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悲哀吗?”陶夭夭笑了笑,盯紧了刘龙的眼睛。
“你这个年纪,要是放在普通人家里,早就应该颐养天年了吧?可是你呢?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无亲无伴,难道不该被人同情吗?”
陶夭夭的声音徐徐放缓,说出口的话却愈加凌厉。
“同情?谁同情我?谁敢同情我?我杀了他!”
刘龙变得激动起来,虽然被绑了双手和双脚,却依旧猛地站了起来,仅有的那只眼睛也变得通红。
“我知道,你很厉害!所有同情你的人,或是对你投去异样眼神的人都死在了你手上,可是我想问问你,你杀了这么多人,你真的快乐吗?”
陶夭夭的声音更低了一些,情绪也由刚才的凌厉逐渐放柔。
“其实你并不快乐!你原本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你还有你的师兄陪着,至少你不是孤身一人。”
陶夭夭又往刘龙面前走近了两步,她缓缓弯下腰去,定定地直视着刘龙的眼睛。
“但是,我的师兄死了……”
受到陶夭夭眼神中情绪的感染,刘龙的情绪忽然猛地变得低沉了下来。
他像是被谁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样瘫坐在了地上,那只眼睛仿佛被陶夭夭的目光吸引了,正眨也不眨地盯着陶夭夭的眼睛。
“是啊,他死了……他为何而死呢?”陶夭夭开口问道。
“他……他为了替我报仇,不顾我的劝阻下山投靠了薛相,只为得到薛相的助力,好替我手刃仇人!”刘龙的情绪再一次被陶夭夭燃起。
“可是,他不仅没有为你报得了仇,自己反而死在了别人手上,你很伤心,很难过是吗?”陶夭夭的声音温和,带着悲天悯人的深沉。
“是,我很难过,我很想他……”
刘龙的声音愈加低沉,此时的他在陶夭夭看来,根本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反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可怜老人。
“你很想他,很想见他是吗?”陶夭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睁了睁眼睛。
这催眠之术,最是损耗心神,若是不能直击对方心底最弱的那道防线,那么她很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刘龙和他师兄天山鬼叟的关系很是要好,这一点是洛云锡告诉她的,刘龙为人狠辣丧心病狂,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根本找不到他的弱点,只能冒险拿他师兄一试。
不过还好,这一局,她赌对了。
只是,她好累!
好像找个人靠一靠……
“是,我很想见他……等我杀了该杀的人,就一定能见到他了……”刘龙喃喃地说道。
“是啊,你只要说出这里密室的机关,等打开机关,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陶夭夭的身子晃了晃,一只大手从她身后搀扶住了她。
陶夭夭回头,感激地对着桃桓笑了笑,立刻又转过头盯紧了刘龙。
“告诉我,地底密室的机关,在哪里?”陶夭夭握紧了拳头,用指尖使劲掐了自己的掌心一把,强迫自己精神起来。
“地底密室的机关……地底密室的机关……”刘龙怔怔地抬起头来,那只独眼当中满是呆滞,“地底下,没有机关啊……”
“怎么可能没有机关!你再好好想想,石头上的机关究竟在什么地方?那块大石头,到底该如何打开?”
陶夭夭有些着急,她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若是刘龙再不说出机关所在,她累死累活实施的这催眠术可就白瞎了!
“大石头没有机关啊……”刘龙喃喃自语,神情无辜,不像是说谎,陶夭夭皱了皱眉头,忽然想到楚青临死之前对着自己抬到半截的那只手。
她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忽然眼前一亮:“你说得对,大石头没有机关,那么墙壁上呢?机关在墙壁上是不是?地道的入口根本不是那块大石头是不是?”
陶夭夭此言一出,包括桃桓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对,不在石头上,在……”刘龙缓缓地抬起手来指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跟刚刚楚青指的方向一模一样。
陶夭夭松了一口气,她猛地直起腰来,却因为用力过猛险些栽到地上,多亏了桃桓的搀扶,才让她有了片刻的喘息。
“薛大人,快,让人去那面石壁上找!”现场最为激动的当数戚威,他对着苦寻机关无果的那几人招了招手,几个人一起来到了刘龙指出的那面山壁跟前。
几个人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一寸一寸地小心地摸索着。
“找到了!”
