余舟听完自家儿子这一曲,想抚琴的念头荡然无存。

他学了这么些年都抚不好,这小子听了几次就会了,真是没天理。

原悄这两日一直待在府中没出去过。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孕的缘故,他这两日浑身都没力气,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赖在床上。

因为孕期还早,他这会儿反应并不是特别大,只偶尔有点犯恶心。

还有就是夜里做梦比较多,有时候一夜几乎都在做梦,这就导致人更疲惫。

最近他经常梦到那个小火球。

小火球好像是猜到了他的心事,有时候会在梦里抱着他哭,像是在撒娇。

后来原悄才明白过来,这小火球是嫌自己有过不要他的念头。

原悄被他哭得心软,在梦里哄了几句,说自己没不要他。

小火球听他这么说就高兴了,也不哭了,围着原悄一直蹭。

说来也奇怪,明明梦里的小火球连个具体的形状都没有,但原悄就是越瞧越觉得可爱。

只要小火球一哭,他就心疼,小火球撒娇,他就心软,小火球高兴他也跟着高兴。

那感觉真的太奇妙了,就好像这世界上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是与他完完全全联结在一起的。

那晚原悄醒来的时候,唇角还带着点不自知的笑意。

他坐起身轻轻嗅了嗅,总觉得周围有零星的烈焰味,这令他很是心安。只是不知道这味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导致他产生了错觉。

想到梦里那模模糊糊的小家伙,他又止不住有些心软。

原悄知道,生孩子是一件很累,很辛苦的事情,还伴随着无数的责任和压力,坦白说他并没有做好准备要经历这一切。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哪里会想到自己这么快会做父亲?

在星际时代,大部分的Oga都要等到一十五岁,甚至十岁左右才会生育。因为那个年龄的人,已经拥有了相对成熟的人格,也能负担起养育的责任。

原悄这孩子来得太早了些。

穿到这个世界里时,他甚至想过自己这一生或许都不需要经历这个了。

这小火球……不对,这孩子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个十足的意外。

所以他一开始对这个意外会有些抗拒,甚至想逃避。

但此时此刻,他发觉自己内心除了抗拒之外,好像也生出了点别的念头。

尤其嗅到鼻息间门若有似无的烈焰味时,他心中的不安便消散了不少。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余敏行的那番话,暗道他和卫南辞的孩子,应该会挺可爱的。

“公子?”门外,金锭子低声唤了一句。

“怎么了?”原悄问道。

金锭子推门进来,“我听到您醒了,过来看看。”

“我做梦了,没事。”原悄道。

“要不要给您弄碗安神汤?”

“不用,你不困的话,陪我说会儿话吧。”金锭子闻言去点了蜡烛。

原悄披上衣服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又示意金锭子也坐。

“公子有心事?”金锭子问。

“我忽然想到了银屏姑娘,你还记得她吗?”

“嗯,公子怎么又想起她了?”

“你后来有过她的消息吗?”

“没有,这银屏姑娘倒是有骨气,从画舫里出来后真的没再找过公子。”金锭子道:“当时我还担心她纠缠您呢。”

“你说她一个姑娘家,还怀着孩子,怎么就那么有勇气?”

“银屏姑娘在画舫里还算有点名气,赎身后应该也攒了不少家底。她只要勤俭持家,好生过活,用那些银子应该能活下去。”金锭子道:“说到照顾孩子,普通人家不都是那么过来的吗?她还有个贴身丫头帮衬呢,比许多农家的妇人要好多了。”

原悄想了想,又道:“你说,她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还是要留着那个孩子?”

“谁知道呢?”金锭子笑道,“不过换了是我,我可能也想生。”

“为什么?”原悄不解。

“那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啊,想想都高兴。”

金锭子这话说得实在,却也说到了原悄的心坎里。

他想到梦里那委屈巴巴的小火球,只觉一颗心都快要化了。

那不止是一个小生命,还是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公子你没事吧?”金锭子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原悄一笑,“我想你将来要是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一定能做个好父亲。”

“嘿嘿。”金锭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子肯定也是。”

“我倒是没有信心。”

“公子您这么善良体贴,又有那么好的手艺,性子也讨人喜欢,还长得漂亮,您将来的孩子肯定会很好很好。您也会是个好父亲。”

原悄听他这么说,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后半夜,他没再做梦,总算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次日,他醒得很早。

洗漱完之后,甚至赶上和原君恪一起吃了早餐。

对于他整日闭门不出一事,原君恪并没多问,只当他是帮着城防制好了弩机在休假。

早饭后,原悄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初春的气温还有些冷,但晒着太阳时身上却暖烘烘的,令人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我去看看大哥,带他也出来晒晒。”

原悄说罢带着金锭子去了原君怀的住处。

两人刚进小院,便听到原君怀屋内传来了一声瓷盏碎裂的声音。

原悄一惊,只当是原君怀有事,拔腿就要往屋里跑。

可他到了屋外,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交谈声。

而且那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郁鸣声?

