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回到罗勒斯庄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一路上只有月光照亮他脚下的路。
不过由于领主老爷的任性习惯,罗勒斯庄园的主宅是整夜都不会熄灯的,所以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幽深夜色中的融融暖光。
伊西也不知道路西恩到底是在图什么,毕竟这位的睡眠浅得要命,一点光亮和响动都能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从来都是扯着不透光的厚重帘幕,屋子里长毛地毯柔软到踩下去听不见脚步声。
大概就跟路西恩一边把伊西当大型抱枕窝在他怀里睡觉,一边又在早上迷迷糊糊地踹伊西小腿,嫌弃他太热太大件搞得自己没睡好是一个道理。
伊西走到主宅门口停下了脚步,特意绕到屋子后面看了看——路西恩的卧室还亮着灯。
不光亮着灯,路西恩就跟远远分辨出熟悉脚步声的猫猫那样,正撑着下巴靠在窗台上,悠悠然地把偷看的伊西抓了个正着。
伊西摸摸鼻子,仰着头去看二楼窗边的青年。
这个角度叫他莫名地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路西恩,那时候那位傲慢骄矜的小少爷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用饶有兴致地眼神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而后拖着懒洋洋的尾音,用呼唤家犬的语气命令道——
“过来。”
——“过来。”
回忆忽然就跟现实重合了一下,路西恩站在灯光与月光的交界,眉眼笼着暧昧温软的光晕,蓝色的眼眸中浅浅漾着笑意,月下白鹿那般清澈无垢。
伊西甚至有些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还是今晚的月色有什么让他心神动摇的魔力。
不过这次他不用领主老爷再三催四请才肯靠近,路西恩只向他招呼了一声,伊西便已如飞鸟般落在了二楼的窗台上,顺从着自己的心意俯身,碰了碰恋人柔软的唇。
恋人……
伊西喜欢这个描述。
他浅浅的亲吻了路西恩一下,下一秒主动权就回到了路西恩手里……嗯,嘴里,咬住了猎物把体力优秀憋气能力更加优秀的伊西按在窗边戏弄了个够。
伊西总是不太能掌握好换气的时机,当然路西恩并不承认这跟自己不怎么老实的手有半分关系。
先把该亲的亲完,路西恩心情愉快地在伊西颤动的喉结上咬了一口,翻脸露出猫猫嫌弃的表情,“味道好重,你们是喝了多少啊。”
“呃……”伊西下意识吞了口唾沫,稍稍有些心虚地眨眼——他回来之前特意处理过自己身上的酒味,仔仔细细洗漱一遍换了衣服才回来。
伊西可以确定自己身上肯定没留下什么糟糕的味道,至少没留下任何路西恩能察觉到的味道,但面对路西恩的指责他还是只能露出被抓包了我错了的表情,乖乖回答道:“大概……十桶?”
应该是这么多……
……大概。
毕竟是跟尼德他们出去喝酒,去的又是熟悉的酒馆,店家知晓霍尔的酒量和伊西他们的习惯,伊西他们只管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开心,店家看着他们的酒杯快空了就会自觉过来添酒,伊西也只能通过自己最后结账的钱估算出个大致的量。
路西恩不满地咂舌,叫女仆把伊西带到浴室去重新洗洗刷刷,弄干净了再回来,自己则打着呵欠窝回暖和的被子里,拿起床边没看完的文件继续看。
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文件,来自于跟他合作的商会渠道,文件上写的都是帝都那边各个势力的动向和市井间的小道消息,零零碎碎地一条条罗列,比起文件更像是什么八卦小报。
细究其内容就更加像了,路西恩跟商会那边只是利益关联的合作关系,对方愿意给他收集消息那是路西恩让出一部分利益交换来的,两边的关系远远没好到对方会给路西恩做情报的整合筛选,消息真假全靠路西恩自己判断,当然更不可能提供给他任何机密消息。
要不是维尔维德实在太远,只消随便派个人在帝都大小酒馆赌场欢馆里绕一圈,得到的消息比路西恩现在能知道的多起码三倍。
不过路西恩没准备掺和进帝都那边权利斗争的浑水里,现有的情报渠道和信息量差不多也够用了。
