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面孔陶夭夭见过,早晨的时候在水榭石亭上,当时顾紫璃就站在长公主蓝琪的身后。
现在再见她,她的神情跟早晨一样,样貌绝美,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惊艳,却偏偏神色太过清冷。
她对着洛云锡点了点头,抬步朝着母藏獒的尸体走了过来,弯腰从母藏獒的后心处拔下了一支箭。
那支箭穿过藏獒厚厚的被毛,整个箭身都没入了藏獒的身体当中,可见力度极大。
那支箭尾羽的颜色同顾紫璃的衣服一样,都是火一般的红。
“多谢长乐公主救命之恩!”陶夭夭强忍着脚腕的疼痛走上前去,诚心诚意地对着顾紫璃道谢。
“你送到长公主府的花茶方子,我母亲很喜欢,我救你是应该的,就算我不出手,我表兄和洛世子一样会出手,所以你也不必谢我。”
顾紫璃虽贵为公主,可是对陶夭夭说话的时候,是以“我”而非“本宫”自称,这让陶夭夭对她更多了几分好感。
顾紫璃对着陶夭夭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在看到桃灼身后的沈玉枫时微微变了变脸色。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顾紫璃的脸色更加清冷了些,她冷冷地看了沈玉枫一眼,眼底一闪而过的仇恨清晰地落在了陶夭夭眼中。
陶夭夭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要不是他们几个还在,这长乐公主可能就会将沈玉枫生吞活剥煮了吃了。
陶夭夭八卦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看完之后便悄悄踮着脚尖退回了洛云锡的身边。
“公主,天色已晚,你一人下山微臣不放心,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吧。”
桃灼疑惑地看了一眼沈玉枫,上前一步对着顾紫璃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好听。
“不用了表兄,我习惯了独来独往。”顾紫璃神色稍霁,对桃灼抱了抱拳头转身离开。
刚走了没两步,她忽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是那个刚刚逃去树上的蓝景烁。
“紫璃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这狮子和它那几个小崽子是不是本宫的猎物?”
蓝景烁指了指地上的藏獒,还有远处那几个小小的黑团。
“太子皇兄是怕洛世子和我表兄来跟你抢功劳?”顾紫璃微微皱眉。
“难道不是吗?他们分明就是躲在一边坐收渔利!不仅如此,见到本宫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们还不出手相救,本宫可是当朝太子,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回头父皇问起罪责来,他们难逃其咎!”
蓝景烁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伸手指了指藏獒身上的箭矢,又说:
“你看看它满身的箭,可都是做着记号的!”
顾紫璃低头看了一眼,眼中划过一丝轻蔑。
“太子皇兄说的没错,东宫的箭矢的确是做着记号的,可是这满身的箭却没有一处致命伤,除去我射出的这一箭,洛世子的砍在它脖颈中的宝剑和我表兄正中它心脏的匕首才是致命的。”
“紫璃!”听到顾紫璃并没有帮自己说话,蓝景烁的脸一黑到底,“你究竟向着谁说话!咱们可是亲表兄妹!”
“我谁都不向着,我只说实话。”顾紫璃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几只小藏獒的尸体,轻叹了一口气:“还有,这并不是什么狮子,这是千金难求的西北苍猊,你不该让人害了那几只小苍猊性命的!”
“什么东西?苍什么?”蓝景烁心中一动,难不成他还碰上什么宝贝了?
“谁说我全害死了?那儿不是还有一只了吗?”蓝景烁暗地里寻思了半天,忽然阴森一笑,伸手指向了陶夭夭怀中的那只小藏:“你们看,那小子怀里的那只,还活着呢!”
他早在过来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那只小崽子,那小崽子虽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可是腹部还是一起一伏的,最多也就是受些伤而已。
蓝景烁此话一出,众人才想起来角落里的陶夭夭,也终于明白了陶夭夭拼了一死也不肯将那小东西丢掉的原因了。
“太子殿下,它确实还活着,却跟您没有任何关系。”陶夭夭朝洛云锡身边靠了靠,对着蓝景烁的眼中只有愤怒,却无一丝惧怕。
“你是哪根葱?敢这样跟本宫说话?谁给你的这么大胆子?见了本宫还不跪下吗?”蓝景烁怒喝道。
顾紫璃刚才那“千金难买”几个字,就像一个巨大的诱饵一般在他心头盘旋不去。
他不稀罕那所谓的千金,他只想将这只稀罕东西献给父皇。
他已经受够了父皇的冷言冷语,他怕这个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之位,忽然在哪一天就易了主,尤其是蓝景钰那小子又立了军功之后。
“太子殿下说笑了,您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小人身份卑微是不假,但是在山下见到皇上的时候也并未行跪拜之礼,您这一国储君是不小,可是再大也总不能大得过皇上吧?”陶夭夭毫不畏惧地朝着蓝景烁瞪了回去。
“当然,太子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谁给我了这么大胆子,那么我想,应该是九渊的老祖宗吧,要不,您回去睡一觉,看晚上能不能梦到他们?”
