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在斛县上方的黑雾,终于消散了。
燕蒹葭从南疆中,寻到了赤尾毒蝎,将其给了赤芍。而被困在斛县的过客,也终于可以离去。其中,就包括燕蒹葭一行人。
返程的路,走的很快,与来时那般晃晃悠悠不同,但还是走了十几日。
等到十二月初,终于抵达建康,燕蒹葭心中,才忽觉,归心似箭。
她不知道,自己这死局,到底是破了,还是没有。
但从斛县一路回来,她确是再没有做过那般晦气的梦。这让燕蒹葭的心中,多了几分轻松。
与他归心似箭……或者说比她还要归心似箭的,是付兼。
诚如付兼所说,他对巫雅没有半分动心。虽说相处数月,但他却在离开的时候,连最后的道别也不愿对巫雅说。
赤芍一度与燕蒹葭私下说起这件事,总忍不住叹一句,人生也不是处处都像话本子那般,这英雄救美,美救英雄的,并不是两相之下一定会互生情愫。
至少在付兼这儿,什么风花雪月,什么俊男美女,都不如建康的一壶酒能让他心中欢喜。
对此,燕蒹葭并不觉得奇怪,她想了想,就像前世一样,扶苏待她皆是阴谋算计,那么即便再如何满腔爱意,最后也会消散。
她和付兼,恰巧都是同一种人。
回到建康,燕蒹葭与付兼一行人都顾不得休息,便率先进了皇宫,觐见燕王与萧皇后。
自然,淮阳侯老侯爷也在宫中,祖孙两差点阴阳两隔,再度相见,场面总是有些催泪。
而燕蒹葭与帝王亦然是如此,这一度让燕蒹葭觉得,之前遇到的一切折磨困苦,仿佛不再那么沉重。
燕王对一众人,皆是该赏赐的赏赐,唯独停在江沨眠面前时,眼中有些叹息。
“你生的,与你父亲很像。”这是燕王对江沨眠说的一句话,这让江沨眠有些茫然。
他后来,终于明白燕蒹葭那时,为何隐晦的说他也是皇室中人。
圣女与巫雅,要用燕蒹葭祭祀,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燕蒹葭是皇族中人。而燕蒹葭若是透露他也是皇室中人,那么至少在被囚禁束缚的时候,他是被当作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还能用来代替燕蒹葭成为祭品的那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此一来,他不会断手断脚,更不会随意的被杀了。
可燕蒹葭的用意……竟是保护他?
这一路上,江沨眠都在想这件事,他又想起,燕蒹葭暗示过,他的父亲母亲的死,与燕王和萧皇后无关……
江沨眠兀自愣住的时候,燕王也不以为意,只看向燕蒹葭,说道:“燕然回来了,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瞧着与从前不太一样。”
燕王话音落下,又毫无征兆的对江沨眠说道:“康王夫妻的事情,你可以问问燕然。”
康王……江沨眠身形一晃,掌心控制不住的收拢起来,他的父亲,就是秦国的康王。只是,他父亲乃功勋封的异姓王,并非正宗皇室之人。
十多年前,他随着父王,母妃一同入建康参与燕国的国宴。彼时,他的妹妹,筝筝不过一周岁。
而就在那一年,父王母后一同被毒杀,他与筝筝在刺杀之中,被迫分开。
……
……
江沨眠浑浑噩噩,出了皇宫。
直到被燕蒹葭拉着上了马车,他才回过神来。
“去哪里?”江沨眠问,但留意到,四下竟是只有他和燕蒹葭,不由又道:“扶苏和赤芍姑娘呢?”
付兼定是随其祖父回淮阳侯府的,可扶苏和赤芍,又去了哪里?尤其是扶苏,他怎么会丢下燕蒹葭?
“赤芍回公主府去看景逸了。”燕蒹葭难得好脾气的回道:“扶苏要去找芊芊确认一下,我的命数是否改了。”
说完,她又继续道:“眼下我们要去寻燕然,顺带履行我最初的承诺,让你见到你妹妹。”
一瞬间,那茫然的情绪,快速从江沨眠的眼中消散。
他想起就要见到筝筝,心中无比欢喜。
就在江沨眠的期待之中,很快抵达了四皇子的府邸。
燕蒹葭依旧筵席了最初跋扈的作风,让人敲开四皇子府邸的大门。
出来应门的是四皇子府管事,那管事一见着是燕蒹葭,便好似见了鬼一样。
燕蒹葭蹙眉,心中觉得纳闷。
但眼下顾不得多想,便也不顾管事阻拦说要通禀,便拉着江沨眠闯了进去。
管事跟在后头,大叫:“公主,公主!”
