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山海军鸟铳手抢先一步开火,成功扰乱了金军弓手的射击,许多弓手在号声响起前提前放箭,又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和的缘故,导致许多箭矢失了准头,这一轮被抛射出去的近六百只箭矢,落入山海军阵中的数目仅有三百出头。
由于鸟铳手的队列之间的保持间隔,又有近百支箭矢一头扎入土地中,鸟铳手面对抛射来的箭矢,皆紧收下颌,压低头盔,鸟铳挡着面门,落在帽儿铁尖盔宽大帽檐上的箭矢,在一阵阵叮叮咚咚的声响中被弹开,也有人躯干,大腿等部位中箭,但五十步外抛射的箭矢根本破不开鸟铳手身上的棉甲。
仅有二十余人被射中了没有甲胄保护的前臂,所幸箭矢的威力有限,士卒因为天冷穿的厚,故而箭头入肉较浅,受伤的鸟铳手只是闷哼着退下,到阵后由医士和辅兵医治疗伤。
见到鸟铳手出现伤亡,朱云面露悔色,自己若提前用土石木材修建胸墙,也许可以减少伤亡。
虽然金军这一轮箭矢造成的伤亡有限,并未在鸟铳手引发骚动,却打乱的鸟铳手的射击,为已经挨了三轮铅弹,倒下百余人的硬军整列争取到了时间。
硬军迈着步伐,大步推进至四十步内时,后方鼓声大作,完颜思恭暴喝一声,“长枪平举!冲呀!”
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枪杆晃动声中,硬军们原本扛在肩上的长枪,一排又一排的落下,被硬军们双手平举在腰间,在激昂的鼓声中,激发了骨子里的凶悍的硬军,发出一声声呐喊,朝着前方挺枪冲杀而去。
咕!咕!!咕!!!
也就在此时,山海军的中军骤然连续响起三声短暂,而又急促的天鹅音。
“三排齐射,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弯腰,第三排原地不动!”
长官粗大的嗓门响起,前三排鸟铳手的第一排齐刷刷的右腿跪地,左腿膝盖弯曲,第二排身体微微前倾,弯下腰,第三排依旧站立在原地,保持原本的姿势。
“咕!!!”
当金军冲到三十步的距离上时,天鹅喇叭音再次响起,三排432杆鸟铳的扳机几乎同时被扣动,鸟铳阵列上再度被呛人的白烟笼罩,爆响声大作,火光连成一片,432枚铅子瞬间脱膛而出,疾风骤雨般扑向挺枪冲来的硬军。
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中,硬军的阵列前方爆出一团团血雾,冲在最前面的人,一批一批地倒下。
左右两侧的小阵最惨,各自仅有两谋克的兵力,硬军不过堪堪八十人,在三排鸟铳齐射中,伤亡已近四成,最前面的硬军几乎倒下整整一排的人,后面的硬军发觉自己突然变成了最前排,看着倒在地上挣扎,身上带着数个弹孔,吐血哀嚎的友军,顿时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若非硬军的训练水平,单兵素质和组织度在金军中是仅次于合扎猛安的存在,能承受较大的伤亡,外加金军严酷的军法,这些硬军早就在鸟铳的打击下四散溃逃了。
在这一轮齐射中,由于距离较近,射击密度更高,金军倒下的硬军超过七十人,硬军后方二十步外的弓手也有近四十人倒下。
“冲上去,冲上去,杀光那些赤fei!”
完颜晏歇斯底里的嚎叫着,被硬军伤亡刺激到的他,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犹如一个将所有的赌本都押上的绝望赌徒。
习古乃瞪大眼睛,望着前方哀嚎的硬军,脸色苍白,双掌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却并不觉疼痛。
硬军连赤fei的边都没有挨到,就已经伤亡了这么多,自家的弓手甚至都无法给山海军的鸟铳手造成多少麻烦,那催命般的爆响声依然在响起,在群山中回荡开来。
自己让硬军下马步战,似乎是一个大错误。
“俺应当教硬军骑马弛突。”
头皮发麻的习古乃在心中哀叹一声,他开始后悔自己让硬军下马步战的决定了。
若是重骑兵冲锋,排列阵列远比步战稀疏,而且冲锋的速度也更快,赤fei手中的鸟铳面对冲锋的重骑兵,也射不了几轮。
转念一想,赤fei的长枪步兵阵型严谨,硬军骑马冲锋也讨不了什么好,估计还得下马拿着长枪去怼人。
“冲上去,杀光赤fei!!!”