“你放肆!”蓝景烁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他伸手指着陶夭夭:“本宫命令你,将你手里的小畜生给本宫交出来,否则的话,本宫就……”
“否则就如何?”陶夭夭冷声打断了蓝景烁的话,“当着长乐公主的面,当着桃大人和我家世子的面,太子殿下还要强抢不成?
太子殿下一直小畜生小畜生的叫着,怕是根本就没听清长乐公主说这小东西是什么吧?
刚才您也说到标记,我怀中的这小苍猊身上有我陶季的破云针的标记,你要找的猎物,在那里!那上面才是东宫的标志!”
陶夭夭伸手指了指远处的那几只小小的尸体,眼中难掩痛心:“是太子殿下自己不知道珍惜,白白害死了四条小生命!我怀里的这一只,是我拼了命从您的侍卫箭下护下来的,凭什么给您!”
“你——”蓝景烁被陶夭夭几句话抢白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陶夭夭怀里的小藏獒,他的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狠意。
很好,连一个卑微的下人都敢对着他大呼小叫了,他堂堂太子,杀死一个下人,总不至于会有人说什么嫌话吧。
念已至此,蓝景烁忽然一把抽出腰间的宝剑,直直地朝着陶夭夭劈了过来。
“既然不肯交出来,那就跟这小畜生一起受死吧!”蓝景烁怒喝道,他就不信在场的这些人谁还敢为了一个下人而跟他作对。
陶夭夭眼见着那宝剑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却偏偏因了脚伤不能立即跳开,但是她却并不担心,因为洛云锡就站在她的身边,是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她心里的这个念头刚刚想起,胳膊就被洛云锡拉着扯在了一边,拉过她的同时,洛云锡飞起一脚,狠狠地踢中了蓝景烁握剑的手。
蓝景烁痛呼一声,虎口处传来一阵剧痛,那宝剑便远远地脱了手,“锵”地一声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洛云锡,你敢以下犯上!”蓝景烁火冒三丈。
“他是我玄幽王府的人,并未犯下十恶不赦之罪,既便你是太子,也无权决定我府中之人的生死。”洛云锡对蓝景烁的愤怒视而不见,语调极缓,声音却沉了下来。
“你——”蓝景烁伸手指了指洛云锡等人,“你们给本宫等着!紫璃,咱们走!”
他恨恨然转身,还没忘了叫上一旁的顾紫璃。
顾紫璃对着洛云锡和桃灼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蓝景烁的脚步。
然而,他们才刚刚迈出两三步,周围的情势突然骤变。
一阵阴仄仄的笑声过后,右侧方的树林里窜出了十几个黑衣,全部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手里的武器,在天上月光的映衬下闪着诡异的白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晚一行,收获不小啊!”
为首的黑衣人阴森森地笑了几声,陶夭夭听出了他有些生疏的口音。
“圆月弯刀,是天晟圆月教!”桃灼最先惊叫出声,他朝前迈了一步,疾呼道:“紫璃,快过来!”
惊慌之下,他直呼了顾紫璃的名讳。
在呼出顾紫璃名讳的同一时刻,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拔开塞子之后用力抛向了空中。。
只听“啪——”地一声轻响,头顶上的天空炸开一朵绚烂的白光。
那道白光虽然转瞬即逝,却让陶夭夭莫名地心安。
她紧了紧怀中的小藏獒,将它挪到了左臂弯当中,右手悄悄伸进荷包里掏出了破云针,并打开了开关。
“速战速决!”那个为首的蒙面人沉声喝道。
话音落下,陶夭夭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仿佛有无数个月亮一直围着她晃动,她甚至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哪里还能瞄准目标?
