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番外三(慎入)

安安被姬不黩发现了,就在运送凝香丸药材的马队失联,沈燕回启程去西域的第二天。

那天天气很好,舒明悦从溪里捞了几条鱼回来,这是天龙山特产的桃花鱼,准备让厨娘给安安做鱼丸吃。

女儿已经一周岁大了,长了六颗牙齿,吃东西很是香甜。

可是刚入行宫,就发现了不对劲,安安不见了。

一身明黄龙袍的男人坐在龙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舒明悦手中鱼篓“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姬不黩却很淡定,抬头看向她,“回来了。”

“陛下……”

舒明悦彻底慌了,声音发颤,往前走,伸出了两只手臂,想把那个小小的人抱过来。

安安也发现娘亲了,眼圈一红,朝她伸出两只软绵绵的小胳膊,想要抱抱。

“薄良。”

随着话音落下,薄良立刻躬身上前,将姬不黩怀里的小孩儿接了过去。

安安害怕,一下子高声啼哭了起来,小胳膊小腿奋力挣扎。

“阿娘,阿娘。”

舒明悦急红了眼,提裙追上去,要把女儿抢回来。

可薄良反应更快,立刻抱着安安往后退,用一种细细冰冷的声音道:“殿下,孩子还小,如果来回争夺,会令她受伤。”

舒明悦脚步倏地一停,僵硬在原地。

“悦儿,我不想伤害安安。”

姬不黩坐在椅子上,淡淡抿了一口茶,声音平缓。

撂下杯,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这些时日,他来晋阳的次数很频繁,每次一来,便来寻她,一开始,舒明悦十分害怕,慌里慌张把安安藏起来,面对他时浑身戒备。

可是他什么都没察觉,虽然总是来找她,但是依然对舒府的兴致不大,和往日一样寡言,大多数时候只静静看她。

一来二去,舒明悦虽觉得他古怪,却也渐渐卸下了防备。

若是两人一同出游,她便高高兴兴地玩,反正姬不黩也不会说什么,只会在一旁看着她。

可谁能想到,防备卸下之后,等待她的将是万丈深渊。

“安安,别哭,阿娘一会儿陪你玩好不好?”

舒明悦声音微颤,轻轻地哄。

安安已经能听懂简单的话语了,此时不断地摇头摇头,白嫩小脸上满是泪痕,委屈极了,执拗地伸出两只小胳膊,“阿娘,抱抱。”

她声音稚嫩,咬字也不甚清晰,此时哭得抽噎不断,偏偏又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一副惹人怜爱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薄良也不例外,紧抱着她小身体的手臂便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唯恐伤她。

姬不黩也多看了她一眼,这孩子和表妹小时候很像,一样的精致漂亮,一样的讨人喜欢。

可是。

姬不黩眼眸暗了几分。

“陛下,容我和安安说两句话可好?她还小,骤然不见了我会哭闹。”舒明悦一颗心紧绷,指甲慢慢掐进了掌心里,强迫自己声音柔和,可说到后面,还是难忍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陛下身边如此多人,难道还怕我和安安跑掉?”

姬不黩看了她一眼。

“晚些再说也无妨。”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决定了两人的命运。

薄良抱着安安飞快地退了出去,屋内的宫女内侍也纷纷退出,“哐当”一声,屋门紧闭可,隔绝了所有光线,霎时昏暗下来。

小孩儿的哭喊声也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姬不黩道:“朕不会伤害她。”

说罢,再次朝她伸出了手,“悦儿,过来。”

男人坐在椅子上,着明黄龙袍,带着明晃晃的无上权势压了下来,恍如一座不可逾越之山,舒明悦的小腿却如灌了铅,一动不动。

这是何意,她还有何明白?

这一年多,姬不黩没再对她表现出任何男女之意,仿佛同骊山行宫之事只是她恍惚的一场噩梦。

原来,他从来没想放过她。

舒明悦脑子一片浑噩,耳畔仿佛还萦绕着女儿的哭声,不知道怎样走到了他面前。

姬不黩叹息一声,揽着腰肢将人抱坐在大腿上,抬手轻轻擦去她脸上泪水,“哭什么?”

哭什么?

舒明悦抬起眼,忽地伸出手紧紧地扯他衣袖,颤声道:“陛下,安安一直在哭,她还小,很认生,让我去哄一哄她,好吗?”