习古乃一拳狠狠的砸到马鞍上,恶狠狠的大声叫嚷着。
俺们女真人的步战本事不差,只要硬军能冲到赤fei的战列前,他们手中的铁筒子就发挥不了作用。
到时候硬军就回用他们的长枪,碾碎面前的一切,彻底击溃赤fei。
自阿骨打起兵以来,不论是面对辽军还是宋军,只要大金的重骑兵下马列阵,组成长枪重甲方阵,就会所向披靡,没有任何人能在野战中抵挡大金硬军的长枪猪突。
齐射完毕,前三排的鸟铳手立即后撤,穿过后方的间隙,通过后方长枪方阵之间留出的通道,移动至长枪方阵后方重新整队,只剩下两排鸟铳手。
朱云在权衡一番利弊后,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最终放弃了古斯塔夫那种队列由六排变为三排,进行一轮火力齐射的雷霆战术。
山海军鸟铳手在敌至三十步时,前三排会进行一次火力齐射,齐射完毕便后退至长枪方阵后方,剩下的两排鸟铳手再进行一次火力齐射。
为什么只有两排鸟铳手?因为朱云考虑到他可能无法给最后一排鸟铳手,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填装弹药,点燃火绳等繁琐的发射步骤,干脆就让他们直接撤下来。
这种低配版的雷霆战术,虽然火力齐射的密度不如古斯塔夫的原版,但是对付鞑子已经够用了。
低沉的号角声中,硬军后方的弓手阵列又升起一轮黑压压的箭羽,在唰唰的破空声中,从半空中落入山海军的阵列中。
因为山海军阵线前方仅剩两排鸟铳手,落下的五百支箭矢超过半数落空,一头扎进泥土中。
十几个中箭的鸟铳手,咬着嘴唇,握着中箭的手臂,身上的棉甲插着几支箭,互相搀扶着快步退到阵线后方。
咕!
天鹅声喇叭再次被吹响,完颜思恭对这个声音已经很熟悉了,下意识的压低身子,前方随即铳声大作。
最后一轮火力齐射,比起前面的那轮齐射,既不整齐,火力密度也差了不少,仅仅射出了两百多发铅子。
但硬军已经冲到了二十步的距离上,命中率倒是比前一轮高出不少,又有超过五十名硬军倒下。
从空中望去,金军原本整齐如豆腐块的阵列,在鸟铳的密集铅弹打击下,四周已经是坑坑洼洼,“豆腐块”更是像被狗啃过般,布满缺口。
两排鸟铳手在开火后迅速后撤,穿过了长枪方阵间的通道,随即中军响起清脆摔钹声。
“举枪!”
各营的长官吼声下,早已等待多时的小队长们将扛在右肩上的长枪放下,平指前方。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落枪声中,九个长枪方阵前三排的长枪兵,向右侧过身子,将一丈五尺的长枪齐齐放平,后三排长枪兵则将长枪斜指天空,泛着清冷寒光的枪头,在初春的阳光闪耀着银白的金属光泽。
“咚咚咚!”的擂鼓声响起,十八个长枪中队的士卒踩着鼓点,齐步向前,同声大吼“虎!”
擂鼓声中,又有天鹅声喇叭吹起,每吹一次,各个长枪中队则齐声呼喊一次“虎!”,并举长枪前作刺击一次,宛如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
“赤fei的邪术不能使了,儿郎杀呀!”