“闭眼!”耳边传来洛云锡轻且急促的声音,她觉得被谁拉住了胳膊使劲一拽,身子便往后一个踉跄,眼前的那些月亮的亮度便似乎暗了许多。
背后跟谁撞了一下,她回过头去,看到了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蓝景烁,正满脸紧张地四处张望着。
而洛云锡和桃灼他们,连着顾紫璃和沈玉枫四人,已经心照不宣地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将她和和蓝景烁两人牢牢地护在了中央,这也是她为何会感到亮度暗下来的原因。
陶夭夭从洛云锡他们围成圆圈的空隙中看去,看到了十几名手持圆月弯刀的黑衣人,她就算再笨,再不懂武功,也看出了那些黑衣人的厉害。
招招致命,下手毫不留情。
耳边的刀剑交错声不绝于耳,顾紫璃的软鞭,桃灼的宝剑,还有沈玉枫的扇子。
陶夭夭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沈玉枫的兵器是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折扇。
她的目光朝着洛云锡看去,心底便是倏地一抽。
洛云锡竟然赤手空拳。
对上黑衣人的杀招,他不能硬接,只能用脚踢开,行动上受制了许多。
陶夭夭这才猛然想起,洛云锡的剑因为救她,还插在那只母藏獒的脖子上没来得及拔出来。
“护驾!快!护驾!”
陶夭夭正烦躁地想着对策,蓝景烁讨厌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
“你一个下人在里边凑什么热闹!赶紧出去,护驾!”
眼见着洛云锡等人险象环生,蓝景烁也慌了神,他从陶夭夭身后推了一把,“你赶紧出去帮忙!”
“闭嘴!”陶夭夭回头瞪了蓝景烁一眼,右手飞快地扬起,从洛云锡展开的胳膊空隙下射出了一针。
飞针射出去的一瞬间,对面传来一声痛呼,洛云锡的压力便少了一分。
看到一击得手,陶夭夭心头大喜,瞅准机会又凭感觉射出了第二针,这一次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响,很明显,针被人给挡了回来。
陶夭夭皱了皱眉头,再次绕到了洛云锡的左边,从他左侧接连射出了两针,这一次,好歹有一针射中了。
“桃大人,你刚才射出去的那个,是报信的吧?人怎么还不到?”
陶夭夭手下不停,一边瞅准空隙往外射针,一边大声开口跟桃灼说话。
“是我跟夏大人约好的信号,至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救兵就能到。”
桃灼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只是气息不比平时,有些紊乱。
“那就好!我家世子带来的亲卫军也就在附近,应该马上就赶过来了!”陶夭夭回头大声喊道,停了停又说:“对了,长公主的人应该也在赶来的路上吧。”
话音落下,黑衣刺客的攻势变得更加凶猛了,看着险象环生的洛云锡,陶夭夭心里有些着急。
“你说的亲卫军在哪里?为何还不到!”她心里正烦着,身后的蓝景烁又插进了话来。
陶夭夭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蓝景烁一眼:“你不是太子吗?你身边就没人了?”
“本宫的人不是都被那畜生给咬死了!要不是你们见死不救……”
“闭嘴!”陶夭夭第二次对蓝景烁吼了一嗓子,她的目光从蓝景烁腰间掠过:“你出不出去帮忙?”
蓝景烁怒了:“本宫这么尊贵,怎么能以身范险……哎你做什么?大胆!”蓝景烁话未说完便火冒三丈跳了起来。
“既然你不出手,留着这兵器也是浪费!”
陶夭夭伸手从蓝景烁腰间解下了他的佩剑,扬声对着洛云锡喝了一声:“世子,接剑!”
洛云锡一脚踢飞一名黑衣人,趁着空隙转身,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陶夭夭抛过来的佩剑,挽了两个剑花就冲入了黑衣人群,黑衣人瞬间被逼退了好几步。
“擒贼先擒王,桃兄,这里交给你了。”洛云锡沉声喝了一句,一个旋身跳上了一名黑衣人的肩膀,之后踩着那人的头颅就朝不远处那个一直未曾出手的黑衣首领刺去。
“亦安小心!”桃灼神色凝重地嘱咐了一句,往右迈了一步堵上了因为洛云锡离开空出来的空隙。
“他怎么走了?”蓝景烁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陶夭夭黑了黑脸。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这帮黑衣人似乎是布下了一个圆形阵法,圆圈的范围在越来越小,桃灼他们因为要保护自己和蓝景烁,所以也不敢贸然攻击去撕开圆形口子,只能步步反击,显得十分被动。
要想撕开这个口子,除非有人从包围圈的后面发动攻击,而桃灼和顾紫璃她们,是根本走不开的。
陶夭夭皱了皱眉头,把心一横忽然开口:“桃大人,你能不能把我送出圈外?”
