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八十七、守门人(一)

时间回到数千年前——具体是哪一年,已经无人考证了。

崔老头——实际上他在梦境世界里一开始的模样,就是如一个糟老头一般,骨瘦如柴,皱纹遍布,他此时所站的区域,可以说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区域。他的脚下,是一块面积不足三四个平方的岩块,和普通的岩块相比,简直就是薄如蝉翼,正随着更下方的湍急水流,在左右晃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水流给冲散,变成一堆碎片……

但是他必须坚持下去。

因为站在他对面,正亲眼目睹着这一切的,是一位在梦境世界里可谓极高地位的人。

判梦官。

此时的判梦官,并不是老庄,而是比老庄更加古老的一代。

他拥有一张坚毅的脸,身材也比一般的人要魁梧,身上所穿的正是一件光彩夺目的盔甲。他此时正皱着眉头,仔细地看着崔老头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要说起来,也许崔老头即便从这里掉下去,他也不会因此动上一步。

因为这场试炼的要求,就是无条件的坚持。

水流发出轰轰的声响,崔老头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让双脚稳稳地固定在岩块上,将自己的身体与其合二为一。不用去想,他也知道,此时脚下的水流又加大了势头,发出如猛兽一般的汹涌狂躁声,朝着前方冲击而去,最终在距离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化身成为一道往下直直坠落的瀑布,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变出绚烂的彩虹。

“很好。”判梦官说了这两个字。

崔老头听到了,心中一惊:他作为候选人之一,同样也是判梦官的徒弟之一,心甘情愿地加入到了守门人的选拔当中。按照判梦官的要求,所有参加选拔的人,必须要在这块岩石上坚持下去。前面的十几个师兄都失败了,崔老头必须要坚持下去!

而自从他加入到了判梦官的徒弟队伍里,就已经习惯了这位师傅的严苛。不过他也能理解,只有严苛,才能交出更好的徒弟!但是现在,他仅仅是凭着一些最基本的把戏,就赢得了严苛师傅的一句喝彩?

正在他惊讶的同时,脚下的岩块在突然之间朝右侧——也就是水流奔涌的方向——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从水面之下翻涌了上来,竟然在肉眼无法看见的状态下,一把抓住了他的左右肩膀。

力量在顷刻之间扩大!

他感觉自己肩膀上的力量,正在将体内的魂介,从身体里拔出来!

要命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操作?!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所有的魂介都会被强行拉扯出去,自己就会变成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

他咬了咬牙,在剧烈的拉扯之中,双脚往侧一横,顿时,岩块的表面出现了数道往外扩散出去的裂痕。

“啊!!!”

他大叫起来,浑身上下的肌肉——好吧,实际上他这种皮包骨头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地方有肌肉可言——在同一时间绷紧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弓了起来,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完全没有肉的虾。

站在岸边的判梦官看到这一幕,笑了一声,手指稍稍动了一下,这股从水面之下翻涌出来的力量已经增强了数倍。现在,他的双眼可以清楚地看见:有一个蓝色的怪影,正从水面之下出现,泛光的双手已经抓住了崔老头的肩膀,一张同样怪异的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脸……

崔老头感觉自己身上已经被一张网给罩住了,浑身上下的魂介,正处于拔河的状态。

最终,这种对峙在崔老头脚下的岩块分崩离析的瞬间结束了。

嘭!

岩块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堆碎片,毫无预兆地朝四周围飞散开去。

拉扯的力量也跟随着翻滚往前的水流消失了。

崔老头原本保持着“拔河”的状态,如今一端的拉扯力突然消失了,他整个人也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瀑布那边飞了过去……好在站在岸边的判梦官已经伸出手,一条比绳子更加柔软的光芒,朝着被甩出去的崔老头飞去,一把绕住了他的腰部,接着又以极为轻柔的动作将其拉扯了回来。

崔老头站定在结实的地面上,咳咳地咳了几声,惊魂未定。

从肉眼看起来,不过是岩石爆炸、他自己飞出去……

但实际上,只有轻身经历的崔老头自己才知道。

刚才在岩块爆炸的那一瞬间,虽然霸道的拉扯力消失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如同一张巨大的帷幕,从上往下盖在了他的身上。那被罩住之后,崔老头的视线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经历一种极为不舒服的翻滚,意识在翻滚当中逐渐脱离了身体,开始往外飞散……他想要回到原本的身体,但周围的环境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真空的状态,完全没有重力可言,就连自己的动作,都因为这种失重的状态,开始变得毫无力量可言。

这是一种极为恐惧的状态。

明明自己的身体正在面前,触手可及之地,但是就是没有办法回去。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好在判梦官——也就是他的师傅——及时出手,这才救下了他。

崔老头无法一下子平静下来。

判梦官却侧过身,望向远处,说:“你感受到了什么?”

崔老头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胸腔内的心脏正在不断地喘息着:“我……我看见了死亡……”

判梦官却摇了摇头:“不,确切来说,那并不是死亡。那只是一种意识和魂介,相互交融之后的错觉。只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如果继续陷入到那种错觉中的话,确实离死亡不远了。”

崔老头没想到判梦官对自己所经历的画面,有着前所未有的知晓。

他此时只剩下了一种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因此迷失。

“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选出守门人?守门人到底又是做什么的?”

崔老头自然是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但是自己做徒弟的话,在师傅需要的情况下,自然需要义无反顾。