终于,一个欣喜的声音响起,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众人摸索的那扇墙壁忽然开了一个口子,洞口一片漆黑,斜斜地朝着下方。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安心地睡一觉吧……”陶夭夭在刘龙面前挥了挥手,刘龙的眼睛眨了几下,竟然真的头一歪,睡着了。
看到刘龙睡着,陶夭夭心里骤然放松,她眼前一黑,脚底便是一个趔趄,喉咙也涌上一股子腥甜。
这个刘龙心狠手辣,若是她再可以坚持一下下,就引导着刘龙自我了断了。
只能让这人多活一会儿了,反正凭他刚才对薛楚萧的不敬,就算她杀不了他,薛楚萧也不会放过他。
“夭夭!——”
情急之下,桃桓脱口而出叫出了陶夭夭的名字,他迅速上前,一把扶住了陶夭夭摇摇欲坠的身体。
“侯爷,您……”
定远侯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桃灼总不至于连这都告诉她吧?
陶夭夭用力睁了睁眼睛,心头划过一阵疑惑,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桃桓已经揽着她躲开了薛楚萧的一记重击。
“臭丫头!你竟然还有这本事!看来是更不能留你了!”
薛楚萧一击不成,转身又挥剑刺来,还不忘招呼一声戚威:“戚威,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杀了她!”
戚威看了一眼陶夭夭苍白的脸,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之后,他对着薛楚萧低了低头:“对不住了薛大人,我之前答应过他,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他们就两个人,就算我不出手,他们也逃不过您的手掌心,我还要进去寻找我家公子,就此告辞!”
戚威说完,伸手从墙上拿起一个火把就进了刚才打开的那个洞口。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杀了他们!”薛楚萧气急败坏地对着那几个他带来的江湖人说道。
“是!”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得了号令,瞬间将桃桓和陶夭夭围了起来。
“侯爷,你将我放下,我自己能走。”陶夭夭抬起头,虚弱地对桃桓说道。
桃桓带着她,只能徒增负担。
那道洞口就近在咫尺,她若是进洞,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桃桓看了一眼身后的洞口,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将陶夭夭扶至了洞口旁,而自己,则手持宝剑牢牢地守在了洞外。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然而就在这时,洞内忽然传来了戚威的声音:“这是一座死胡同,入口一定还在那块石头下……”
洞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是戚威的声音响起:“竟然是连环机关,我又找到一个机关,你们先闪开,看能不能挪得动那块石头。”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伴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山洞中央的那块巨石终于缓缓挪动了起来,露出一个仅能一人下去的洞口。
与此同时,奉命对桃桓发起进攻的那几个江湖人已经毫不手软地攻了上来,本就已经负伤的桃桓险象环生,身上已经挂了几处剑伤。
薛楚萧则拎着宝剑,阴沉着脸,一步一步地朝着陶夭夭走来,他打算亲手了结了陶夭夭的性命。
看着薛楚萧眼底的杀气,陶夭夭咬咬牙,猛地对着薛楚萧抬了抬手。
“咻”地一声轻响,破云针射出凌厉的一针,直直地插在了毫无准备的薛楚萧的大腿上。
“臭丫头!竟然敢暗箭伤人!”薛楚萧一把捂住了大腿,恶狠狠地看了陶夭夭一眼。
“薛楚萧,你若是再往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陶夭夭端平了破云针沉声说道。
她是渴望亲情,但并不代表她就会任人宰割,她将淬了毒的细针换下已经很对得起薛楚萧了。
“来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薛楚萧从大腿上取下那根针来,再次朝着陶夭夭走来。
陶夭夭再次咬咬牙,手中的破云针连续对着薛楚萧射了过去。
这次薛楚萧早已准备,只听“叮当”几声轻响,除了射在薛楚萧胳膊上的那两针之外,其余的几针全部被薛楚萧用剑挥了出去。
几个大步之后,他终于到了陶夭夭身边,恶狠狠地对着陶夭夭刺去了一剑。
陶夭夭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她就地打了个滚,正好滚到了地上那个洞口处。
“想逃?”薛楚萧冷哼一声,看向陶夭夭的眼神就像是盯着待宰的羔羊。
“陶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话音落下,薛楚萧又对着陶夭夭挥出了一剑,这一剑,陶夭夭已经避无可避。
“住手——”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从洞外缓缓走进几个人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虽然一身蓝衣有些破旧,却依旧抵挡不住他满身的贵气。
看到那人,刚刚钻出墙上那道洞口的戚威又惊又喜:“二殿下!”
