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过后，艳阳的天渐渐阴沉，有要下雨的迹象。
长云派弟子周卓翻着手中的名册，抬头看了眼天色。
“最后半日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人，”他说着叹气，“这回竟连一个单灵根都没碰见，回去之后我可怎么和纪师叔交代。”
门派的弟子新招五年一次，每次连着开七日，今年也不例外，慕名而来的人群一层接一层，周卓负责验灵根与登记，看着名册渐满，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难不成是隔壁的远山派捷足先登，把好苗子都给挖走了？
另一位师兄道：“别愁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后半日除了路过的民众，已没有人再来报名，周卓两人依旧老老实实在原处等待。
直到时候不早了准备离去时，斜对面的小路走出一个少年，正朝着这边走来。
周卓仔细打量，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素青色的衣物，长发只用一根细绳简单系在脑后。
他扮相朴素，容貌却十分出众，眉眼精致，气质干净。
少年缓缓走近，问道：“请问还收人吗？”
周卓观这少年根骨不错，兴许是个天赋上乘的，顿时来了精神：“收。”
他拿出验灵石，温和道：“先测灵根，将手放上去即可。”少年独身一人，周卓又顺口问：“家里人没一起过来？”
进了仙门修行，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每每弟子新招，多得是依依不舍泪眼婆娑的相送，像少年这样的倒是少见。
少年伸出的手停住，顿了一下才回：“他们住得远。”
周卓颔首不再多言，示意少年测试灵根。
圆形的验灵石摆在桌前，少年举起右手将掌心搭上去。
他表情严肃，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手。
直到灰沉沉的石头迸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周卓眼前一亮。
金系！
金系可是修习剑术的绝佳天赋！且金光浓郁不散，说明灵脉充裕，说不定是单灵根！
身旁的师兄“嘿”一声，坐直：“还真给碰上了……”
他话音未落，验灵石上又出现一道绿光。
木系。
周卓心下顿时失望，不过金克木，完全可以当作单金系修炼，双灵根也是不错的……
验灵石亮起第三道光，这回是柔和的透明色，其中隐约有波光流动，正是水系。
旁边的师兄开始剧烈咳嗽：“咳咳……”
周卓来不及做出反应，验灵石再次亮起第四道红光，与第五道黄光。
火系、土系。
整整齐齐的五行灵根自验灵石中出现，浮于少年手掌上方，各色光泽充盈互不相让。
周卓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验灵石上出现的颜色深浅状态，也代表着灵根的强弱，这样种类齐全，分布还如此均匀的灵根，他真是头一次见……
若只有单独的一种灵根，少年都称得上天赋绝佳，两种也能成为可造之材，然而三种以上，便是杂灵根了。
灵根不纯影响修炼，五灵根再罕见，也是次等中的次等。
但只要验出了灵根，就代表有仙缘，周卓照例询问：“你可愿随我回门派？”
这话就是同意收他的意思了，少年松开验灵石，面上扬起一抹笑容：“愿意。”
周卓翻开名册，问起少年的年纪与姓名。
少年答道：“我叫祈九，十六岁零三个月。”
十六岁对于初入仙门来说偏大了点，已错过了最佳年纪，再加上他的杂灵根，周卓忍不住多看了祈九两眼：“你可想好了？”
他委婉道：“修行不易，需心智坚定，且看重机缘……”
许多人以长生不老、飞升成仙为目标，或许修行到最后，只得了个强身健体的作用。
祈九认真听着，略浅的瞳孔干净清澈，但他显然没懂周卓的意思：“谢谢，我不会放弃的。”
周卓没话说了，只得点头，让祈九去后面歇一歇，他们很快就启程回门派。
后方平地上搭着一个简易的小亭子，里面还坐着四五个十多岁的孩子，前几日收下的已有弟子领着先回去了。
见到祈九过来，几个孩子都对他很好奇，不住地侧目打量。
有个外向些的，主动和祈九搭话：“我叫燕州，火土双灵根，你呢？”
祈九记起刚才周卓在名册上写下的，回道：“祈九，杂灵根。”
他神色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丝毫没有对双灵根的艳羡，更不觉得自己天赋差。
