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的气氛一片死寂。
李枕河立身下首,不带感情地将当时情况重复了一遍,“……嘉仪公主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与北狄可汗一同离开,去了普真法师的禅院……三殿下身上的伤势已经请医师看过,面部和身体上都是些皮肉伤,无甚大碍,只是肋骨断裂了两根,需要卧床修养,现在不宜移动。”
皇帝听完来龙去脉,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但熟悉的人都知道,此时他已经在震怒的边缘了。
就算三皇子不受宠,也是正八经的皇子,巽朝地界动手打他像话?
但皇帝了解自己的儿子,更了解自己的外甥女,若有所思地低头,淡抿了一口茶,不急不徐问问:“两人为何动手?”
李枕河顿了片刻,摇头道:“臣到时,可汗与三皇子已经动手,当时情况紧急,臣安置好三皇子后,未来得及细问,便匆忙回宫向陛下复命。”
三言两句话便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皇帝冷笑了声,微眯眼眸看他,“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李枕河毫不心虚,一脸认真,“臣当真不知。”
当时那情况,他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只是这话不能说,难道把那日三皇子和公主偷情的事说出来?还是揣测三人感情纠葛,到头来给自己扣上一顶污蔑的帽子?
就算陛下不责他,事后舒思暕也不会放过他,他闲得?掺和这些事?
皇帝如何不懂他心思,怕是心中有猜测,不敢说而已,便挥了挥袖子,“行了,下去吧!”说罢,伸手狠狠摁了两下鼻梁骨。
、
李枕河揖礼告退,躬身后退了两步,然后大步转身离开,紫宸殿重归寂静,一旁的三足鎏金香鼎里烟雾袅袅,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唤来王守良,冷声问:“三皇子最近都在做什么?”
王大监立刻回禀,顺便卖了三皇子一个好,“三殿下刻苦,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剑,而后便去宣徽殿上课,之后便是读书、练字、骑射,偶尔会与赵郡王世子一同外出……”
“朕问他外出去做什么!”
皇帝打断,手指摁着眉心,语气染上了一丝暴躁。
“这……”王大监神色一愣,不明所以,待瞧清皇帝的神色,心中一惊,连忙低头道:“奴婢这就去查。”
皇帝嗯了一声,脊背往后,靠在龙椅上,慢慢阖上了眼,“去查,有没有去找过公主。”
“是。”
王大监立刻应道。
“想和我说什么?”
他抵着她额角,用一种轻缓的声音哄问。
舒明悦眼泪落了一滴,摇头,不停地摇头,这个问题,没人能告诉她答案。她用一种很难过的眼神看着他,将虞逻看得心口泛疼,捧着她脸蛋的手指微微捏紧。
他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可就是因为知道为什么,才叫他心中跟着泛疼,从未有如此一刻,他心中如此后悔。他以为在崭新的一世可以和她重新开始,却发现曾经留下的伤害一直深深刻在她心中。
这种认知,让他产生一种极度懊恼的心思。
虞逻不是一个胆怯的人,此时却变得不安,良久的沉默。他不敢让她知道他也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哪怕是一丝一毫。他怕她对他流露出无可挽回的怨念。
好像只要她不知道,就能假装那些冷漠从来没发生过。
只要不知道,就不会把上辈子的怨念带到这一世来,就会原谅这一世的他。
是的,那是另一世的他做下的事情,与现在的他有什么干系?
虞逻的脑袋又有些疼,似乎是两种感情在撕裂,一个在说我们,一个在说是我、是我和你,不是我们,他眼睛忽然变得有些红,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那抹冲撞的疼,嗓子也慢慢变得干涩,那句“想和我说什么”忽然不敢问出口了。
他忽然伸手抱住她,将她纤细的身体圈在怀里,试探着低头去亲她,带着几分懊恼的急切。
小公主很喜欢他亲她,每次两人一碰,她整个耳朵都会变得红红,会害羞地捂住脸蛋,眼神飘忽地不敢看他。
“别难过了,悦儿,别难过了好不好?都过去了。”
他吻去她泪珠,又讨好一样轻轻地点她的唇,额头抵着她额头,手指摩挲着她脸蛋轻声哄。
舒明悦身体微微颤了下,手指尖攥起,人在情绪极度起伏的时候,很容易做出放纵自己的事情,所有的行为、语言,全部由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求来,比如现在。
她并没有因为理智而推开她,而是在一种又怨又渴盼的心理中默许了他的所作所为。
虞逻勾住了她脑袋,低头撬开她唇齿,他用一种温柔又炙热的方式与她接吻,带了几丝微不可察的迫切和讨好,他想看她为他羞红了脸颊,可是她的手指尖紧紧地攥着袖口,不肯伸手去抱他,不肯娇羞地予他同样的炙烈。
这种感觉,无疑让虞逻很绝望,他急了,动作变得猛烈起来,去咬她的唇,手掌也开始顺着她脊背安抚,把她放倒在了矮榻上。
“看着我,悦儿,看我。”
他凝视着她,声音微哑,眼底的情绪凝固着受伤和渴求之意。
舒明悦躺在榻上,细白手指抓紧了被褥,攥出了一道道褶皱,听话地抬起眼看他。
周遭的光线昏暗,他的五官轮廓便更显深邃,一如她当初心动的模样。
因为先前和姬不黩打架,他脸上挂了彩,唇角处一道青紫痕迹,平添了几分可恶,是的,可恶!世上就是有这么可恶的男人。
舒明悦恼恨了自己,恼恨自己竟然会喜欢这个一个可恶的人,她的眼泪忽然决堤而出,一口狠狠地咬住他唇瓣,直到血腥气蔓延开来,尤不解气。
她去咬他下巴,咬他肩头,最后气喘吁吁,伏在他肩头低声啜泣。
虞逻仿佛不觉得那些齿咬的痕迹疼,但他的心却在她哭泣声中碎了,他也慢慢红了眼,手指拢着她的脑袋,交颈去亲她耳朵,一下又一下。
“不解气,我再给你咬,让你咬开心了,好不好?”
