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前几日,寒流席卷，天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下起雪。
学生们还在上晚自习，教室里异常安静,坐在窗户边的一学生倏地惊讶出声：“下雪了。”
像往湖面投掷进去一颗石子，教室里顿时热闹。
靠窗的学生纷纷起身好奇地看着。
江鹿也开了一会儿小差，看了十几秒钟的小雪花。
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整个楼层的学生都鱼贯而出教室靠着栏杆看雪。
江鹿和沈佳也不例外，江鹿起身时往后面望了一眼。
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垂眸写字的顾准放了下笔,若无其事地跟着一大波学生去走廊,带着目的性地走到了江鹿身边。
江鹿眼神顿了下，仍旧若无其事地和沈佳聊天。
沈佳撑着脸颊，闷闷不乐地说物理题真的太难了,做得她脑壳都疼。
“慢慢来，只要弄清楚了过程……呃。”江鹿另外一只手被顾准握住了，被拉着揣到顾准的羽绒服口袋里。
江鹿话只说到一半，沈佳歪着头,“嗯？”了一声。
江鹿耳根子微红,继续道：“弄懂了公式和解题思路就会比较轻松。”
“我每次都弄懂了的啊，可下一次碰见差不多的,还是做得云里雾里。”沈佳不开心地抱怨着。
从物理说到数学立体几何题,又说到化学平衡。
少女埋怨的声线里带着娇嗔。
江鹿确实是在听她说话，手心却被捏了又捏。
借着宽阔身形、宽松衣服的遮掩,顾准唇角勾笑,望着被路灯照亮的小雪花,捏江鹿的手玩。
江鹿掌心热得冒汗。
心弦紧绷。
走廊上这么多人都在呢,最近年级主任抓小情侣还抓得特别勤。
他和顾准成绩好,又是男生，平时在学校里玩闹着搂搂抱抱，外人根本看不来有什么问题。
简直就是找刺激玩。
手心又被挠了挠，江鹿喉头一紧，连忙紧捏住顾准修长的手指，不让他乱动了。
“圣诞节那天一起出去玩？”沈佳眼睛亮晶晶的。
学习这么久，终于能有时间放松，她可要趁着节日好好休息下。
“那天你不和任临安单独出去玩么。”江鹿小声小气地说。
沈佳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单独出去容易被盯上。”
她可不想被老师、主任发现请家长，最好是直到毕业，都瞒着大人。
“高明。”江鹿佩服。
“那是，到时候先和大家一起出去呗，等玩得尽兴了，我再让他送我回家。”
“就有机会独处了。”
话音落地，拎着奶茶的任临安出现，沈佳让他顺便给江鹿带了一杯。
迎着同学们心照不宣的眼神，任临安轻咳一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佳和江鹿。
“辛苦啦！”沈佳接奶茶时，手背蹭过任临安的手。
她插好奶茶习惯吨吨吨地吸，弯着漂亮明艳的眉眼冲着任临安笑。
身为班干部，任临安想着可不能顶风作案，和沈佳眼神交流了几秒，便进教室写题去了。
沈佳靠在栏杆看着他，觉得嘴里的奶茶都变得特别甜。
也就没注意到身边江鹿和顾准也在黏黏糊糊。
“给我尝尝？”顾准低着头问。
江鹿脸有点红，捧着奶茶喂顾准，顾准抿了抿薄唇，喝了很小的一口。
拿回奶茶后，当着顾准的面，江鹿也不好意思直接咬吸管继续喝。
顾准用很低的气音说：“亲都亲过了。”
江鹿脸颊晕开格外明显的红，浑身都热起来。
在顾准灼灼眼神的注视下，他只能把奶茶往嘴里送。
他喝了几口，顾准又要喝。
江鹿又喝了几口，顾准又要——
“你能不能别这样啊。”江鹿嘟着唇瞪他，纤薄白皙的耳骨漫开了血色。
顾准懒懒地笑，睨着江鹿羞窘又拿他毫无办法，手足无措的模样。
“哪样？喝口奶茶都不让啊。”
低哑的声音耐人寻味，眸底透着有意无意的笑。
江鹿心里一悸，腹诽：你那是喝奶茶嘛。
捧着奶茶的双手收紧了几分，柔软樱色的唇瓣沾着丝滑的奶茶，泛着光泽。
他一口一口咬着吸管吸，时不时拿含羞带怯的琥珀色眸子瞅顾准。
学校雪夜，教室外走廊，身边是学生一句句闲侃。
明明是纯洁得不行的环境和场合。
顾准偏偏还能想歪。
那样柔软的唇亲着真的很舒服，还带着一点儿甜。
他喜欢江鹿扬起纤细雪白的颈，眼眶湿润，被他吻。
他和江鹿现在虽然在谈恋爱，这段时间他亲他的次数其实很少，大多数时候也是蜻蜓点水的吻，可这样的亲密，逐渐满足不了顾准了。
人的欲望本来就会越来越大。
去年这个时候，顾准还想过什么时候能牵江鹿的手，什么时候能亲他。
此时此刻，顾准脑子里翻涌着更放肆的妄想。