“不行,你出去了只有死路一条!”桃灼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小厨子,你要找死也别拉着桃灼啊,洛云锡不在,他现在可是我们几个的主心骨。”
沈玉枫百忙之中还惦记着开口,几个人当中就他伤得最重,白色的锦衣上已经破了好几道口子。
“那我只好自己出去了。”陶夭夭咬咬牙,伸手入怀摸出一包东西来,大喊了一声:“闭气!”
话音落下,她猫下腰,从沈玉枫和桃灼之间的空隙钻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将手里的那包东西朝着那帮黑衣人远远地投了出去:“看小爷毒死你们!”
粉红色的药粉在月光和刀光的映衬下发着诡异的光,那帮黑衣人愣了片刻,迅速闭气之后闪了开去。
陶夭夭则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就地打了几个滚,远远地滚开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没办法,谁让她不争气地崴了脚呢,怀里还抱个肉团子。
能逃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她哪里还顾得上形象问题。
几个打滚之后,陶夭夭到了那只母藏獒的尸体前,她忍住血腥味,用力从尸体上拔出了洛云锡的那柄剑,然后借着尸体的掩护,趁着黑衣人还在愣神的机会,快速地举起破云针。
破云针里面是她事先藏好的淬了麻药的银针,数量足足的,她就不信凭自己的准头,又是从黑衣人背后瞄准,还有谁能逃得了。
“一……二……三……”陶夭夭心里默数着倒地的黑衣人数量,顿时来了精神。
“他娘的!那个撒辣椒面的小子呢!”黑衣人中有人爆了粗口。
陶夭夭忍住笑缩了缩脖子,暂时放弃了破云针的进攻。
她刚才撒出去的,是她随身携带的调料包,里面放了辣椒面和胡椒粉。
原本混成一团的恶战被接二连三的喷嚏声和咒骂声打断,被围在圈里的沈玉枫抽了抽眼角,这也行?
“他在那儿!苍猊神犬那边,去个人弄死他!”正跟洛云锡交战的刺客首领远远看到了陶夭夭,怒声开口。
因为这一开口的分心,只听“锵——”地一声,他手里的圆月弯刀被洛云锡一剑挑飞,洛云锡一脚将他远远地踢开,几个起落朝着陶夭夭奔了过来,在陶夭夭被人砍到之前救下了她。
“世子,您的剑。”陶夭夭被洛云锡揪着领子远远地丢到了一边,狗腿地将手中持着的宝剑朝洛云锡递了过去。
“你先拿着防身吧,在这里等着。”洛云锡沉声说道,抬步朝前走去,一路上如收割稻草一般,将想要冲到陶夭夭身边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地放倒了。
看着洛云锡高大如战神一般的背影,陶夭夭眼里闪着崇拜的亮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洛云锡放开了手脚杀人,刚才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底嗜血的阴翳,眸子似乎都红了。
“云锡,你别过来了!剩了没几个人了,交给我们了!”沈玉枫的声音远远传来。
洛云锡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神情木然,动作也是。
除了剑起剑落收割生命之外,似乎任何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连他身上被圆月弯刀划出来的一道道伤口似乎也是浑然不觉。
听到沈玉枫声音中的焦急,陶夭夭心头划过一丝疑惑。
按理说现在剩的黑衣人不过只有四个,他们对付起来应该绰绰有余才是,可是为何听莫问的话,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陶夭夭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听得一声冷喝:“臭小子,竟然深藏‘破云针’此等绝妙兵器,纳命来吧!”
