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悦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轻点了头,走过去,拿起画像一卷一卷看了起来。
看了一圈,觉得容貌都差不多,挺俊。
再看别的,也不差。
毕竟是哥哥和大表哥亲自挑的儿郎,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可总觉得,差点什么。
舒明悦咬了咬唇,又将画像从头到尾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回李枕河身上,犹豫了片刻,“就……他吧。”
舒思暕听见这语气,眉头一跳,偏头瞥她一眼,果不其然,没有见到一丝一毫羞怯之意,不禁伸手抚了抚额角。
是早了点。
别人家的姑娘,十三四岁就春心萌动了,他妹妹倒好,整日里只知道吃吃玩玩。
也好。
这样没心少肺,也省得被别人骗了心去。
……
定下李枕河之后,舒思暕和沈燕回便从凤阳阁离开了,倒没着急去请皇帝赐婚,毕竟干系舒明悦的终身大事,不能如此草率决定。
正式过明路之前,最好先安排两人见一面。
走了两步,舒思暕又有点后悔,摸着下巴神色犹豫道:“李枕河的年纪是不是太大了点?”
二十二岁,比他妹妹大了整整七岁!
沈燕回颔首,“确实大了些。”
可长安中与悦儿年龄相仿的那几个少年郎,不是性情顽劣,便是才学不成,左挑又选,李枕河倒成了最好的那个。
舒思暕长叹气,“还是叫悦儿看过在说吧,若是真不喜,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实在不喜欢,大不了寻个去定国寺修行的借口,也好过匆匆定亲嫁人。
两人说话毫不避讳,不远处宫路转角处的姬不黩脚步一顿,藏住了身形,神色倏然冰冷下来。
他们想让表妹嫁给谁?李枕河?
这两个多月,他一点都不开心,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并不想表妹失踪,也不想让她离开皇宫,离开长安。
……
那箱子画像留在了凤阳阁,舒明悦叫人把李枕河的画像拎起来,她坐在桌子前,双手托雪腮,杏眼盈盈地打量起来。
画像上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成为她未来夫君。
他年轻有为,家世清白。
她和她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两人日后定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如此一想,舒明悦双手点在唇角,往上一提,扯出一个笑容来,偏头对云珠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块湖绿岫玉,你去找找,叫工匠去雕一块男子佩戴的玉佩。”
“是。”云珠道。
……
皇后在宁国公府待了三日,回来后,舒明悦立刻前去清宁宫,一入正殿,便见皇后神色憔悴,显然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舒明悦小心翼翼地上前,挽住她胳膊,“舅母,如何了?”
“无事。”皇后摸了摸她脑袋,轻声道:“悦儿先不要把此事告诉你舅舅,再给舅母一些时日,可以吗?”
舒明悦点头,她既然选择先告诉舅母,便是想让舅母在东窗事发之前,想出稳妥的解决法子。
恰在此时,外面通传道:“陛下到——”
两人双双一惊,扭头看去。
皇帝大步入内,便见皇后神情疲惫,眼窝有了凹陷和一抹乌青,皱了皱眉,关切问:“怎如此疲劳?”
皇后命人奉上茶,柔声道:“无碍,府中事多,一时难歇。”
皇帝拍了拍她手,“莫要累着自己。”
皇后硬挤出一抹微笑。
一旁的舒明悦见状,闪躲地撇开视线,她心中不安,生怕被舅舅察觉不妥,连忙嗫喏着声告退,皇帝狐疑地看她一眼。
舒明悦脚下生风,一溜烟跑了没影。
……
北狄王城,可汗牙帐。
医师站在下首,犹豫道:“可汗这个症状,臣闻所未闻,翻遍书籍,找到了一名为‘离魂症’的病症,与可汗的情况颇为相似。”
裴应星:“如何解?”
“这……”
医师正色道:“书上有载,人有三魂七魄,离魂之人失两魂六魄,白日虽无恙,但夜晚魂魄归来时,合二为一,故而导致日夜行事不一,互不相知。至于解法……”
“医书上无载,臣不知。只道一人曾患离魂症,后便自愈。”
他站在下首,神色为难,一边说,一边抬眼觑裴应星的表情。
“知道了,退下吧。”裴应星伸手摁了摁眉心,难掩烦躁。
这些时日,他晚上行事之诡异,绝非“日夜行事不一”六字可解,那东西认得小公主,并且深深迷恋她。
饶是不信鬼神之说的裴应星,此时也不禁心中生疑,再想起那日定国寺内,普真法师道他身上因果不了,心中疑惑便愈重。
他从桌上抽出一本书,正是那日舒明悦随手翻看的那本。
目光落在那句“生死不逆,时光不溯,世者以招魂复魄,需尽爱心之道以饲,不世功德以养,如是而不生,则不生矣,乃行死事”上时,他神色一定,指腹搭在上面微微摩挲,若有所思。
这一思,便思到了月上梢头。
虞逻神色淡淡地坐在椅子上,将那本书合上,他身体往后靠,两条胳膊搭在扶手上,仰了仰头,自胸腔吐出一口浊气。
这些时日,他也一直在思,自己身上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刚才医师那句话倒是点醒了他。
或许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罢了。
正皱眉思忖间,忽有人匆匆入内,道:“可汗,长安有加急密信至。”
虞逻正身,伸手接过信筒取出密函,一目十行的往下看,上面所言很明了,道他在中原的裴应星身份已被皇后所知,通过裴家暗卫安插在长安和幽州的所有暗桩,正在被皇后一一拔除。
上辈子没有这回事。
上辈子直到宁国公病逝、皇后驾薨,他在中原的身份也无人知晓。
两世的轨迹已经大不相同了。
虞逻漠然收回视线,神情并未掀起任何波澜,抬手便要将密函烧了,动作却倏然一顿,皇后如何知他身份?