薛楚萧微愣之后也收住了攻势,却并没有放过陶夭夭,而是反剪了她的双手将宝剑横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殿下!原来您没在下面!卑职还以为……”
看到蓝景钰忽然出现,戚威又惊又喜,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殿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薛楚萧也对着蓝景钰低了低头,情绪却并不像戚威那么激动。
那边围攻桃桓的几个人也已经停了手,正面面相觑地相互看着,等着下一步指示。
“本王既然敢放心踏上这黑风山,身边又怎能仅仅带着戚威自己?”
蓝景钰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倒在一旁的刘龙:“他们那些人看到进采石场的那个,不过是本王的替身罢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回过头,漫不经心地对着桃桓拱了拱手:“侯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不劳誉王殿下挂念!您的行踪还真是飘忽不定啊!”桃桓冷哼了一声,抬剑指了指薛楚萧:“还请誉王殿下下令放了这位姑娘!”
蓝景钰将目光投放在陶夭夭的脸上,对上蓝景钰毫不避讳的审视与猜忌,陶夭夭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丝毫没有被人拿剑指着脖子应有的示弱。
“原来真的是位姑娘啊!”蓝景钰轻笑了一声,抬步朝着陶夭夭走了过来,“昨日在住处跟姑娘对话的时候,本王还以为,是自己眼拙看错了呢!”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随着自己进来的几个人,然后伸手指了指头顶:“这里光线太暗了,多加几个火把过来,让本王好好端详端详这位姑娘!”
“是!”洞口站着的几人迅速点燃了几个火把,然后飞身上了山洞顶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火把固定在了陶夭夭的头顶。
蓝景钰自己则走到薛楚萧面前,抬起手去轻轻捏住了薛楚萧宝剑的利刃。
薛楚萧不敢用力,只得将宝剑从陶夭夭脖子上撤了下来。
“看来姑娘的易容之术,着实是不怎么样呢。”蓝景钰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想要给陶夭夭擦去脸上的污渍,可是手伸到半截却被陶夭夭一把打了开去。
蓝景钰一把握住了陶夭夭的手腕,他低下头去,一眼就看到了陶夭夭另外一只手里握着的破云针。
“竟然是破云针,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蓝景钰微微一惊,他微微松开了陶夭夭的手腕,再次看向陶夭夭的时候眼底便多了分玩味。
“彼此彼此,誉王殿下不也是深藏不露吗?”陶夭夭从蓝景钰身边挣脱开来,将破云针飞快地装进了腰间荷包里。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低下头,装作整理荷包盖子的样子,将装着红菱的那只布口袋的盖子轻轻地打开了一道缝。
这个蓝景钰,竟然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这个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善良。
“让本王来猜一猜姑娘的身份吧。”蓝景钰一手横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沉吟道:
“本王虽然远在西北边关,却也对京城的事情略有耳闻,听闻前些日子京城出了件稀罕事儿,玄幽王世子身边的小书童数次立功,救洛世子于水火,而洛世子也着实对这小书童喜欢得紧,送了他一把世间少有的稀罕物,让他用来保命。”
“呵呵!”陶夭夭讽刺地笑了两声,“誉王殿下的略有耳闻,果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您身边莫不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位神仙吧?”
蓝景钰被陶夭夭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了两声,似乎对陶夭夭的冷嘲热讽没有丝毫在意,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陶夭夭一眼,又说:
“姑娘原本跟侯爷有机会逃走,却迟迟不肯离开,以至于放弃了最后逃命的机会,而且,这块石头掀开的时候,姑娘的眼神足足往洞口看了不下十次,所以本王猜测,这下面,一定有对姑娘来说很重要的人吧?那个人,就是洛世子,是也不是?”
