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亲随直接拔刀,离温乐悠最近,也是将她请进府的杨繁响更是对准了阿来探出的那只手,正要挥刀,却见豆丁似的温乐悠迅速扎了个马步,捏紧小拳头,对准阿来的腹部。
“嘿——哈!”
霎时间,身材算是高壮的阿来直接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滚了几圈,脑袋磕到青石砖上,晕过去了。
杨繁响赶紧摆手,立马有人将阿来带下去审问。
几名丫鬟小厮收回震惊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温乐悠这个短手短脚的小姑娘。
无人发现崔北楼一只脚向前挪了半寸。
一击必中的温乐悠单手运气,让真气回归丹田。迎上崔北楼没什么波澜的目光,她灿烂一笑,嗓音和唇角的梨涡一样甜滋滋的,“爹爹,我是不是超厉害?”
崔北楼摩挲着扳指,一言不发。
杨繁响飞快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温姑娘,适才你是为寻阿来才离开偏厅?又跟着他到了左偏门……”
看清那双黑亮莹润大眼睛里的迷茫,杨繁响换了个形容,“到一棵老梨花树附近?”
“嗯呐!”
完全没发现自己被怀疑了,温乐悠重重的点小脑袋。
她有些骄傲道:“我的鼻子可灵啦,他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解释清楚她是如何找到阿来,她又不开心的鼓起脸颊,甚至抱着小胳膊,“可他只是学猫猫叫了几声,没给我拿糕点。”
“不过,”目光落在崔北楼身上时,她又乐滋滋的翘起唇角,“我往回走听到你们的声音啦,刚好可以和爹爹玩躲猫猫!”
喜与怒在她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
哪怕面对众人的审视,她依旧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郁闷也好,开心也好,浓郁的情绪极富感染力。
只是,能在丞相府生存的人多数擅长察言观色,又清楚他们家相爷如今的名声。注意到崔北楼不为所动,无人敢对小姑娘释放善意。甚至在温乐悠边说着‘爹爹你被吓到了吗’边往崔北楼跟前凑时,一个个都警惕起来。
被拦住的温乐悠一脸疑惑。
她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爹爹?”
“本相没有孩子,”崔北楼恢复对待政敌的态度,俊美的面庞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乖孩子,谁让你来寻亲的?”
“娘亲啊!”
想起娘亲,温乐悠恍然,“对哦,娘亲说了,你可能不会认我。”
崔北楼唇角带笑,眸色更冷,他倒要听听幕后主使能编出什么理由。
下一瞬,江湖人打扮的小姑娘露齿一笑,笑容比日光还要灿烂,“没关系,娘亲说啦,咱们一起住几日,你就会认我的,我们是父女嘛。”
崔北楼眸底划过了然。
长相可爱,性情活泼烂漫,携带他丢失的半枚玉佩,初来乍到就抓到一个细作。这一切,只为留在丞相府。
以父女身份打探更多隐秘吗?
这手段,他还真没见过。
崔北楼来了点兴致,他倒要看看一个有点身手的小孩子会怎么当细作。
“给她安排间房。”
杨繁响当即吩咐下去,且迅速安排了监视的人手,还不忘催促下属快些审问阿来。
等他吩咐完,崔北楼和温乐悠都不见踪影了。
他寻了名小厮问了声,忙追上准备回主院的崔北楼。
“大人,厨房那边研究了几个新菜,卑职让人摆上来?”
杨繁响心情有些忐忑。相府的人都知崔北楼不爱用膳,时常不吃早膳就去上朝,随后去政事堂。身边的人要是劝他,心情好时只是打发他们离开,心情不好,他们就得吃点苦头,久而久之,好些仆人随从就不敢劝。
可他与方守正几人一样,是为数不多陪着崔北楼一起长大的。大家一起在威阳侯府吃过苦,一步步走到今日。他们清楚崔北楼这么做的原因,越清楚,越想劝。
崔北楼轻瞥了他一眼,杨繁响立马垂下头。
被刺客扰了兴致,又多了个假女儿当乐子,崔北楼心情不好不坏。
“不必了。”
杨繁响顿时苦笑,到底没敢劝第二次。
这时,两人听到很明显的树枝划拉土地的声音。
回头一看,竟是温乐悠去而复返。
这次小姑娘背上多了个方方正正的箱笼,比书生们常背的小上许多,材质也好些。
许是因背了箱笼,木剑没地放,小姑娘干脆别在腰间。一路过来,剑尖一直划拉地面。
崔北楼目光从她的小短腿挪到她的唇角。那儿沾了一些糕点碎末。
这意味着他折返的空档,这个小姑娘不仅跑回偏厅拿了行李追上来,还抽空吃了些糕点。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能有这样的身手?
他吩咐杨繁响:“找人查查江湖上的功夫。”
他可以把小细作当作乐子,却不想看到一个成人装可爱。
杨繁响:“卑职明白了。”
他不得不退开些,唤来下属安排任务,而等他再回来,恰好听到温乐悠板着小脸蛋,认真对崔北楼说,“爹爹,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你刚刚笑得好丑哦。”
杨繁响:“!”
崔北楼的表情也空白了一瞬。
这小细作,不按常理出牌啊。
温乐悠绷紧了肉乎乎的腮帮子,仿佛这样可以证明她很严肃,“不想笑可以不笑哦,不笑的爹爹也很帅气呢。”
崔北楼气笑了。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娘?”
