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家!”桃夭夭站在殿门外笑盈盈地跟台阶下的陈忠打招呼。
近六旬的陈忠一身青黑色长衫,戴着斗笠,扎着绑腿,腰间还别着一把镰刀。
看到飞奔出来的桃夭夭,陈忠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在确认眼前的这人是不是桃夭夭本人。
直到桃夭夭又喊了一句,他才捋着胡须“哈哈”笑了两声:是陶季丫头!真的是陶季丫头!你果然还活着!太好了哈哈!”
桃夭夭微愣,随即莞尔。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跳下台阶,抬手攀住了陈忠的胳膊:“陈管家,您可得看仔细喽,说不准我还真是个假冒的呢!”
低头看着桃夭夭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陈忠“哼哼”了两声,然后抬手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
“你当我老人家当真是老眼昏花了吗?好歹你也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还能认错不成?
你这个鬼灵精,有谁想冒充你可不太容易!”
桃夭夭对着陈忠吐了吐舌头,眼底是多日不见的神采飞扬。
除了已逝的祖父之外,陈忠是第二个能让她毫不顾忌地撒娇打诨的长辈。
陶青爹爹虽然宠她,却也始终保持着主仆间的那种敬意,这是她后来知道身世之后才恍然间惊觉的。
至于她亲生的爹爹,或许是他不苟言笑的性格使然,总让她有些敬畏。
只有这个胖乎乎的陈管家……
桃夭夭低头看了一眼陈忠的肚子,忽然笑了。
“陈管家,几个月不见,您这大肚子怎么不见了?”她抬手戳了戳陈忠的肚子,又伸手扯了扯陈忠的粗布衣裳,
“怎么还揣上镰刀了?这几个月您是逃难去了?”
陈忠微愣,慌忙低头朝腰间看去,当看到自己腰侧那把镰刀之时,他尴尬地笑了两声,迅速拔出镰刀塞到了一旁的洛冰手里。
“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把刀带到宫里来了,真是该死!赶紧拿出去丢了!”
“交给我吧忠叔。”洛冰握着镰刀笑道,“您跟小姐说会话,我去去就来。”
陈忠摆摆手,笑眯眯地用下巴指了指廊下的花亭。
桃夭夭狐疑地摊了摊手,表示不明白陈忠的意思。
陈忠神秘地笑了笑:“丫头,你就不好奇我这趟进宫是来做什么的?”
桃夭夭扯了扯嘴角:“我倒是更好奇陈管家这几个月去哪里逃难了!”
当初洛云锡刚一离开紫云城的时候玄幽王府就被誉王的人包围了,她也是暗中打探消息的时候才知道陈忠早就已经离开了。
据说离开之前他跟洛云锡之间还因为救不救玄幽王而起了争执。
后来她还跟洛冰打问过陈忠的下落,洛冰也不太确定,再后来,她就再没有心思过问其他事了……
陈忠被桃夭夭精明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抽了抽眼角,有些扭捏地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这丫头想问什么,当初是我错怪世……王上了,我也是离开之后才知道他的用意……”
说到这里,陈忠的老脸微红:“后来……后来我不是也没脸去见王上了吗?于是我就回了老家,也就是太上皇以前的封地……”
陈忠看了一眼桃夭夭的眼色,见桃夭夭挑着眉梢没搭腔,便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老家祖上,还……留了几亩薄地……”
听到这里,桃夭夭“噗嗤”一声乐了,感情这胖管家是回老家种田连带着减肥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揶揄道:“那您老人家这次入宫是为了……”
陈忠来了精神:“丫头,我这次来可是为大事来的!”
“大事?”桃夭夭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能用得着这胖管家出面。
“是王上让我来的!”陈忠又神秘地加了一句。
“哦?”桃夭夭看了陈忠一眼,虽然面上无澜,耳朵却已经支棱了起来。
陈忠也并没吊她胃口,他“哈哈”笑了两声:“丫头,你忘了吗?之前王上还是世子的时候,你跟她的婚事,可是我全权代办的!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你跟王上早就已经成婚了,说不定现在孩子都快出生了呢!”
“所以呢?陈管家这次入宫是为了什么?”桃夭夭眨了眨眼睛,自动过滤掉了最后的两句话。
孩子会有的!
就是那个“众”字!
“还能为了什么?送婚书呗!”陈忠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忽然想起来婚书已经不在了,便又尴尬地捋了捋胡须,“婚书被太上皇要走了,不在我这儿。”
桃夭夭心中一动:“陈管家,你刚才说,是王上让你来的?”