陶夭夭眼神微闪,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地底那道黑洞上撤了回来。
她不甘示弱地瞪了蓝景钰一眼,忽然咧嘴笑了笑:“誉王殿下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跟个市井上的长舌妇一样,如此热衷于打听别人的隐私呢?”
“放肆!赶紧跟殿下道歉!”蓝景钰轻笑了一声倒没生气,倒是他身边的戚威变了变脸色。
“我为何要道歉?”陶夭夭冷哼一声,“我家世子受长公主相邀去她的封地做客,是我半道上途径黑风山起了游玩之兴,所以才缠着世子带我来了这里,我一不偷二不抢,不过就是因为好奇走了这么一遭,却平白无故卷进你们这些大人物的纷争里,我还有冤无处诉呢!”
“姑娘果真是伶牙俐齿!戚将军,你退下吧,你说不过她的。”
戚威还要再说话,蓝景钰却摆着手让他退下了。
“这样吧姑娘,咱们做个交易如何?”蓝景钰笑得谦恭和善。
“什么交易?我能信你吗?”陶夭夭心头微动,不相信地看了蓝景钰一眼。
“你只能信本王。”蓝景钰笑着说道,他的目光在陶夭夭的身上打量了片刻,“只要你交出身上的账本,本王就放你和侯爷离开如何?”
陶夭夭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了蓝景钰。
蓝景钰怎么会知道账本在自己身上的?
难道他已经猜出了昨晚的账本是被洛云锡偷走了?
“誉王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吧?我跟你是一起进的黑风山,早在你我上山之前账本就已经丢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偷了账本?”
蓝景钰低笑了两声耸耸肩:“本王可没说是姑娘偷了账本……”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个黑洞:“偷账本的那个小贼,应该也在下边吧?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交出账本,我放你和侯爷离开,第二,你,你身上的账本,还有你等的那个人,你们一起,永远埋在这葫芦峰内。”
“你什么意思?”陶夭夭不解地看了蓝景钰一眼。
蓝景钰再笑,笑容温和得想让陶夭夭撕烂他那张嘴:“本王忘了告诉你了,刚才刘龙说的没错,这地底下,确实埋了炸药,你看到头顶的那个火把了吗?”
蓝景钰抬头,笑眯眯地指了指洞口上方,陶夭夭也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去看。
二人的头顶上方,山洞的顶端正亮着几个火把,是蓝景钰刚进来的时候吩咐人点燃之后挂上去的,说是为了方便照亮。
她疑惑地皱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看姑娘一脸疑惑,不如让本王来给你解释解释吧。”蓝景钰好心地开口,“姑娘,你看到你脚底的丝线了吗?”
丝线?
陶夭夭疑惑地低头朝地上看去,果然看到自己的脚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丝线。
“本王继续来给姑娘解释。”蓝景钰再次开口,“姑娘脚边的丝线,跟头顶那些火把的丝线是连在一起的,若是姑娘不小心碰到了这些丝线,上头的火把就会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会掉进这个洞口中……
当然,你也知道,这入口处埋了炸药,别说是这么多火把了,就连一丁点儿火星恐怕也会……”
“誉王殿下!”桃桓急声开口,迈着大步朝着陶夭夭走了过来,却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被戚威用剑抵住了脖子。
“侯爷莫急,这姑娘不是还没做选择了嘛!”蓝景钰缓缓地走到了一旁,捡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本王的时间不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在这一刻钟的时间内,姑娘若是还做不出选择,那么本王就不奉陪了。
一刻钟的时间过后,即便是你不动,那上头的火把也会烧着了丝线,火把一样会掉下来,到时候,什么账本也好,证据也罢,就都不需要本王操心了,索性一了百了就是了,姑娘可得赶紧做决定哦!”
陶夭夭冷冷地瞪了蓝景钰一眼,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丝线。
这些丝线,她竟然不知道蓝景钰是何时布下的。
大概从他刚进洞口吩咐那几个人点燃火把开始,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故意跟自己说话让自己分心,好让他的计谋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这个蓝景钰,好重的心机,也好毒辣的手段啊!