而且不考虑真假和背后暗流涌动,当个吃瓜群众看看八卦的角度来说,这份文件作为睡前读物再合适不过,能把路西恩紧绷的工作状态放松下来,调整到更适合跟恋人享受夜晚的节奏上。
伊西洗完澡回来,自觉钻进被子里让路西恩检查了一遍身上的味道。他多少猜测到路西恩嫌弃的不是酒味而是他在外面洗漱换衣服之后味道变了,略显甜腻的粗劣香味的确是会让挑剔的猫猫嫌弃。
好吧,如果不是该有的味道,路西恩估计都会嫌弃是臭味。
伊西仰着头,任由路西恩在他脖颈上又亲又咬。路西恩对他脖颈上那道伤痕青睐有加,伊西不止一次睡醒的时候,看到路西恩正趴在他边上摩挲那道伤痕。
其次就是胸口那道靠近心脏的伤,路西恩也很喜欢咬那个位置,每次做过之后,路西恩都会留下几个深深浅浅的牙印。
或者应该说……
路西恩似乎对他身上所有的伤痕都很感兴趣,越是靠近要害位置越是会戳中他的某根神经似的,原谅伊西不是很想深究路西恩具体心理活动,但他的确很放纵路西恩在那些斑驳丑陋的伤痕上添上点别的痕迹。
“明明是你喜欢才对。”路西恩沿着伊西脊背的痕迹向下亲吻,含糊地嘟囔。他指尖划过的深色皮肤泛着润泽的水光,有疤痕留下的地方尤其敏感,在这种时候猎物往往会混淆撕咬与亲吻的含义,碰触时能听到嘶哑甜美的呜咽泣音。
“你看你啊,都喜欢得要哭出来了。”
淤痕牙印随着呼吸和颤抖在皮肤上起伏,宛如某种正在钻进骨血中的活物。
表面的痕迹很快就会消退掉,快到一两个小时候路西恩就找不到自己留下来的半分印记。
但那些痕迹不是消失了,是沿着疤痕撕扯开的裂缝深深地钻进去,钻进了更加里面、更加更加深处的地方。
热情的,沸腾的,渴求着的。
猎物颤抖着向着狩猎者露出了脆弱的脖颈、柔软的肚腹,他的眼神湿润姿态驯服,仿佛在哀求被咬开喉咙开膛破腹,被彻底地吞噬殆尽。
路西恩对伤痕并没有特别的癖好,他只是喜欢伊西向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和姿态——极其类似于“我的东西”,那种状态的模样。
当然,路西恩已经在反复实践中学会了什么叫适可而止,做到什么程度有益身心,不会导致精疲力尽第二天腰酸腿疼呵欠连天。
所以折腾一番之后路西恩还能抱着伊西温存一会,睡前聊了几句关于伊西那些老朋友的事情。
伊西回到维尔维德之后,先去见了路西恩,再就是回到村子里见了他的老朋友,主要是他的发小尼德,听路西恩说尼德在他的葬礼上哭得稀里哗啦,伊西很不客气地用这个嘲笑了尼德。
尼德也没有跟他客气,毫不犹豫地用他跟领主老爷的风流韵事反击。
尼德可没忘记伊西当时是怎么信誓旦旦“那是另外的价钱”,这才多久啊俨然就是要嫁进去的样子。
啧啧啧。
不敲顿好的都对不起他给伊西办葬礼的钱。
虽然尼德也不缺这点钱。
给伊西办完葬礼之后尼德就没有再出去,留在维尔维德做起路西恩这边跟霍尔族的联络人,也是多亏了他在中间调和沟通,维尔维德被封锁期间霍尔族给路西恩提供了很大的支持,不仅没有像路西恩担心的那样搞事情,还派出了族里精锐补充了路西恩身边的护卫力量。
路西恩对此也投桃报李,在商业和土地上给予了霍尔族一定的政策倾斜,现在维尔维德有好几家霍尔开的店铺和工厂,经营得都很不错。
而尼德更是被路西恩吸收进维尔维德郡政府,从霍尔佣兵摇身一变成为霍尔族第一个有正式编制有官方文书的帝国官员了。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尼德他们当初都是自然而然就成为了雇佣兵,那是霍尔想走出去唯一能选择的道路,现在年轻的霍尔们则有了其他的选择项。
或许那些道路比当个雇佣兵更加艰难,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但似乎又要比刀口舔血更加轻松一些,最起码失败了丢掉的不是性命。
不管部族里的长老们怎么说,尼德觉得这样很好。
至少等到几百几千年之后,霍尔族不会只是故事里的传说,轻描淡写的几行字将他们掩埋。
伊西回来之后,尼德觉得这样更好了。
也许有一天,霍尔佣兵会成为故事里的传说也说不定。
那样部族里就不会再有年轻人跟他一样,要为自己尸骨无存的朋友举行葬礼了。
哦,尼德没有告诉伊西的还有一件事情。
——葬礼的那一天,那位全程冷着脸的领主老爷窝在斗篷里死死盯着篝火。
篝火映着月光,路西恩的鼻尖是红的,眼眶也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