完颜思恭见前方不再有铳声响起,大喜过望,朝着冲在前面的硬军大声鼓舞着。
已经付出了将近三成伤亡的硬军,个个双眼通红,看着从白烟中缓缓逼来,近在咫尺的那片红色海洋,歇斯底里的呐喊着,挺枪上前,甩开步子,疯狂的扑了上来。
面对前方明晃晃一片,冲杀过来的金国硬军,各个长枪中队在各级长官的督促下,依然踏着稳健的步伐,不急不缓的朝前方推进,队列没有丝毫紊乱,前后左右依然保持着相当的间距,远远看去,犹如一块四周用刀子切割过一遍的“豆腐块”般整齐。
钱有易踩着鼓点缓缓前行,同时提醒周围的袍泽保持阵型,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金国初期军法严酷,“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伯长战死,什长皆斩”。
由于之前不少十夫长,蒲撵牌子头,甚至谋克倒在鸟铳的铳口下,硬军的虽然伤亡距离临界值已然不远,但依然不能后撤,必须继续向前拼杀,否则若是空手而回,无法赎罪,也会被处死。
在鸟铳手的火力打击下,同袍的伤亡和火器的可怕威力,以及严酷的军法,让这些通古斯野人的内心升起一股莫名恐惧的同时,也爆发出了野蛮的本性,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挺着长枪冲杀过来。
他是第一步兵营长枪中队的一名小队长,不但装备着布满粗大铜钉的火红暗甲,锃亮的铁臂护手和流线形的钵胄盔,躯干部位还外罩一套银光闪闪的铁胸和铁背,喉颈有一副铁叶围领,脸罩一副精铁打造的黑色面甲,遮住大半面孔,只露出嘴部和一双冷漠的眼睛。
“准备接敌!”
钱有易大喝一声,壮硕的身子微微前倾,手掌一前一后紧攥着粗硬的枪杆,鸭嘴形的枪头指向前方明晃晃的一片。
不同于踏着鼓点,长枪如林,如墙而进,缓缓前行的山海军长枪方阵,金国硬军因为不少中下级军官中弹倒下,队列中缺少军官的监督和命令,这些野性十足的女真野人没有长官的束缚,在被激发了骨子里的野性后,许多人只顾玩命的挺枪向前冲杀,却忘记了保持阵型的重要性,以致于原本严密的军阵早已不成阵形,连基本的队形都没有,直接乱糟糟的冲了上来。
钱有易的目光落在前方十步外,一名手持长枪,迎面冲来的硬军,这名硬军全身披挂打磨打磨抛光的重铠,一片片银白的甲叶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浑身上下明晃晃。
“鞑子就是鞑子,一群野人。”
钱有易瞧见这名硬军只顾埋头向前冲杀,面甲遮掩下的脸庞露出一抹讥笑。
这家伙全然忘了和同袍保持队列,以致于冲在了最前面,两侧却没有一名同袍可以掩护他。
真是找死!!!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接近,钱有易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硬军的持枪手法,是双手下握着枪杆,把长矛放于腰部的高度,枪尖朝上斜指。
而山海军如今通用的却是上握持枪,具体来说就是用双手把长枪举到肩部的高度,矛头向下斜指,以左手为支点,右手握住枪杆尾部进行控枪。
这种上握持枪的优势在于不但能节省体力,并最大程度的减少在行进中误伤友军的几率,还可以将长枪的攻击范围最大化。
“啊!!!”
那名硬军看着迎面而来的密密麻麻长枪,却并未躲闪,嘶吼着迎了上来,腰腿发力往前跨出一大步,身躯向前一倾,顺势将手中刀的长枪刺向钱有易的胸口。
“刺!”
钱有易见那硬军距离自己仅有丈余左右,低喝一声,全身蓄满力量,左脚向前一踏,挺身向前一刺,手中的丈五长枪如毒蛇般攒刺而出。
形如鸭嘴的枪头撞击在银白的甲片上,溅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火花,在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枪头顺着甲叶的表面滑入了甲叶间的缝隙,挑断了连接甲片的系绳,顺势刺破铁甲,继续朝前刺去。
那名硬军突然身形一滞,又如同触电般的抖动一下,手中突刺的枪头也停在钱有易面前的两尺上,无法再进一步。
“啊!!!”
硬军低头一看,一杆长枪已经刺入了自己的小腹,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猛然嚎叫了起来,如同负伤的野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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