这么密的丝线,别说她现在虚弱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就算她欢蹦乱跳的时候,怕是也跳不出去的。
“姑娘先慢慢考虑着,本王先跟别人算算账,算完之后,差不多也该到时间了。”
蓝景钰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依旧倒在地上的刘龙,“去将他给本王弄醒!”
“是!”戚威走到刘龙跟前,伸出手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片刻间刘龙便悠悠转醒。
“誉王殿下在此,还不跪下!”戚威沉声对刘龙喝道。
刘龙被吓了一跳,茫然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满脸震惊地反应过来。
“小人刘龙,见过誉王殿下!”
“刚才在采石场,分明亲眼看到本王进了采石场,却依旧下令炸了出口的,就是你吧?”蓝景钰看了刘龙一眼,低头把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他的十根手指白皙修长,不像是练武之人的手,但此时经他轻轻一握,却发出了“咔咔啪啪”的声音。
刘龙似是被蓝景钰微冷的神色吓到了,他慌忙伏下身子:“誉王殿下息怒,实在是天气太黑,灯光又不亮,再加上小人眼神不好,所以并未看清进去的是谁?而且,就算小人看清,也不知道您就是誉王殿下啊!”
“是吗?说得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蓝景钰笑了笑,悠悠然地开了口:“既然是眼神不好,那么剩下的那只眼睛,也就不要了吧……戚威!”
他的话无波无澜,却让陶夭夭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蓝景钰说说笑笑间就要取人眼珠子,这么残忍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像拉家常似的那么简单。
“是!”戚威的声音响起,他手握匕首缓缓地走向了刘龙。
刘龙紧张地跪着后退了一步:“誉王殿下,您听我解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相爷吩咐的,是相爷吩咐要瞒着你的,相爷他……”
“污蔑当朝丞相,意图挑拨本王和丞相的关系,罪加一等,戚威,还等什么,先割了他的舌头!”蓝景钰厉声开口,打断了刘龙想要说出口的话。
刘龙见蓝景钰根本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他忽然猛地站了起来。
捏柿子,自然得先挑软的了!
就算他要死,也得多找两个垫背的再说。
念已至此,刘龙冷哼了一声,拔腿就朝陶夭夭的方向掠了过去,手里握着的,是从地上随意捡起的一把长刀。
看着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刘龙,陶夭夭想要逃开,却一动也动不了,或者说,她一动也不敢动。
人总是有侥幸心理,不到最后一刻,总是舍不得放弃最后一丝生的机会。
所以尽管她很想让那些火把落下来引燃洞口的炸药,好拉着这群人一起上西天,可是在最后那一刻她还是放弃了,万一奇迹出现了呢?
死又不想死,躲又躲不过去,万般无奈之下,陶夭夭将手伸到了荷包当中,意念微动之间,她对刘龙起了杀心。
荷包里的红菱感到了陶夭夭瞬间而起的杀意,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色的影子如闪电般在黑夜里一闪而过,赶来搭救的戚威和桃桓甚至还没等奔到陶夭夭身边,就听刘龙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待到戚威和桃桓赶到刘龙身边的时候,就见到刘龙身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溃烂开去,不大会的时间,就化作了一摊血水,只剩下一堆白骨,整个山洞里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这……怎么会这样!”
戚威惊愕地叫了一声,他从来没见过如此骇人听闻的场面。
围过来的那几个江湖人脸上的神色也是惊异万分,只有蓝景钰猛然站起身来朝着陶夭夭看了过去。
陶夭夭冷冷地看了蓝景钰一眼,眼底划过一丝轻蔑。
趁着刚才的那阵混乱,红菱早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荷包里,她就不相信蓝景钰还能有透视眼不成?
“姑娘,时间差不多了,你考虑得如何了?”蓝景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朝着陶夭夭走了过来。
陶夭夭微微笑了笑:“誉王殿下,您好歹是个皇子,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您觉得如此逼迫一个弱女子,合适吗?侯爷可是还在那儿看着的!”