陶夭夭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掠了过来,正是刚才那个被洛云锡打倒在地的刺客首领。
陶夭夭下意识地朝着那道黑影举起了破云针,破云针针筒内的银针“咻咻”地朝着刺客首领飞去,却被那人用圆月弯刀挡了回来。
眼见着破云针根本阻挡不了那人的攻势,陶夭夭收了针之后拔腿就跑。
然而,她却忘记了自己崴了脚,更何况,她还一手抱着藏獒团子,一手拎着洛云锡的宝剑,自然是跑不快的,没跑两步就跌在了地上,又因为护着怀里的藏獒团子,她便用后背接了地,摔得龇牙咧嘴。
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刺客首领,陶夭夭心一横举起了手里的宝剑,认命地闭了眼。
意料中挨刀的疼痛并未传来,耳边却传来了洛云锡的一声怒吼:“我给你的剑,给你的破云针都是摆设吗!”
陶夭夭猛然睁开眼,虽然被吼得一愣,心里却是惊喜的,洛云锡又救了她一命。
“呜呜呜,世子,你又救了我一命,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看着洛云锡黑着脸将那刺客踢了出去,陶夭夭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蓝景烁的剑被洛云锡插在了刺客首领的后心,陶夭夭便将手里洛云锡的剑递了过去,然后转身远远离开。
这一次她学精了,决心不留在这里拖后腿了,便一瘸一拐地朝着一旁的空旷地面退去。
她看到那片空地上有一块凸起来的巨大石块,打算去那里暂避一下。
“陶季,回来!”她才刚刚走到石块旁边,耳边忽然传来桃灼的声音,陶夭夭下意识地顿了顿,然后转身回头。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忽然脚底一滑,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就不受控制地朝着下方坠了下去。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才知道桃灼叫她那一声的目的。
原来这巨石的后面,竟然是一处断崖。
惊慌之下,她只来得及抓住了崖边的一束藤蔓。
藤蔓上裹着一些细小的荆棘,刺破了她娇嫩的手掌心,却还是阻止不了她下滑的速度。
“陶季!”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疾呼,她听出来了,是洛云锡。
“世子,我在……啊!——”松垮的藤蔓因为陶夭夭的仰头再次下滑,陶夭夭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又往下坠了许多。
“别动,我来救你。”洛云锡的声音远远地从上方传来,还夹杂着一些侍卫的吆喝声。
听着头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陶夭夭顿时松了一口气。
刺客已经解决完了,现在就差拉她上去了,洛云锡的声音,莫名地让她心安。
“亦安,你身上有伤,我下去吧。”
桃灼的声音传来,陶夭夭不敢抬头去看,更不敢挣扎,怕手里的这束藤蔓再断掉。
“不碍事。”洛云锡说,“绳子找到了吗?”
“还没有。”是沈玉枫的声音,他大声对着陶夭夭吼了一嗓子:“小厨子,你别乱动,我们正找绳子救你呢。”
“我知道!你们快一点儿!”陶夭夭也吼了一嗓子。
她的胳膊已经酸疼得快不是自己的了,左手的这小藏獒就算再小,至少也得有个七八斤,她一只手护着这小崽子,另一只手还得支撑着小崽子和她的重量,她真怕自己一个哆嗦再摔下去,然后“啪叽”一下摔成肉泥。
想了想砧板上那一摊肉泥的形状,陶夭夭打了个哆嗦。
早知道救兵来得这么快,她就不躲过来了,就算被刺客砍死也好过被摔成肉泥啊!
“不是有网吗?把网拆了结成绳子。”
洛云锡的声音再次传来,陶夭夭心头便是一喜,没错,蓝景烁他们之前想要抓捕那只母藏獒的时候,她见过那张网。
“那是本宫带来的网,本宫亲自去取,等着!”蓝景烁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带着傲慢与阴险。
“我跟你一起去。”沈玉枫开口。
“怎么?信不过本宫?”蓝景烁冷哼,“信不过的话,你们别用啊!”
“太子皇兄,我陪你去,走吧。”顾紫璃的声音插了进来,陶夭夭在下面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陶夭夭的胳膊和手掌已经由疼痛转换到麻木的时候,上面终于垂下了一根绳子,绳子弯弯曲曲,上面疙疙瘩瘩,确实是网子改成的。
看着垂在自己不远处那根隐隐约约的绳子,陶夭夭忽然傻了眼。
她若是用右手去扯绳子,那她怀里的这只正昏睡着的小藏獒就得跌下山崖摔死。
没有任何轻功的她,是不可能凭空从这束藤蔓挪到那根绳子上去的。
“想什么呢?还不上来!”洛云锡的声音在上方再次响起,带了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陶夭夭缩了缩脖子,喏喏地开口:“我……我没力气挪过去了……”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沉默,陶夭夭甚至都能想象出洛云锡俊脸的铁青。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夹杂着沈玉枫的唉声叹气:“洛云锡啊洛云锡,你就宠他吧!”