温乐悠先是点头,随后摇头,她低声嘟囔了句,不等崔北楼听清,又故作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我听到有饭吃,这个时辰吃一点,过个时辰刚好用午膳。”
发现崔北楼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温乐悠顿时心虚了。
“好吧,我承认,我找爹爹有两件事,第二件事是吃饭!”
杨繁响眼前一亮。
他凑近,低声劝崔北楼,“大人,都说用膳时最易放松,到时也方便您套话。”
被评价笑得很丑的崔相爷睨了他一眼,甩袖离开。
温乐悠赶紧背着箱笼追上去。
“爹爹,你等等我啊,我吃得不多,很好养的。”
崔北楼冷笑,这会说很好养,那之前谁说饭量大?
杨繁响乐呵呵的让人到主院的偏厅摆膳。
主院。
温乐悠放下箱笼和小木剑,行动力极强的爬上凳子,她美滋滋搓着小手,等待美食的到来。
可等丫鬟小厮将精致的菜肴送上来后,她垮下小脸蛋。
“怎么没什么肉啊?”
杨繁响立在一旁,他倒没解释这与崔北楼的身体有关。只是看温乐悠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忍不住提醒道,“你左手边那道是葵菜酿虾。”
温乐悠瞬间支棱起来,夹了块葵菜酿虾,转了圈才发现虾肉被捣碎塞到葵菜里。
她有些纠结的皱眉,不想吃外边绿绿的菜,又很想吃里边的虾肉。
那些小心思都写在脸上。
以丞相府的财力,完全可以只吃虾肉扔掉葵菜。
偶尔宴请时,崔北楼并不会对宾客的口味做出评价。
只是当下,看到那两条小眉头纠结的皱到一起,崔北楼语气淡淡道,“浪费可耻。”
“嗷。”温乐悠扁着嘴应了声。
她做足心理准备,才嗷呜的张大嘴咬了一口。
最先吃到的是葵菜,小眉头皱得更紧了。
难吃。
可很快,她吃到调好味的虾肉,双眼顿时亮晶晶,身后仿佛漂浮着小花花。
好吃。
又很快,她再次吃到葵菜。
短短功夫,她一会眉开眼笑,一会皱紧小眉头。
碍于桌上没什么荤菜,温乐悠吃完了一盘葵菜酿虾,表情变化许多次。
最后,她长长吐了口气,“总算吃完了。”
期间,只吃了几口的崔北楼慢条斯理道,“挑食的代价。”
“我才没有挑食!”温乐悠拒不承认,“我只是没那么喜欢它们。”
崔北楼轻嗤了声。
温乐悠不满的握紧小拳头。
很快,她悲伤的发现,吃完这道菜,就没有肉肉吃了。
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崔北楼看。
本来放下筷子的崔北楼顿时好心情的又吃了会,他每吃一道菜,还点评一两句,看着温乐悠试探的伸出爪子,又纠结的收回去,居然有种逗猫的感觉。
杨繁响从震惊到呆滞。
等崔北楼彻底不吃后,温乐悠直接从凳子上跳下去,捞起箱笼和木剑,直接溜了。
“爹爹回头见!”
她跑得极快,仿佛晚一步就会被留下来解决余下的素菜。
“温姑娘可真活泼啊。”
杨繁响试探的瞅了眼崔北楼。
“呵,”放下茶杯,崔北楼随意道,“丞相府可没饿死细作的惯例。”
杨繁响试着翻译,可以让厨房给那个小姑娘送点爱吃的膳食。
他赶紧安排下去。
独留偏厅的崔北楼神色漠然。
快到午时时,负责审问阿来的亲随进了书房。
“大人,阿来全都招了。他是威阳侯安排进来的探子。”
亲随的表情有些愤怒,京城无人不知威阳侯是当今丞相崔北楼的父亲。
“他还供出了两名探子,一个是粗使丫鬟,一个是洒扫杂役。”
摩挲着扳指,崔北楼若有所思,“他更得重视?”
“回禀大人,阿来是这么说的。威阳侯让他借机行事,如若不是打探到非常重要的事,不要联系。之前阿来从未对外传递消息,便逐渐升到如今的品级。而这一次……”
亲随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被安排接待温姑娘,从温姑娘那得知……咳,他误以为温姑娘是您的女儿,认为这非常重要,也许能帮威阳侯成大事,才会中途离去,想抢占时机将消息传递出去,甚至不惜当场抓人。”
随后亲随又表示阿来已经成功传递消息,又交代了联络方式。
“此外,阿来还养了一条毒蛇。”
崔北楼兀地想到温乐悠曾说阿来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应该就与阿来养毒蛇有关。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这是否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大戏。
温乐悠揭穿了阿来的真面目,阿来偏偏是崔家派来的细作。也许威阳侯这么安排,就是让他不怀疑温乐悠是崔家细作,又看在那张脸和玉佩的面子上,认下这个女儿。
可这么做值得吗?
他必然会提防一个自称他女儿的人,之前却没发现阿来的身份。一个是四五岁初来乍到的小姑娘,一个是在仆人中颇有地位的成年人,威阳侯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有那么一瞬间,崔北楼相信温乐悠与他有血缘关系。
可很快过往的幕幕浮现在眼前,他嗤笑一声。
一个连自己都舍弃的人,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女人,还与那个女人有了孩子?
“密切关注府外的动静,”崔北楼收敛心神,“若发现崔府的人,装作阿来提供情报。”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