蓝景钰轻笑了一声:“弱女子?姑娘说这话,难道不觉得脸红吗?”
“誉王殿下都不脸红,我为何要脸红?”陶夭夭冷哼了一声,忽然当着蓝景钰的面抬了抬脚:“誉王殿下如此逼迫于我,您就不怕我拼了一死扯断这些丝线,拉上您同归于尽吗?”
“你不会的!”蓝景钰笃定地笑道,“你若是想同归于尽,早就该有所动作了,本王赌你不敢!”
“你……”陶夭夭咬咬牙,这个蓝景钰,还真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主儿!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们几个,收拾收拾,准备随本王下山。”蓝景钰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是!”一阵喝声传来,其中戚威的声音最大。
“誉王殿下,您先带人走吧,臣必须得亲眼看到这女子死了之后才能回去!”薛楚萧脸色阴沉地看着陶夭夭说道。
“薛大人还是跟本王一起下山吧,本王好像还有些事情要跟薛大人好好说道说道呢。”蓝景钰看了薛楚萧一眼,悠悠然地说道。
薛楚萧微微一闪,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入口,犹豫了半天之后才点点头:“是。”
“侯爷,您不跟着一起下山吗?”蓝景钰看了一眼桃桓说道,“一刻钟的时间马上可就要到了,对了,本王好像忘了一件事……”
蓝景钰伸手指了指刚才戚威打开地上石头开关的那个暗室:
“设计这机关的人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石头啊,只能从外面打开,但若是想合上,机关却是在地底下的,所以侯爷也不用想着等我们下山之后您再去合上那块石头救她出来了,没用的,除非……”
蓝景钰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除非啊,您舍了自己的性命去下面启动机关,方能将这石头合上,但是之后要是再想打开,却是不可能的了,您就只能永远……”
桃桓眼神阴翳,冷冷地看了蓝景钰一眼:“不劳誉王殿下费心,您最好祈祷我们永远也下不了山,不然的话……”
“侯爷即便是下山了,这里早已经被炸为了平地,想也是没有证据的吧?”
蓝景钰无所谓地笑了笑,“若是侯爷真的想到父皇面前告我一状,本王定会在誉王府恭候侯爷的大驾!”
桃桓忽然笑了笑:“誉王殿下就如此笃定本侯一定会死在这里的对吗?”
“侯爷说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景秋和桃三公子可是还有着婚约的,侯爷若是死了,本王可就少了一个助力,母妃一定会怪罪本王的,所以,本王是最不希望侯爷出事的人了,侯爷还是跟本王一起下山的好。”
蓝景钰一派为他人着想的神色,陶夭夭差点就信了。
“誉王殿下多虑了,德妃娘娘一定不会怪您的,因为,我定远侯府,一定不会跟皇家结亲的,这门婚事,本侯一定会奏请皇上取消的!”桃桓冷冷地看着蓝景钰说道,眼神里写满了坚定。
“是吗?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我们走!”蓝景钰冷笑了两声转过了身。
然而,他的脚步还没等迈出山洞,忽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蓝景钰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抬头看了薛楚萧一眼:“是你带来的人?”
薛楚萧愕然地摇摇头:“不是啊,父亲给我的人不多,进山之后折了几个,就剩下山洞里的这些了。”
蓝景钰的眉头越锁越紧,他猛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戚威,去,到后面看一眼。”
他指的后面,是洞内那条东西走向的小道,小道的尽头,连着的是那座通往忠义堂的浮桥。
戚威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开,再回来的时候神色便有了些凝重。
“殿下,声音似乎是从对面的山上传来的,听声音好像还有一段距离,有那座浮桥隔着,到这里也需要一段时间,要不,卑职带人把那座桥砍断吧!”戚威说道。
“来不及了!”薛楚玉看了一眼陶夭夭头顶上的火把,始终带着笑意的脸终于凝重了起来,“事不宜迟,立即下山!戚威,你轻功好,留下来砍断火把上的绳子,我们在山下等你!”