“莫谷主此言差矣!”顾紫璃的声音响起,带着跟她样貌一样的冰冷:
“母亲经常说,洛世子虽然身份尊贵,可是在战场上却身先士卒,跟战士同吃同住,待战友如骨肉兄弟,这才让我九渊玄幽军的名号名扬天下……”
顾紫璃的声音一顿,继而冷笑了一声:“不像某些人,披着人模狗样的外皮,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说谁做见不得人的事了?我那还不是中了毒无处可去,再说了,你不也跟我一样吗?堂堂公主竟然也去逛……”
“莫问,你住口!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顾紫璃大怒,“唰”地一声从一旁侍卫手中夺过一把刀来。
“都别说了!下面还有人呢!把绳子抓紧了!”桃灼的声音沉了下来,顾紫璃和沈玉枫都住了口。
“世子,您怎么亲自下来了?”借着天上的月光,陶夭夭看见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洛云锡,她有些虚弱地呲了呲牙。
“你说挪不过来了,就是为了它?”
洛云锡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已经看到了被陶夭夭牢牢护在怀中的那只苍猊幼崽,“你眼瞎吗?你当那么大一块石头杵在那里是做什么的?”
“我哪里知道那石头是警示的?我只是想着赶紧躲起来不给你们拖后腿嘛!”
陶夭夭小声开口,将怀里的小藏獒护得更近了些:“而且,它也是条生命,我既然救了它,就不会再放弃它。”
陶夭夭的声音里染上几分哀伤,这小东西软软糯糯,像极了阿黄刚抱回来时候的样子。
洛云锡没再说话,伸手揽上了陶夭夭的腰,将她揽到了自己这边,陶夭夭的胳膊便猛地一轻,骤然间的放松让她紧绷的身子差点瘫软。
“世子,您身上的伤没事吧?”乍然间的靠近让陶夭夭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都是伤在哪里了?”
这么浓烈的血腥味,要么是重伤,要么是伤口极多。
她扭了扭头想要将洛云锡身上的伤看个清楚。
“别动!”洛云锡沉声喝了一句。
陶夭夭盈盈一握的纤腰乍一入手,他微微一愣,还没等继续开口,他忽然觉得绳子一松,二人的身体飞快地坠了下去。
“蓝景烁(太子殿下),你做什么!”
沈玉枫和桃灼惊怒的声音从上方遥遥传来,还伴着顾紫璃的惊呼,听起来恍如在天际。
“谁让你们只顾着吵架不抓紧绳子的?两个人的重量忽然加一起,能怪本宫吗……”
蓝景烁的声音已经听不太清了,陶夭夭失了力,根本连惊叫都忘了喊,只得下意识地缩在了洛云锡的怀中。
几声清脆的利刃刻划声响起,也不知道下坠了多深,陶夭夭只觉得身子猛然一顿,二人的身子堪堪悬在了半空当中。
她惊魂未定地朝着洛云锡的另外一只胳膊看去,这才看清二人一狗的重量,全部悬在了洛云锡那只插在岩石缝隙当中的匕首上。
陶夭夭从那洛云锡怀里往外看了看,除了一些不大的缝隙,光秃秃的崖壁上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植物,她看到了洛云锡握着匕首微微发抖的手,也感受到了洛云锡忽然间僵硬的身子。
“世子,要不,您放我下去吧。”
陶夭夭小声地开口,洛云锡救了她,还有可能因此而送命,她好歹得意思意思虚让一番不是?
可没成想,她才刚一开口,就听到洛云锡沉声说了一句:“好。”
“啊?”陶夭夭愣了,还没等再继续开口确认,她便觉得身子一轻,那该死的洛云锡竟然真的放了手。
她“啊”地一声尖叫,嘴边的那声咒骂还没等发出,就觉得后背似乎挨上了什么东西,撞得她的背生疼,却总算不用悬空了。
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手边可以触及的东西,这才发现似乎是一株长在悬崖边的歪脖子树,树干摸起来细细的,想来树也不大,也不知道能支撑她多久。
后背挨上树枝的那一瞬间,陶夭夭心里对洛云锡的怨恨便消失了无影无踪。
洛云锡一定是提前看到了这棵树才将她丢下来的,并不是真的要摔死她,而且,她在这里还惊喜地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世子,我听到下边的流水声了,您手边有碎石块吗?丢一块下去试试。”陶夭夭惊喜地对着洛云锡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她就听见“噗”地一声石子落水的响声,洛云锡早就在她之前听到了声音。
“我这个方向距离水面不超过三丈,你那里更近一些,敢跳吗?”