此事不禁推敲,稍微一思忖,便知是舒明悦告诉了皇后,至于为何如此做,不外乎想保全皇后和裴家大多数人。
如此一想,裴应星什么一默。
小公主幼年丧父丧母,被姬无疾接入宫里后,便一直养在皇后膝下,想来二人的感情应当很深吧?虞逻迟疑了片刻,距那日雁门关一别,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
小公主该消气了吧?
既然如此,他唔了一声,手指落在桌上轻叩了两下,忽地抬眼,吩咐道:“传处铎。”
处铎任安禅具泥,若用中原官制以比,相当于丞相。
不消一会儿,处铎匆匆前来,一进牙帐,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见虞逻缓缓转过身,把一封国书交给他,“立刻遣人送往长安。”
处铎一愣,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登时瞳孔骤缩。
凉州赋税有二,一是入城税,按人头算,每人五十文。又收走商赋税,按货物不同而分收赋税,最高收十之三,最低收十之一。
国书里竟然道要降赋税,最高者降了百之十二,最低者也降了百分之四。
“可汗?”处铎不可置信地抬眼。
“这六年,姬无疾在广、交、扬、明四州一共设了港口十一处,以市舶司统管,最忙日时,过五百艘出船只往来。”虞逻撩起眼皮,淡淡看向处铎。
处铎一愣,紧接着,神色微变。
雍凉之地,非自古繁华,乃是打通东西商路之后,才变成了天下最富庶之地。前朝时,中原几次失雍凉,先入吐蕃,后又被土谷浑所占,直到二十五年前,落入北狄手中。
此后,北狄花了十余年时间,才叫雍凉的车水马龙热闹如往昔。
天下大定之后,来往雍凉的商旅愈多,繁华富庶,但这两年,国库增入明显变缓。
细究一番,来西北的中原商客确少了。
处铎默了一默,“臣知道了。”
然低头,看着国书上所言,仍觉肉疼不已,仿佛看到了白花花银子在飞走,忍不住抬头道:“可汗,没必要一下子降这么多吧?”
虞逻微微一笑,“有。”
处铎:“……”
长安。
八月二十七那日,李枕河便从青州回来了,入宫述职那天,舒明悦偷偷站在飞廊上,遥看了他一眼。只见是个身量颇高的男子,腰背挺拔,比画像上更多神韵。
理国公府也是开国功勋,李枕河亦年少有为,伟岸倜傥,若是两人的婚姻定下来,便不能轻易反悔了。不然结亲不成而结怨,反成了一场笑话。
于是又过两天,八月二十九,曲江池的画舫,两人先见一面。
此时天气已是初秋,早晚平添凉意,正午时分,舒明悦细致打扮,乌发挽圆髻,饰珠玉宝石,穿一身桃色长裙,外罩烟粉细罗纱,细腰盈盈握,脸颊如皎月。
画舫已经在岸边等着了。
护卫站在船板上,宫女则在船室内伺候。
舒明悦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几分不自在,提裙上了船只,刚入船室,外头便开始划船了,她身子微一晃,扶着船柱子站稳,环顾四周,忽然发现没有人。
人呢?
她眼里划过一丝疑惑,轻喊了一声李公子,提裙往前走。船只极波荡,她走了两步,又是猛地一晃,身姿不稳地一踉跄。
恰在此时,一只胳膊蓦地伸出,如铁锢一般,刚好捞住她腰。
“表妹,小心。”
那人声音低涩,站在光影明暗分界处,垂眸朝她道。
作者有话要说:补了一些细节。
女主和男二的剧情太长了,我还是留着明晚给大家更吧,这样明晚就能准时啦!
周日再给大家努力加更+补存稿~
——————
感谢在2021-01-1921:19:56~2021-01-2021:3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片月3瓶;万崽不吃香菜2瓶;Valis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