“薄良和奶娘会哄她,一会儿就会回来,”姬不黩容貌清俊,几乎可以称得上漂亮,大而漆黑的凤眼里透出一种冰冷干净的色泽,再次抬手擦去她眼泪,“别担心。”

舒明悦眼睛通红,手指不断地用力,直到泛出青白色,将他明黄色衣衫被拧成了一团,

姬不黩也不在意,手掌慢慢捧住了她脸蛋,低声说,“安安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朕刚才听见她喊爹爹,她好像还不明白这是何意。”

舒明悦脸色上的血色慢慢褪去了。

“不……”

“嘘。”姬不黩轻声,拇指压到了那两瓣柔软唇瓣上,“听我说完。”

明明是暧昧至极的动作,可舒明悦却觉得如坠寒窟,冰冷不已。

“安安长得很可爱,朕很喜欢她。”

他声音轻缓,垂下眼,盯着那张他蓄谋已久的面容,“他们说,安安的生辰是建元六年,四月二十八,但朕觉得,她生辰应该是八月二十八。”

什、什么?

舒明悦眼睛睁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再过几个月,朕会接你和安安回宫,”姬不黩指腹在她唇上摩挲,一下又一下,“她会是朕的公主,封号安乐,住在你从前所居的凤阳阁。”

随着话音落下,仿佛一道惊雷劈过了。

此时此刻,舒明悦焉能再不明白是何意?

八月二十八,再往前推十个月,是建元五年十月二十六。

而姬不黩去骊山行宫看她那几天,正是建元五年的十月末。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察觉了!

舒明悦止不住的战栗。

姬不黩十分耐心,“悦儿觉得呢?”

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并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余地,一周岁和十六个月的差距还有一些,可再过几个月,那四个月年龄的差距便愈发不显眼了。

舒明悦身体僵如木偶,缓缓看向他。

而在两人的视线相对的一瞬,她读懂了他势在必得,以及……欲望。

他想要她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舒明悦咬牙,恨不得狠狠给他一巴掌,无耻至极!可却在手腕微动的瞬间,脑海里划过了女儿稚嫩的脸庞和方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僵住了。

她绝望,终被压垮了脊背,卸去了力气,缓缓闭上眼。

姬不黩很满意她的识趣。

表妹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姑娘,得很多人喜爱,来日方长,他和她有很多日子,就像她当年折腰入胡帐,总有一天,她也会像接受虞逻一样慢慢地接受他。

姬不黩缓缓抬起了她细润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

她的唇瓣丰盈而柔软,像鲜嫩的花朵,离得近了,便能闻到她身上沁人的甜香,混着一股淡淡奶香,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而她的身体柔若无骨,如同一叶轻舟那样止不住的战栗,任他为所欲为。

一颗沉寂许多年的心房忽然悸动了。

那抹抓不住的块感一闪而逝。

就像得到了一件渴望已久的东西,身心舒畅。

姬不黩亲了一下,便放开,又缓缓低下头,试探着去亲第二下。

熟悉了,便有些急切地往更深的地方的品尝,手掌也不自觉地用力,将她纤细身体往怀中禁锢。

舒明悦闭着眼,泪水晕湿了鬓角,屈辱充斥了整个心房,手指不断地握拳又松开,直到将白嫩掌心的肌肤抠破,留下几分触目惊心的血痕。

忽然,姬不黩唇上传来一股难以忽视的疼痛,被猛地推开了,一股淡淡血腥味蔓延开来。

而舒明悦从他身上跌落,身体俯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姬不黩悸动的心房蓦地僵住了,那张甚少情绪波动的脸颊也慢慢变了颜色。

姬不黩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强烈。

不止吐了,还病倒了,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烧得浑浑噩噩。

安安找不到娘亲,一直哭闹,晚饭也不肯吃。小小的人才丁点大,一天要吃五顿饭,饮□□致,讲究搭配,还要喝三次牛乳。

小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还不肯吃,脸蛋一扭,非得要娘亲。

薄良急得不得了,只好去请示姬不黩。

姬不黩刚听完太医给舒明悦诊完脉的答复,脸上情绪淡淡,看不出来什么,他坐在椅子上,抬起手臂慢慢撑住了额角,袖口垂下时,笼下一片阴影。

听完薄良请示,冰冷地扯了下唇角,“不吃饿着。”

薄良心尖一颤,“是……”

连忙躬身退下。

走到门口,那道无情的声音又传过来了。

“抱过来。”