洛云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陶夭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这有什么不敢的?”陶夭夭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与其悬在这里不上不下的,还不如跳下去寻得一线生机。
“咱俩谁先跳?”陶夭夭开口问道。
“你。”洛云锡开口,顿了顿又说:“靠紧崖壁的地方有石头,尽量往里跳一些,别撞着石头了。”
“知道了。”陶夭夭答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陶夭夭忽然又听到一声落水的声响,这次的声音有些远,动静也更大一些,不像是小石子。
“世子,您又扔了什么东西?”陶夭夭疑惑地问道,试探水深也不应该丢那么远啊。
“一条石缝里的蛇,已经死了。”洛云锡开口,声音波澜无惊。
“石缝里的蛇!”陶夭夭吃了一惊。
所以,刚才洛云锡是先发现有蛇之后,然后才将她丢下来的?
是她错怪他了?
陶夭夭张了张口,道谢的话最终没说出口。
她对洛云锡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一直以为洛云锡救她只是出于作为主子的责任,意思意思就好了,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亲自下了崖。
想起刚才顾紫璃对洛云锡的评价,陶夭夭扯了扯嘴角,原来当洛云锡的“自己人”竟然这么好,好到做主子的为了下人都能舍身相救。
只是他这么一舍身,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世子,那蛇,是毒蛇吗?我身上有解毒散,只要不是罕见之毒,都能解得了,要不,你也跳下来?”陶夭夭试着晃了晃身下的树枝。
这棵歪脖子树生命力这么顽强,应该可以承受得了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吧?
“不用。”洛云锡开口打断了陶夭夭的话。
“你这人……”陶夭夭黑了黑脸。
洛云锡说的是不用,而并非无毒,所以,他这是拒绝接受别人的关心了?
洛云锡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她一直都知道,而且脾气也不怎么样。
但能成为他下属的人,无疑都是幸运的,因为他护短,跟着他吃不了亏,虽然他脾气臭了些,却无疑是个可以依靠的大树。
所以,她自然不能看着这颗大树出事。
“那好吧,你先贴着崖壁滑下去,在崖壁边的石头上等我,我把荷包抛给你,药就放在我的荷包当中。”左思右想之后,陶夭夭退而求其次。
十丈的话,凭洛云锡的本事,贴着悬崖壁滑下来应该不成问题,当然,前提是崖壁边上的水不深,能有落脚的地方才行。
她悬在水面的上空,跳下去的话荷包里的东西肯定就湿了,抛给洛云锡接住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用,你自己下去吧。”洛云锡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下面的水流,跟上林苑的活水是相通的,你顺着水流下去,会有人救你上岸。”
“那你呢?”陶夭夭微微皱眉,潜意识里,她觉得洛云锡的状态不太好,声音似乎有些虚弱。
洛云锡不语,沉默片刻之后,他干咳了两声:“我……不会泅水。”
“啥?”陶夭夭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世子,原来您也有不会的事情啊哈哈!”陶夭夭笑得花枝乱颤。
“很可笑吗?”洛云锡凉凉地开口。
“不笑了,我憋着。”陶夭夭忍住笑说,“世子,咱俩聊聊天吧?”
洛云锡皱眉:“你不敢跳?”
“那倒不是。”陶夭夭摇头。
她小心地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将小藏獒团子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看着天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陶夭夭开心地扯了扯嘴角:“我是觉得吧,你那里距离水面那么远,我要是在下面仰头跟你说话,那得多累啊!
反正在这里也挺好,能看月亮,还能聊天,只要您能坚持得住,咱俩就这样等着上头人来救咱们,也挺好哈!”
许久之后,上头崖壁上传来一声冷笑:“你倒是看得开,你知道这处断崖有多高吗?知道走水路到这里有多远吗?”
捡个世子来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