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血红色的夕阳将晚霞撒遍了这个登州城。
刚刚安顿好韦太后等宗室和宫人的刁翚,马不停蹄的带着十几名衙役,副役朝登州港走去。
“让将军久等了”
风尘仆仆的刁翚看着早已在登州港恭候多日的朱云,和他身后一众士卒,轻轻作揖。
若是放以往,面对那些前来朝贡的番邦王子、高官,言行举止间,刁翚往往都带着所谓“天朝上国”百姓与生俱来的自信。
即便是曾经把宋国打的满地找牙的契丹人,甚至女真人,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内心依然存在的鄙夷。
但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就不同了。
先不提这位将军是侨居海外的故唐遗民,也是华夏苗裔。
光是能从金人手中救出被掳到北地的宗室,就足以让他侧目而视了。
况且他所救之人,可有如今官家的母亲,妻儿子女,弟弟妹妹,嫂嫂等重量级人物。日后的封赏是绝对少不了的,兴许还会被官家一道圣旨带到南京,入朝为官。
这样一个未来也许有着繁花似锦前途的年轻人,即便是武人,刁翚至少表面上不会怠慢的。
“不急,某也是才将船上的物什卸完”朱云轻轻一揖还礼,微笑道,“不知通判为某安排何处下榻。”
“哈哈,将军随本官来便知”
……
距离登州港不过一两百步距离的地方,朱云看着面前的这座有些萧瑟的高大宅院,抬起头望着大门上的那块有些老旧横匾。
高丽馆
这三个字很容易的便让朱云知道了这座宅院的用处。
就是接待棒子使者的驿馆。
“朱将军,”刁翚指着面前的高丽馆,介绍道,“这便是下官为将军安排的住所。”
“哦”朱云点点头,又皱了皱眉,“我等在此地下榻,怕是不妥吧。”
“将军想多了,”刁翚摆摆手,解释道,“这‘高丽馆’,的确是大中祥符八年所建,用来安置高丽使团。”
“不过嘛,”说到这里,刁翚又苦笑道,“熙宁后,登州再无高丽使臣造访,故而便闲置了许久。”
“原来如此,不知能否带某进去参观一番。”
“那是自然,”刁翚点点头,便让跟在自己身边的皂袍胥吏去开门。
那小吏走到大门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将大门上的门锁打开,便推开了门。
刁翚面带和煦的笑容,虚手一引,对着朱云道,“朱将军,请。”
“有劳通判了。”朱云拱了拱手,便在刁翚的带领下走进了高丽馆。
一踏进高丽馆,映入朱云眼帘的,只有萧瑟和冷清。
偌大的院落内,一排排斗拱飞檐的房舍已经有些老旧,许多地方都还生出了一些杂草,显得有些凌乱和破敝。
“还不错。”
对于刁翚给自己提供的这个住处,朱云还是挺满意的。他大致看了一下,发现这高丽馆内,少说也有三十来间房室,加上一些供下人居住地耳房、侧厅,足以住下个一两百人。
“朱将军,怕是要委屈你了。”刁翚看着这冷清的高丽馆,有些尴尬的笑道,“实不相瞒,本官也是第一次来此地的。”
其实刁翚还没有告诉朱云,宣和年间,宋金达成了“海上之盟”,金国多次派遣使者来到登州交换国书,商讨攻打辽国的事宜。朝廷为了安置金国使臣,才特地又拨了笔款子来修缮和维护闲置多年的高丽馆。而在这之前,这座“高丽馆”的很多屋舍早就腐朽破败,根本住不了人。
“诶,刁通判这说的是哪里话,”朱云摆摆手,客套道,“我本是行伍中人,平日里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就不错了。”
“再说了,”朱云扫视着四周,轻笑道,“孔子曰:何陋之有?”
“何陋之有?”刁翚琢磨着朱云这句话,忽然惊奇道,“刘禹锡的《陋室铭》?”
朱云颔首道,“在下也是粗通文墨罢了。”
刁翚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朱云一遍,这人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仪表堂堂,文质彬彬,有书生气,同他平日里见过粗鄙军汉相去甚远。
“此子不类行伍之人。”刁翚在心中暗道。
“咳咳,”朱云也懒得在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上浪费时间了,便转移话题道,“刁通判,我有些事情,要劳烦你了。”
“什么事?说来听听。”刁翚一脸和气的开口道,“若是本官力所能及,也会多帮帮你。”
“多谢通判,”朱云微微一笑,又道,“不知通判可否帮忙引荐些本地大户和粮商,我想替我的部下买些米粟。”
“你要买粮?”
“正是,不知通判能否……”
“此事易,”刁翚满口答应道,“本官明日就可唤来登州城内的粮商,牙人同将军洽谈购粮之事,不过……”
刁翚又面露难色,“将军有所不知,登州土地贫瘠,这两年收成不太好,将军想为麾下士卒购粮,怕是……。”
说到这里,刁翚又哀叹道,“熙宁七年,朝廷下令登州封港,严禁客旅商贩前往登莱州界,登州港已经多年未曾见过从海路而来的商贩,连来往朝觐的高丽、倭国使节都不再走这登州港了。如今的京东东路,只有密州板桥镇设有板桥镇,将军若是在那里,兴许能买到不少粮。”
刁翚口中的密州板桥镇,位于山东半岛南部胶州湾后世的青岛附近。北宋时期,密州板桥镇市舶司是北宋在沿海口岸设立的五个市舶司之一,也是当时中国北方唯一设立市舶司的大口岸。它主要负责山东半岛和苏北诸口岸与高丽、日本等国的海上贸易事宜。
如今的板桥镇口岸,已是山东半岛通高丽、日本的唯一大港,板桥镇及其胶州湾也空前繁忙起来。
朱云在登州港的时候,就无意间听一个登州水军的都头提起过,据那都头所说的,在板桥镇口岸,高丽船、日本船、蕃舶以及中国南北方的商船云集,千帆竞发;板桥镇里红男绿女摩肩擦身,操着北方官话、吴侬软语和高丽话、日本话以及南洋诸香国语言的人们频繁进出酒肆、勾栏、店铺、街巷。
“板桥镇虽然繁华,可是人多嘴杂,未必是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