安安被薄良放到了矮榻上。

小小的人有些紧张,小手握成了拳头,她穿着一身嫩绿色的罗裙,鸦黑头发刚过耳,被扎成了两个小啾啾,各簪一支白珍珠珠花。

此时白嫩脸蛋上满是泪痕,眼睛也哭得红肿。

虽然肿了,但也能看出她眼睛不像舒明悦。

不是乌黑清澈的杏眼,而是扇形的眼皮,微泛潋滟桃花,大概是像了虞逻。

姬不黩盯着她,眼神幽深冰冷,如同看一个死物。

安安很是敏感,被吓到了,抽噎的声音一止,小嘴巴微微颤瘪,想哭又不敢哭。

这个动作,简直和舒明悦小时候一模一样。

其实仔细看看,她的耳朵、鼻子、嘴巴都像表妹,尤其是雪白可爱的模样。

姬不黩眼底的冰冷退去,沉默了片刻,便伸手把小娃娃抱过来,一手把着她小身体,另只手接过薄良递来的勺子,舀起虾仁豆腐粥喂她吃。

“吃完了,让你去看娘亲。”

男人嗓音无起伏,有些干涩。

安安听懂了,用力点点头,张开小嘴巴,“嗷呜”一口吃干净。

不知是饿坏了,还是着急见娘亲,竟吃了整整半碗。

吃完,昂起雪白小脸看他,眼睛乌溜溜的,“要阿娘。”

姬不黩淡淡别开视线,伸手把她递给了薄凉,“抱下去。”

安安眨了眨眼,以为是让薄良带她去找娘亲,便十分乖巧地伸出两只小胳膊搂住他脖子,又咬字重复了一遍,“要阿娘。”

奶声奶气的。

薄良心软得不得了。

像他们这种人,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这样漂亮的小娃娃,可陛下的命令也不能不从,只能狠狠心,把她抱回了原来的屋子。

转了一圈没看到阿娘,安安嘴巴一瘪,又哭了。

薄良手忙脚乱哄她,小小的人哭得撕心裂肺,嗓子沙哑,最后还生气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啪”的一下把他手中的拨浪鼓打飞了。

薄良:“……”

这脾气,真挺像公主。

然而哭了半天,也看不见阿娘,安安哭累了,知道自己大概再哭也见不到阿娘了,便小身体一扭,爬上了自己小床,抽抽噎噎地睡着了。

薄良:“……”

好像还挺聪明。

而那边,舒明悦一直高热不退。

姬不黩坐在床边,喂她喝药。

舒明悦攥紧了被子,“安安……”

“药喝了,让你去见她。”

姬不黩把吹凉的汤药递到她唇边。

一旁的小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甜点,还有酸甜的蜜饯。

“这药不苦。”

姬不黩生硬地哄了句。

表妹娇气,怕苦,从小不爱喝药,没少偷偷把药掉到糊弄医师,他怕她不喝。

可没想到,舒明悦摇摇头,接过药碗一口喝了。

两弯细眉蹙蹙,小脸也皱了起来。

她脸蛋烧得有些红,喝完,急切地抬头看他,“我可以去看安……”

姬不黩神色冰冷,忽地起身,拂袖离开了。

舒明悦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抓他,着急又惊慌。

“陛下……”

那道身影已经行至屏风转角处。

脚步一顿,沉默了会儿,道:“你病尚未好,省得过了病气给孩子,等你身体大好,再见。”

说罢,抬腿跨出了门槛,消失不见。

舒明悦手臂撂了下来。

……

可每日按时喝药,一连喝了五天,舒明悦的身体不仅不见好,反而似乎有加重的趋势,太医一看不好,心惊胆战的,便去向姬不黩进言。

太医小心翼翼道:“不如让公主看看孩子?”

恐怕是心病啊。

姬不黩正躬身,拿着一支山楂糖哄小孩儿,安安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尤其是山楂。将山楂捣烂成泥,混合新鲜的蜂蜜,十分酸甜可口。

闻言,慢慢直起了身。

却不说话,垂着一双眼眸,落在安安身上。

她小手肉乎,正抓着山楂糖,歪着脑袋,用洁白的小牙齿去咬糖。

小孩子更敏锐一些,感受到他的注视,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对上了一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冰寒目光。

安安小手紧紧地握住了糖,变得不安。

姬不黩盯着她的眼睛。

安安很害怕,慢慢垂下了小脑袋,糖也不吃了,只紧张地扒拉自己的玩具。

而从姬不黩的视角看去,小东西又变成一个可爱的雪团子了。

没有那双眼睛,真的很像表妹小时候。

太医小心翼翼:“陛下?”