他用一种不知所措地语调哄她,呼吸因为情绪强烈起伏而微喘。
“谁要咬你?”舒明悦忽地抬起头,白皙眼皮泛着红,伸手抹了把眼泪,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猛地推开他,开始翻脸不认自己刚才的行为。
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了,但她记得,她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再接纳他一次。那最后一月的绝望与孤独历历在目,再见眼前这个男人,她生惧,也生怨。
这一刻,舒明悦突然很唾弃自己,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没出息,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对他有感觉?
脑海中似乎有两个声音在打架,理智冷酷无情地提醒她,还想再尝一次被他抛弃的滋味吗?感情在弱小无力地抗争,所有的一切都还没发生,两人或许能有一个未来。
可是那个可能,太渺小,太渺小。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碰她肩膀。
舒明悦茫然扭头,便见原本被推开的男人不知何时又坐到了她身边,并且十分自然地伸手把她捞到了怀里,他盘膝而坐,把她抱在了他腿上。
两人面对面。
这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
舒明悦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挣扎,便感受到虞逻把她往怀里抱了抱,他一手贴着她腰肢锢紧,另只手拢着他后脑勺。
“如何才能解气?”
“如何才能原谅我?”他顿了顿,凝视着她,用一种极轻的声音问:“小公主,告诉我好不好。”
舒明悦望着他英俊的面孔,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被蛊惑了,她真的很难拒绝他,而且,心中也开始动摇,脑海中那道感情也慢慢开口为她的动摇开脱。
感情在说——你把上辈子的怨恨全部加于什么都不知道的“虞逻”身上,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
然而理智又压倒了她。
舒明悦咬唇,别开了视线,嗓音冷淡道:“施主,请你放开我,先前施主相救,贫尼很是感激,但是贫尼已经出家了,这份恩情,日后、日后……”
在他灼热的身体中,她声音开始变得着急,“日后贫尼会多为你抄两本经书祈福!”
说完,便一把慌乱地推开他要逃,却又被他的手掌压了回去。
“我看到了。”
“什么?”
舒明悦皱皱眉毛,不解地看着他。
“我看到那本经书了。”
虞逻凝视着她,眼皮子动了动,回忆着那天晚上所见,缓缓开口道:“天生虎将护□□,奋斗沙场各不饶。败却法高年少女,威名赫赫镇南辽。”①
一边说,一边瞥她。
话音入耳,舒明悦的脑袋轰隆一声响,神色呆住了,这句话当然耳熟,是她读得那本名为《五虎平南》的话本。
他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
因为在定国寺修行,有时要去禅院诵经,经书晦涩难懂,行文枯燥,她读不进去,便叫阿婵把话本包成了经书的模样,这样再去诵经,她就可以津津有味地看话本。
虞逻的记忆力很好,从上辈子她就察觉到了,似乎是少时常年训练的结果。他可以记得她好几日前穿过的衣衫、戴过的首饰,并且奇怪地问她你为什么又做一条一样的裙子。
是的,她有时候因为喜欢,会叫裁缝做一模一样的裙子,可能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的花纹有细微差别,但他全部都记得,并且能分毫不差的指出来。
此时此刻,再一次印证了他的记忆力很好。
他微垂一双黝黑眼眸凝视他,迟疑了片刻,手指捧着她雪白脸蛋摩挲,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你不想出家。”
舒明悦的喉咙彻底哽住。
虞逻又把她往怀里抱了抱,低下头,去轻轻地碰她唇瓣,碰了一下,在她还没炸毛之间立刻离开,然后手掌顺抚她脊背。
有意无意间,一遍遍抚过她左肩下半寸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太聪明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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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周日休息,想给大家双更,但是公司临时有事,我调到明天休息,所以明天才能给大家双更了。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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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章字数不能减少,号是修文后留下的,本章3424字,号占了一百字,减去之后实际3324字,无论3424字还是3324字收费都是10个币,所以不存在水文哈qaq千万不要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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