“君怀兄,你可否容我解释。”

“我并未误会你,你何须解释?”

原悄顿住脚步,一时也不知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听这动静,大哥和郁鸣声闹别扭了?

“这策论你等到今日才拿给我,也算是有耐心了。”

“我并非……”

“郁公子,你该走了。”

“君怀兄……”

“不要这么称呼我,你我并没有那么亲厚。”

“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了?”

“你心里清楚。”

“从何时开始的?”

屋内一阵沉默,搞得原悄大气都不敢出。

“梅园那日你找我搭话,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今年不过弱冠,我在国子学时,你不过十六七,彼时我未曾见过你,你应该对我也不熟悉,所以梅园那日你是假借木轮椅的借口与我搭话。”

“你怎么知我是假借?”

“我并不敢确信,只是猜测。但那日老将你的木轮椅做好之后,你并未在家中逗留太久,当日就带着我们去了京郊的庄子里。”原君怀道:“你家中若真有至亲有腿疾,当日你该留在家中教他怎么用这木轮椅吧?”

原君怀记得,他第一日坐上木轮椅时,原悄带着原君恪忙活了大半日,在家里修了那几处斜坡,以便他上下方便。可郁鸣声却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也没有问过此事。

“或许是我粗心呢?”

“我不想冤枉你,所以没急着下定论。”原君怀道:“或许正因如此,你今日才有些得意忘形,露了马脚。郁公子,东宫的饷银你拿得还趁手吗?”

原悄一惊,心道这人竟是太子派来的奸细?

“君怀兄……”

“好哇你个郁鸣声!算计到我大哥头上了!”原悄上前一脚踹开房门,指挥着金锭子道:“把这人给我撵出去,告诉门房别让他进咱们家的门!”

“原悄。”

“别叫我,枉我还给你做木轮椅,原来都是骗人的!”

原悄说着摆了摆手,示意金锭子撵人。

郁鸣声看向原君怀,“殿下并无他意,只是……”

“快撵走撵走,别让他说话了!”原悄道。

金锭子倒也利索,推着人便出了门。

郁鸣声倒也体面,没再纠缠什么,只看了原君怀一眼,躬身行了个礼,这才转身走了。

“地上的策论也是他带来的。”原君怀道。

原悄闻言捡起策论,一溜小跑出去,扔给了郁鸣声。

郁鸣声有些无奈,还想朝原悄解释几句,原悄哪有那个心思,转身就回了原君怀的住处。

屋内,原君怀坐在软榻上,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原悄进来时,他甚至朝对方笑了一下,笑容依旧是从前那副温润模样。

“大哥……他是太子的人吗?”

“嗯。”原君怀道:“我很早之前就想过,他这么有学识有见地,不可能没被人招揽。”

果然……

不得不说,太子在用人这方面,还是挺有眼光的。

“大哥你别生气。”原悄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小心翼翼坐到了他身边。

“我为何要生气?该生气的是太子。”原君怀道。

大哥是真的没生气?

原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些猜不出原君怀的心思。

“我只是在府中待了几年,太无聊了,见到个能说上话的,就想着解解闷儿。要不是他今日急着将那份藏着私心的策论拿出来,我还准备多留他几个月呢。”

原君怀叹了口气,“可惜了,新的棋局他还没破。”

原悄看着自家大哥,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真的没不高兴?”原悄问他。

“不高兴肯定是有的,你给他做了木轮椅,今日得知他是骗你的,你高兴吗?”

“不高兴。”原悄如实道。

“此事怪我,应该早些提醒你的。”原君怀道:“但他太真诚了,我又怕自己小人之心冤枉了人,这才一直没戳破。”

原悄看着自家大哥,仿佛今日重新认识了对方似的。

不过他仔细一想,他此前认识的原君怀,本就不是真正的原君怀。

他家大哥从前在国子学是个才子,定是满腹经纶的那种人,只是在府里困了太久,生生将他变成了没翅膀的鸿鹄。

“都怪太子。”原悄道。

“也说不上怪他吧,郁鸣声这人还是挺解闷儿的。”原君怀道:“尤其这手棋下得真好。”

原悄无奈一笑,心道自家大哥看着是个温润君子,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此事明着是郁鸣声跑来替太子挖人,实际上他大哥是把对方当成了工具人!

倒是谁也不亏。

当日,原悄陪着原君怀大半日,见他真的没怎么难过,这才放心。

入夜后原君恪回府,原悄便将今日的事情都朝他说了。

“郁鸣声啊,早就知道他的底细了。”原君恪道。

“啊?”原悄有些意外,“那您怎么不告诉我和大哥?”

“我看大哥与他交往还挺高兴的,就没理会,难得有个懂诗书的人陪他说说话挺好的,而且我估计大哥心里也有数,不至于毫无防备。”原君恪道:“不就是太子的人吗?不用担心,他来原府第一天,我就让人去查了他的底细,早就和陛下知会过了。”

原悄:……

好哇,他这两位好哥哥,一个个都是聪明人,就他傻乎乎被蒙在鼓里呗?