燕州当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扯了扯嘴角。
不多时，负责送人的师兄过来，从袖中拿出飞舟形状的法器，领着一群新招的弟子上去，朝着长云派的方向出发。
飞舟穿梭在云层里，没见过世面的新弟子兴奋不已，不停扭头张望，祈九安安静静坐着，对即将抵达的新环境很期待，同时又有些惭愧。
为了能顺利进入门派，他在自己的年龄上骗了周卓。
严格来说，他是个出生不到六个月的高级ai，而他这具超仿真身体，原本是十八岁的模样。
祈九被安排到这个世界时，只知道主神曾说，要他在这里完成自己的最终进化，所需要的信息都会传输给他。
可他穿越的时候，不知是系统出了故障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他得到的信息，只有一本未完结的修真小说，他的最终进化到底是什么，更不得而知。
他用了两日，确认身处的世界正是小说中描述的，又恰好碰上长云派新招。
书中主角的门派，就是长云派，祈九认为这不是巧合，他此行的目的地，或许就是长云派。
通过观察，祈九发现长云派收的都是十二至十五岁的孩子，他这样的显然不合适。
于是祈九花了整整七天，调整自己的外观年龄，在新招即将结束时堪堪赶上。
虽然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任务，但他不仅能测出灵根，还有足足五种，主神让他过来学习修仙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别的，祈九打算随机应变。
祈九坐在飞舟末尾，对面坐着一个小姑娘，目光时不时往祈九脸上瞟。
在祈九发现后，两人对上目光时，小姑娘双颊被风吹得泛红，小声道：“你长得真好看。”
容貌对于祈九而言，如同用来辨认的代码，他不懂什么才算是好看，但知道小姑娘是在夸他。
祈九眨了下眼，认真道：“你也是。”
小姑娘笑得露出一截牙齿，又和身旁的同伴说话去了。
—
飞舟行驶了半个时辰，祈九远远看见长云派威严的大门，以及几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门口负责看守的弟子核对过后，便让飞舟通行，到达一处庭院才将祈九他们放下。
“正式入门拜师将在明后天，你们暂且住在这里，”周卓对众人说道，“最外面这间房是林师兄的，有什么需要找他即可。”
他让林姓师兄领着大家安排住所，庭院内房间充足，可以一人一间。
祈九选了靠里的一间房，屋内布置简单，桌上放着一盘糕点和一壶茶。
茶水还是热的，祈九好奇这里的食物，尝了一点点，觉得与寻常的没什么不同。
夜色降临后，祈九合上双眼，进入休眠待机状态。
第二日，周卓带着人过来，给新弟子们分发新的衣物及身份牌。
衣服皆是白色的普通弟子服，根据每个人的身高体型裁制而成，料子用了不沾尘的仙蚕丝。
身份牌也是特制的，上面刻着长云派的标志和各自的姓名，还有几道代表灵根的刻痕。
祈九的身份牌上，刻着五种不同颜色的横杠，代表五灵根。
待换了弟子服，腰间别上身份牌，又等了一日，才有位师兄来领祈九和另外一部分人去正式登记。
领路的师兄一边带路一边懒懒地解释：“双灵根已被师叔师兄们挑走了，你们都是杂灵根，需得按灵根先分配至各峰，再开始上课。”
他说话很直：“至于拜师，就看各位的造化了。”
进了长云派，仅代表成为了记名弟子，单独传授教导的师父，不是人人都能有。
有些现在才弄清楚状况的新弟子幻想破灭，显露出失望难过之色。
唯有祈九情绪没有半分波动，认真记下走过的路。
到了某座峰下的露天广场，有另一位师兄已在等待，让新弟子们排成一排，依次上前展示自己的身份牌。
他一边看牌子，一边分配和登记：“金火土，去丹器阁。”
祈九环顾四周，发现灵根种类多达五种的，只有他一个，在场的其余人皆是三灵根，刻痕与颜色有深有浅。
祈九昨日处在可以学习修仙的兴奋中，这时候才感觉不大妥当。
他是高级仿真ai，纵使有了自己的意识，所有的一切言行，依旧按照人的标准来设定与表达。
而融入，是作为“人”的第一步，祈九不愿在穿越之初，就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轮到祈九时，他捏着身份牌下方举起来，手指挡住了两股颜色，登记的师兄扫一眼。
“金……木水？”师兄果然没仔细看，随即收回视线，“去药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