从这里到原先的玄幽封地,骑马的话最快也要两三日,一来一回的,怎么着也得四五日吧?
这么说来,洛云锡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找陈管家了?
桃夭夭皱了皱眉头,那洛云锡究竟是记得她?还是不记得她了呢?
她左思右想,死了无数脑细胞,一直将这个问题带到了洛云锡回宫。
不管了,反正他们已经有了婚书,而且,在葡萄镇的时候还当着那么多乡亲的面拜了天地,她跟洛云锡已经是“合法”夫妻,救命要紧,管他记得不记得呢,先救人再说!
……
洛云锡回宫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一身戎装,俊脸带着浓浓的疲惫。
彼时桃夭夭正在后花园里听太后念叨着晚宴的安排。
洛云锡将手里的弓箭交给了身后的祁风,又去跟太后请了安,桃夭夭只来得及跟他打了个照面,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他就被太上皇派人叫走了。
桃夭夭看着洛云锡疲惫的背影,心中挺不是滋味。
他身上原本就有寒毒,如今再加上蛊毒,还要操劳这么多国事,实在太累了!
所以……
她必须赶紧帮他解毒!
桃夭夭咬了咬嘴唇,身体极度疲惫之时,正是不设防的时候,今晚倒是个好时机。
可是,她白日里偷偷查过黄历,今日是农历八月十五,祭月节。
黄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每月初一和十五,乃月廓亏空之时日,忌房.事。
桃夭夭轻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姐姐,你想什么呢?清幽姐姐她们叫你呢!”
桃夭夭低下头,看见李博仁手里拎着兔儿爷灯笼,正抬着脑袋拉扯着她的袖子。
“想着待会要出道什么难题考考博仁啊!”桃夭夭摸了摸烫呼呼的脸颊,又抬手揉了揉李博仁的脑袋,等脸上那股子热乎气退了之后才抬步朝着上官清幽走去。
“夭夭,清幽,你们两个再帮我看看,这样布置可以吗?”上官瞳一左一右拉着桃夭夭和上官清幽的手,满心欢喜地看着宫人在花园里穿梭忙碌。
祭月的祭台已经摆好,一边摆着各类瓜果点心,另外一边摆着各类美酒佳肴,当然,还少不了月糕加持。
“姑母,已经可以了!您赶紧坐下歇一会儿吧!”上官清幽拉着上官瞳坐在了椅子上,
“文武百官又不来这里,今晚的都是自己人,您不用这么上心!”
上官瞳轻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都是自己人,所以我才更加用心的!回头想想,我都已经十多年没陪云锡过祭月节了……”
上官清幽跟桃夭夭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心照不宣地闭紧了嘴巴。
“……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上官瞳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优雅和善的笑:
“祭月节是阖家团圆的节日,今年有夭夭和你陪着我,还有玄烨和云锡,这将是我这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祭月节!”
说着说着,上官瞳的眼底泛起了泪花。
二十多年了,她离开川泽二十多年,今年是第一个有娘家人陪着的祭月节。
当然,还有她的……儿媳。
上官瞳回头看了一眼桃夭夭,眼底是止也止不住的欢喜。
云锡让陈忠送婚书过来这件事,她是下午的时候才知道的。
看来她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了,这两个孩子心中都住着彼此。
云锡性子清冷,夭夭女孩子家吧,脸皮子又薄,看来,还得她这个做婆婆的推一把力。
念已至此,她便让找借口支开了桃夭夭和上官清幽,又回头对着杜嬷嬷招了招手。
“太后娘娘……”杜嬷嬷疾步走上前来,躬身伏在了上官瞳身边。
上官瞳笑了笑,用手拢着嘴巴在杜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
杜嬷嬷听完,微胖白皙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老奴知道了太后娘娘!您放心!这事儿我亲自去办!”
上官瞳笑着摆了摆手:“快去吧!若是遇上他身边的亲信,就说是我安排的。”
杜嬷嬷低了低头,转身匆匆离开。
上官瞳抬头看着东边刚刚露出头的月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听说祭月节的时候拜月许愿是最灵的,她的愿望有些多,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实现。
她希望云锡的毒能尽快除尽,希望他跟夭夭尽快完婚,希望他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她希望玄幽能一举消灭天晟,彻底解决西北的大麻烦,希望玄幽和川泽能结永世之好,再也不起战端……
她还希望……能回一趟川泽,看一眼生她养她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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