姬不黩回过神,沉默了片刻,道:“允。”

于是时隔五天,舒明悦再次见到了女儿,小脸蛋已经瘦了一圈,她心疼得不得了,眼圈蓦地红了,一把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安安也很想念娘亲,两只软绵绵胳膊紧紧地搂住她脖颈,像只小雏鸟一样在她怀里蹭来蹭去,“阿娘,阿娘。”

生怕再次离开母亲。

她身体小小,香香软软,很是可爱。

低头看去,便能瞧见一双又黑又大的桃花眼,很漂亮。

舒明悦抬手,擦了擦女儿嘴角边的糕点碎屑,而后伸臂慢慢把她搂在怀里,满是愧疚。

……

舒明悦的病慢慢好起来了,而此时,一行人已经在天龙山行宫住了半个多月,也心惊胆战地过了半个多月。

一直没收到大表哥要回来的消息,舒明悦反倒松了一口气,不回来才好,不回来,就不会被姬不黩拿捏住了。

一想起姬不黩威胁她的模样,舒明悦就气得两眼冒火,浑身发颤。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到底在晋阳,自己的老家,舒明悦很容易就找到了心腹,叫他偷偷去给沈燕回送信,告诉他别担心她,一定要晚些回来。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时整个行宫犹如铜墙铁壁,姬不黩焉能不知?

禁军把信拦下了,送到姬不黩面前,“这是公主给襄国公的信。”

姬不黩看了一遍。

那双幽深而大的凤眼微敛,看不出什么情绪。

“送出去吧。”

他淡淡地道。

“是。”

禁军捧着信离开。

姬不黩站在高处,转身,抬眼眺望整个天龙山脉,眼底里划过一丝凝固似的茫然。

那日表妹自噩梦中惊醒,慌张地去摸安安,抬眼看到他时,眼神已然不再是昔年的委屈怨恨了,也没有惊讶,而是一股爆发出来的恨意,令人心悸。

虽然她掩饰地很好,又柔顺地低下头。

可姬不黩知道,那一瞬间,她想杀了他。

即便是他狠心送她去和亲的那年,她看向他时眼里的情绪也是怨更多,恨却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姬不黩不解,明明当年和亲时,表妹虽不愿,却终是抹泪认清现实,折腰顺从了虞逻,为何如今换了他,却是百般厌恶?

真的不能重新开始了吗?

还是说,如果当年没送表妹去和亲,两人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

建元七年的春天很暖和,步入五月份后,日头最烈的时候已经能穿单薄的罗裙,舒明悦抱着女儿坐在秋千上,暖风拂面,抬眼即美景。

这些时日,姬不黩没有再强迫她了,虽然看她的眼神里还会流露出欲望,但再没像那日那样越矩。

可他这个人,无处不在。

舒明悦心惊胆战,快被逼疯了。

“阿娘,发发。”安安口齿不清,指向不远处的树上的玉兰花,她很高兴,左脸上笑出了小梨涡,伸出小胖手去抓,“想要戴花花。”

“嗯?”

舒明悦低头,回过神,望着女儿天真的小脸,唇角翘了一抹笑意。

她带她去摘玉兰花,一朵紫红色,一朵鹅黄色,簪在两人头上各一支。

安安高兴地手舞足蹈。

舒明悦也笑了,捧着女儿的小脸蛋“啵唧”亲了一口。

而姬不黩就站在廊庑转角处,凝望着不远处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忽然脑海里划过一个很荒唐的念头——

如果表妹有了他的孩子,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就在这时,薄良走上前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宁国公来了。”

这次姬不黩离开长安的时间太长了,已经二十三天了,朝臣一直在催他回去,奈何姬不黩不走,朝臣们长吁短叹,实在拿这个任性的皇帝没法子,只好派宁国公前来请他。

而且,此来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因为这些时日,一桩流言传到了长安。

说是那次骊山行宫春风一度后,嘉仪公主就怀孕了,到了晋阳才发现,公主胆子大,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

这几个月,陛下频繁地去晋阳,就是看她们母女,但碍于俗世,没把她们接回来。

啧,这嘉仪公主可不得了,和亲回来还能傍上皇帝。

朝堂民间都震惊了。

而谣言越传越凶,说得有鼻子有眼。

“嘉仪公主给陛下生了一个女儿。”

“怪不得陛下月月来晋阳看她。”

“还要把她们母女俩接回去,封皇后和公主呢!”

其实朝臣挺高兴。

陛下已经二十四岁了,一直没孩子,本来担心他身体有问题,如今看来不是啊!这不就生了吗?虽然不是皇子,但好歹有了盼头不是!

一边高兴,又一边着急。

这可是陛下的子嗣,得赶紧接回来!