“是!殿下保重!”戚威将蓝景钰送出了山洞,看着他们的背影匆匆在拐角处消失,他又转身返回了山洞。
“侯爷,我看您还是别费力气了,上面的火把,牵一发而动全身,凭您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在一瞬间全部将它们熄灭的。”
戚威紧了紧手里的剑柄,沉声对桃桓说道。
桃桓看了戚威一眼,二话不说就提着剑攻了上来。
“侯爷,您赶紧下山吧,不用管我!”眼见着头顶的火把越烧越旺,距离那根牵拉着火把的绳子已经越来越近,陶夭夭感激地对着桃桓大喊。
“我是不会将你丢在这里的!”专心对敌中,桃桓百忙之中冲着陶夭夭喊了一句。
若是实在避无可避,大不了,他就跳下洞去启动底下的机关,也不枉他们父女一场。
“赶紧走啊侯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陶夭夭心中大急,她猛地转过身,趴在洞口朝里面哭喊起来:“洛云锡,你在里面吗?你快点出来啊!”
声音沉痛,顺着曲曲折折的黑暗密室传出去好久,却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回音。
“洛云锡,你个王八蛋,你赶紧出来啊!”
陶夭夭抹了一把眼泪,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悬在最下边的那根火把烧断了牵拉这它的绳子,正直直地朝着洞口坠落下来。
“夭夭——”桃桓大惊失色,一脚踢开戚威之后,他朝着陶夭夭飞奔了过来,想要将陶夭夭带离洞口。
戚威在看到火把落下的一刹那,早就一个闪身退出了山洞。
而陶夭夭,呆呆地看着那火把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万般无奈之下,她竟然本能地趴在了那个洞口上,意图用自己瘦弱的身躯阻挡住那些火把。
燃烧着的火把急速坠落的“呼呼”声在耳边响起,陶夭夭抱住脑袋闭紧了双眼。
再死一次,她或许就能回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吧,她想。
一阵风声吹过,预料之中的火把并没有落在身上,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狠狠地拉扯到了怀里,紧接着那人便拥着她奔跑起来。
陶夭夭一愣,下意识的反应竟然不是感激,而是剧烈地在那人怀里挣扎了起来。
“侯爷!侯爷你放开我!洛云锡还在下面啊!他会死的!他……唔——”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全部淹没在了突如其来的一个吻中。
这个吻,轻轻浅浅,来得猝不及防。
那人的唇微凉,却又软软糯糯,带着梅香的清冽。
陶夭夭的脑袋瞬间炸开了花,周遭的喧闹吆喝声和爆破打斗声便再也入不了她的耳朵了。
她的耳畔,只能听到那人粗重的呼吸,她的鼻翼,只能嗅得到那人独有的味道。
这个味道,这个气息,分明是……
她猛地抬头去看,却又被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捂住了双眼。
周遭熟悉的沉水香味道袭来,陶夭夭始终绷紧心神骤然放松,她举起拳头,用尽了力气在那人身上捶打着,一边捶打,一边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又哭了,哭着哭着,却又笑了,跟个疯子一样。
“洛云锡,你个王八蛋……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我以为再也见不上你了,你死哪儿去了!——”
感受到掌心当中的热泪,洛云锡猛地松开了手。
看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却依旧张牙舞爪的小花猫,他喉结微动,努力张了张口,然而千言万语之后,却只哑声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陶夭夭抹了一把眼泪,定定地看了洛云锡好一会。
她读懂了洛云锡眼底的担心与自责,看懂了他心底满满的歉意,甚至是……
眼底的心疼……
“咔嚓”一声轻响,她听到了自己心中的一个声音——是那根紧绷的心弦断裂的声音。
那根一直压抑着自己情绪的心弦,那根始终劝说着自己不可动心的心弦,经此一晚,彻底崩塌断裂了。
也罢!
喜欢就喜欢吧!
她陶夭夭敢爱敢恨,洛云锡长得这么好看,喜欢他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陶夭夭的目光顺着洛云锡的眼睛往下望去,又缓缓掠过他高耸的鼻梁,最终,停在了洛云锡那两片紧抿的双唇上。
这个男人的唇,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
好看也还罢了,而且,看起来似乎也很好吃的样子……
捡个世子来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