这声响,引来屋里头某个小姑娘,下一刻,便见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小姑娘,轻盈如风,朝着燕蒹葭和江沨眠的方向而来。
这时候,江沨眠根本不用去问,就已然确认了眼前的小姑娘是他的妹妹,筝筝!
筝筝和母亲生的一模一样,他母亲是个有名的美人,眼前的筝筝亦然如此。
只是,他的妹妹没有认出他,反而朝着燕蒹葭扑了过去。
“公主!”小卉子抱着燕蒹葭,不肯撒手:“公主,你总算回来了!他们都说你定然会死在外头,可伤心死我了。”
燕蒹葭离开建康的消息,最终还是泄露了出去,更有甚者,有人说她命短,注定活不过这个十二月。
放出风声的,无非还是那几个皇兄皇姐,这是燕蒹葭闭着眼睛都知道的事情。
“公主,你下次可不能撇下我了。”小卉子又道:“没有公主,我吃不下,睡不下,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公主你看我这脸,这身板儿。”
一边说,她一边给燕蒹葭看自己的脸。
一张极瘦弱的美人脸,稚嫩如春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但触及燕蒹葭眸光的那一瞬间,那个素来坚强,爱开玩笑的小姑娘,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公主,我都想好了,公主十二月份要是还不回来,明年初春,我就给公主陪葬。”
“公主最喜欢春天了,如果我也死在春天里,公主见了我,也会心中欢喜的。”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说着。
身后赶来的燕然,眉头早已蹙起深深的折痕。
他知道,小卉子说的是真的。
这些时日,一向爱笑,爱闹,爱吃的小卉子,突然食不下咽,也不爱笑了,整日里就在屋子里坐着,说要等燕蒹葭回来。
眼见着小卉子一天天憔悴,一天天瘦下来,四皇子府中曾经的那些觉得小卉子貌若无盐的下人和美人们,终于是信了小卉子曾说过的话。
可更让美人儿们心中焦虑的是,四皇子对小卉子的不同。
“傻姑娘,”燕蒹葭捧着小卉子的脸,叹道:“我若是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瘦成这样,半点福气样儿都没有,给我陪葬,我还嫌你不够有福气呢!”
这话说的,小卉子忍不住噗嗤又笑了起来,笑完了,她又落下泪来,哭的厉害:“公主回来了,我就有胃口了。我今后再也不要保护什么皇子了,我只保护公主。只待在公主身边。”
又是一句,让燕然深觉受伤的话。
他心中不是滋味,可一看小卉子那满是泪痕的脸,他又顿时气消了。
只是,燕然还未说话,便听江沨眠不满打断道:“筝筝!燕蒹葭不是好人,你怎的还对她掏心掏肺?你可知她……”
话还未说完,便见那个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的小姑娘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冲到他的面前,白嫩嫩的小手扣住他的喉头。
“你敢说公主坏话!”小卉子眯起眸子,手下微微用力,江沨眠脸上便青白交加。
“小卉子,赶紧松手。”燕蒹葭说道:“这是江沨眠,你的兄长。”
说完,她看了眼燕然,对燕然说道:“借皇兄府上一用。”
小卉子处于震惊之处,燕然也一脸狐疑。
但燕蒹葭显然不是寻常人,她自顾自带路,便领着几人到了大堂。
出乎意料的是,大堂的桌子上,摆着好些个精致可口的佳肴,照着规矩,这些吃食不该摆在议事的大堂中的。
燕蒹葭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燕然。
小卉子道:“公主,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是我兄长了?”
说完,小卉子恶狠狠瞪了眼江沨眠:叫你说公主坏话!
江沨眠实属委屈,但见小卉子一副唯燕蒹葭马首是瞻的模样,他只好斟酌着,将自己和小卉子的身世,和盘托出。
一番陈述之后,小卉子看向燕蒹葭,见燕蒹葭点头,她才终于相信,江沨眠说的是真话。
但是,江沨眠说燕蒹葭给她下蛊,让她对其忠心,小卉子顿时摇头,摆明了不信。
“绝无可能,公主与皇后娘娘都待我极好,不可能对我下蛊!”
“当然不可能。”燕蒹葭也笑着说道:“我若是不说下蛊一事,师兄又怎么会与我患难与共,不生二心呢?”
当时那种情况,若是还闹内斗,那就是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江沨眠闻言,却还是不信,直到他亲自为小卉子把脉之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而后,他看向燕然,问道:“陛下说,四皇子知晓其中内情……不知四皇子,可否如实相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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