漆黑深沉的眼眸都变得很有侵略感，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江鹿的面颊。
江鹿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呼吸都变得有些快。
他紧咬着唇，特别想告诉顾准能不能收敛点儿。
“也没有不让你喝奶茶。”江鹿莹润的眼神请求：别老是看我了。
“顾准你也想喝奶茶啊？”
沈佳笑着说，“下次早说啊，刚才忘了问你，我看你平时没怎么喝奶茶就没问，下次也给你带。”
“平时确实没怎么喝。”顾准微笑道，双手抄在衣服兜，神情疏懒。
他漫不经心地睨了江鹿一眼：“刚尝了两口，学校奶茶好像变得好喝了不少。”
“有吗？”
沈佳疑惑地眨眨眼，“可能是冬天晚上嘛，这么冷的天喝热奶茶，估计是要好喝不少。”
默不作声听完的江鹿紧张到差点捏爆奶茶。
别以为我傻，听不出来！
一抬眸，就对上顾准似笑非笑的黑眸。
江鹿紧咬着唇，在心里各种骂顾准不要脸、大变态、臭流氓。
偏偏这人生了一张冷淡疏离的脸，全校女生还说顾准是什么高冷神颜校草。外貌太具有迷惑性，私下哪里和高冷沾边。
上课铃声终于打响，放了十分钟风的学生唉声叹气地回教室。
只有江鹿松了一口气。
……
顾准回到座位上，蒋羿泽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你刚才做的那些事我都看见了。”
“都看见了？”顾准喉头一滚，轻描淡写地说：“看见就看见了。”
他和江鹿的关系又不是不能见人。
蒋羿泽知道也没事，他也不是那种会大肆宣扬的人。
“你可真行。”
蒋羿泽语气调侃，又忍不住锤了顾准一拳头：“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按照你的性子，再怎么也不屑于做出那种事。”
“看来你真的栽了，栽得还不浅。”
顾准轻蹙着眉，唇角溢出的声音低哑且轻：“什么……？”
“兄弟，别在我面前装了。”蒋羿泽凑到顾准耳边小声说：“不就是故意和江鹿间接接吻吗？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这么闷骚。”
“吃江鹿豆腐。”
“……”
“…………”
顾准喉头一哽，蒋羿泽再说两句，他还真能被气得溢血。
“没事，我理解，真的。”蒋羿泽拍拍顾准的肩，“暗恋确实很苦。”
顾准神情复杂。
蒋羿泽：“等后天圣诞节，看我的，我肯定给你制造机会。”
正想解释和江鹿的关系，听到这里，顾准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干脆也不说了。
“好，那这件事就多谢了。”
蒋羿泽拍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
……
今晚江鹿不在顾准那边住。
雪花簌簌降落，下得大了，顾准修长的手指撑着胡桃木的伞柄，送江鹿坐上家里司机的车。
“那拜拜……”江鹿眸底倒映着细碎的灯光，宛若盛满璀璨的星辰。
前排的司机也不着急催促，还笑着和顾准打了声招呼。
“回去再通视频。”顾准沉声道。
“好。”江鹿点点头，勾着手要去拉车门，车门被顾准从外面关上。
银灰色豪车消失在夜色里，顾准收回视线，肩上松垮地背着包，寻到了自家的车，一辆纯黑色的迈巴赫。
顾林森和张晚韵刚从公司那边过来，顾林森少见地充当司机。
“都没和鹿鹿说说话。”张晚韵柔声地说。
“也不差这一次。”顾林森温声温气。
“妈，爸。”顾准长腿一跨，收好长柄伞。
张晚韵接过顾准的书包，关心他：“学习辛苦了，回去还是随便吃点儿清淡的？”
顾准轻眨眼睫，缓慢地应声：“都行。”
车辆轰轰轰启动，慢腾腾地挪动，转向后加速汇入主道。
路上，张晚韵随口提了几句下午在牌桌上的趣事，想到马上也要过年了，她笑着说：“对了，今年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要要飞回来和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年。”
“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到时候吃喝和好。”
“顺便也提提认江鹿为干儿子的事情吧。”
“上次我问了江燕姐，她那边是依的，觉得反正关系这么近。”
“林森，你觉得呢？”
恰好红灯，顾林森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抬眸看向车内后视镜，淡声道：“都行，这些事你看着办。”