“一哥,太子为什么要与大哥结交?”原悄不解道。

“太子殿下估计也不是硬要结交大哥,八成只是派个人过来套近乎吧,就像殿下找你套近乎一样。”原君恪道。

原悄心道,殿下这近乎还不如不套,越套越远乎!

“你一哥掌管着羽林卫,人家套套近乎不是人之常情吗?”原君恪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戳,“你平日里看着挺聪明,该动脑子的时候是半点也不会。”

“我哪知道这些啊!”原悄道。

“京城就是这样的,盘根错节,乱七八糟。”原君恪道:“此前我想让你出京,也是有这个考虑,想着你今年冒头太快了,怕惹人惦记。”

原悄一怔,有些意外。

没想到原君恪竟考虑地这么周全。

“你知道自从你改了那些吃喝嫖.赌的坏毛病之后,明里暗里有多少人侧面打听过你的婚事吗?”

原悄心中咯噔一下,心道怎么还有人惦记自己的婚事?

“只要我一松口,给你说亲的人能排半里地。”原君恪道。

“为什么要给我说亲,怎么不找你?”

“找我太直接了呗,你没看卫南辞至今也没成亲?”

原悄听他提起卫南辞,有些心虚,忙避开了视线。

好在原君恪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我和他这样的身份,只能等着陛下指婚,谁也没这个胆子主动提。你就不一样了,若是大哥没有伤着,这几年肯定也要被婚事烦得够呛。”

“那……一哥有想过我的婚事吗?”原悄问:“如果陛下回头有什么安排,不会逼着我娶一个不想娶的人吧?”

原君恪看向他,忽然一笑,搞得原悄不禁有些紧张。

便闻原君恪道:“联姻就像个泥潭,进去就出不来了。哪怕像我师父那样的人,与陛下情同手足,他也不愿让小师弟陷进这样的泥潭里。”

“可陛下若是有令,我们能反抗吗?”

“陛下不是暴君,他自有他的考量。”原君恪道:“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一哥这个羽林卫统领大不了给旁人去做。”

“一哥!”

“你如今年纪还小,婚事且不急呢。”原君恪道:“父亲不在身边,我与大哥商议过,想等你稳重一些,能担起家庭的责任时,再考虑你的婚事。到时候,给你娶一个你喜欢的姑娘。”

他说罢抬手在原悄脑袋上揉了揉,动作带着点生疏的亲昵。

原悄心中一暖,不禁有些鼻酸。

那日之后,原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穿进的这本书本就是一本权谋文,他此前只不过是不在权利的中心,所以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风平浪静的。实际上,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周围一直都没有平静过,他的两位兄长,一直都身处其中。

哪怕原书里说的是太子成功登上了帝位,可谁又能知道在皇帝好好活着的这几十年里,京城会有多少暗流涌动,又会有多少腥风血雨?

原悄觉得,往后他或许也该在这些事情上多操点心。

毕竟,他的一哥,和他肚子里这个小火球的父亲,都是朝中顶顶要紧的人。

这日,原悄陪着原君怀在院中晒着太阳下棋。

确切的说,这也不叫下棋,而是原君怀费尽心机不让他输得太快。

“大哥,你说一哥和卫副统领会和好吗?”原悄朝原君怀问道。

“他们俩保持现状,就是最好的关系。”原君怀道:“他们本就师出同门,一个掌管着羽林卫南衙,是陛下的心腹。另一个统管着京城的安危,这俩人若是走得太近,就算陛下不过问,朝臣能不盯着吗?若他们日日在陛下耳边念叨,说你一哥与卫南辞交往过密,你猜陛下会不会高兴?”

原悄皱了皱眉,“所以一哥是故意和卫副统领不对付的?”

“倒也不是故意,但他们这么多年都不和解,多少是有点默契的。”

“没办法改变吗?”

“除非你一哥不做羽林卫统领了,或者卫南辞不待在巡防营了。”

原悄记得那日原君恪也说过,若真遇到什么逼不得已的事情,大不了就辞官。

这一刻,原悄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怪不得裴将军成婚后就慢慢退出了禁军,卸任了禁军统领一职。

要知道在当时的京城而言,他可以说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在那个时候隐退,其魄力可想而知。

但原悄并不希望一哥也像裴将军一样,至少不能是因为他。

他一手轻轻在自己小腹上摸了摸,朝原君怀道:“大哥,我想将陛下此前那个差事接了。”

“去巡察?”原君怀道:“你可想清楚,这么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你若是走得慢,甚至一两年都是有可能的。”

“太子殿下千方百计想拉拢你,殿下得了空就去军器司缠着我……你还好,有分辨能力,万一我哪天被人利用了,害了一哥怎么办?”原悄道:“我想好了,我去。”

只要他离开京城,这个孩子就可以想法子瞒住。

这样他们既不会成为一哥的负担,也不会影响到一哥和卫南辞的关系。

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给这个家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