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茶道

时下正是小荷初放的季节,一处荷塘水榭中,荷叶如轮,青碧田田,粉红或莹白的藕花袅袅斗艳,随风摇曳。清香远远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荷塘畔坐落着一处四角单檐歇山顶式的精致小凉亭,凉亭内,正有两道身影隔着桌案相视而坐,两位宫人叉手站立一旁。

桌案上摆放着一碟茶点,还有精致的器皿,上面都隐约刻着茶叶的雕花和关于茶的诗词。

赵多福一手摇着白绢团扇,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澈的眼眸静静的凝视着刚刚坐下的朱云,此刻的朱云已不是当日那一身顶盔带甲的武将着装,却而代之的,是头戴青黑软翅幞头,身穿淡青圆领袍衫,腰束一条白玉革带,脚踏一双乌皮靴。虽然身材高大,但面容白净,文质彬彬,再加上穿越前还没有从军校毕业,身上隐隐的自带一股儒雅的书生气息。

若是忽略掉眉宇间的一抹英气,那就是妥妥的“文人雅士”一枚。

“调儿,文婉,上茶”赵多福噙齿微笑,向身侧的宫人吩咐道。

“喏”

两位宫人走上前来,将早已碾好的茶末放入茶盏中,放入少许沸水,先调成膏。

所谓调膏,就是视茶盏大小,用勺挑上一定量的茶末放入茶盏,再注入沸水,将茶末调成浓膏状,以粘稠为度。

调膏完毕,接着就是一手点茶,右手持茶筅,左手直接往茶盏点水。

两位宫人右手的茶筅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汤花,这手击拂行云流水,朱云看的是目不转睛。

“这就是宋代的点茶吗?”

眼前的点茶表演,便是两宋时盛行的点茶法,后来也被小日本拿去山寨,弄出了所谓的茶道,一直被小日本当成自己的国粹。

在来回的打击拂动之下,茶盏中绿色的茶汤慢慢发白,开始出现了乳白色的泡沫。不一会儿,泡沫越来越密集,并逐渐上浮,如细腻的积雪般覆盖在茶面上,经久不散。

一杯泡好的茶送到朱云面前,朱云接触到温热的茶盏,看着茶盏中的茶汤,松绿色的液体里晕开奇妙的乳花,经久不散,轻嗅其味,茶香绵远流长。

好奇归好奇,朱云端着茶盏微微抿了一口,眸中泛起一丝涟漪,发觉茶乳融合,水质浓稠,味道让他想起前世吃过的抹茶味甜食。

“不知将军可喝的惯团茶”赵多福伸出玉掌轻轻拿起茶盏,粉嫩的唇边缀着一抹浅笑。

放下茶盏,朱云颔首轻笑道,“醇厚润滑,回甘悠长,好茶!”

这个时代的文人尽得时代之幸,比上,不像魏晋文人须依附强权且命在旦夕,也不似乱离的唐末五代,须仰武人鼻息;比下,更不像明清文人那般动辄文字狱、血光之灾。

文人雅士在这等优越的环境下,可以尽情的享受丰富醇美的人生乐趣,过着一种平和优雅、含蓄蕴藉的诗意生活。

就拿这点茶来说,也让文人雅士玩出了不少的花样。

如斗茶,比谁的茶浮沫颜色更白、更多、更细腻,浮末凝而不散称“咬盏”;如茶百戏,以茶为墨,运用茶匙击拂,在茶汤里画画,使茶纹水脉形成各种物象,比起星巴克的拉花咖啡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小资风满满,但不适合我”

回味那抹茶般的滋味和繁琐的泡茶工艺,朱云对这“点茶”却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这蕴含着文人雅士那诗情画意的生活的点茶,普天之下的又能有多少平民百姓能接触到呢?

清茶中那返璞归真的意境,更合朱云的胃口。

赵多福轻吮一口茶水,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又放下茶盏,惋惜道:“可惜,这茶叶虽好,却是用那井水来烹茶,远远不如山间泉水质感轻浮,往日在宫中,我命人烹茶必用活水。”

朱云听着赵多福这番高谈阔论,连连点头,心里不以为然。

他对茶道什么的自然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丫头到底是在评价烹茶的水,还是在自己面前显摆什么。

今日的赵多福头梳流苏髻,着一件绘兰的月白色襦裙,上身着一袭颜色稍浅的月色直领对襟褙子,手摇一柄白绢团扇。偶有风吹过时,腰间缎带微微晃动,显得那身段婀娜,玲珑有致。

“‘水以清轻甘洁为美,轻甘乃水之自然,独为难得’,这可是爹爹……”

正大谈茶道的赵多福忽然愣住了,又埋下螓首,眸光也黯淡了下来,螓首峨眉间是掩不住的悲怆,思绪也回到三个月前的那个严冬……那是她一生都难以忘怀,如梦魇般的回忆。

“公主,怎么了”

注意到赵多福变化,朱云隐约间猜出了什么,又轻声唤道。

“无事”赵多福摇摇头,如画的素颜上带着淡淡的悲伤和忧愁,怅然道,“只是想起了还陷于北地的父兄,姐妹。”

重回故国的她能回到昔日公主的身份,但是那些被掳至北国的兄弟姐妹,以及其他亲族,却依然在北地受尽屈辱。

朱云没有说任何什么安慰赵多福的话,亡国的痛楚只有体验过的人才知道。

见气氛有些沉重了,朱云轻咳一声,又换了个话题,“公主在登州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

赵多福轻轻点头,这里虽然远不及东京的皇城那般富丽堂皇,但经历了亡国的屈辱,又被掳走到了关外,对于她们这些落难之人,已经称得上是乐土了。

赵多福抬起头,目光交汇,望着那张清秀的面容,一抹淡淡的红晕爬上脸颊,有些慌张的垂下螓首,关切的问道,“我听说那高丽馆荒芜多年,将军住的可好?”

“呵呵,公主多虑”朱云摇着头,毫不在意的轻笑道,“我本是行伍之人,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就行。那高丽馆虽然闲置多日,但是打扫一番,还是能住下的,不需再劳烦刁通判为我等海外归人安排下榻之处了。”

“原来恁地,是嬛嬛多虑了。”

朱云没有在说什么,目光随意的扫到了凉亭外的荷塘中,只见碧莲浮泛,叶上蜻蜓飞旋,嘴里忽然蹦出一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好诗!不过……”

赵多福听到朱云出口成章,顿时眼前一亮,连声赞叹,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小荷露角,是在初夏,如今是五月,已经是仲夏了。”

“遭了,怎么把这个忘了!”

朱云失策之下,正要开口解释,凉亭忽然外传来一道婉转动听的声音。

“官人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