除了公司里的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归张晚韵管。
江鹿那孩子也乖巧听话，从小到大两家关系甚好，近几年他和江爸爸公司也逐渐有了来往，一起开拓更广袤的市场，研发高端云智能产品。
“那好诶，你们没什么意见就好。”张晚韵莞尔一笑，拨动垂落至肩的浅栗色长发，珍珠耳环泛着莹润的光泽。
她都没问顾准的意见，顾准那么喜欢江鹿，想来肯定是同意的——
“能不认吗？”喑哑透着凝涩的嗓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扩散开。
话音落地，车里安静得能闻针洛。
顾林森和张晚韵都没想到，顾准会是那个不同意的人。
恰好绿灯了，顾林森收起疑惑，专心地开车，耳朵却一直立起听着。
“嗯？宝贝，我没听错吧。”张晚韵眸色诧异。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纵使两家孩子关系再好，顾准也不会接受家里多出一个孩子。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当然可以啦。”张晚韵唇角挂着笑，“我还以为你和江鹿关系那么好，定是不在意这些。”
像现在这样直接表达也好，免得等认了江鹿为干儿子后，顾准心生芥蒂。
不过，真的是她误会了？她还以为顾准平日里那么宠溺江鹿，肯定会同意。
迎着母亲不确定的眼神，顾准呼吸顿了下。
“不是不愿意……”顾准薄唇紧抿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件事高考之后再提，可以吗？”
“宝贝，其实你要是不愿意，不用考虑我。”张晚韵担心顾准受了委屈。
顾准摇摇头：“不是，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当然希望和江鹿关系更近，但不是这种近。毕竟他和江鹿已经谈着了。又变成兄弟什么，自然不好。
“高考之后再说这件事吧。”顾准言简意赅道。
张晚韵和顾林森自然没什么意见，张晚韵：“好，都听宝贝的。”
……
夜阑人静，顾准在卧室书桌里写着字。
笔尖轻触纸张，响起一串沙沙麻麻的颗粒声响。
试卷正前方，手机屏幕画面里，江鹿单手撑着脸颊，盘着腿在思考问题。
顾准抬眸看了眼，唇角忍不住勾起浅笑。
做个题也能这么随性。
和江鹿懒懒散散的坐姿不同，顾准背脊挺直得像松。
一样的试卷，两人进度差不多，也没聊天，做完试卷对答案时，两人才闲聊起来。
“今天我拿不到满分了。”江鹿郁闷着，声音都闷闷不乐。刚才有一道题他卡壳了，估计没算对。
“没事，不会做的题恰好是薄弱点。”顾准声音温和又力量。
“听你的语气，你应该又满分吧。”江鹿哼了哼。
顾准淡淡地笑。
批改完试卷，趁着江鹿在誊写错题，顾准提到回家车上的事。
“我妈晚上还说想收你当干儿子。”
听闻，江鹿心里陡然一悸，笔尖差点划破本子。
“啊……？”
“不能够吧，我都和你，那什么了。”
“哪什么？”顾准语气轻快，若有似无地调侃：“说得好像你和我做了点什么。”
江鹿面色一红，嘟囔着：“谈恋爱。”
“你在想什么啊，脑子里成天装了什么！”
“你觉得呢？”顾准挑眉反问。
江鹿哼声：“我哪里知道，你还笑！”
“那都谈恋爱了，今晚我喝你奶茶，你还瞪我。”顾准旧事重提。
“你那是喝奶茶吗？”说到这件事江鹿还生气，“我可不想被老师捉住，在学校里别那么张扬。”
“尽搞一些小动作。”
江鹿含含糊糊地嗔着，顾准心里熨帖，喜欢听江鹿一直这样说。
台灯柔和的光线照亮他生动的眉眼，琥珀色的眸子像沾染蜂蜜，澄澈又漂亮。
“所以，我和你的事情，要是被我妈和阿姨知道了……”
顾准抿了下唇，故作轻松道：“大概会像小时候那样，打你两顿屁股？”
“…………”
凭什么只打我！
江鹿面红耳赤，羞愤道：“怎么不打你屁股！”
顾准：“我小时候可没像你那样，老惹江阿姨生气。”
江鹿想反驳，又没道理，憋屈得不行，脸颊气鼓鼓。
要是打两顿屁股就能解决这件事，其实还轻松了。
就怕两边家长都无法接受。
更怕两边家长因为这件事闹矛盾，从此再也不来往。
“我会好好说服我的家长。”顾准突然道，嗓音坚定。
又道：“之后再上你家负荆请罪。”
“要是阿姨不原谅我，我就长跪不起了。”
男生的幽邃黑沉的眼眸透着一股子韧劲和认真。
江鹿心尖震颤，他捏紧了笔，轻松道：“那时候，你肯定就要被我妈打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