虞逻就是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中到了晋阳。

那些流言,每一句都像大一样石头砸在他心尖,直把人砸懵了,砸僵了,他手掌握着剑柄不断地用力,手背上绷起一根根可怖的青筋。

绉纱幂篱之下,两片薄唇紧紧地轻抿,眼神阴沉,恍如风雨欲来。

子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他,“主上,还去吗?”

千里迢迢来晋阳,还冒着生命危险,结果人家不止有了第二春,连孩子都生完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最荒唐的,那人竟然是建元帝!

虞逻不信。

虽然他早就知道悦儿和姬狗一起出游了。

“去。”

他咬牙,大步流星往前走,直奔天龙山,浑身绷着杀意。

那架势,显然是去抓奸夫了。

……

天龙山行宫很大,是前朝废弃的一座宫殿,舒明悦带着安安住在最高处的座殿宇,周围是山和树,很僻静,外面发生了什么都听不到。

入夜,屋内。

安安坐在食前,左手山楂片,右手抓着牛乳团子,再又娘亲喂一口鲜掉眉毛的鱼汤,咬口嫩嫩的无骨鱼肉,胃口十分好。

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早就从一开始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了。

吃完了,便小身体拱上床,钻进被子里呼呼睡觉。

可舒明悦睡不着。

她已经失眠好多天了,即便能入睡,也会被噩梦惊醒,梦到安安被姬不黩抢走了,甚至梦到大表哥和安安都被姬不黩杀了。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并且,心中萌生了一个可怖的想法——弑君。

舒明悦心事重重,给女儿盖好被子,起身去了窗边,伸手推开,便见一轮清冷的月牙挂天,孤寂非常,透过浓稠夜色,仿佛望到了那座绵延百里的雁门关。

太远了。

略寒的春风卷过来,吹了些许沙粒入眼,舒明悦不适地眨了眨眼,又伸手去揉,就是这分神的功夫,再抬眼,视线中出现了一道黑影。

光线太暗,轮廓很是模糊,可那张俊脸,却是她日思夜想的熟悉。

舒明悦愣在原地。

直到那道身影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两人视线相对。

舒明悦呼吸一滞,回过神,伸手,又揉了揉眼睛。

人还在。

虞逻也在看她。

比起当年离去时,她原本消瘦的脸蛋明显莹润了,甚至身材也微微丰腴了一些,探子回过很多次,她在晋阳过得很好,可听得次数再多,也不如一见。

原来她真的过得很好。

然而这个念头划过的一瞬,并没有释然,而是那些压抑的不甘、委屈、恼恨,连带着白日的大怒,一同浮了上来。

便撑臂,猛地跳了进去。

舒明悦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去,而眼前的男人步步紧逼,直将她逼到身后的柱子上,阴影笼罩着她。

与此同时,一丝引人恐惧的血腥味涌上了鼻尖。

若是光线明亮,便能瞧见他暗色的衣衫上沾染血迹。

舒明悦却浑然不觉,仰头看他,怔怔地凝视,神色仍然不可置信。

虞逻冷笑,伸出一只手缓缓抬起她下巴,摩挲着,用一种古怪的语调问:“我来,很意外吧?”

这声音太真实了。

绝对不是梦境。

舒明悦回过神,颤着手臂伸手去摸他脸颊,“虞逻?”

可这副不确信的模样落在虞逻眼中,更令他咬牙切齿了,一把捏住那纤细手腕,用力,将胳膊摁在了柱子上,也阻住了她继续往前。

“怎么不喊人?是怕姬不黩误会你?”虞逻扯了下唇,垂下一双冰冷嘲讽的眼眸睨她,用一种淡淡的语调道:“还是怕别人知道我来,牵连了你——”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因为那双乌黑杏眼里蓄满了泪珠,用一种极其委屈的神态看他,嘴唇一瘪一颤,仿佛下一瞬就要哭了。

虞逻神色一僵,手上力道也松懈了,唇角讽意收敛,变得有些无措。

真怕她哭。

小公主一哭,他就头疼。

虞逻喉咙滚了下,下意识地轻揩去她眼角即将掉落的泪珠,可实际上,他指腹狠狠擦了把她脸蛋,并且漠然地别开视线,撇了撇嘴。

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屏风后面冒出了一颗小脑袋。

她头发乱糟糟的,脸蛋雪白可爱,似乎刚睡醒,大眼睛惺忪茫然。

小小的人儿眼睛半睁半闭,磕磕绊绊地朝舒明悦走去,看得出来,她还不太会走路,两步一晃,歪歪扭扭,伸出两只藕段似的小胳膊要抱抱。

虞逻神情忽地一滞。

这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虞逻:我这张贱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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